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的一片狼藉早已被收拾妥当,凝顾坐在卧室客厅的贵妃椅上,怀里抱着一个抱枕在跟助理通话。

    “刘导那个剧的曲谱发了吗?如果需要改就提前告诉我,effect的出道曲谱和歌词都已经发到你的邮箱里了,你查收一下,然后你替我去跟进一下公司总监开会结果,有什么问题再联系我。”

    “好的。对了,凝顾姐,艾森杰斯那边说,想约你见一面。肃高娱乐那边整理了一些资料,我晚点发邮箱给你。”

    “行,就这样吧,我最近可能没什么时间,最近工作先停一停吧,你也休个假。”

    小助理语气担忧,“凝姐,你在哪啊。”

    之前凝顾在国外是有工作,回g城也是被许母临时叫回去看许眷顾的,助理当时替她谈合同就没跟着回来。

    “嗯?国外。”

    “你怎么不带上我。”小助理语气有些委屈。她进公司就开始跟着凝顾了,比起凝顾需要她,其实她更依赖凝顾。

    凝顾顿了顿,“有些私事,走的急。”

    可不是急嘛,宋父生怕她长翅膀跑了一样,直接安排私人飞机到她的楼顶来接,她的行李都没收拾就过来了。

    小助理嘱咐道:“那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按时吃饭,别忘记了。”

    凝顾笑,“别担心,我会照顾自己的。”

    小助理大声反驳,“可别说了,你这话可没信服力,你上次这样说的时候,隔天就去医院吊水了。”

    估计自己在周围人眼里也不是让人省心的,不然不会一个个都事无巨细的嘱咐她。

    不省心的许某人心虚了,也不再反驳,小助理也不容易,千叮咛万嘱咐之后才肯挂电话。

    俩人过完电话,她看到了许眷顾发了信息。许眷顾说回了趟家,凝顾没多问,只回了个好,就没了下文。

    倒是那个神龙不见收尾的段堂深给她发了信息。

    段堂深:【上次活动主办方给你留了一份礼物,小朋友寄来的。】

    凝顾:【我让斯汀去拿。】

    过了十来分钟。

    段堂深:【不用,我让人寄到嘉禾,到时你叫人查收就行。】

    凝顾:【麻烦了。】

    夜风舒缓,凝顾突然疲倦感袭来,坐着卸了力,改为侧躺在椅子上,睡意渐浓。

    突然感觉耳后有些刺痛,伸手一摸才发现自己的耳环没取下来,支起身,一边拆一边往梳妆台走。

    揉了揉泛红的耳垂,顺势拆下身上的首饰,轮到无名指的戒指时,她突然顿住。

    戒指材质特殊,轻到没什么存在感,她带起来都没有发觉。

    而好巧不巧,这个尺寸不大不小,刚好只能套进无名指里。

    突然灵光乍现,有些答案逐渐浮现在脑海里。

    所以,宋壶深肯定看见了。

    耳环,戒指,刹车。

    旋即,凝顾拿起手机。

    【段堂深,你能弄到unicef活动那天停车场的监控吗?】

    那边没回,没多久,凝顾就犯困了。

    也犯了难。

    昨晚事出有因,是为了安抚宋壶深两个人才睡一起的,可现在宋壶深又不需要安抚,她这么自然的往他床上躺似乎很不合适。

    那她睡哪?

    她的房间早上那个跟叶绿园一样的房间,在隔间里,像暗室隐藏起来了,她找不着机关在哪。

    凝顾站在卧室里,抱着枕头站了很久,久到宋壶深已经洗完澡出来。

    宋壶深刚洗完澡,头发都是湿的,额前一些碎发贴着鬓角,衬得那带着水意的眉眼湿漉漉的冷清。

    他的眼瞳比较小,眼白多,会让人觉得很凶,不敢直视。

    下唇比八年前多了一道红印,像是彩色盘里最红最红的那个颜色,艳丽得彻底。

    宋壶深从背后抓住她,额头带着湿意枕在她的肩头,揉捏她的手。

    她刚想回头,就被男人从背后搂在怀里,没法儿动了。

    凝顾一顿,隐约还能闻到他身上的檀香木和白兰的气味。

    不知觉,她在心里得出结论:宋壶深好像比以前更凶了。

    “你打算去哪?”

    “打算睡觉啊。”

    “那你抱着枕头干嘛?”

