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 我是行政科的羽二重鹤音。”我稍显局促地问好,“目前是镜花临时的监护人,这孩子劳您费心指导了。”
雕塑般俊朗的男人合上书本:“职责所在, 请进。”
环视整个房间, 简陋的砖石墙壁和粗糙的木质地板,左侧磨砂玻璃门通向卫浴间;能称为家具的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樱桃木摇椅。
床是铁艺单人床,桌子是半人高的木桌,唯有略旧的樱桃木摇椅称得上与他相配;房间里的东西很少, 但空间很大,估计是考虑到指导教学的需要。
我委婉拒绝:“送完镜花还要有工作等着我处理。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而且就算你说请进……看这空荡荡的模样,难道要我干站在一旁吗?
男人思索片刻, 含笑抬手:“抱歉,是我考虑不周,因为太久没有见过其他人了。”
他的掌心朝上,对铁艺单人床做了个像是呼唤宠物的手势。黑色的空心铁管扭动着漂浮起来, 等它缓缓在桌边落下,就变成了一张精致的椅子。
“请坐。”男人绅士地邀请, “我想和你聊聊镜花的进度,当做是一次小小的家访。”
被点名的猫咪保镖仰头看我, 大眼睛里倒映着些许克制的期待。
完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啊。我无奈:“既然如此,只能麻烦您片刻了。”
房间很大,仅有的几件家具却很紧挨着摆在中间, 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锁住,像大海中央的孤岛,而男人则是孤岛上唯一的金色神明。
“保尔·魏尔伦, 我的名字。”男人的仪态很好, 哪怕松散地靠在摇椅上, 也不让人觉得失礼,“来自欧洲,姑且算port fia的五位干部之一,泉的老师。”
靠近之后,魏尔伦先生颜值上的优越宛如扑面而来的浪涛,不分取向地把人冲击到头晕目眩——真正的美能霸道地推平一切挑剔。
差不多有足足半分钟,我的脑海里只剩下‘真好看啊’几个大字。
“泉是我今年第二个学生。”魏尔伦看向镜花,“第一个是芥川,都是很有天赋的学生。”
应该是小银……芥川原来是这么常见的姓氏吗?我想到另一个没有消息的「芥川」。
“相较之下,泉的成长上限更大。”男人对褒奖之词十分慷慨,言语之间都是对学生的满意,“我教授的每个技巧,她都能完美吸收、灵活运用。
“假以时日,泉一定能成为比任何人都要优秀的暗杀者。”
闻言,软软靠在我胳膊上的猫咪保镖悄悄站直,骄傲地挺起胸膛。
在孩子的老师面前,什么位高权重,什么家财万贯,什么前途光明,什么一个电话能摇来一车面包壮汉,都抵不过‘孩子成绩好’所带来的顶级虚荣感。
我摸摸镜花后背,嘴角疯狂上扬:“谢谢,镜花还有很多要向您学习。”
“不过,”魏尔伦话锋一转,“也许是年纪太小的缘故……镜花并没有‘杀人’的觉悟。
“作为普通的异能者,可能不算什么缺点,但作为黑手党,这份觉悟便至关重要。”
抚摸猫咪后背的动作一顿,我下意识揽住她的肩膀。
如果没有‘杀人’的觉悟。
就会成为‘被杀’的对象。
“不必紧张,羽二重小姐。”男人体贴地放缓语气,“并不是所有人都要亲自斩下敌人的头颅,身为监护人的你就不像一位手上染血的黑手党。”
“另一方面,即便是异能者,”魏尔伦先生玩笑般轻敲眉心,“你看,我一个被关在监禁室的异能者,不也靠着教导学生,混成了五位干部之一吗?”
“请不要这么说。”我忍俊不禁,“但还是感谢您的
安慰。”
“我也成为干部的话,”镜花拉拉我的手指,“鹤音会开心吗?”
穿着红色和服的小家伙认真看着我,似乎在等待一个回答。为了这个回答,她可能要付出很多汗水和泪水,要杀很多人,要做很多现在难以想象的事情。
但此时此刻,她的目光如此真挚,倒映我怔愣的模样;
连抿紧的嘴角都在用力地宣告——我会为你赴汤蹈火。
“我希望,”握住镜花的手,软软掌心被刀刃划出的伤口已经结痂。我回应着她的目光,慢慢地、一字一顿地说,“镜花能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任何人。
“干部也好,文职也好,不做黑手党也可以,我都会由衷地为你开心。”
小家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追问:“我可以当鹤音的情人吗?像首领那样。”
但是不要有奇怪的理想啊!我噎住:“啊这……我本人是不支持出轨的……”
俊美的欧洲绅士扶额失笑。
监禁室的照明是冷质的蓝白光,很亮,盯着看久了会产生过曝般的眩晕感。魏尔伦先生低头微笑时,眼眸在阴影中闪烁着无机质的灰,和耳垂上的珍珠耳钉交相辉映。
我也有一双灰色的眼睛。我也有一只同样款式的珍珠耳钉。
“恕我冒昧,魏尔伦先生。”一个半确定的猜想在心中浮现,我谨慎地出言试探,“您的耳钉,原本是一对的吗?”
