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森先生食指轻压在唇峰上, 冲进门的我摇了摇头。
洋娃娃般精致美丽的少女正躺在他膝头,呼吸恬静。羽睫如华扇,垂落在她红扑扑的脸蛋上, 金色长发散落着铺满膝盖, 又瀑布般顺着衣褶流淌而下。
我了然地点点头, 巧妙地反手垫住门锁,合上时只发出了极细微的声响。
森先生手抬手回扫, 示意我来他身边。
在沙发边半支着腿蹲下,我把文件放在小心放在森先生手边,压低声音:“报告已经提交给情报部了,根据外貌基本确认就是c的首领——安德烈·纪德。”
“遇到危险的角色, 不要轻易靠近。”森先生单手压在文件上,语气里带着不遮掩的担忧和不赞同,“我不希望看到组织里的任何人,有任何不必要的伤亡。”
因为街对面就是异能侦探社,我一出事立刻就能摇下来四个异能者打团……
这种话当然不能说。毕竟不清楚森先生和福泽社长到底是什么情况的‘旧识’。
我嗫嚅片刻, 老实认错:“……对不起,下次绝对不会了。”
对于我的乖巧懂事, 森先生点了点我的额头,以示嘉奖:“剩下的交给情报科——鹤音今天看起来很漂亮,珍珠发夹非常可爱,是下班后有约会吗?”
年长者柔和的目光落在鬓边。我浑身一震, 立刻掩耳盗铃般想捂住发夹, 手抬了一半又觉得自欺欺人, 只能讪讪把手放回膝盖, 鹌鹑般埋着头。
“让我猜猜, ”森先生语气中带着揶揄的笑意, “是太宰君?”
我小声狡辩:“因为之前做了交换,不认真完成的话,会被太宰反复抱怨。”
“看到你们能好好相处,我很高兴。”森先生体贴跳过约会的话题,“尽管听起来像是狡辩,我姑且还是为太宰君解释一下三年前的事情。
“他并非故意通知我去港口抓人。当时正值特殊时期,所有在任的干部都会定期在身体里装定位器,一旦暴力取出,就会释放毒素。
“那天,我看到太宰君的定位器出现在异常的地点,以为他被敌人绑架,需要支援,仓促之下只能亲自带人前往……”
港黑无所不能的首领先生顿了顿,才苦笑着继续:“说我愿意让你们离开,连我自己都不相信。太宰都是我重要的下属,也是我最看好的孩子。”
“森先生不是也没责怪我吗?”我轻声道,“您对我已经很好啦。”
而且,横亘在我们之间的,从来都不只是三年前所谓的「背叛」。
年长者没有说话,手指轻轻拂过我的刘海,又顺着耳廓滑下,在耳垂稍作停顿——留下一颗圆润的、精巧的、色泽美丽的珍珠耳钉。
耳钉仅有一只,盈盈挂在耳垂上,和珍珠发卡交相辉映。
“爱丽丝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女孩子,鹤音是世界上第二可爱的女孩子。”森先生收回手,注视着我,“是祝你约会顺利的小礼物。放心,没装定位器。”
我哭笑不得,一边道谢,一边摸了摸耳钉。
怎么说今天也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约会,就算对象是‘被’单方面确定关系的家伙,我也有在努力重视本次约会。
包括且不限于预定昂贵的星空主题旋转餐厅,尽量提前处理好所有的工作,甚至抽空做了个路上可能发生的堵车情况的数学模型,来选择最优路线。
……然后,我还是迟到了。
“好慢啊,鹤音。”一身黑西装的俊美少年趴在餐桌上,风衣散乱着扔在旁边。他的背后是一片黄澄澄的落日,夕阳为整个横滨镀了金边,连少年的发梢都在闪闪发光。
我把外套交给侍者,勉力平息急促的呼吸,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狼
狈。
尝试无果,我气急败坏地迁怒太宰治:“跨江大桥、不是发生爆炸案了吗?整个横滨的交通被堵成两截,你是怎么过来的?”
“这个问题啊……”年轻干部捧着脸看我,笑眯眯地压低声音,“鹤音以为,跨江大桥为什么会发生爆炸案呢?”
我愣住。
我愤怒。
“事先声明,爆炸案针对一位高管的长子,执行前整个任务都是机密状态。”抢在我发难前,太宰治无辜举手,“我只是一名搭车过来的无辜群众。”
我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人气极的时候是没有理智的,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吵架没发挥好。我感觉自己的理智在快速流失,为了挽回这一不可逆的过程,我必须现在、立刻、马上找他的茬!
“为什么不把外套挂起来?”我幽幽地盯着他,硬着头皮、强词夺理,“明明沾了那么多灰尘和细菌,还放在手边,你是不是想趁机谋、谋害我?”
年轻干部挑了挑眉,慢条斯理地把外套拖到手上——
然后从里面掏出了一杆轻型狙击步枪,附送半把子弹。
我惊悚地从座位上弹起,整个人横过桌子,把不该出现在约会中的热武器按回去。安静路过的侍者奇怪地看我一眼,迟疑片刻没有上前,默默离开。
“为什么会带枪!”我压低声音,难以置信,“还是、还是……”
平时揣把手枪、两三盒子弹也就罢了!这少说得有3千克吧?
