屋外,景光依旧。森林似乎又茂密了不少,此刻森黑十分。狭长的云浮过来,送来凉风习习,遮住了夕阳,投下一片阴影。
江景散站在那阴影里,心有旁骛。
许择屈膝蹲下,修长指节沿着地上已经干涸的血迹划了一条长长的道子。
虞帆的高跟鞋沾了不少灰,还有些地方被坚硬而粗糙的石头表面磨损过,没有丝毫生机,和它的主人一样,无声地躺在地上。
血液或渗入石头缝里,或顺石道四处蔓延,表面已经凝结,暗红色和紫黑色交叉不等,从虞帆血淋淋的胳膊处流下。
许择俯身仔细观察虞帆染血的右手。
那上面没有伤口,血液是从脖颈处流下的,而虞帆的左胳膊处什么也没有,与她的右手形成鲜明的对比,很难让人不怀疑。
许择又往上看那处致命伤口。
伤口周围结痂,没有皮肉的翻入,一击致命。
“向下划伤,当时是站立的姿势。”许择说。
杀人工具很可能是短刀,凶手应该是比虞帆要高出不少的,死亡前后虞帆一直处于站立的姿态。
“嗯,她来不及反应和抵抗。”江景散站起来,“执着于这个伤口没用。”
许择拍去手上的杂质,抬眼看他:“确实没什么用,我什么时候说要执着了?”
江景散笑了笑:“我当然没说。不过,她会不会是被人蓄意杀害?”
许择想了想,声线润泽说:“有可能,如果是npc干的,就没有继续追究凶手的必要了。”
比起知道是什么做的,他们更需要预防下一步,然后找到原因。
光从表面看,死法不一。如果是因为违反游戏规则,那一般来说,虞帆和陆晓婷应该不会是违反同一个游戏规则。如果是违反了不同的游戏规则,那游戏规则是什么?她们有事怎样违反的?为什么没人其他人察觉?
游戏的规则不止一条,从来都是藏在暗处,需要他们自己去摸索。一旦失误,面对的就是各式各样的游戏惩罚。
江景散顿了一下,忽然托起些许玩味。他眉眼微弯,望里几眼许择:“凶手,可不可能是我们见过的人啊?”
听起来这是往村民作为凶手的方向猜测。当然,如果虞帆见到不是村民,也有可能是其他npc,比如他们在林子中遇到的不明生物——或许,称为怪物更贴切。
许择扬起下巴,优越的下颚线映入江景散的眼帘。听出江景散话里的挪揄,许择也没放在心上,浅哼了一声,疏离着眼瞥向别处。
他不认为那瘦不拉几还肢体僵硬的村民能做得到这种事,虽然村民的实力暂未知晓,但光凭身高,凶手最起码不会是他们目前所见到的村民。
还没有玩家出去村里面转过,作死的玩家毕竟在少数,大部分玩家还是处于被动状态,都更愿意跟着游戏进程一步一步来,那样最起码不是特别担心自己又不小心违反了哪条规则。
也不是说一直处于被动就不会违反规则,虞帆和陆晓婷看起来应该不会去主动招惹npc,虽然仍是死于非命。
游戏也会想方设法让玩家被迫着违反规则。
所以会是那些他们连真面目都没有见过的怪物吗?虞帆为什么不反抗,因为凶手动作太快?
难道会是在和凶手谈判,那就首先排除了暂时不知道会不会说话的怪物,可虞帆也不像有能谈判的脑子。不过也说不定,人在极其艰难的情况下的确会激发出不少平时根本看不出来的特别技能。
江景散:“我不了解她,不知道她会在哪种情况下做什么事,也不清楚她平常会做什么。”
“你说的,像是我很了解她?”许择斜眼道。
“表明立场而已。”江景散说,“在这种地方,是不是有些先声夺人了?”
许择没回话,他也正在思考。
看起来似乎没有任何思路。
“怎么不认为,她是来到这里才倒下的?”许择说。
江景散笑了一声:“忍到这里,为什么不叫醒屋里午睡的其他人?噢,也有可能,当时她说什么都不会有人听见,所以,她又为什么不去敲门?真的是因为已经耗尽力气了吗?”
许择脑中有个想法一闪而过,他往周围转了转。
江景散沉了一下眼,然后帮着许择寻找可以引流血液的东西。
血迹斑斑,几乎要从外凝结到里面。许择停住手,直接从虞帆脖颈的伤口开始引。
江景散也不觉残忍,还是顺着情景说了句:“是不是残忍一些了?”
许择冷哼:“你也会心疼人?”
还是死人。
没说死人就不值得心疼,只是他们当务之急并不是去祈祷祭祀。
再没了话,江景散默然注视着许择的动作,许择的手指用力握过柴干,许择全神贯注地观察血迹的变化……
情不自禁,他脑海中不由浮现出那个冷夜,那个冒着冷汗紧紧抓住自己手的许择,眼中带着的潮意。
江景散眯了下眸子,在许择回身前低眼。
柴干被扔落在地上的声音响起,他应声抬头:“发现什么了?”
