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南茵开启了暴风雨前夕的平静一周。这七天里,阮时言从她的世界消失,不再回别墅,也不再给她打电话。达摩克利斯之剑斩下时,是一个雨后的傍晚。
哗啦啦急雨打过,樱花顷刻零落。付南茵站在窗前,看到宋辰踩着沾满花瓣的青石板路,慢慢靠近半山楼。
她被带去兰誉。
兰誉也有樱花,跟玉山别墅不同,全部是稀有的绿樱。下雨天,天井上头搭起高高的天棚,为花树提供遮挡,所以这里的樱花并没有遭受暴雨凌虐,依旧开得鲜艳肆意。只不过,它的花期毕竟那么短暂,即使不被风吹雨淋,过几日就会老死枝头,甚至被刻意打落残瓣。
宋辰带付南茵来到刻着“净园”的月亮门洞前。
“姐姐。”晏安正依着樱花树吸烟,惊喜的神情只出现一霎。他拦住宋辰,脸上露出疑惑。“带她来这儿做什么。”宋辰推开他继续向里走。晏安扯住付南茵,把人往相反方向拉。“你不能进去。”结果当然是徒劳的。
付南茵被宋辰送进一间日式屋子里,推拉门在身后阖上,两个穿和服的女人靠近她,不由分说要脱她衣服。“你们干什么?”她们和善地摇头,在她眼前比划起来,原来是两个哑巴。她顺着她们手指向的地方,瞧见墙上挂着块牌匾,上面是用隶书书写的“净衣”二字。净衣后,她们推开室内的隔门,把付南茵送到电梯里。电梯是向下走的,没多久就停了下来。早有两人等在电梯前,引她到一处木门前,门楣上写着“净体”两字。推开门,一股热浪混着浓重的酒味朝她扑来。她惊愕地瞪大眼睛,疑似误入克拉纳赫的名画《黄金时代》。白花花的膏脂填满酒池,丑陋的恶魔被彻底释放,如愿成为丛林走兽。一个同样不着寸缕的哑女,带她从两个酒池中间走过,路上小心避着躺倒的人堆。通道尽头竖着块巨大的屏风,共三十六扇,组成完整的三十六宫图,正面题字却是“净心”。
绕过屏风,瞬间安静许多,也因此里面唯一的声音便被放大百倍。阮时言侧躺在软塌上,吞云吐雾,他腿边跪坐一人。
比起其他,付南茵更觉惊讶的,竟然是他抽雪茄。这是她第一次见他抽烟。他轻轻吐出一口烟圈,脸上是纾解后的舒爽表情。付南茵安静地站着,他不说话,她也不开口。他扔掉雪茄,用那只手抓起地上人的头发,把他从地上拽起来。付南茵看清他的长相,是个漂亮男生。阮时言用丝巾擦了擦手,又替男生抹掉唇边水渍,推着他的背往前一送,浅笑着开口,“见见你姐姐。”付南茵仓皇后退数步,没被他撞到身上。他勉强站稳,飞快瞥她一眼,又回头看阮时言。“亲近亲近。”他把那四个字咬得很重。被要求的人为难地低下头,有些不知所措,便听他厉声催促,“快去!”
“姐、姐。”怯生生开口,满面飞霞,连眼尾也染上红晕。“我、我能吃、吃葡萄吗?”
