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养父「继国缘一」, 年34岁。
容貌英俊,剑术超群,来历成谜。
缘一18岁在街头偶遇捡垃圾的我, 开始成为新手爸爸、稀里糊涂抚养至今, 不说称职, 至少尽责;而从我考上公务员这点可以看出,他应该是个遵纪守法的日本公民。
而现在, 该守法公民的床头,用奇怪的手法绑着一位似乎经历了惨事的少年。
“请问,你认识继国缘一先生吗?”我把房门完整推开,谨慎退到门外, “长发男性,带画着日纹的花札耳饰,脸上有火焰形状的胎记,没什么表情。”
黑发少年狠狠地瞪着我,麻绳几乎要陷进肉里, 床架被拉扯得嘎吱作响。
哪怕我不在黑手党工作也知道,在这种对方明显失去理智的情况下, 贸然解开绳子无异于自寻死路。
“我是这里的房主,”我举起双手表示无害,“现在我把你嘴上的布条解开,请不要大声呼喊, 会打扰邻居。确定你没有危险后, 我们联系警察, 协商解决, 你看可以吗?”
我坚信缘一不会做出什么需要上法庭的坏事。他强得让东京的王权者们都感到困惑, 真想要作恶, 一不至于等到今天,二不至于作这么小。
黑发少年挣扎的动作一顿,依然死死盯着我,紧绷的身体却示好般放松。
“感谢你的配合。”我从电视柜上拿来美工刀,缓慢且不失警惕地靠近他。
他看起来年纪不大,皮肤很白,眼下的青黑和脸上的伤痕在视觉上是双倍的明显;有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你,看起来狠戾又摄人。
我扶着床沿蹲下身,一边关注他的神色,一边伸向绑他脑后的布条。
上身是经典的龟甲缚,手腕的绳结在床头足足缠了十几圈,不仅能阻止他暴力挣脱,还限制了所有的行动;双腿折在身前,分脚踝、膝盖、大腿三段,捆得结结实实。
电光火石间,我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看起来并不强壮,缘一却像绑一头成年雄狮般、恨不得用绳子从头缠到尾,最好只留下用来呼吸的鼻子。
黑手党人生存的第一课:相信大脑向你发出的任何警告。
感觉不妙的瞬间,我先是佯装没有蹲稳晃了一下,借假动作的掩饰迅速抽出床上的枕头,一把甩向他的面门、连滚带爬地往外跑!
身后发出令人胆寒的面部破裂声,枕头内填充的羽绒顷刻间飞雪般四散。我不敢回头耽搁时间,撑着地面奋力起身,想要拉开一段足够安全的距离——
然后重重地摔在了门框上!
黑色的不明物体自下而上裹住我的小腿,让我动弹不得。冰凉柔滑的触感就像一条生命的厚实丝绸,却又有人体所独有的、微微湿润的弹性,宛如女人缠绵多情的双手。
完了。我半趴在地上,心都凉了半截。
“——鹤音小姐!”
中岛敦的声音如神兵天降,人虎少年左手护住我的肩膀,右手快速地撑裂袖口、化为巨大的虎掌,狠狠抓碎缠绕在我小腿上的黑色怪物!
“鹤音小姐!你受伤了吗!?”中岛敦把我拖出次卧、扶坐起来,扫视我周身。
头砸在门框上还有点发懵,我喘息着回应:“没事、没事……”
人虎少年盯着我的额头沉默数秒,金紫色的虎瞳渐渐变得暴戾。
安顿好逃出生天、头晕目眩的没用前辈,可靠的后辈攥紧虎爪,沉着脸走回次卧。
……等我扶着门框、软着腿重新站起来时,中岛敦正用虎爪握住黑发少年的头,将对方双脚悬空地抵在墙上,一拳比一拳狠地揍他肚子。
“别打了,敦君,那种打法会死人的。”我双股战战,顽强地想
要阻止命案发生。
很少叫出的名字果然有奇效,几乎要杀疯眼的人虎少年顿住,脸上凶狠未褪:“不用担心,鹤音小姐。
“他是个异能者,异能者都很结实。”
原来如此,黑色怪物估计是他的异能……
不对,异能者结实≠异能者打不死啊!
