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大奶奶早就将今日的事情处理完了,只是暂时还不想回流朱阁去,留了几个管事的妈妈在这里说着闲话,顺便想摸清容府下人里头的一些弯弯道道。

    秋芝也被容大奶奶留了下来,心里分外的高兴,看起来大少奶奶竟然将自己当成心腹了。嫁进易家快三个月了,她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靠男人是靠不住的,总归要自己有银子才是正经,因此她对容大奶奶也格外巴结着些,希望能多赚些银子,到时候易小四欺负她狠了去的时候,她便与他和离,拿着一大注银子,想重新嫁人还不容易?

    容大奶奶知道了秋芝的事儿,起先还担心秋芝会埋怨她保了个好媒,可过了不久,容大奶奶慢慢的发现秋芝根本没有怨恨她的意思,反而比以前更是殷勤,心里很是纳闷,这秋芝是傻了不成,被易小四那般对待还如此欢喜?

    几个妈妈嫂子争着在容大奶奶面前说着一些辛秘事儿,容大奶奶听得津津有味,没想到这看似平和的园子里边竟还有这么多暗流涌动。妈妈嫂子们正说得高兴,容大奶奶瞥见秋华带着绿柳站在外边香樟树下,知道她找自己有事儿,便将那几人打发了:“你们只管给我留心着,有谁想弄出什么幺蛾子只管报与我听。”

    那几个管事妈妈嫂子都应了一声走了出去,秋芝扭着步子走过秋华身边时朝她弯了弯腰:“四小姐安好。”

    秋华微微一笑,望向秋芝道:“最近过得可好?”

    秋芝咬了咬嘴唇,低声回答:“劳四小姐挂念,秋芝过得颇是安稳。”

    秋华见她不肯说实话,也不逼她,只是朝她点了点头:“遇着什么事情别硬撑着,多喝姐妹们说说,若是那麻烦很大,你只管来找我,帮得上忙的我便会尽力。”

    秋芝听着秋华如此说,怔怔的站在那里,一时之间眼圈子有些发红,从秋香色大襟衣面里掏出了一块帕子钦了钦眼睛:“四小姐真是个善心人,秋芝心领了,若是遇着麻烦事儿,定然会请四小姐帮忙想个主意的。”

    秋华扶了绿柳的手站在树下,见着秋芝那微微发福了些的身子慢慢的走远了去,心里不免有些惆怅,她原本是打算利用着秋芝的,没想到她还真的对自己有了几分诚心,可见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是没有良心的,大部分人还是能分清是非曲直。

    走进华瑞堂,容大奶奶望着秋华只是笑:“你可是遇着什么麻烦事儿了?”

    秋华撒娇般摇了摇容大奶奶的手:“大伯娘,秋华想了一个晚上,这事儿非找你不行,我一个人可拿不了主意。”

    容大奶奶见秋华说得郑重,不由得也收起了那说笑的神情,望着她的眼睛多了几分凝重:“怎么了,你也有难以处理的问题?”

    秋华点了点头,从袖袋里摸出了一张信笺来:“大伯娘,你且看看这个。”

    容大奶奶接过信笺,才扫了几眼,她便不由得坐直了身子,脸色异常难看,等她将飞红的信看完,将那张信纸放在桌子上边,望着秋华不言不语:“秋华,你打算做什么?去揭了那贾安柔的老底?”

    秋华把信拿了过来折得整整齐齐放回袖袋中,低声说道:“大伯娘,这些日子以来,那位三少奶奶便对我格外热情,我疑心她总会有所图,否则怎么会有如此大的转变。秋华一直疑心嘉琪的死与她有关,又苦于找不到证据,若是能从别的事情上边扳倒了她,也算是替我娘和弟弟出了一口气。”

    “难道你便没有旁的私心?”容大奶奶的神色有几分犀利,目光如炬,从秋华脸上扫了过去:“秋华,大伯娘是看着你长大的,也知道你不会平白无故去下一手棋,你将这信给大伯娘看了,势必是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对付贾安柔。你说是为了给你娘和你弟弟出一口气,未必就没有为自己打算的私心?”