    说着,她怀里的枕头被宋壶深一扯,一扬,扔到了床的另一头。

    凝顾眼皮一挑,还是很勇敢的回答:“我回房睡。”

    “”

    宋壶深冷淡眸光变得幽暗,重新俯下身,冰凉的下巴磕在她的肩胛骨上,语气凉凉地道:“谁说那个是你的房间?”

    荼山主楼太安静了,安静到除了她的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就只剩他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她眼眸一抬,“不是吗?那我睡哪?”

    凝顾轻轻的呼气,她还挺好奇的,宋壶深会忍到哪一句炸毛。

    宋壶深本来就居高临下的圈住了她,此时突然侧头,在她白皙纤细的颈项处舔了舔。

    随即,凝顾感觉脖子被尖尖的虎牙不轻不重地碰了碰,肌肤一个战栗,心里毛毛的。

    他声音低沉,颇有咬牙切齿地意味:“知道这床多大吗?两米!不够你睡吗?睡哪,睡这!”

    “”

    凝顾身形一僵。

    刚刚在餐厅里,大家眼看着俩人气氛冷然,僵持不下。

    就在众人心里发毛,觉得宋壶深要爆发之际,凝顾吃了他递到嘴边的肉,同样夹起块肉粗暴地塞到他嘴里。

    “记得什么?你烂在以前了?看不见我现在在哪?”她语气忿然,然后端起手边的茶杯直接喝到见底,念叨:“真咸。”

    一种非常直接的以暴制暴的方式,凝顾莫名其妙的,顺好了这只炸毛猫。

    试问一个能拿捏宋壶深的女人,出现在这里,荼山上下很难不忌惮她。

    即便这样,凝顾却不以主人身份自居,谦和,平易近人,温温柔柔的。

    于是,大家观察着,揣测着,等发现凝顾好相处,待人和善时,荼山上下的人心早已被她收买。

    这大概就是她的人格魅力吧。

    于是,荼山的清晨变了,或者说,是很多东西都变了。

    清晨会有舒缓的钢琴声,或者小提琴声,又或者是一些奇奇怪怪的、大家都不熟悉的乐器声。以往佣人打理庄园只是按部就班的完成,每次到主楼时,大家更是谨小慎微,生怕犯主人家的忌讳。

    可不知哪天起,大家低头无声做事,偶尔会听见清晨的歌声,偶尔会看见形貌昳丽的俩人相拥,偶尔会低头交谈几声。

    一来二去,庄园气氛都变了,鲜活了起来。

    -----

    一大早,厨房炊烟袅袅。

    小厨娘·凝顾正在厨房积极地忙活。

    大米冷水泡个三十分钟,准备新鲜大虾,掐头去尾挑虾线,砂锅放油用虾头煎出虾油,烹料酒加入水,开锅煮沸后捞出虾头,再放大米、香菇、姜丝。

    以前在叶绿园,凝顾也经常打下手,她照着记忆中的步骤准备煮粥,旁边站着一位大胡子厨师,在旁边帮她盯着火候。

    小火煲上三十分钟,放入鲜虾,再调味。

    宋壶深不吃葱,她就没放。

    凝顾乘了一小碗,递给大胡子厨师,笑,“您帮我尝尝?”

    大胡子厨师接过尝了尝,然后厨师的大胡子抖了抖。虾的鲜香配上绵绸的米粥,香气肆意,入口软绵。

    大胡子厨师称赞道:“你们国家有句话,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另一边,凝顾把鲜虾粥盛出来,盖上盖子放在托盘里,笑,“师傅教的好。”

    这时老管家进来,“许小姐。”

    只是起床后简单扎起的头发,额前长发飘落,她素手挽至耳后,“嗯?”

    “先生醒了,在找您。”

    在房间门口,凝顾捡起乱扔的枕头,脚踩在绵软的地毯上,走那个昏暗的房间里。

    老管家站在门口垂手叹气。

    这种场景就几乎每天都会发生,先生一睡醒一定会找许小姐,见不到就会发脾气,砸东西,大喊大叫。而自己也一次次看她的背影,优雅而坚定,像一个献祭恶龙的少女。

    卧室窗帘很厚,把阳光都挡在外面,室内一片昏暗。

    凝顾摸黑进去,在沙发处找到遥控器,打开窗帘后渡步到床边。

    曦和的晨光打进来,将坐在床上那个男人笼在其中。身上睡袍被他扯得乱七八糟,上半身几乎都暴露在空气里,皮肤偏白,胸口和腹部的肌肉线条紧实流畅,锁骨处被勒出丝丝红印,夺目,艳丽,触目惊心。