“敦君,”我战略性地更换说法,“我现在四肢无力,能扶我一下吗?拜托了。”
中岛敦立刻松开虎爪,在熟悉的光斑轮环中变回人类的手臂。小少年焦急关切地凑到我身边,手足无措:“鹤音小姐感觉头晕吗?想吐吗?怎么办?要去医院吗?”
——而现场受伤最严重的选手,在与他无关的询问声中滑坐地面,偏头闷闷地咳出一口血,本就苍白如雪的脸上更添一层病容。
“别着急,”我抬手摸额头,果不其然摸下一片血色,“我想去沙发上,坐一会。”
人虎少年扶我坐下,气闷闷地在我腿边蹲了一会儿,又倏地起身往回走。
“敦君!”我赶紧喊他,“嗯,我想想……水,对!能不能帮我倒杯水!”
“鹤音小姐,我不会把他怎么样的。”中岛敦没回头,声音还是闷闷的,“那家伙的异能很特殊……我想把他绑紧点。”
“……这样啊。”完了,误会孩子了。
我语气讪讪,“那、我给你拿瓶水?”
受气包·中岛敦:“不用了。请好好休息。”
次卧的门咔哒合上,我用湿巾擦掉额角干涸的血痕,疼得轻声抽气。
伤口看着吓人,实际上却很浅。估计是摔在门框上被棱角刮出来的。
发生了异能者之间的正面冲突,此事就不能通过报警和平解决了;更何况,少年访客的攻击性如此之强,普通警察恐怕连控制他都成问题。
所以说!缘一到底是从哪里抓来的可怕狼崽啊!
难道因为我昨天偷偷嘲笑他,才被上天惩罚吗?
我抱头郁闷之际,玄关响起指纹锁开启的滴滴声——害我险些横尸家中、荣登横滨早报社会版面头版的‘罪魁祸首’,终于姗姗来迟——还抱着两个装满包子的牛皮纸袋。
“鹤音?”表情乏乏的青年帅哥看向我,“早上好。吃包子吗?”
“你先解释一下,”我委屈地指着额头上还在渗血的伤口,“里面那个孩子是怎么回事!”
缘一把包子放在茶几上,闻言似是有些困惑,先木着脸理解了半分钟。
对人情一窍不通的老父亲点点头,自信开口:“放心,我不会收养除你之外的孩子。你打架打输了?没关系,我按着他,你去打回来,用我送给你的刀。”
说完,亲切地拿出一个包子:“别难过。吃包子吗?咖喱牛肉味。”
我:“……不是这个意思。”
怪我。高估您的理解力了。
“鹤音小姐,他一直在挣扎,”此时,人虎少年扛着一条努力蠕动的被卷走出次卧,“我担心他会弄坏家具,能不能暂时把他放在客厅——哎?”
通过我彼此知晓、却素未谋面的两人目目相觑。
“是、是继国先生吧?”方才还凶狠异常的小黑手党顿时变得拘谨。他把蠕动的被卷放在地上,一个前冲+鞠躬,“我叫中岛敦,是受鹤音小姐照顾的后、后辈!”
“中岛敦。”老父亲终于想起了这个名字,“你好。吃包子吗?”
人虎少年懵懵接过,不忘道谢:“哎?谢、谢谢您?”
