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整理好眼泪和情绪,  重新变回可靠能干的白领丽人后,不知躲着等了多久的男性侍者才颤巍巍上前,语气委婉地告诉我们餐厅到了关闭的时间。

    昏暗的环境本就容易削弱人对时间的感知。

    ……更何况刚才氛围实在很好,  咳、咳咳。

    这家昂贵的旋转餐厅主打全景星空,  号称拥有横滨最美的夜景落地窗,也因此闭店时间较迟,只要在预约电话中提前告知,  最晚能延迟到凌晨一点离店。

    我回应对方的同时按亮手机,  刚看清屏幕就被吓了一跳:现在已是凌晨两点半,远远超出了预定网站上提示的最迟闭店时间。

    难怪周围一个人都没看见……莫非也是打折卡的会员优待?

    “不好意思,给贵店添麻烦了。”接过侍者递来的外套,  我小声致歉,  “我会支付10的账单费用作为小费,今天辛苦你们了。”

    ——尽管一口热乎菜都没吃上。太宰治好歹闲着没事还喝了两口红酒,我满打满算也就是在店里睡了几个小时、占了个看星星的位置。

    侍者递账单的手一抖,  哆哆嗦嗦张口:“都、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您不必破费。”

    “你告诉他们,我们是黑手党了?”侍者离开后,  我拿着账单,  奇怪地询问懒洋洋站在一旁的太宰,“打折可以说是卡的原因……打包费免除?还附送餐后甜品?”

    年轻干部蹙眉:“为什么要说?听起来像收保护费的小混混。”

    是,咱们港黑怎么也是收行业秩序费的大混混。

    我无奈道:“我开车来的。送你回总部,或者?”

    虽说横滨的警署因□□横行、异能遍地的缘故,有点形同虚设;但五六个小时过去,发生爆炸案的跨江大桥怎么也该解除封锁了。

    “稍等。”年轻干部把放在沙发背后的轻型狙击步枪提起来,  毫无违和感地露出名为‘jkの羞涩’的表情,  “可以去鹤音家吗?”

    我:“……”看到它的瞬间,  我短暂失去了语言能力。

    的确没说是黑手党,但是你直接把枪放在了人家脸上。

    带黑手党jk回家是不可能的,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的。我把太宰在总部大楼门口放下,降下车窗刚要张嘴,就被太宰治单手撑着车缘、弯腰把话亲了回去。

    我的大脑也被一键回复出厂装置,整个人傻愣愣地呆在原地。

    太宰目光低垂看了我一会,觉得有趣般弯起眼睛,猫咪蹭人似的贴着我的唇角轻吻。夜风不甚明朗,少年的嘴唇柔软沁凉,我心跳如鼓,下意识仰起头。

    不知细碎地亲吻了多久,他蛊惑般摩挲我的下巴半晌,缓声:“……好孩子,张嘴。”

    我不由自主地攥紧方向盘——

    然后手机急促地响了起来。

    年轻干部的脸色一秒委屈,眼角眉梢写满了对我不解风情的谴责;还有个含蓄的、技术高超的情绪递进,大意为‘虽然你渣,但我还是会原谅,我真的好爱你’。

    我叹气:“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比如,不是我的手机在响,而是你的。”

    记不住自己铃声的人是屑。

    再说一遍,是屑。

    港黑影帝的表情一顿,面不改色掏出还在快乐奏乐的智能手机。

    太宰若无其事地捏捏我的珍珠耳钉,稍微拉开一小段距离后,才接通电话。年轻干部平静地听着对方说话,偶尔‘嗯’一声表示自己还在。

    我用力揉搓脸颊,深吸一口气,迟来的羞赧才爬上脸颊和耳尖。

    哇……我们算是在交往了吗?可是还有好多问题没解决哎……

    没给我继续纠结的时间,去而复返

    的太宰治沉着脸色,打开驾驶座的车门。

    “怎么了?”我茫然地被他拉下车,“要回去加班吗?”

