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葵从未想过自己懒散且短暂的一生原来还能经历这种事。
一睁眼, 她坐车里,猫在膝上。
一只花里胡哨的巨型蜘蛛趴树杈,腹背一打猩红复眼呈螺纹状。
双方视线交错, 后者口器一张。
长满毛簇的白色蛛丝击破玻璃,轻松卷起一人一猫,腾空上天。
余光瞄见车外正跟一群小蜘蛛崽打得热火朝天的祁越, 林秋葵下意识喊:“小白!”
小黑:“喵喵喵!!”
快来救命啊大狗!!
谢天谢地, 感天动地, 小白同学尚未被一打多的快乐冲昏头脑。
听到声响,他扭头看了一眼。
旋即掌心撑车盖翻跳上车, 蹬两步完成助跑, 朝着前方一跃而起。
一道弧光闪过, 蛛丝应声而断。
不到两秒的时间,祁越一手拽咸鱼后衣领,一手提溜傻猫脑袋,重回地面。
“自己找地方躲着。”
头都不回地扔过来一张比脸还要大的……诡紫色怪物壳,他俯冲向前。左手抓着断丝绕两圈,随后大步登踩粗壮的树干,双腿勾住就近树枝,来了个利落的翻身。
身形恰好立在蜘蛛正下方, 一面利用它自产的丝线缠缚其肢腿, 一面握起拳头狠狠砸至腹部。
每一下都使树木震颤, 令敌方臃肿鼓胀的腹包剧烈抖动, 水声晃荡。
能够使用蛮力达到这种程度, 归根究底, 大抵是因为祁越往手背上绑了两块同样的紫色薄片, 尖端磨得无比锋利。
林秋葵:……他总有我想不到的废物回收利用法。
这就是天性吗?不论捡到什么都能改造成致命武器。
“一个接受过多年正统军事化训练的人, 能够正确运用基础知识,利用环境进行作战,并不奇怪。”
虽然正常人都清楚的战斗底线之一,绝不在非必要情况下舍弃便捷武器,与未知敌人进行徒手博弈。这家伙从来没有当回事就是了。
“比起他,我建议你先关心自身处境。”
系统语气微凝:“红斑蛛,又称黑寡妇,上颚螫牙具较强毒液,可使猎物局部浮肿,肌肉痉挛。异化后因外表发生较大改变,常用名称‘螺纹蛛’,毒性增强且加速作用,最短一秒内促使猎物出现全身肌肉僵直、瞳孔消失、情绪失控、谵妄与癫狂等状况;繁育力得到增强,一次性产下多个卵带,卵数最高纪录达数千,孵化时间相应缩短为原来的十分之一。”
“两个坏消息。”
“这只螺纹蛛七天前结束产卵期,已孵化幼蛛562只,直到现在尚存322只,你已经被它们包围。”
“蛛类怪物所散发的雾气包含慢性毒素,一旦战斗时间超过30分钟,你们将对毒雾上瘾,无法在正常空气下生存。”
“——还剩12分钟。”
“好消息,每一只幼蛛体内皆有一颗d级异晶。”
“并触发支线任务:消灭眼前这只螺纹蛛及其后代,获得5积分和一次异能卡抽取机会。”
林秋葵:一时竟分不清老板想让倒霉员工死个痛快,还是想趁机补贴她干瘪的卡套耶。
无论如何,今天这一把,富贵险中求,死活靠本事。
自从祁越bug后,林秋葵再也没有受到幻象蛊惑,但也很难在视线被阻碍的情况下,快速找出幼年螺纹蛛。
目前已知对付怪物们最简便有效的工具就是火。
她往地上泼一圈酒精。
打火机点燃,火势噌地升起,驱散雾气,照亮那一只只不到巴掌大的幼蛛,前仆后继往火里爬,被烤得肢节蜷缩,腹腔胀裂。
她不停用医用酒精与喷火器巩固火圈,却架不住小蜘蛛们学会抱团,以球的形态滚过火墙。
它们抛弃覆盖外部的兄弟姐妹们,任由同伴化作一地脓浆,自顾自从四面八方涌向人类脚底。
