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难得,沉寂的白宅也有了“家”的样子。
客厅里坐着一家三口,温馨和乐地看着电视节目。
房子装饰得红红火火,厨房里好几人的家政团队正在拿出浑身解数做满汉全席,香味飘散在空气里,处处是过年的味道。
突然回来的白琅,让这份温馨“暂停”了一下。
sarah最先看过来,满脸的笑容僵在嘴角,局促地站起来。
白老板看见儿子回了,放下手中的茶杯,可能知道自己今天理亏,先挂上笑容,“回了啊,来,过来坐。”
嗤,这是什么鸿门宴?
白琅鞋都懒得换,靠在墙上,张嘴就是混不吝:“叫我回来,就是看你们一家团聚?”
白老板愣了一下,站起来,“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白琅嘲弄地笑,“半路发财死老婆,中年捡个大小伙。白老板好福气啊。”
“白琅!”
白老板被他气得发抖,这话实在太难听,但他又无可辩驳。
“国勋,消消气消消气……”sarah赶紧扶住白老板给他顺气。
她看他面色通红,浑身发抖,生怕他气出个好歹,劝道:“孩子难得回来,父子俩有什么说不开的呢……”
白老板推开她,指着白琅:“既然你都知道了,就不用我多费唇舌了。今天过年,我不想骂你。李嫂,摆饭!”
李嫂在白家干了多年,还是第一次见这种阵势。听见老板吩咐,忙不迭地将菜一盘盘往外送。
正巧她手里端的是一盘蒸鱼,连忙对白琅说:“小琅啊,你爸爸知道你爱吃海鲜,特意让人从海边弄回来好多。你看,都是今天到的货,新鲜的咧。”
白琅还是不动脚,看都没看那满桌菜。
“得,你们一家人好好团聚慢慢吃吧。你要说的,我不接受。团圆饭,在我这也没必要。”
白琅在这个家一分钟都不想呆,转身就走。
走之前,白瑞似有感应一样回头,两人今晚第一次对视。
他挂着胜利者的笑,一个眼神,双方都已明了。这一世两人之间的战争彻底打响,登堂入室,谁都不用再装了。
白琅低嗤一声,垃圾,把门摔得震天响。
除夕又称大年夜,在古老的传说中,一个叫“年”的怪兽每年会在固定时间出来为祸人间,人们放鞭炮驱赶它恐吓它。久而久之,放鞭炮也成了过年的必备节目,为新年增添了不少热闹。
自从禁鞭以后,热闹没了,年味淡了。
尤其今天,白琅觉得这个城市静得可怕。
他开着车在环线上漫无目的地绕圈,车窗外,夜不像夜,绚丽的灯光划破神秘,年不像年,空荡的街道只剩奔袭的旅人。
最后,他把车开向了一个方向,那里有他的温暖。
李软软裹着大棉袄站在路边,现在零下十几度,她冻得跳脚。
老远就看见了白琅的牧马人,她张开双臂跳着挥舞。
白琅急刹在她身边,跳下车,“你怎么跑这里来?不是让你在家里等我!”
李软软等不住,电话里听他三言两语说个大概,虽然他语气轻松,但她心疼得要命。
这个白老板!见面时看着像个靠谱的爸爸,怎么大过年的干出这样的事!