分享成功的老父亲似乎很高兴,于是又分了他一个。
一个异能性质上的凶兽,一个剑道性质上的凶兽,就这样其乐融融地在我两边坐下,你一个我一个地开始吃不合时宜的早饭。
缘一还特地分出半袋,留给地下奋力蠕动的被卷少年。
我:“……”算了。没救了。
说起来,我也有点饿了。
我:“给我一个,要素的。”
在吃包子的过程中,缘一简单解释了被卷少年的来历——概括来说,就是第一次干入室抢劫的歹徒少年,遇到了闲得发慌的剑道宗师。
可以类比小混混拿着棒球棍去警署收保护费。
“……他在冰箱翻吃的。”缘一描述当时的场景,“我站在门口看了半天,他一直没发现我;我有点累了,想去沙发上坐一下,被他发现了。”
好好一个异能者,听起来像蠢笨的小偷。
被卷少年愤怒地呜呜了两声,表达不满。
缘一对他抗议毫无察觉,继续道:“我问他要不要吃泡面,泡面放在厨房的柜子里,他的风衣突然变成黑色的活物,和我打了起来。
“我赢了,告诉他不想吃泡面,可以吃饺子,他却暴起偷袭我。”
此刻,老父亲的语气中带上了些许谴责的情绪:“偷袭,是不好的行为。”
被卷少年闭上眼,拱了两下背过身,拒绝面对这个无情还能打的世界。
中岛敦左右看看,小声提议:“入室抢劫是违反治安法的行为,要报警吗?”
停停吧,小黑手党。
真论违法乱纪,你判得比他还重。
他把你举报了还能减刑。
我斟酌措辞,走到被卷少年身后,蹲下:“你没有翻找公寓内的财物,甚至顾不上查看公寓里还有没有人,而是直接去冰箱找吃的……
“是因为你太饿了,对吗?”
闻言,被卷少年浑身一僵,不动声色把脸往下埋。
“我是个黑手党,有异能的少年也是个黑手党。”我放缓语气,“我父亲和你打完,还有精力出去晨练——目前的形势,你毫无胜算。
“我现在把绳子和被子解开,邀请你去家庭餐厅吃早餐。等我们大家吃饱后,再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谈。如果你同意,就点点头?”
被卷少年背对着我,没有吭声,一动不动。
半晌,拇指粗细的黑色薄片从领口处钻出,上下晃动。
……
果然,人只有填饱了肚子,才有余力思考其他东西。
被卷少年名叫芥川龙之介,今年16岁,无父无母,是出身贫民区的野生异能者。目前独(街)自(头)生(流)活(浪),饿了三天才决定铤而走险,还铤失败了。
顺带一提,这不是芥川君的第一次入室抢劫,也不是他的第一次失败——他其实就是横滨都市传说中的那位‘浅咖色风衣の恶魔’。
此处怜悯一下被当成精神病人的叛徒,他并没有撒谎。
“在下开门进去时,一只肥头大耳的猪在打女人。”恶魔君臭着脸,“她已经被打得喘不出气了,于是在下把那头猪绑起来,顺便把她扔到最近的医院。”
然后想回来继续抢劫的时候,目的地已经被拷问小分队围起来了。我在心里把他的话补充完:四舍五入白干一场。八成是满肚子怨气离开的。
我:“冒昧问一句,芥川君住在什么地方?”
正大口啃甜馅饼的少年顿住,把没咬几口的馅饼放下,固执地冷着脸不说话。
啊,看来没有住的地方;饿了三天,估计也没有钱。
我:“如果不介意,我父亲现在缺一个帮手。承包食宿,但时薪不高。”
缘一茫然转头,满脸‘我什么时候缺帮手了?’的疑惑,不过没有反驳。
恶魔君撇开视线,保持沉默。
我补充:“短期聘用,大概……三周?”
少年看起来穷凶极恶,但饿极了才跑到别人家里找吃的,更不用说抢个劫还积极解救被暴力对待的女性,并因此成了奇怪的都市传说。
固然有天生的坏人,但也有很多心地善良的好人,因为在自己最茫然、最困难、最需要帮助的时刻,没能得到援手,逼不得已走上了最糟糕的道路。
只需要一点点不足为道的帮助,就能解决一个少年的走投无路——这是多么奇妙、多么划算的交换——如果可以,我很乐意成为拉他一把的手臂。
不知沉默了多久,大概在敦君吃下第三碗荞麦面时,芥川才拿起盘子里凉透的甜馅饼,恶狠狠咬了一大口,含糊道:“……我不会感谢你。”
喜欢吃甜馅饼啊。
我笑着点头:“是,应该我感谢你。”
还是个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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