    秋华望着容大奶奶那洞悉一切的目光,咬咬牙点了点头:“大伯娘说得不错,秋华自然还有自己的私心。三少奶奶步步紧逼,秋华害怕她还会弄出什么事儿出来,不是想日后阻挠秋华的亲事,便是对秋华有不利之举,秋华自然要在她有所行动前揭穿了她,让她不能再兴风作浪。”

    “可是揭穿了她,你爹的名声,长宁侯府的名声岂不是会扫地?”容大奶奶摇了摇头:“秋华,我明白你的心思,可这事儿却还需从长计议。我们可以先慢慢寻访着那贾安柔的证据,可是她的处置却不能让咱们决定,必须交到族里,看看用什么法子对容家影响最轻。”

    秋华听了这话也是默然,她将脚伸直了些一直踩到了椅子前边很远的地方,那里是两块青石砖相交处,一条缝隙很醒目横在那里,沟壑里有着乌黑的微尘。“我昨晚做梦见到了嘉琪。”秋华按了按胸口,觉得有些气闷:“可能是母亲有了身子,我又接了这封信,所以才会有这个梦罢。”

    “嘉琪?”容大奶奶听了心里头也闷得慌:“你想得太多了,秋华。”

    “大伯娘,我梦见嘉琪抱着我的脖子在说他胸口那里很痛,像被堵着什么一样,吃不下东西也睡不好觉。”慢慢的,秋华的眼里已经有了泪水,眼圈儿红红的一片:“是嘉琪托梦给我是不是?”

    “你找那秦二娘也有几年了,可依旧没有找到她的去向。”容大奶奶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眼神里全是无奈:“即算是找到那个奶娘又能如何?她矢口否认其中有阴谋,难道你还能强着让她开口认罪不成?”

    秋华腾的一声站了起来,朝容大奶奶行了个礼:“大伯娘,我知道你事儿忙,也不想打扰你,只是这事一直憋在秋华心里闷得慌,和大伯娘说了阵子话便舒服多了。还请大伯娘宽恕秋华言语间的冒犯,秋华先回随云苑去了。”

    望着秋华带着绿柳走出去的身影,容大奶奶有些不舒服,这是秋华第一次与她有了小小的争执,她知道秋华想要找出杀害弟弟的凶手,想要扳倒贾安柔,她本该尽力支持她,可是真相揭露又能如何?容家难道还会将那贾安柔送到官府去不成?大不了找个什么理由将她休回杭州罢了——容家丢不起这个人!

    “姑娘,大少奶奶仿佛不赞成你想做的事儿。”绿柳跟在秋华身边走着,忧心忡忡:“那怎么办?难道咱们便让三少奶奶继续逍遥自在?”

    “不。”秋华坚定的摇了摇头:“我是不会让她这般得意的。”

    回到随云苑,秋华便将阮妈妈喊了过来:“妈妈,你替我去流朱阁问问,去年春华姐姐十二岁生辰时,请的那个戏班子叫什么名字。”

    既然有个和淑华长得差不多的小桃红,秋华决定沿着这条线摸了下去,若是问了那戏班子的情况,曾经在杭州唱过戏,那便十有j□j和贾安柔有关系。有钱能使鬼推磨,她便不相信没有银子问不出来的秘密。

    “要不要我去找给三少奶奶接生的那个稳婆问问?”绿柳在旁边犹豫了下,还是提了出来,见姑娘这般烦恼,她也想给姑娘分担些。

    “不必了,这个没有太大作用,只要嘉文是容家血脉,祖父祖母也不会太计较,就如嘉徵,此时不还是被叫做六少爷?”秋华摇了摇头,心中有一丝丝焦虑不安,现儿她要做的,第一是要查清嘉琪的死,第二是要找到淑华的亲生父亲。

    第二日,容大奶奶便将各院子里的管事妈妈集合在一处,一双大眼沉沉如水,扫了一圈站在那里的众人,这才发话道:“听说咱们容府有不少吃空饷的,今日我要彻底查查,看究竟这中间有多少疏漏。”