身体随着呼吸一胀一缩,背后眼瞳闪烁,溢满对孵化第一顿饱腹大餐的无尽渴求。
“我讨厌蜘蛛……”
“个人认为蜘蛛蟑螂是全世界最让人反胃的生物,尤其它们体积暴涨的时候,就更……”
林秋葵一边自言自语,后背鸡皮疙瘩没停过;一边烧烤脚边的小怪物,时不时吧唧吧唧踩扁几只半死不活的蜘蛛,裤脚溅上一堆腥液。
“喵喵!”小黑倏忽扯着头发叫。
她猛地低头,反手挥出‘盾牌’。
一只小蜘蛛沿着针般的细线,从头顶一掠而过。
定睛细看,原来近百只蜘蛛崽另辟蹊径,在树与车之间搭建好纵横交错的精密通道,正成群结队地往半空中爬。
林秋葵:痛苦面具jpg
好在祁越解决完大boss及时归来,一脚一只小蜘蛛地踹飞。
似乎还嫌太慢太麻烦,他张开手指,掌心生出一诡谲旋涡。
那是比常规认知中的黑色,更浓、更深、更恐怖的颜色。
它缓慢地旋转,带着一股奇异的吸力,硬生生地将所有怪物压缩、折叠成古怪的块状,一口气吸入其中。
这便是祁越原本该有的异能,——吞噬。
几秒后,旋涡噗一声吐出残体。
大多是混沌的肉质,形态介于液体与固体之间,夹杂着异晶。勉强也能从中分辨出一部分蜘蛛腿、蜘蛛眼之类的部件。
林秋葵:对不起,受不了了。
小黑:yue!!
一人一猫掉头干呕半天,又灌水又含糖,好艰难压下大吐特吐的欲望。
然后林秋葵无力地朝祁越招了招手。
祁越本来不想理她,没有特殊理由要搭理她。
但看她一副被吓破胆(?)的弱鸡样儿,依稀想起谁说过仓鼠这种动物很容易活活吓死,就难得好说话地,往那边走了几步。
“你还挺高喔。”
林秋葵又招招手,示意他蹲一下。
麻烦死了。
祁越一脸嫌弃地蹲下,手肘搭膝盖,脑袋稍稍歪着,眼睛也不看她,要多敷衍有多敷衍,要多傲气有多傲气。
直到对方柔软的手心贴上额头,撩起遮眉盖眼的小卷毛。
——d-
他自己都没留意过的额角边处,那只蛰伏皮肤下的‘水母印记’,大致勾勒出这样的字样。
代表他的异能等级与螺纹蛛相差无几。
因而身体素质有所上升,对精神污染的抵抗力也大大提高。
脸色发白、瞳孔涣散、通体冰凉……都是异能者力竭的体表象征。
祁越天生就白,眉眼狭长,漆黑的眼珠被眼皮半盖着,永远带着一股兴致缺缺、好像跟谁发脾气的低气压感。
于是林秋葵又碰了碰他的喉咙,形状突起得很鲜明,像山间突然冒出来的一块嶙峋石头,触感温热。
说明他并未透支能力。
也不晓得是全文第一反派的特权,还是异能者的进阶,意味着截然不同的实力。
总之比起刘强双臂肌肉爆发打了几个回合、郭娇娇用血凝两条鞭子就衰竭而亡,小白同学初次使用新异能对付怪物,显得特别游刃有余。
没事就行。
林秋葵随手扒拉回卷毛,不经意对上祁越的眼神,这才意识到……这人已经恢复清醒,不再是前几天任人折腾的大玩具了。
“……”
现在解释来得及吗?
显然来不及。
于是她慢慢收回手,提问:“假设从左到右摆着三个盒子,外观一致,请问你选哪个?”
祁越:。
白痴的脑瓜果然乱七八糟。
“请问……?”
“中间的。”
他语气不耐,又一次把仓鼠企鹅塞进副驾驶座,咣当一声关上车门。
地上到处散落晶石,仿佛一盒被打翻的弹珠。
祁越摧残完大蜘蛛遗体,突发奇想地俯身捡了几颗,握在手里把玩,隐约能感受到一股能量盘旋于手心,还有一道敢怒不敢言的目光来自背后。
他调转视线,看到蠢猫。
叫什么名字来着?