“我不是说过了吗?”太宰从善如流放好外套,笑眯眯地挠了挠我的下巴,“我是搭人便车过来的。更何况横滨这么危险,带点防身的东西很正常吧?”
少年冰凉的指腹玩闹般摩挲两下脖颈处柔软的皮肤,又从下巴边缘顽皮地滑出去。酥麻的触感还残留在下巴上,我下意识想用力擦拭,又觉得擦了就输了。
餐厅很巧妙地利用植物和装饰,为每个位置都隔出了一小片独立区域。两张半环形的布艺沙发很矮,亲昵围绕着中间的餐桌,营造出一种若即若离的暧昧感。
爆炸案大概让很多客人不得已取消了预定,店内安静得像是在独处。大大的落地窗完整展示着横滨的夜景,整个餐厅以几乎察觉不到的速度稳定旋转着。
顶灯随着窗外光线的明暗自动调节,一切都很美好。
——要是没有那把vsk-94。
“想吃什么?”太宰治熟练地捡起菜单,“先选酒怎么样?”
我闷闷地撑着脸:“你随便点,异能特务科去年发了这家店的打折卡。”
年轻干部看菜单的目光一顿,向我投来惊诧的目光。
仿佛在说“你个浓眉大眼的公务员竟然这么奢侈?”。
“大概是哪个卧底前辈的临时道具,放着也是浪费,干脆发了。”我被他看笑了,又赶紧绷起脸表示还在生气,“顺带一提,港黑还发过歌舞伎町的酒水卡。”
轮到太宰治纳闷了:“我怎么从没收到过?”
我:“……”组织的节日福利大都凭工卡领取。
而先生你的工卡,一年丢两次,一次丢半年。
一半闲聊一半商量地决定好菜单,我掏出手机回复了几个工作短信。闲到发慌的年轻干部收缴了我们两个人的餐巾,手指灵巧地把它们折叠成不同的形状。
侍者站在桌边,无声地把红酒倒进醒酒器。
葡萄醉人的醇香和植株的草木香融合,让人精神放松之余,意识也变得有些涣散。我托腮看着太宰治把两张餐巾折成兔子,又折成花束,忍不住弯起嘴角。
……
我很清楚地知道,我睡着了。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经历过这
种状态,身体很疲倦,困得睁不开眼睛,神志却很清醒。明明知道身边发生的所有事情,却没有时间概念,也无法主动醒来。
就像灵魂从身体里飘出,以奇妙的第三者目光注视着自己,以及周围发生的一切。
我‘看到’侍者把菜品一一送上餐桌,想要轻唤我时,被坐在对面的少年用手势阻止。
落地窗外最后一线夕阳落进海平线,楼宇的形状被黑夜模糊,餐厅刻意调暗灯光,让窗外柔和的月色成为主角。
我和年轻干部一起望着窗外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他起身坐到我的身边。
太宰似乎很喜欢呆在我身边。偶尔我忙起来没空搭理人,他就自己坐在那里半躺着,有什么玩什么。哪怕什么都没有,边发呆、边看手指都能待半天。
张嘴说话的时候,撒娇和气人的概率对半分,但只要他安静地坐在那里,我在焦头烂额的空隙里抬头看他一眼,都能生出无穷无尽的怜爱和喜欢。
少年身上淡淡的血尘气笼罩过来,‘我’下意识皱了皱眉。
他在我肩颈连接处使力,很巧妙地让‘我’从趴在桌子上的状态,软软倒向他肩头。靠近少年后,冷冰冰的血尘气就带上了体温,莫名变得容易接受了。
年轻干部拾起我垂在沙发上的手,像捡到逗猫棒的流浪猫咪。他先是沿着指骨的走向虚虚顺了一遍,贴着手背感受了一下温度,最后泰然自若地把手蜷缩进我的掌心。
揉捏心爱的橡皮泥般,时而拖起来十指相扣,时而勾挠手心,时而单纯的指腹相贴。我们两人的姿势也从靠肩小憩,变成黏糊糊的依偎。
他的吐息近在咫尺,突然含笑贴在我耳边说了什么,我却怎么努力也听不清。我想喊他的名字,声带似乎失去了摩擦震动的力气,软绵绵仿佛泡进了温泉。
努力半天无果,我沮丧地放弃挣扎,满心失落地望着窗外发呆。
夜空像一个巨大的、清澈的湖泊,贝壳是其中散落的星子。
它们散落在湖底,送来千万年间积累下来的每一次闪烁——这一次可能是看见了游鱼而感到开心,那一次可能是被水草拂过而感到悲伤。
看着看着,我突然觉得很难过。
“太宰治。”我低低地喊他,酸楚眨眼间浸透心口,眼泪也止不住般往下掉。
我有很多很多的话想对他说。比如被扔在港口的那个夜晚,我像游魂一样无助地徘徊在原地,期待聪明的他能去而复返、和我一起离开,但直到天明也无人归来。
我想要愤怒地责备,想要刻薄地质问,想要大声告诉他‘你让我伤心了’。
我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对不起,让你难过了。”少年轻轻地和我靠在一起,像一朵漂浮不定的云,依恋又不舍地亲吻我的手背,一下轻一下重,“我很抱歉,鹤音。”
我无声的哭泣着,星空在眼中变得模糊。
云朵无措俯首,甜蜜地落在我唇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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