    不少人脸上露出莫名其妙的神色来,这吃空饷的事儿哪个人家里都有,就看这当家的夫人厉害与否。容夫人心疼着钱,每次府里有丫鬟出嫁和赎身都会弄得清清楚楚,下人们中有人亡故也会及时将那人名字勾去,月例银子里边自然没了她的份,长宁侯府若是出了个吃空饷的,那容夫人可不会答应。

    容大奶奶见众人惊疑,笑了笑道:“无碍,我只是想彻查下咱们府里的奴仆而已,这容家怎么说也有两百来号人当差,我接手中馈这么久了,还没有将大家伙儿认全呢,见见脸孔也是好的。”

    各位妈妈陪着笑道:“大少奶奶真是有心人。”

    于是先从主院查起,主院里边虽然只住了容老爷和容夫人两个,可排场要比别的院子大,丫鬟婆子众多,大约有五十来人,容夫人听着容大奶奶说要查吃空饷的,连连点头:“该查,该查!我还想着提醒你一下,没想着你也想到这上头去了。”望向容大奶奶的眼睛里又多了些许肯定,虽然被抢走了账簿子心里不忿,可这老大媳妇做事还是得力,一心在为容家省银子,于是追着说:“若是查出谁竟敢冒领月例,那可要好好整治她才行,决不能手软!”

    容大奶奶笑着答应下来,将主院里的人一一对了遍,除了上个月秋风的老子娘得急症死了还未勾了名字,倒还未见其余的空位。容夫人听说了这事,嘴唇皮子翘得老高:“上个月的月例可发满了?怎么着也得扣掉她没有来上工的那几日罢?”

    这话听得众人心里好一阵抽搐,容夫人真真是锱铢必究,连个过世的人都还要与人家计较,可大家又都知道容夫人的本性,一个个站在一旁只当没听见,任她噜噜苏苏抱怨了几句便跟着容大奶奶走了出去。

    “原来秋风的老子娘过世了,府里头有没有送祭幛过去?”容大奶奶一边走,一边问身边陪同的管事妈妈:“可有谁知道?”

    一个老妈妈弯腰行礼道:“我与秋风那老子娘交好,就私下送了幅祭幛,府里头的并未得见——先前老夫人在时知道了的还送过,可到了夫人手里边便改了规矩,这些年下人们过世,府里从未送过祭幛。”

    容大奶奶沉吟不语,在广陵做闺女时,府里有下人过世,她母亲都会亲自写一副祭幛,包一个小纸封儿,里边装些银子,嘱咐人送过去,无论这祭幛用料好坏,银子包了多少,总是对过世之人的一种尊敬和凭吊,也是府里对他多年辛劳的肯定,怎么能省掉这些呢?

    “等会我包一封银子,你们替我给秋风送过去,便说是府里补的祭奠银子。”容大奶奶暗自做了决定,这规矩可得改改才行。

    旁边的婆子们听了都是欢喜不迭,连声称赞:“大少奶奶真是仁义。”

    第一百七十章细说道理解心结

    一行人陪着容大奶奶查了下来,先是在内院查看,首先去了流朱阁和锦绣园,流朱阁里主子有四个,嘉懋已经住到外院去了,带走了几个管着盥洗洒扫的丫鬟婆子,所以流朱阁里头现儿只有四十个下人,一一清点了,没有多余的空缺位置。

    锦绣园现儿空在那里,只不过也安排了五个管着打扫的婆子在,很容易查,一目了然的看过,容大奶奶便带着人去了随云苑。随云苑里可能是容家内院里规格最小的一家院子,主子只有两个,秋华与嘉徵,下人们因此也只得了二十个。容大奶奶带着人走进去,管着开门的飞烟有些发怔,不知道来了这么多人是做什么。

    容大奶奶大步儿走进后边院子,见绿柳端着水盆儿从厨房那边正在往秋华屋子里走,不由得笑吟吟问道:“你们家姑娘还没有起床?越发懒惫了!若是说春困,也不该这会儿犯,现儿都快到夏天了!”