肥墩?胖胖?喵喵?多毛怪?
管它呢,蠢猫。
小黑脖子上挂着一圈蓝布条,靠近下巴的位置一个没有封口的小布包,是桂香奶奶手缝的,让它解放腮帮子,得以到处捡东西囤着玩儿。
虽然眼下已经装得鼓鼓囊囊,可是,一只优秀的囤物癖好者从来不会轻易满足!
它看上了祁两脚兽手里那几颗弹珠。
还想要,却又不敢抢。
一人一猫对视半晌。
祁越挑起眉梢,做了个抬手的动作。
小黑伏下前肢,蓄势待发。
啪嗒一声,一颗亮闪闪的晶石砸中它的脑袋,又弹起来,高高的,往草丛那边咚咚地跳。
它摇摇脑袋,猛扑进去。
几秒后叼着战利品,往小金库里一放,大尾巴一甩,挑衅又得意洋洋的心情简直溢于言表。
祁越又往车底丢了一颗。
它飞奔去捡。
往蜘蛛肉堆边丢一颗。
它也不管不顾冲上去扒拉。
最后往下水道盖板里丢一颗,小黑面对栏杆百般尝试,又戳又捞,始终够不到心爱的小珠子,不停发出幽怨的叫声。
祁越轻蔑地扯了扯嘴角,揪猫上车,扔后排座。
这时林秋葵正在检查自己抽取到的异能卡。
组队任务奖励:一次性异能卡「强行组队」
缔结萌宠,召唤精灵,契约恶魔……蓝星人类似乎自想象力诞生的那一刻起,就幻想着其他种族生物的存在,梦想指挥它们作战,或以生命为代价换取它们的力量。——真不知道该说贪婪还是天真好呢。
「」不过你很幸运,拥有我。使用本卡后,你将可以任意选择一个生物进行组队,它将有几率成为你忠实的小奴隶,抛开一切为你而战,直至被残忍的你无情抛弃。
ps:仅限对非人生物使用。
pps:不限于蓝星正常生物或人类眼中的怪物,谁让它们都不会说人类言语,没有人权呢?
打蜘蛛奖励:一次性异能卡「庇佑」
漫漫人生,生而为人,相信你总有那么一两个想要保护庇佑的存在吧?
如果没有的话,那一定是你有问题,反正与我无关。
总而言之,在这个危机四伏的新世界,安于现状可不是一条好道路。真正睿智的蓝星人类都晓得,只有不断提高自身综合素质,时刻紧跟社会要求与怪物进阶才是生存硬道理!
那么当你好运地拥有一个野心勃勃且聪明的同伴,热衷于利用异晶提升能力时,就可以用到本卡啦!
当然,这个世界可没有百分百的好事,本卡只负责将良性变异率从30提高到80。该隔离的还是需要隔离,否则防护措施不到位,就算同伴变怪物一口吃了你也概不负责哦!
……
以上两张卡,简单粗暴理解为:召唤师 给增益buff的奶妈。
都是辅助型能力,用不着她上场打打杀杀,就很好。
在此鸣谢小白同学的绝美手气。
谢完她问:“我们现在要去哪?”
祁越报出一个地名。
林秋葵:“那你走错路了。”
祁越插车钥匙的动作停住,缓慢转过脑袋。
“是这样的,庆城是庆区的中心城市,位于我国南北交界线。”
“贝在庆的南边。”
“你说的‘故尔’属于尔区,位置在庆的东边。”
“所以从贝区到尔区,从文莱镇到故尔城,应该往东北走,但你还在往南走。”
就方向错了。
背道而驰。
越走越远。
懂吗?