她一个旁观者都替白琅生气,更别提当事人了。
她挂了电话就跑到外面来等他,想第一时间看见他,想亲亲抱抱她可怜的白琅。
李软软一头扎进白琅的怀抱,声音又气愤又委屈:“早知道就不让你回去了!走,跟我回家,我们一起过年。”
白琅仰着头,这句话让他觉得沉如墨的夜空好像也没那么冰冷。
他笑:“是,这不来跟你回家了吗。”
他们说好的,互相之间什么都不再隐瞒,所以流浪了一夜的白琅,还是来找他的管家婆了,这个年不应该再有遗憾。
白琅进屋的时候,几个堂哥堂姐的牌局正在兴头。没人把他当客,更没人多嘴问他怎么又来了,大家只是热情地拉他入伙,大喊着来来,又来一个送钱的。
李家过年传统,牌局连开好几桌,恨不得初一打到初七,两桌麻将,一桌纸牌,还有一桌小朋友的过家家。从老到小,人人脸上挂着笑,忙乎得很。
白琅被他们拉着,先玩炸金花,后玩二十一点,下半夜,一个婶婶还要他去凑角儿打麻将,白琅硬着头皮连桌转。
另一边,李建忠接到了白老板的电话。
话里话外,让他多担待,家里一点糟心的事,让不孝子上他家过年,添麻烦了云云。
李建忠自然是应承,让他放心。挂下电话,李建忠眉头一皱。
白家多出一个私生子的事已经不是秘密,早些时候其实他有听到风声。这个圈子里哪有秘密,无非是看人愿不愿意捂。
显然,白国勋这是不想捂了,白瑞认祖归宗,白琅连家都不回了。
李建忠可不想自己认准的女婿就这样认输,把白家拱手让人。
他看一眼那边面上高兴实则苦大仇深的白琅,又看一眼跟在他屁股后面喂吃食的傻闺女,头疼地叹口气。
老人家熬不了夜,守到新年的钟声响起,两位老人就去睡了。没了长辈坐镇,大家玩得更嗨,闹到三四点才散场。
詹清早给白琅安排好了房间,就在李软软房间斜对面,李启帆的隔壁。
小孩睡得早,李软软轻手轻脚把白琅送到房间门口,小声叮嘱:“你都累一天了,早点休息啊。”
“这就没了?不来个晚安吻?”
李软软吃惊地看他一眼,仿佛在说小伙色胆挺大啊。她又左右张望下,夜深人静四下无人,正是作案好时机,于是灵巧地垫脚亲他一下。
白琅被她做贼的样子逗笑,满意地放开她,“去吧,我看着你进去。”
明明那么近的距离,回房睡个觉还黏黏糊糊。
李软软走到房门口回头,看白琅还是那个姿势没变,心中陡然不舍。
她暗叹一声,矫情,关上房门。
过年是一件体力活,忙叨一天,回到房间才仿佛卸了力。李软软好好地洗了个澡,在热水的冲抚下,疲劳尽散。
她裹着浴袍出来,一愣,床上那庞然大物什么东西!
还自在地躺在正中间,霸占她整张床!
“白琅!”李软软压着嗓子大叫,“你干嘛跑我房间睡?”
白琅发梢还微湿,显然已经洗完澡了,他掀开被子,状似邀请,“瞎喊什么,过来。”
李软软磨磨蹭蹭过去,瞪他:“回你的房间。”
白琅手一拉,佳人就入怀。他闻着她刚洗完的发香,“不要,想跟你睡。”
“!”李软软陡然脸红。
这人!刚才还骗她晚安吻,一转眼,又跑她床上来耍流氓。
“你脑袋里都是些什么东西?这是在我家里!你不要乱来!”
白琅看着她正经又羞怯的小脸,笑得发抖。她家人都在,他当然有分寸,但不妨碍他口嗨。
“生米煮成熟饭,早点抱外孙,你爸妈都想的。”
“想你个头!”李软软逃之夭夭,拢好被他扯开的浴袍,“做个人吧白琅。”
“遮什么,又不是没看过。”
李软软翻个白眼,自顾去吹头发。
吹风机的声音呼呼在耳边响着,仿佛隔绝了世界,耳朵越吵心里却更静谧。白琅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后,很自然地接过吹风机,轻柔拨弄她的头发。
两人目光在镜子中相遇,这个时候李软软仿佛看到了那个脆弱的少年。
“别难过。”
耳边嗡嗡电流声响,这三个字不知怎么就那么清晰落入耳中。
白琅心中一软,轻笑:“嗯,不难过。”
李软软反手搂住他的腰,两人静静享受这份温存。
吹干头发,白琅把李软软抱回床上,两人面对面躺好。喧嚣了一天,直到此时,才有时间安静地享受二人世界。
李软软没有主动发问,她知道白琅嘴里说着不难过,其实心里还是不好受的。遇上这种事,谁又能真的无动于衷呢?