    绿柳端着盆子弯了弯膝盖:“我们家姑娘昨日晚上没睡好,大半夜才落觉,今儿早上本来起来了一回,可全身不得劲儿,所以又去睡回笼觉了!”

    容大奶奶听着这话,知道绿柳是在替主子抱怨呢,这是明摆着秋华昨日想事儿想得太多,所以才没睡好。她心里有些微微的怜悯,这侄女才十岁年纪,本正是无忧无虑承欢膝下的好年华,可爹不疼娘不在,一切都只能自己做打算,委实也活得太辛苦了些。

    “哟,这又怎么能行,黄娘子不见你们家姑娘去族学,心里恐怕念叨得慌!”容大奶奶紧走几步赶了上去,旁边早有管事妈妈替她撩起门帘:“奶奶请进。”

    秋华正坐在床上,朦着一双眼睛,昨夜没有睡得安稳,今日早上起来果然没有精神,补着睡了一回,依然还有些慎思倦怠。听着容大奶奶在外边说话,忽然又想起昨日在华瑞堂的事儿来,心里有些不好意思,昨日自己言语里有些不恭敬,顶撞了大伯娘,今日想着懊悔,不知道该如何去将话圆回来,最好的法子只能装着不清醒,听着大伯娘的口气再见机行事。

    “秋华,你这是怎么了?”容大奶奶见着秋华坐在那里,身子单瘦,微微垂着头似乎无精打采,赶忙走了上去拉住秋华的手,弯下腰来看了看她的脸:“听说钟大夫也曾对你说过要少想些事儿,你怎么便是不听!”

    容大奶奶声音有几分焦急,听得出她是真心实意的在担心自己,秋华眼圈一红,伸手抱住了容大奶奶:“大伯娘,是秋华不对,昨儿不该那样和你说话。”

    “我还当是怎么一回事呢!”容大奶奶在秋华床边坐了下来,将她的薄被拉紧了些,伸手替她将乱发掠到脑后:“你以为大伯娘还是小孩子,和你计较这么多?”转脸看了看跟着走进屋子的几个婆子,吩咐桂妈妈道:“你先带着她们出去,将随云苑的下人们清点下再到外边等我。”

    桂妈妈见了自然知道是容大奶奶和秋华有体己话儿要说,应了一句便带着众人退了出去,绿柳听着说要清点下人,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将水盆儿放在桌子上边,也跟着出去了。

    “大伯娘,你这是想帮着秋华将冬梅那张卖身契要过来?”秋华在容大奶奶怀里抬起头来,吸了吸鼻子,那声音似乎有些干涩,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容大奶奶摸了摸秋华的头发,心里直叹这个侄女委实聪明,自己才起了个头,她便知道用意何在。聪明是件好事,可太钻了牛角尖又是一回事儿:“秋华,这冬梅可是证人,不能失信于她,咱们将她的卖身契讨过来,便能让她铁了心为咱们做事。我昨日回流朱阁想了又想,你说的话也并没错,只是大伯娘希望你能看清楚你是容家的一份子,该要想着如何去维护容家而不是让容家名声扫地。”

    秋华直着身子坐在那里,愣愣的听着容大奶奶的话,心里不住的在翻腾,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容家出了有辱门风的事儿,她们姐妹的名声不由得也会受牵连和影响,所以即便查出了贾安柔做过的阴毒事情,容家势必不能将她交到官府里受审,容家丢不起这个人。

    见秋华眼波流转,似乎若有所悟,容大奶奶满意的点了点头:“秋华,大伯娘很早就对你说过,做事需得考虑清楚,不能凭自己一时意气用事,你是容家嫡出的小姐,不比旁的人家那庶出的,需得事事如意,方方面面都周到。你娘和离出府实则对你已经颇有些不利,若是那三少奶奶再出些什么事情,恐怕你在外的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到时候议亲说不定都会有些影响。”