林秋葵看着祁越。
祁越面无表情瞪着林秋葵。
一秒。
两秒。
林秋葵掏出手机地图,放大缩小,淡定地啊一声:“我看错了。”
“你没走错路。不过倒转一个方向,左拐直走67公里进地下隧道,那条路可以更快到达目的地的样子,你觉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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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越很轻地哼了一声,开始倒车。
语言的艺术就是如此朴实无华但好用。
早饭时间到,林秋葵不紧不慢地从外套内袋里摸出一包小饼干,再摸出一包袋装草莓牛奶,再一包清蒸小鱼干喂给小黑。
余光发觉某人不出声地斜过来一眼。
她自觉上交饼干,顺便又摸了一袋牛奶,撕掉封口,插上吸管:“要么?”
他打怪赚分,她提供伙食,偶尔还给涂药疗伤。
林秋葵觉得相当公平靠谱,有利于建立两人长远的友好健康关系。
你看,这回醒来后的小白同学,都开始有问必答了不是?
这即是队友间互敬互爱的开始。
祁越则秉承不要白不要的想法,自个儿的两条胳膊搭在方向盘上,低头就着企鹅的手喝了一口牛奶。
还挺好喝。
所以又喝几口,心情好转,连稀烂的车技都实现奇迹般的进步,变得稳健不少。
吃饱喝足后,林秋葵用手机放起音乐,顺口问起亲爱的男女主的现况。
系统:“他们已初步组成自己的队伍,正于贝曼城相邻街道进行历练,同时为国安基地建设收集物资。”
第三次倒计时后,由于贝曼城低阶怪物盘横,前期武装部队并未深入。故而剩余物资丰富,晶石颇多,从人人闻而惧之的‘魔鬼城’一跃成附近区域最大的‘资源补给点’。
“袁南异能等级:d-”
“童佳异能等级:d”
“目前剧情进行到他们分别遇到城市边缘动物园逃逸而出的变异猴群、变异虎,6分钟后将于贝曼城龙翔街道相逢,临时合作对敌。”
“另外,钟香香在此次遇袭中企图丢弃受伤同伴独自逃跑,事后被童佳逐出队伍,因生性胆小不敢外出觅食,活活饿死于一间五星级酒店豪华套房。”
林秋葵听完只想感叹,不愧女主,不愧网站年度排行第一的大女主爽文。
炮灰稍一作死立马原地解决隐患,绝不轻易心软拖延,以免给对方第二次背后捅大刀的机会。
可惜是她抱不上的大腿。
车内流淌着轻快的纯音乐,错然间,有种外出郊游般悠哉的氛围。
林秋葵闲得没事干,看起手机电子书。
《亲密关系》
《狗的日常护理与驯养》
《家庭养猫百问百答》
《军地两用人才之友》
《僵尸生存指南》
“……”
原来还下载过这些书?神奇地完全没有印象呢。
她决定从最后一本看起。
花大约三个小时结束,伸个懒腰。
冷不丁某人一脚刹车踩到底,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力骤然增大。
林秋葵猝不及防,惯性往前扑。
眼看就要撞上破玻璃,祁越倏地横过胳膊,伸手给她垫了一下。
随后粗鲁地将企鹅脑袋摁回到坐垫边。
“白痴。”他收回手,推门下车,每日必不可少地损道。
林秋葵习以为常,权当小狗发脾气,听不见,看不着,随他叫。
“到了?”
