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完主要的矛盾, 我终于空出心神,打量这所看起来颇有些年头的孤儿院。
主建筑有着大正时期典型的、偏西洋风的巴洛克式风格, 据此可以猜测, 这里很有可能曾经是某位华族或者富商的宅邸,经历了诸多变动波折,才变成如今的孤儿院。
曾经考究华丽的欧式长回廊, 在时光侵蚀下变得陈旧疲惫;而随处可见的儿童画、笨拙的手工艺品和墙上稚嫩的笔迹,又为它增添了新的活力。
我顺着楼梯慢慢往下走, 斑驳的墙壁写满了孩子们的童言稚语, 有比较简单的‘希望今晚吃土豆炖肉’,也有比较困难的‘我一定会打败魔王、救出公主’。
“我见过孤儿院的院长了。”宗像叔叔递给我一袋面包, “他是个普通人, 说上个月收到了一笔金额惊人的资助,作为交换,资助人要求成为孤儿院的副院长。
“赠予文件上, 资助人签名写的是「森鸥外」。”
上个月……果然, 太宰治的世界里没有‘临时起意’。
“只要他不主动接触氏族,就没必要忌惮。”冲宗像叔叔笑了笑, 我的目光落在照片展示栏上, “森先生是非常识时务的类型, 会主动拿出寄人篱下、受人庇护的态度。”
青王先生不赞同地皱起眉头。
与其说是展示栏, 更像是一条随着孩子成长、不断缝缝补补的裤子。
合照从上至下按照时间顺序排列,每年都会增加新几个的孩子, 也会离开几个孩子,唯一不变的就是站在中间、年岁渐长的院长。
他有一头深栗色的短发, 长相严厉、神情冷肃, 完全不像一位在穷困孤儿院干了十年的好心院长, 反倒更像妇女儿童拐卖窝点的冷酷负责人。
除合照外,每个离开孤儿院的孩子,都会有一张和院长的合照。在这些照片里,孩子们大都带着腼腆或开朗的笑,院长却一直总是眉头紧蹙、苛刻阴沉的模样。
唯有一张格外特殊——白发金眸的瘦弱少年露出快要哭泣的模样,而照片里老是板着脸的院长,却生涩地在唇边挤出了一丝笑意。
“宗像叔叔,”我收回目光,“可以让我见见院长吗?”
青王先生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把我带到了一楼尽头的办公室。破旧的门板上挂着字迹模糊的院长门牌,我先是礼貌地敲敲门,得到肯定的回应后,方才推门进入。
“您好,我叫羽二重鹤音,目前在横滨ia就职,是中岛敦的同事。”我开门见山地介绍自己,“我想赞助一笔资金给孤儿院。”
长相普通的中年男性惊讶地看着我。
他似乎急切地想要询问我,又考虑到我‘孤儿院准金主’的身份,硬生生移开视线。
我继续道:“赞助将通过电子账户支付,以及,我有几个问题想向您了解。”
……
在孤儿院耽搁得有点久,满打满算也来不及回道场取行李。正当我准备改签车票时,宗像叔叔从缘一身上扒下外套给我,让我直接去车站,不必担心其它。
估计是 4某个倒霉的成员,大清早被霸道可恶的上司叫醒,然后跑到某个不知名的道场帮忙取行李了。
辛苦你了,打工人jpg
横滨地下世界的顶层角色因斗争失败、偷渡来东京避难,身为目前你东京异能者团体的官方代表人,青王先生自然要留下来处理其他事宜,于是只有缘一送我去车站。
当然了,开车的人依然是我。
没有拿行李的时间压力,父女两人甚至在路上买了素馅饼和豆奶当早餐。
等赶到车站时,才发现此前的猜测大错特错——根本没有倒霉的 4打工人——只有倒霉的赤之王·周防先生。
没睡醒的赤色雄狮一身白t皮裤地靠在栏杆上,旁边站着一个小巧的白色行李箱,握把上还绑了一条可爱的狮子王辛巴联名丝巾,童趣十足。
我:就,还挺搭的?