    议亲的时候,高门大户的人家规矩多,对女方的家世都会要样样考虑,四角俱圆,八面周全,像容三爷在外的这名声,加上季书娘和离出府,在一些高门大户人家主母的眼里,秋华还真不是一个适婚的对象。

    秋华点了点头,大伯娘说的是,没有必要为了贾安柔将自己的后半辈子搭进去,母亲和离出府,江陵人虽然都知道是父亲的缘故,可毕竟自己身子里边流着父亲的一半血,别人自然会将她低看一眼,若是长宁侯府的三房再闹些什么问题出来,恐怕她的身价又会降了些,到了议亲的时候恐怕会有不少门当户对的人家望而止步。

    “可是我若是不查清这些事儿,我心里边就很不舒坦。”秋华说到这里,心中有气,嘴巴又翘了起来:“大伯娘,我暗地里查着这事,有了眉目的时候再来找你拿主意如何?”

    容大奶奶沉吟了一声,唇边露出了一丝冷冷的笑:“秋华,大伯娘和你说,若是想要报仇,有好几种法子,就看你用哪一种。对付一个有着深仇大恨的人,给她一刀子直接了断反而是个好结果。不如留着她的命,让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想要的东西到不了手,将她所喜欢的东西一一毁掉,让她撕心裂肺又只能苟延残喘的活着,这样才是真正的报了仇呢。”

    秋华仰起头来看着容大奶奶唇边冷冷的笑容,心中若有所动:“大伯娘,即便是那三少奶奶害了嘉琪,我也该让她活着?”

    “对,若真是她狼心狗肺的将嘉琪害了,你也要让她活着,让她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让她活得生不如死,这才是她应得的报应。”容大奶奶攥紧了秋华的手:“你大伯娘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若是说重了些你可别害怕。”

    秋华仰头嘻嘻一笑,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伸出手挽住了容大奶奶的脖子,脑袋在她肩膀上蹭了两下:“大伯娘,秋华知道你的意思了,有什么事儿都会拿了和大伯娘来商议的,不会自作主张。”

    容大奶奶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她还真害怕秋华钻在那死胡同里不出来了,毕竟秋华聪慧,一眼就看穿了其中的利害关系。j□j三分,两分尘土,一分流水,看多了自然会见着其中的各种腌臜。

    两人正在说着话儿,外边桂妈妈走进来回禀:“随云苑里并无空缺。”

    容大奶奶站起身来,朝秋华笑了笑:“你快些起床,我现儿就去碧芳院那边。”

    碧芳院里此时正寂寂的一片,里边听不到半点声音,沈妈妈用力敲了几下门,里边才传来杂沓的脚步声:“谁在外边?”

    开门的小丫头子见着是容大奶奶带了几个管事妈妈站在那里,不由得有几分惊慌:“大少奶奶安。”

    容大奶奶一步跨进了院子,脸上没有半丝儿表情,只是淡淡的问了句:“你们家奶奶可在?我找她有些事儿。”

    小丫头子弯腰行礼道:“在的,刚刚起来不久,正在用早膳呢。”

    容大奶奶微微点了点头,由那小丫头子引着进去,穿过两扇门到了后边院子,就听着远远的传来争吵之声,那小丫头子脸上有些尴尬,对容大奶奶说道:“三爷得了那怪病,心情一直不好,奶奶不知怎么的也经常和他争吵,我们碧芳院的人都听习惯了。”

    盛春的风很是温柔,吹得内院里的树叶簌簌作响,不时有几句话语随着那风落到了人的耳朵里边,容大奶奶隐约听到“不中用”那三个字,不由得微微一笑,原来那贾安柔一心只想着做三少奶奶,好不容易爬到这个位置上边,三弟却得了那不举之症,恐怕她再也睡不安稳了罢。

    几片梨花花瓣从枝头飘落下来,慢慢坠落在地上,容大奶奶才往地上多看了一眼,就听脚步声橐橐,穿着青色起银花袍子的容三爷从里边大步走了出来,一脸的愤恨,手里托了个鸟笼子便往外边走了去。见着容大奶奶带着婆子们站在那里,不由一愣,口里喊了一句:“大嫂。”眼睛溜了溜,便准备继续往外走。