“白瑞也回来了。”白琅沉吟许久,主动开口。
李软软一愣,反应比他想象中小。
“我猜到了。”李软软握住白琅的手,将手指插入他的指缝间,一下用力一下松,“从他接近我们的生活,从他和冯恬在一起,从他对你莫名的敌意,我就觉得不对劲……结果,果然如此,你俩一定要斗下去吗?”
“既然他回来了,那就是不死不休。”
李软软的手突然用力,夹得她自己都疼了才泄力,“上辈子你杀了他,他是回来报仇的?”
“那次坠崖他没死。你的命,二哥的命,那么多兄弟的命,血债血偿。”
李软软的心脏猛地一跳,那种爆炸的痛感再次来袭,惊得她一抖。
白琅这才从仇恨的回忆里回神,大力搂住她,“都过去了软软,我会为你报仇。”
李软软双眼通红,难以置信地盯着他:“我,我是被他炸死的?”
仿佛往日重现,那些破碎的、血腥的、痛苦的画面一帧帧浮现眼前。李软软大口呼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告诉自己都过去了,那些国恨家仇、生离死别都过去了。
白琅用力抱着她,牙都要咬碎了才发出声音:“是,他伙同南方逆贼起义,那夜行宫大火就是他找人干的。我已经把他们全部杀了,全都杀了,都该死都该死!”
沉默良久,李软软轻声问:“然后,你就来了?”
三言两语,李软软知道了她前世惨死的真相,她鼻尖一酸,流下泪来,“你是不是傻?我死了就死了,你干嘛要……”
你干嘛要自杀?
李软软眼泪簌簌掉,泣不成声。
“李软软,你现在知道了,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你死了也逃不掉。”
暴君,痴货,傻瓜。知道了知道了,我怎么舍得逃呢。
白琅吻掉她的眼泪,听见她问:“他回来了,你打算怎么办?”
“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我知道时代不一样了,但他们母子俩有的是坑。”
李软软还是很担忧,加了一句:“就当是为了我,也别冲动。”
“你当我傻?”白琅咬她脸蛋一口,复又亲亲,“怎么?怕我输光,怕我进去?”
李软软愤愤地捶他一拳,躲他口水。
白琅追着她亲,“怕我没钱养你?”
“是是是,怕你成了豪门弃子。”
白琅逮住她就是一个深吻,嘴间呢喃:“那你要不要豪门弃子?”
夜色太温柔,李软软的情深无处安放,只能全说给她爱的人听,“要……首富独子也好,豪门弃子也好,我就要你,只要你……”
白琅是真被她这话逗笑出声,捏着她的下巴,笑得坏极:“我要真一无所有了,你爸该不要你跟我见面了。”
“那我们就私奔。”
本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引出了真心。
真心太滚烫,让一向坚硬冷情的白琅也热了眼眶,翻滚了一夜的心绪,就此尘埃落定,满满当当。
他不再逗了,紧紧抱住怀里的女孩,心中喟叹,傻姑娘,我怎么舍得你跟我私奔,怎么舍得再让你吃苦。
你就该当个幸福无忧的公主,就这样在我怀里,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年年岁岁。
相爱的两个人,历经千辛万苦的两个人,终于相拥而眠。
他们重逢后一起过的第一个新年,温馨又踏实。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同样是久别重逢的一家人,这个新年却没有那么美好。
时间回到几小时前的白宅,白琅摔门而去,留下一室尴尬。
白老板再无一丝笑容,他是怎么也没想到,白琅的反应会这么大,早知如此,就不该这么早接回这对母子。
佣人们吓得一声也不敢出,最后还是sarah张罗着开席。
白老板看了眼对面的母子俩,sarah依旧美丽动人,白瑞温文腼腆,始终是亏欠他们母子的,哎,一笔糊涂账啊。
最后,好歹是动筷了,吃了两口还是关心白琅的去向,撇下母子俩去给李建忠打电话。
白瑞看着一桌海鲜,嘲讽至极,众所周知白家那个大少爷爱吃海鲜,谁又会在意他海鲜过敏?
他又想到了跟白老板的第一次见面。
sarah偷偷组了个局,把他带到白老板面前,那是他亲爹呀,二十多年第一次见面,不是抱头痛哭就算了,他第一反应居然是质疑和愤怒。
呵,没意思透顶。
既然父子情薄,那就别怪他心狠手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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