    太宰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安抚性地握紧我的手。

    他探身拔下我的车钥匙,喊来在附近巡逻的黑手党人,让对方把我的车停到最近的、确认完全属于port  fia管理的地下车库。

    做完这一切,太宰沉吟片刻,稍用力地捧着我的脸,与我对视。

    “鹤音,”年轻干部的神情是从未见过的凝肃,“接下来的话,你要冷静地听。

    “昨晚,敦君带着小队前往郊外,执行首领亲自下发的临时任务,大约凌晨时突然失去了联络——刚刚已经确认,任务小队无一生还,中岛敦目前下落不明。

    “同时,c正式向港口黑手党宣战。”

    ……

    冲突来得出乎港黑所有人的意料,包括一直对c保持高度警戒状态的情报部。

    干部太宰手下、组织新人中岛敦失联当晚,情报部影子般的负责人亲自上门请罪,向少年干部发重誓,一定会为中岛敦和牺牲的成员报仇雪恨。

    然后,被太宰治用一句不冷不热的‘放心,敦君绝对能比你活得久’赶回去。

    中岛敦失踪的第二日,c在港口伏击了一艘专为港黑服务的境外货轮,点燃了其中运输的货物,直接导致船上人员死伤大半,损失惨重;

    中岛敦失踪的第三日,c与出任务的拷问小队发生正面冲突,带队人重伤昏迷,临时带队人小银带领剩余成员迎战,成功坚持等到尾崎红叶的驰援;

    中岛敦失踪的第五日,外出采购的芥川在擂钵街附近遇到疑似c首领的男性,芥川上前挑衅,两人发生短暂战斗,以对方的主动脱离结束。

    ……

    结束缘一打来报(芥川)平安的电话,我双手撑着额头,闭上眼睛——第五天了,连太宰都去拷问小队转了几圈,依然没能在c的成员口中问出中岛敦的下落。

    c的成员主要是训练有素的外国退役军人,最少也有佣兵经历。他们训练有素,忍耐力极强,口风也很紧,并且个个心存死志,是审讯人员最讨厌的类型。

    行色匆匆路过的藤堂小姐停步,弯腰重重抱住我。

    “没事的。”她声音惶惶,顿了几秒,说服自己般重复道,“都会没事的。”

    我勉强笑了笑,没笑出来,扔在旁边的手机蓦地开始震动。

    藤堂小姐冲我比了个安抚的手势,抱起文件跑出办公室。手机来电显示上是规规矩矩的大名‘织田作之助’,我简单整理情绪,才接通电话。

    “客气的寒暄话我就不说了。”电话对面的男声很是气息不稳,“你那个异能是白虎的新人后辈——被与谢野在贫民街的废弃仓库里捡到,现在正在侦探社治疗。”

    “!”我猛然从工位上站起。

    多次遭遇袭击且伤亡惨重,港黑全面进入戒备状态,所有人员出入都要登记。我好说歹说,甚至拜托科长担保,才换来珍贵的外出机会。

    至于为何不拜托其他人前往……因为织田这一层关系在,侦探社的大家对我的印象还不错,其他黑手党人就不一定了。

    红发青年直接在停车的地方等我,一下车就带着我往侦探社跑。

    “你、你不是、呼、没见过敦君吗!”我费力地跟在他身后,“确定是他吗?银发金眼,准确说是金紫色的渐变虎瞳……”

    织田作之助干脆拉着我的胳膊,三步并作两步地把我往楼上拖:“他在昏迷中喊你的名字,断续凑出了全名——横滨应该没有第二个叫‘羽二重鹤音’的女性。”

    我喉头一哽,眼底发涩

    。

    赶到医务室时,与谢野晶子正边脱手套,边反手合门。看到形容狼狈、上气不接下气的我,面露诧异:“慢慢来,不用急,又什么大事。”

    透过半开的房门,可以看到安静躺在病床上的、失踪许久少年——穿着条纹病服,面容苍白,但至少呼吸平稳,脸上也没有什么明显的伤口。

    织田作之助:“可是我听到他在惨叫,很痛苦。”

    “怎么?”年轻女性不满挑眉,“不相信我的异能?”