    容大奶奶笑吟吟问道:“三弟,怎么这会子还在家中?那几家铺子也该去巡查下才是。”

    容三爷一张俊脸上还有着争执以后的红潮,他摇了摇头道:“去得勤快也只能赚这么些银子,不如到园子里逛逛轻松自在。”

    “可不是这样。”容大奶奶朝容三爷笑了笑,也不再管他,带着管事妈妈们走去了内室,刚到门边,贾安柔便趿拉着一双鞋子从里边走了出来,发髻有些散乱,脸上还有几条隐约的指印,看起来刚刚是和容三爷扭打了一番。

    第一百七十一章大奶奶抄查容府

    屋檐上边似乎有一个燕巢,里边有老燕带着幼雏在低低的欢叫,贾安柔站在那下头,心里却是格外烦躁。今儿一早起来容三爷便问她伸手要银子,自从他不能人事开始,已经很久没有问她要过银子花了,贾安柔正觉得心里总算舒坦了些,没想着他又旧病复发开始讨钱花。

    现儿容三爷的钱依旧是往青楼送,只是他不再将钱洒在那些姐儿身上,他隔些日子便会去牡丹阁那边找龟公买那助兴的药,一次吞几丸,勉强还能将那活er塞进去,可进去才十余下便马上疲惫下来,弄得贾安柔只觉得下边空荡荡的一片,没有什么东西能填满,在床上翻来覆去,心里怄气得很。

    昨日晚间请了大夫过来给容三爷看诊,摸了容三爷的脉便有些忧心忡忡的模样:“那助兴的药是有那些厉害东西制成,久服必然对身子有损伤。三爷你若是想靠助兴的药来养好身子,这无异于杀鸡取卵,没有半点好处。这病症急不得,只能慢慢将养才能恢复。”

    容三爷板着脸就是不听,心中怏怏不乐,大夫见他似乎听不进去,摇头叹气,告辞退了出去,临行前特地交代贾安柔:“三少奶奶,你可要想法子劝着些,再这般下去,早晚成了废人,那助兴的药哪怕是吃了一葫芦也没得半分作用了。”

    贾安柔听了心中一惊,回了屋子自然便劝容三爷,可他一听她说的话便暴跳如雷,指着她的鼻子开骂:“你是存心不想让爷这病好了不是?好不容易有些动静,你倒跑来扫兴!”贾安柔听了气苦,心里不忿,两人大吵了一场,一直到了半夜才停了嘴,故而今日两人都起得晚了些。

    阳光照进了屋子,贾安柔眼睛都还没睁开,就听着屋子里边有悉悉索索的动静,伸手揉了揉眼睛,见容三爷正在她的梳妆台前边翻匣子,不由得心里一惊,连衣裳都没有穿好便跳下床去。

    容三爷见贾安柔起来,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问贾安柔要银子是一回事儿,自己背着媳妇翻她的梳妆匣原本就有些不地道,将匣子关上,喊着丫鬟送水进来梳洗,厨房里刘妈妈将早饭送了进来,两人默默无语吃过了早饭,容三爷坐着有些发闷,朝贾安柔伸出了手来:“安柔,给我些银子。”

    方才那才被压下去的那口气又冲回了喉咙口,贾安柔有些按捺不下来,容三爷要银子无非就是拿了去买那药,他便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子,非得作践不成?任由他这般下去,自己这小半辈子可怎么办才好!越想越烦恼,贾安柔脸一板,很不高兴的说:“我没银子,你想要讨银子花,不如去问姨母,她素来疼你,断断不会少了你的银子去。”