一想到无驾照的缘一还要靠周防先生开车送回道场,眼下两人还是不对付的状态,车内的氛围大概会尴尬得让人想跳楼……我在头大之余,还有点想笑。
“麻烦您了,周防先生。”初秋的寒意悄无声息地到来,我裹紧身上的外套,“可能还要劳烦您、咳,开车把缘一送回去。”
“宗像告诉我,”男人没有回应我的话,直直地盯着我,“你想第三次使用你的能力。”
客套的告别话语卡在喉咙口,我心虚地垂下视线。
寡言低耗的赤王先生没有继续话题,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叼在嘴里,刚准备点燃却又顿住,紧皱着眉头把打火机塞回口袋。
“您可以随意,”我小心翼翼,“不用顾虑我。”
毕竟在糙汉遍地的黑手党打工,吸二手烟难以避免。
“我和宗像曾讨论过,要是你再一次使用能力该怎么救你。”男人把烟握在手里,指尖扬起一簇火焰,“短暂转授白银之王的王权不行的话,我们会尝试让你成为王权者。
“绿之王成为王权者时,已经是生物学上的死亡状态,石板为他凝结出一个能量体构成的心脏,不失为一种死而复生的方法。”
赤色的火焰腾起,万宝路如柴火般燃烧,散出淡淡的烟草味。
我丝毫不敢问,在两人的商议中,准备如何让我成为王权者。
理论上,东京的王权者应该有七位。
目前,黄金之王去世、无色之王被赤王杀死;王权者由石板选择,但当初为了救我,赤王和青王二人曾用达摩克利斯之剑作为屏障,让威兹曼医生短暂地转授王权。
这也间接说明,强行转授王权并非绝无可能。
相比宗像叔叔的斥责和冷脸,周防先生平铺直述的语气更让我害怕——前者只是希望通过严厉的话语让我慎重行事,后者已经在琢磨怎么帮我偷天换日了。
他的语气不似作假,也正是这一点才显得格外可怕。
我倒抽冷气:生身二十年,我从未感受到自己竟然如此重要!
不夸张地做代换,可以说日本的和平都压在我的性命之上了!
“请、请放心!”我磕磕巴巴地对天发誓,“不、不会发生那种事的!”
可能是察觉我俩之间的气氛不太对头,留守车中的老父亲困惑地从车窗处狗狗探头,表情不善地盯着‘有前科’的某位赤王先生。
“时间快到了!我先检票进站!”拎过行李箱,我快速撤退,“缘一就拜托您了!”
匆匆告别‘我杀人他递刀,我放火他送油’的熊家长·周防先生,等到火车真正启动的那一刻,我才算放下心来。
横滨的可怕之处,在我于二五仔的危险身份、黑手党的明斗和港黑高层的暗斗,但我只要小心行事、处处谨慎,就能相对熟练地处理好一切,本本分分地领工资。
我只需要操心自己的安危。
东京的可怕之处,在于复数个溺爱过头的家长,家长们不是王权者就是天才剑士,还不要我觉得、只要他觉得,一旦认为我受委屈了,马上开始想办法帮我搞对方。
我得把国家的存亡扛在肩头。
横滨真好。
谢谢横滨。
横滨到东京的车程耗时很短。我打开手机,刚准备向森先生递交出差返回的报告,突然想起组织已经换了首领;迟疑片刻,打开部门群,又收到群解散的消息。
我:“……”这是要干什么。
港黑不会已经解散了吧?
感觉也像太宰能做出来的事情。
那我赶过去干什么?领遣散金?