她跟着下车,把小黑也拎下来。
这家伙不晓得刚才做了什么,一身腥腐味,谁爱抱谁抱,反正她是不愿意抱了。
“喵呜。”小黑半梦半醒地凑过来蹭主人腿,被温和但不容拒绝的力道推远。
它茫然极了,两只耳朵折平,小猫眼无辜又哀怨。
祁越落井下石地嗤笑一声,抬腿踹栏杆。
高约三米的大门栏杆剧烈晃动,落灰簌簌。
林秋葵抬起视线,入目一块弧形牌块,前两个字斑驳不清,仅余下末尾三个字依稀还能辨识。
——训诫所。
这是世界内的一种半民间机构,性质比传统精神病院更糟一些,因为这边收留的人们,大多数对他人或社会抱有强烈的攻击性,被判断为极具危险性,不适宜在社会中自由生存。
之所以称之为‘半民间’,是因为不同区域对它态度不一。
例如已去世的吴澄心,自上任起便强烈要求,必须封禁此类具违法□□嫌疑的地下机构。
江国的政治结构区别于她认知中的现实世界,既非绝对的中央集权,也非分区域自治的形式,而是两者各占一半。
即中央掌控着绝大多数军政财力量,同时地方也保留着一点小小的自主性。
不知是否其他力量在其中搅混水;或那时吴澄心本就权利有限,身为女性年纪轻轻却爬上了政治高位,还妄想将手伸向自己的职务范畴之外。
这两点替她无形之中树立了许多敌人,故而她的提议迟迟没能通过区域代表大会投票同意,这件事便一直归属于无关紧要的‘区域自治项’。
庆、贝、京是最早颁布法令将训诫所定性为非法组织的三个区域。
部分区域态度暧昧游移。
尔则是唯一一个公开表明凡存在皆有意义,地方政府无意愿对此多加干涉的区域,此后不少他地受查封的训诫所蜂拥而至。
直至2014年,骇人听闻的‘光海训诫所杀人案’一句将尔区光海市某训诫所的所作所为彻底暴露于阳光下,训诫所的合法与否就此成为全国范围的重要事项。
代表大会最终投票决定立法取缔大部分训诫所,仅剩下少数,一个区域不超过两家,改成由地方政府长期监督,专业狱警把守,并由中央不定期巡查的方式继续运转,以保障那些早已无法正常融入社会的所内人群权益。
林秋葵不清楚祁越为什么要来这里。
他也没解释的意愿,又踹几下栏杆,从车后备箱搬出斧头,似乎准备暴力撬门。
“来了,来了,小伙子别乱来啊,给你开门就是了!”
楼房铁门紧锁,边缝阴影里走出一个跛脚老人,披着厚厚的军绿色大棉袄,一瘸一拐往门边走。
“你是祁……祁越?”手指捏着钥匙,哆哆嗦嗦地对上锁。
刚一打开门,他认出来人的身份:“住306那个老挨罚的小子,是你对吧?你是回来找小九的不?”
祁越推门进去。
保安在这处做了近十年,几乎了解每一个沦落训诫所的人,知道他这是承认的意思,忙快步走到前面去,给他带路。
“你这混小子,之前所长说过多少回?有没有给你们放电视新闻?都说外头出乱子,险得很,偏你还要趁乱往外跑!你说走就走了,其他人有家的回家,没家的……哎,什么世道,眯一觉的功夫,起来人都不是人哦。”
“话说你这一走快一个月,胳膊腿看着倒挺全,没遇着什么事吧?没做坏事吧?”
说着他停下来,回头上下瞅瞅祁越,被祁越不耐烦地往前推。
“别推,别推,我自个儿能走。世道再怎么乱,别忘了所长给你们说的,杀人放火的事可不许做。”
他絮絮叨叨地交代情况:“现在所里就剩老头子跟小九两个。他烧了一场,醒来后还和以前一样,除问过一声你去哪了,再也没开过口,成天逮着一个不见光的边角坐着。老实是老实,麻烦也真麻烦。”
“所里电没了,水还有,吃喝不多。老头子活了五十几年死活都不打紧,但他这个样,我也不晓得该不该放他自个儿出去……原先后院还种着好些菜,可惜都被那窝兔子给糟蹋了。”
“就506小婷那姑娘,说想养兔子,所长自己掏腰包给她买的一头灰兔一头白的,记得不?那头白兔竟是个母的,前后下了足足18只小兔崽子,个个块头能跟大象比。我寻思什么玩意能长成这样?肯定不对啊,就赶紧领着小九往地下室躲,要不是听着动响还不敢上来……”
兔子。怪物。打架。
祁越立刻来兴趣了。
林秋葵:“我不去,您请便。”
啧。
笨蛋仓鼠是这样的,一次吓破胆,至少十天八天才能养回来。
娇气死了。
之前打完蜘蛛确实让他感觉舒服了一点,可效果没能维持太久,他又开始情绪烦躁,破坏欲蠢蠢欲动,急需用暴力平息。
走之前,他例行公事般张开五指,盖在企鹅的圆脑壳上,“喂——”
“老实苟住,绝不跑路,不然大卸八块喂怪物。”
林秋葵双指并拢作发誓状。
被抢台词了。无语。
祁越扭头对保安大爷发脾气:“看着她,不准跑,不然当你面杀人放火。”
大爷:??