    容三爷听了贾安柔这冷冰冰的口气,也是烦恼,当下便跳了起来与贾安柔争执起来,贾安柔自小便习得牙尖齿利,容三爷才说了几句便被她踩着回不了话,心里一怒,伸出手来扇了贾安柔一巴掌。贾安柔哪里肯吃了这亏,跳了起来便与容三爷扭打在一处,两人正打着就听外边林妈妈通传容大奶奶过来了,这才停下了手,容三爷横着眼睛望了下贾安柔,整了整衣裳,走到屋子外边,从回廊里取下鸟笼,托在手里便走了出去,只留了贾安柔一个人在屋子里头生了阵闷气,最后还是扶了林妈妈的手走了出来。

    “大嫂今日怎么舍得来我这碧芳院了?”贾安柔脸上强装笑颜将容大奶奶迎了进去:“我没想着大嫂竟然会过来,一时也没什么好招待,大嫂不要见怪。”

    容大奶奶摆了摆手:“无碍,你尽管去忙你的。我今日来只是想来清点丫鬟婆子们的人数,你只消让碧芳院里管事的妈妈将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叫过来便是。”

    听了这话贾安柔心里一惊,容大奶奶这是想查吃空饷的人了?她院子里还有不少空缺呢,从杭州带过来的几个丫鬟,春燕夏蝉秋芝和冬梅,只有秋芝已经勾了名字,其余几个都是人不在碧芳院,可依旧在容府里边领月例银子的。

    想到此处贾安柔讪讪一笑:“原来只是清点人数,林妈妈,你去将院子里的人叫拢来。”

    容大奶奶含笑道:“弟妹,你先去重新梳理下发髻,都歪到一边去了。林妈妈,我到前院等着人来,限半盏茶功夫,不要拖太久。”说罢她意味深长的瞥了贾安柔一眼,这才由桂妈妈扶着慢慢走了出去。

    “这下该怎么办才好?”贾安柔皱着眉头,心里着急:“这都吃了几年空饷了,会不会让我将银子给退出来?”

    林妈妈安慰她道:“定然是夫人想出来的法子,咱们能蒙便蒙,不能蒙便好言和大少奶奶说说,看她能不能假装不知情替咱们给瞒了?”

    贾安柔坐在那里怅然若失,摸了摸脸庞,那**辣的感觉似乎还在。今日真是不顺畅,早上起来分明听着燕子叫,没想到全是些糟心事儿!她让林妈妈拿了面镜子摆到眼前,向她摆了摆手:“妈妈,你快些想个法子遮掩了去。”

    林妈妈应了句,站起身来便往外边走,到外边喊了几个小丫头子去分别送信,自己皱着眉头走了出去,这吃空饷的事儿可是一查便知,自家奶奶要她遮掩着,可怎么才能遮掩得下来呢?不如说这几个丫头都被打发去外边买东西还没回来?想到这里,林妈妈眼睛转了转,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举步往前院走了过去。

    碧芳院的丫鬟婆子们挨挨擦擦的站在一处,看上去人数颇多。因着嘉悦和玉华,碧芳院里照顾的人手都要比其余院子要多。沈妈妈拿着册子一一点名,里边有三个名字没有人答应,沈妈妈奇怪的望了众人一眼:“这春燕夏蝉和冬梅去了哪里?”

    林妈妈上前一步,陪着笑脸道:“这三人我们家奶奶打发她们去买东西,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呢。等她们回来我非得好好教训她们一通才行,怎么能这般散漫,恐怕是心野,在外边玩去了。”

    容大奶奶斜眼看了林妈妈一样,嘴角露出了一丝微微的笑:“果然如此?”

    林妈妈点头不迭:“可不是吗?一大早奶奶便打发她们出去,这鞥等着她们回来呢,这几个偷懒的小蹄子,非得好好教训一通才是。”

    容大奶奶笑了笑,指着离自己站得颇近的一个丫头道:“方才我问过她,可识得这些名字,她说自打她来了碧芳院,便没听说过这几个人的名字,莫非她们这几个只有妈妈你识得,旁人却都不认得?”