回来后江景散弄了几片湿纸巾带着,许择问他要,告诉他除了虞帆俯卧的地方一米以内,其他地方的血一沾即散。
那虞帆就是真的有可能,不是在这里被杀的了。不是第一现场,那会是在哪儿?
“一会儿我准备,去别的地方看看。”江景散盯了盯许择垂下来的额发。
许择擦拭的动作微乎其微地颤了一下,没说什么话。
“江景散——”陈岁晚的声音猝然在房门前响起。
询声而起,江景散抬头踏上一级石梯。“怎么了?有什么结论了?”
陈岁晚得出结论时模样的豁然开朗,和语气的中气十足,他们任何一个人都了然于心。
“你们过来,有件事我告诉你们。”陈岁晚说着,后面一行玩家都跟着过来。
陈岁晚接着说:“陆晓婷死前,喝过虞帆给的水,就在我们被林子困住,他们在外面等我们的时候。这是目前已知的陆晓婷唯一和我们其他玩家都不同的地方。”
江景散沉声:“情况属实吗?”
“属实。除了我们6个,其他人描述的几乎完全一样。”陈岁晚回答。
和虞帆有关系?会是什么关系?可为什么,虞帆也死了?
许择闻言扫视过众人,开口道:“还有呢?”
“但有一个点,就是,在把原来瓶子里的水喝完后,陆晓婷用那个空瓶子,接过村子里的水。”
所以,是因为村里的水有问题?喝了村子里的水,内脏会消失?那陆晓婷没有五官的脸怎么解释?
“所以,这表明,问题应该是出在村庄的水上。村民们确实没有告诉过我们可以用这里的水,不过,他们也没说过我们不可以用。”陈岁晚说,“起码,根据情况,也只有这种说法了。”
当然,这是建立在没有人藏着掖着话的条件上建立的推测。
“对,这是我们的猜测。所以,村里的水一定有问题。”肖恩点点头说,“那我们以后就不要用这里的水了,这是不是又是另一个游戏规则啊?我猜是。”
“对,是。”高远拍拍他的肩膀,“这样看来,内脏消失的问题就可以解决了,但是,她的脸不是也没了吗?”
江景散颔首,示意他继续。
高远会意,继续道:“有人看见,她用这里的水洗脸了,在我们出来之后,他们上桌之前,路口的水井。”
那时候天是还有些热,陆晓婷有经历了那么一吓,捧一捧水洗脸也不难理解。
一阵强风袭来,吹得人心口发寒,木檐上的棕木灯笼“砰砰”撞击着木柱,窗户发出“吱呀”的声响。
前发被风吹得凌乱,偏长的地方又随风扬起,江景散转头正对着风来的方向,恰巧风力小了下来,拂过他的脸庞。
许择轻轻转眸。
那一刻没有温暖的阳光,眼中也没有了那一片森绿,只留下斑驳蓝天,柔云点缀,迎着微风几许,揉出万丈涟漪。
不是突如其来的诗意,是隐藏了好久的温声细语。
“谁看见的?”江景散回头盯人的时候,连耳处的长发都在肆意。
“问她。”陈岁晚朝董秀秀努了努嘴。
董秀秀不知道又是从哪里来的娇滴滴的劲儿,好在是比起从前收敛了不少。
“嗯……我看见了,回来的时候,我是走在后面的,所以看见了。”董秀秀吸了吸鼻子,往周明暗那里一指,“还有他,他也看见了,他当时和我一起的,我们隔得又不远,他肯定也看见了。”
周明暗扶了扶眼镜:“我,应该看见了吧,回来的时候没带眼镜看不清楚,我不是很确定。但是,应该是她吧,我确实看见有一个人在水井旁边在做什么,但那时候大家都想着保命,我也没管。”
“再说了,这关我什么事儿啊,我还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周明暗借着扶眼镜的姿势瞪了瞪董秀秀。
董秀秀没看见他的动作,说:“是啊,我们能知道什么呢。哼,要是当时云风死的时候你们也这样问个不停就好了。”
江景散:“其他人的呢?都没看见?”
许择掀起颇为薄淡的眼皮。
他到底在上心什么?
“没有,按照他们说的那个时候来,我们前面几个都已经进屋了。”张自仁说。
罗网点头:“是这样的,当时那个男村民走在我们所有人的前面。”
“你们看见了,那你们当时为什么不阻止她呢?”肖恩问。
董秀秀指着自己的鼻子,有些嗲声嗲气:“救她?人家连自己都救不了好不好?你们有人救云风吗?当时你们又阻止他了吗?”
周明暗还有些无奈地摊手:“你们要我怎么办啊?我还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肖恩气愤地噢了一声。
高远别嘴一笑:“那虞帆怎么解释?你们是不是也想问这个?”
明明是问两个人,眼睛偏偏只盯着一个人。
半晌,许择才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那是因为啊——”高远坏笑着停住话,没了下文。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