付南茵心头勉力拉紧的弓弦终于崩开。她推开眼前人,跌跌撞撞转身,却被一股强力扯过去,几秒后,整个人狠狠摔在软榻上。
“这就受不住了?”阮时言欺身上来,轻松捉住她胡乱厮打的双手,让那人把衣架上的领带拿来,用它捆绑住她手腕。“不想做人有不做人的法子,想试试,我满足你。”
“为什么,为什么……”她用胳膊遮住眼睛,发出绝望的呜咽。
“这要问你啊,你为什么要出现,为什么!”阮时言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自己。付南茵又在他眼中看到恨不得燃烧整个世界的愤怒,怒火中心是茫然无助的自己。她试着乞求他,“你放了我,我离开莱市,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好不好?”脖子几乎要被勒断,他终于放松力道,空出一只手轻拍她脸颊,以遗憾的口吻说,“晚了,怪就怪你不该出生……”
“滚开。”晏安冲进来,推开阮时言,用外套裹住她。顾承泽跟在他后面,对着阮时言摊手道,“小孩儿闹脾气,给我个面子,下不为例。”阮时言看着晏安怀里抖得不成样子的人,松了口,“那就有劳承泽哥,让你家小孩把我家小孩,好好送回去。”付南茵双眼一黑,昏了过去。
付南茵一场发烧,反反复复烧了大半个月,烧得精神恍惚,烧得形销骨立,却没有烧去极力想抹去的记忆。好在,阮时言再没回玉山别墅,她安心静养一段时间,渐渐恢复了些精神。
晏安不时来看她,给她唱新写的歌,讲演出时的趣事,读粉丝的可爱评论,当然也说队友八卦。谁谁被家里安排相亲,谁谁暗恋队友,谁谁跟粉丝恋爱,谁跟谁私下爱扯头花,谁谁有好几个嫂子……总结下来,听他们团的七八事,比追他与林晴朗《穿越千年的小傲娇》有趣千百倍。哦,对了,他还爱逼付南茵陪他看《小傲娇》,并自带人体弹幕,吐槽林晴朗“哭戏全靠眼药水”“吻戏前吃螺蛳粉”“动不动就要改剧本”。
有次追完更新,视频自动播放新剧,刚看了几分钟,晏安端着果汁过来,瞅了眼屏幕,又脸色古怪地看她一眼。“要不关了吧?”
“为什么?挺好看的。”那是部古装剧,准确的说是无脑甜宠剧。虽然制作粗糙,造型雷人,台词糟糕,架不住主角们演技在线,尤其男二号,深情冷峻的将军,眼神里全是戏,短短几个亮相就抓住观众的心。她实打实做过几年经纪人,自认看人还是极准的。单论演技,这个男演员日后大有前途。
“你真的没事吗?”晏安明显不安。付南茵也狐疑起来,恰好剧里出现男二洗澡的戏份,脱衣后稍显单薄的身影,与灰色记忆深处在场的第三人重叠。是他。
他叫萧恒,是跟晏安同届的星光少年选手,唱功很好,在一百多位选手中实力排名前三,可惜缺点运气,最后仅止步前三十名。选秀结束后,他被一家小型影视公司看中,签了演员合约,付南茵现在看到的是其荧幕处女作。大概两个月前,有时娱乐收购了那家制作实力不俗的影视公司,顺便接手旗下所有艺人,也就是说,萧恒目前是有时娱乐的人。
记忆里低眉顺目的乖巧男生,荧幕上自信飞扬的冷傲将军,岂止判若两人,若非脱胎换骨、移魂换魄的演技,断没有这般效果。她愕然片刻,吐出一句,“是个可造之材。”诚然,剧是不能再看下去了。果然观众不宜过多窥探演员私人生活,否则容易出戏。
“姐姐,你跟阮先生有误会。”晏安说。他年纪虽小,却过早经历人情世故,看事情总是一针见血地透彻,付南茵也愿意跟他多聊。“我很怕他,可又依恋他给的温暖,我很矛盾。”
“其实,你才是最缺乏安全感的那个。”付南茵为他这句话差点掉眼泪。晏安识趣地张开臂膀,她躲进去做鸵鸟。“从小我就知道,无缘无故的好不能收,无缘无故的爱更不能要。以他的地位,想得到任何东西,都太容易。连他都苦求不得的会是什么?我做过各种各样的猜测,每一个走向,都会拖着我或者我们俩堕入深渊。我想要的是普普通通的人生,有个平凡的爱人,有个温馨的小家,所以我不能用短暂华年陪他赌……”压抑太久的情绪,冲破闸口,倾泻奔涌。“我懂,我都懂。”晏安像哄孩子一样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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