    我把视线转移到与谢野的脸上,努力想要冲她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或者至少先说几句感谢的客气话;我颤抖着张了张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织田沉默片刻,抬手轻拍我的肩头,无声安慰。

    “……谢谢你。”我红着眼眶反复道谢,“谢谢、谢谢你,谢谢你。”

    与谢野撇开视线:“日行一善,没什么值得感谢的。去看看吧。”

    意外的是,小人虎的状态很不错。我都做好这孩子缺胳膊少腿的准备了,现在告诉我他不仅没有失去任何原厂配件,连值得绷带服务的划痕都寥寥无几……

    估计与谢野的异能是治疗方向。

    很可能还是非常强悍的全回复。

    “我发现他的时候,已经失去意识了。”与谢野在桌边坐下,双腿交叠,“昏迷前估计在努力往外爬,晕过去了还断断续续喊着你的名字。”

    站在病床边,我顺开小少年汗津津的额发,抚摸他脸上淡粉色的细疤。感知到脸上手指轻抚的触感,昏迷的中岛敦蹙起眉头,约莫是绷得太紧、连睡梦也不敢安稳。

    我忙不迭收回手,又帮他掖了掖被子。

    与谢野托着下巴看我,欲言又止半晌,语气复杂地开口:“你,很看重他吗?”

    “敦君加入港口黑手党才几个月,之前一直生活在孤儿院里,很辛苦也很拮据。”我解释道,“我只是负责他新人期的指导工作,他却非常信任我。”

    “织田君呢?”与谢野盯着我,似乎想通过表情的细微变化判断谎言,“森医生呢?”

    “我和作之助三年前就是朋友。森先生……是很照顾我的长辈兼前辈,无论在工作上还是生活上,都给了我很多帮助……”我迟疑着回答,“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羽二重鹤音,”年轻女性坐直身体,语气严肃,“你要知道,黑手党绝不存在客观意义上的好人,他们是一群饥饿嗜血的鲨鱼,不会放过任何掉进狩猎范围的猎物。”

    这、这是怎么了?我战战兢兢:“……是、是的?”

    她努力凝着表情看了我半分钟,最终却泄气般垮下脸:“我知道你肯定不会相信——你这种笨兮兮的烂好人,到底是怎么变成黑手党的啊!欠高利贷了吗?”

    看来与谢野小姐对港黑观感很差。我心想:比较矛盾,也比较幸运的是……她貌似对我的印象很不错?

    与谢野神色纠结,仿佛眼睁睁看着愚蠢女性邻居陷入渣男的爱情骗局,每天都想喊醒天真过头的笨蛋邻居,又屡屡被她一脸陷入爱河的甜蜜模样噎住。

    想着想着,我竟然有点想笑。

    “你知道「异能」是怎么被「身体」发现的吗?”与谢野烦恼地抓了抓头发,费力整理措辞,“大部分异能者出生就拥有异能,但只有当他们意识到力量,才能真正使用力量。”

    “比如我,”年轻的治疗系异能者指着自己,“小时候的朋友被流弹打中,只剩一口气的时候,我哭嚎着拼了命想救他,于是觉醒了异能「请君勿死」。

    “也有比较特殊的,社长提过,港黑好像就有个能被动触发力量、让他人异能无效化的家伙。那么他第一次让别人的异能无效,就是他觉醒异能的时刻。”

    我点点头,表示有在认真听:说的是太宰?

    “所以,有没有可能,”与谢野晶子一字一顿地说道,“有个人,因为没有遇见‘意识到力量’的契机,而一直认为自己是普通人。”

    还有这种可能吗?我愣住。

    “鹤音有没有想过,”她红色的瞳孔中倒映着我的身影,像一个微小的、正在快速坍缩的宇宙,“——你,也许是个异能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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