    林妈妈恨恨的看了那丫头一眼,无言以对,只能低头道:“大少奶奶,这几个是我家奶奶从杭州带过来的陪嫁丫鬟,确实已经不在碧芳院了,下个月起便不用再发她们的月例了。”

    容大奶奶将手点着那名册哗哗的响:“妈妈,你说得恁般轻巧,这几年吃的空饷难道就不用退出来不成?你去将你们家奶奶喊了出来,我可得好好与她盘点下才行。”

    贾安柔得了这消息,眉头皱得愈发深了,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自己今年真是流年不利,做什么都不顺当。打起精神来走到外边,容大奶奶见她那愁眉不展的模样,假意说了几句宽心的话儿:“既然三弟妹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那便拿了这几个丫头的卖身契抵在这里罢,等她们拿了赎身银子过来领卖身契的时候,便可冲抵了那几年的月例。”

    贾安柔听了容大奶奶提出这法子,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三个丫鬟是怎么也回不来了的,她们的卖身契不过是一张废纸而已,交了出去也无妨,她朝林妈妈吩咐:“去将她们三人的卖身契取过来罢。”

    转脸望了望容大奶奶,贾安柔笑得很是温存:“大嫂真是有心了,这般替我遮掩,安柔感激不尽。”

    容大奶奶轻轻撇了撇嘴角,笑得风轻云淡:“弟妹,你这院子里边以后丫鬟婆子要调去别处,你该先和我通个气儿,否则说出去也难听,那些下人私底下还不知会将你这少奶奶议论成什么样子呢,容府哪里又会短了你的银子,怎么着也不该轮着你去吃空饷。”

    贾安柔脸上肌肉一僵,好半天都没缓过气来,林妈妈拿了卖身契过来恭恭敬敬递到容大奶奶手里边,容大奶奶仔细看了下,名字能对上,三张卖身契看上去都有些发黄,显见得是多年以前写下的。

    “弟妹,好好将养着身子,少与旁人置气,你还有几个孩子需要照料呢。”容大奶奶将卖身契收起来,带着丫鬟婆子便往外走:“我还有不少地方要去清点,便不到你这里叨扰了。”

    贾安柔眼睁睁的看着容大奶奶带着一干人等走了出去,伸出脚去便将容大奶奶方才坐的椅子踢到了一旁:“左右不过是掌了府里中馈,她便张狂成了这模样!”

    椅子倒地的响声让正在走廊下晒太阳的玉华吃了一惊,望着那倒在地上的椅子,惊骇的哭了起来,奶妈在旁边劝了半天也收不了眼泪,旁边嘉悦却依然自顾自的流着口水,看得贾安柔更是一阵气恼,走上前去狠狠的扇了玉华一巴掌,那哭声便格外大了些,越过碧芳院的院墙,直钻到外边去了。走在小径上的丫鬟婆子听着这声音都皱起了眉头:“这又是五小姐在哭罢?这么撕心裂肺的,她那奶妈也不招呼着些?”

    旁边的婆子摇头叹气:“碧芳院现在可真不好过日子!虽然有两位少爷两位小姐,可却有两个需要操心的祖宗,现儿三爷又是这样子,三少奶奶过得可真是窝火!”

    “若是三爷一心一意,不娶了这位三少奶奶,只与前头那个恩恩爱爱,怎么会出这样的事儿!”有婆子声音不虞:“还不是自作自受!”

    入夜时分,有道窈窕的身影走进了随云苑的大门,飞烟将她引进内室,那人见着秋华行了一礼:“四小姐安。”

    秋华抬头一看,却是容大奶奶身边的金枝,见她微微笑着站在那里,心里知道是帮自己送东西过来的,吩咐绿柳道:“你去将那张卖身契接了过来,再去我那架子上拿个小荷包给金枝去玩。”

    金枝瞅了瞅秋华,见她一张脸在灯下被映衬得温润柔和,心里也暗自佩服四小姐真是聪明伶俐,将一张发黄的纸交给了绿柳,款款说道:“不过是替我们家奶奶来跑下腿,用不着这般客气。”

    秋华站了起来,亲自将荷包递到金枝手上:“不管怎么说,你都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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