    乌黑的长发披散着,下三白的眼睛盛满逼迫森冷,苍白的脸色只有下唇一点颜色,比平时多了几分吊诡。旁人见了,只觉得有一种被一剑封喉的恐惧。

    凝顾把托盘放在桌面上,从床头柜上取了一根簪子,走到他身旁想替他绾发。

    刚走近,就被他长手一拽,落在了他怀里。

    他把唇贴在她的锁骨处,微凉,语气不乏责问和可怜兮兮的意味,“你去哪里了。”

    “去哪了”这三个字,她每天不知道要听几次,要回答几次。

    她知道宋壶深生病了,那很长很长的她不在的时间里,病情一遍遍恶化到走向病态和偏执,喜怒无常成了常态。

    而她,好像毫无挣扎的,顺从且自然的,顺理成章的接受了这件事情。

    她照着他的要求去做,每天起床都第一时间来到他的面前,每天做什么事情都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让他看见她主动向他走来,吃饭、睡觉、晒太阳,尽可能的让他情绪趋于平缓,感到安全。

    年少时凝顾爱读书,囫囵吞枣的看,速度很快。后来某一天再重新去翻阅,总会觉得自己浅薄得急功近利。于是一本书看两遍,她总会有不同的感悟。

    所以宋壶深一遍遍的问,凝顾不厌其烦的答,答得理由也很多。

    “我给你煮了鲜鱿粥,你要不要喝?”

    他无动于衷。

    凝顾替他挽发,三下五除,动作很快,也是熟能生巧。

    拍了拍他,示意他松手,然后把早上熬得粥打开盖,特属于海鲜的鲜香充斥鼻腔。

    “靓靓?”见他没动,凝顾又喊了一声。

    听见她的催促,宋壶深一言不发的起身,走进卫生间洗漱。

    几分钟,宋壶深坐在卧室客厅的沙发上,凝顾把粥推到他的面前。

    “吃吧,温度刚刚好。”

    和以往不同,今天他没有碰那碗粥,而是用冷淡的视线扫了她一眼,然后移开。

    凝顾不明所以,“怎么了?靓靓?”

    他靠在椅背上,闭着眼,声音有种说不出的疏离感,“我不饿。”

    凝顾肩膀一僵,在旁边直起腰,对着他惊怔了一下。

    “我在里面放了姜,不会腥的。”凝顾以为他怕腥,又解释了一句。

    而无人注意的地方,宋壶深的手按在扶手上,用力到指节发白。

    她端起碗打算给他喂一口试试,“你尝一下,不好吃我再端下去。”

    “不喝!”

    宋壶深的声音很沉,拒绝的非常干脆,冷着脸撇了一眼粥,大手一挥,直接把那晚粥打落在地。

    原本浓稠的米粥砸在地毯上,一些姜片和鲜虾一瞬间从食物变成脏物,棕色系工艺复杂的地毯就此报废。

    凝顾被突然的动作惊到,反应过来时,宋壶深已经走出来卧室。

    她看见,他的身影走得决绝,一步一步,没有迟疑,也没有回头。

    好吧。

    思绪像一根轻飘飘的羽毛,轻易又踌躇的落在水面,震开一圈涟漪,然后沾湿,一寸一寸沉默。

    过了一会儿,老管家走进房间,看见凝顾正蹲在那在清理残局,表情露出一丝诧异,连忙蹲下接过她手中的碗。

    宋先生的脾气,连许小姐都压制不住了吗?

    管家叹了口气,察觉到她裙摆上沾了一些粥。“许小姐,这个交给我们吧,您先去换个衣服。”

    她摇摇头,“我没事,您一会儿派人给他早餐时记得带上药。”

    看出老管家眼里的担忧,凝顾笑了笑,表情看不出一丁点的不悦,好像刚刚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凝顾走进浴室,把刚刚被粥溅到的睡裙换下,在洗手池里蓄好水,把被烫得火辣辣的手伸进去。

    一本书看两遍,会有不同的感悟,但不会有新的结局。

    良久,安静的卫生间中涓涓水声中,夹杂一声叹气。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宋家小白眼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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