为什么要拿这种事威胁一个孤寡老头?!
望着对方远去的背影,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对着小姑娘笑:“这小子,别看个头长得高,实际上跟小孩一样一样的。”
“对了,你俩……”
“临时搭伙,走同一条路。”
估计都算不上朋友,林秋葵想。
大爷哦哦两声,继续往前走,腰边一圈钥匙摇摇晃晃,叮当脆响。
他爱唠嗑,看得出来,没过多久又自顾自说上了。
“祁小子以前是我们所里最不服管教的一个,整个所里几百号人,数他会惹事,天天气得所长睡不着觉,说也说不得,罚又不敢罚。”
“小九排第二,但他不一样,实在,挺乖一小年轻,就是不晓得为啥老做浑小子的跟班,让他干什么都照做,不然哪能天天关禁闭啊?”
“不过也就他俩玩得来。你说一个屋里六张床,其他屋都住得好好的,怎么就他俩不行?甭管所长把谁安排进去,那人半夜三更准抱着被子杵门口吹风,第二天哭着叫着要换屋。你是没见着,以前来过一个大小伙,那个胳膊硬得啊,跟冻肉似的!头一天还拿下巴瞅人,谁成想,第二天就搁所长办公室里红着眼直跳脚,非不肯跟祁小子一个屋了。”
“问他什么由头,支支吾吾不肯说。我寻思他俩肯定经常合伙欺负新来的,还吓唬人家不准往外说。就是想不通,那伙计一个人可比他俩加起来还重20斤,怎么就压不住这两把瘦骨头呢?奇怪,真奇怪……”
“啊,到了。”
绕过小楼,走进长廊拱门。
再经过漫长的阶梯,光束逐渐被黑暗吞没。
大爷点起一支只剩半截的蜡烛,摇曳的长影停在一间深灰木门前,上头挂着一个小牌子:祁越&a;a;a;a;a; 唐九渊禁闭室。
谁让他俩——主要祁越这个起坏头的领地意识太重,没法跟其他犯错的人并存,容易打架,所长无奈之下只好给这他们单独留一间禁闭室。
房间没锁,他推门进去。
微弱的光一点点漫过地砖,如爬山虎般无声无息地攀上浅色墙纸,最后才照亮角落里的那个人。
他抱膝坐着。
一件单薄宽松的白衬衫,一条灰色运动裤。有些短,显出两只跟衣服一样白的脚。
没有袜子,是光裸的。
脚腕处系一根编织红绳,还挂着一个褪色的银铃铛。
头发长至腰际,看起来绵软但缺乏光泽,一副放在仓库里积灰许久的样子。
“小九。”保安大爷往前走了两步,光影随之变化。
那人没有反应。
不动,不看,安静地连呼吸声都接近虚无,仿佛兀自在昏暗的地下室定格成一张漂亮油画。
“他不太搭理人,脑子转得比较慢,老听不懂旁人说话。”保安大爷对林秋葵解释,然后又道:“小九,祁小子还认识不?他找你来了!”
……祁越。
听到这个似曾相识的名字,唐九渊才慢慢、慢慢地抬起头。
分明骨相是周正的,偏男性化的,一看就知道是个年轻男性。
但他的眉眼,连同右眼眼角那一粒小小的浅色泪痣,都散发着无比柔和的气息,面部线条纤细而忧郁,眼睫长又浓密。
——极为相似的细白皮肤。
精致的样貌,沉静下来有股破败的气质。
唯一不同之处在于,祁越像一把淋了血的刀,一抬眼,压不住的侵略性喷涌而出。
而唐九渊更像一片树叶。
轻飘飘地没有重量,颜色也很暗淡,落到河面上,连一点水花都激不起来,只会温顺地依着水流方向漂。
要不是知道还有一个袁南,林秋葵会以为他们俩才是亲兄弟。
又一只流浪小狗。
她想。
而且这只看起来更……美貌。
也更乖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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