怀着忐忑的心情,随车辆进站、车速减缓,广播内发出到站的提示声。
与此同时,被胡乱塞进口袋的手机也短促地响了一下,我没太在意。
月台上零散站着准备上车的旅客,我刚想拎起行李下车,一只带着黑色手套的、纤细的手突兀从我身后伸出,稳稳地按在提拉杆上。
诧异回头,淡青发色的少女冲我露出一个稍显拘谨的笑容,主动自我介绍:“羽二重小姐,你好,我叫辻村深月,是坂口前辈的下属。”
她身形高挑、四肢修长、五官秀美,穿着常见的女士西装,脖子上系着一条精致的印花丝巾,为本就姣好的容色更添几分美丽。
说话的间隙,辻村轻松地拎出行李箱、又放在地上,偏头示意我跟在她身后。
“辻村小姐一直坐在我后面吗?”我快走几步,“从东京上车开始?”
安吾前辈的下属……四舍五入算我的后辈?看起来也年纪不大。
“啊,你别害怕。”辻村深月连连摆手,“我刚巧外勤返回经过横滨,坂口前辈才拜托我暗中保护羽二重小姐,一路跟踪什么的,听起来太痴汉了啦。”
闲聊中得知,英姿飒爽的辻村深月毕业自警官学校,正准备以特工的身份参加异能特务科的考核,目前挂在坂口安吾名下做实习工作。
这不是巧了吗,我也在安吾前辈手下干过实习生(喂)。
随着人流走到出站口,我边掏出车票通过闸机,边热情地回头询问:“辻村桑吃早饭了吗?要是不着急回局里述职,我请你喝杯咖啡吧?”
辻村深月抿着嘴唇,为难地笑:“谢谢你,但我可能——啊,前辈,这边!”
闸机口不远处,一身咖啡色西装的青年闻声抬头,缓步向我们走来。
“辻村,辛苦了。”坂口安吾挨个点头示意,“羽二重,欢迎回来。”
“异能者保险制度的相关文件,我会分别以电子版和纸质版送到异能特务科。”我下意识开始汇报工作,“本次出差的相关票据,会集中整理并在下周提交报销申请。”
眼镜青年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辻村深月愣住。她可能没想到,刚刚还在约自己摸鱼喝咖啡的‘同事’,突然当着直属上司的面、明目张胆地卷了起来——压力猝不及防地来到她头上。
“外、外勤的报告,”职场新人吭哧吭哧地试图模仿,“我会、分别以电子版……”
“别紧张。”坂口安吾推了推眼镜,“羽二重小姐手上的工作和你不是一个性质。”
辻村深月呆愣:“啊、啊?这样吗?”
我再也忍不住,偏过头笑出声来。
三人同行走出车站,横滨的天空不甚明亮,仿佛带着些没睡醒的困倦。安吾前辈是开车来的,他准备先把我送到港黑总部附近,再捎实习生辻村回局里写报告。
走出车站时,安吾前辈拉着箱子走在前面,我和辻村在他身后小声地聊天。辻村是个性格十分单纯干练的女孩,对我的情况不太了解,也因此能态度坦然地闲聊。
猛然,走在前面的青年停住脚步。
后面的我猝不及防,撞在他背上。
“痛!安吾前辈,你是不是太瘦了点?真的有好好吃饭吗?”我揉着被撞到的鼻子,侧身抱怨,“怎么了?找不到车还是……唔、唔诶?”
——黑色长风衣的白发少年站在台阶下,白虎斑纹的毛领簇拥着他面无表情的脸。
他的身后,整整一队的黑蜥蜴原本或坐或站,姿态闲散;在我从安吾前辈身后探出头来的瞬间,无声地列成两队,把白虎少年簇拥在中间。
身为百夫长的广津老爷子站在他侧后方,尊敬地垂落目光。
人虎少年金紫色的眼眸注视着我,恬静如猛兽。
沉默半晌,才缓慢开口:“鹤音小姐,欢迎回来。”
坂口安吾下意识伸手,想把我护在身后。
一身西装的黑蜥蜴队员们突然齐齐鞠躬,整齐划一地喊:
“——鹤音夫人,欢迎回来!”
我:“!!!”
我:“……”
我:“???”
等、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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