魏尔伦诧异地看了我半晌,神色中带上了然:“原来是你。”
我:“?”
“这对耳钉是旧物,输入异能后,可以当做定位器。”男人坦然地摘下耳钉放在桌上,推到我手边,“多年前丢失了其中一枚,看来眼下是在羽二重小姐手里?
“不必担心,它对身体无害,定位功能也很弱,更近似纪念品。”
不是落在我手里,是落在森先生手里。
我:“抱歉,因为是他人赠礼,所以……”
“无妨,”魏尔伦先生用指尖一下一下地点着硬质封皮,“它们真正的主人,也不是我。既然机缘巧合落在了羽二重小姐手里,大概,也是它的命运吧?”
男人敲击书本的节奏悦耳舒缓,像在演奏童谣。我的目光忍不住落在书上。
手掌大小的书本裹着锈红色的硬质封皮,边角的磨损是时光的痕迹,也透露出主人对它的珍爱。
书名已然模糊,右下角的署名却十分清晰。
……
悠闲的家访只是忙碌时光的小小间奏,离开安静如停尸间的监禁室,我还是得继续在卷生卷死的日子里沉浮。
席卷横滨地下世界的浪潮终于停息,港口黑手党的运行也逐渐回归正途。
好消息是,敦君终于结束了暗无天日的港口轮值,迎来上午打卡、下午摸鱼的悠闲总部生活;坏消息是,他、小银和镜花都要开始系统地学习如何处理日常事务。
好消息是,太宰临时决定去非洲干一票大的钻石生意,安吾帮忙的日子延长了半周;坏消息是,敦君和镜花的学习进度异常惨烈——而安吾前辈,是课程老师。
“……武器的损耗和季节有微妙的关联,但是不会成为决定因素。”我在文件上画了一个小圈,“天热可能会胃口差,但不会一星期不吃饭。所以,他很可能是在瞒报。”
人虎少年瞪大眼睛,羞愧地点头表示理解。
“当然,也要考虑意外。”我安抚学业受挫的小少年,“比如仓库隔壁的面粉厂爆炸,糖浆厂爆炸,海水深夜倒灌等非常规情况。”
“我想去上暗杀课。”猫咪保镖冷不丁开口。
“不可以,‘玉井小姐’还在等你们交作业。”我耐心抚平孩子的厌学情绪,“而且,
魏尔伦先生也需要休息呀,不能总是麻烦她。”
早早完成作业的小银借倒水遮掩,悄悄给镜花丢了个眼神。
“不可以代做。”我还得劝导溺爱后辈的孩子,“无论首领太宰先生,还是身为干部的尾崎小姐、中原先生,都能独立处理组织的日常事务。
“若是大人们出事,就要靠你们来支撑port fia的运行。”
镜花立刻反驳:“鹤音、不会出事。”
“请别说不吉利的话。”敦君也附和。
小银:“是啊,鹤音小姐,快呸掉。”
“……”只是想给你们一点危机感,为什么反而开始训斥我了?
我无可奈何地‘呸呸’两声:“好好好,看不懂的地方就来问我。”
三根港黑未来的小支柱头挨头地吃完午饭。小银离开去处理工作,敦君继续苦哈哈地和猜不透的应收账款做斗争,镜花因为下午有暗杀课,黏在我身边打瞌睡。
办公室半开的门被轻轻敲响,轮岗的守卫冲我打了个手势。
“敦君,我去隔壁会议室开一个小会。”我压低声音,向人虎少年招手,“对方是港黑的高层,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马上就回来,别吵醒镜花。”
“还是留在这里吧。”中岛敦迟疑,“或者我陪你去?”
对开门被稍微拉开,两个男性一前一后站在门外,似乎在等待。
我:“没事,对方已经为港黑工作十年了,更何况还有守卫呢。”
“但是……”中岛敦还是很犹豫。
“那我去问问,看能不能在办公室的窗边开会?”我尝试改变策略。
“明白了。”人虎少年用力点头。
对方是两个人,打头的是港黑老员工,另一位应该是他的保镖,带着面具和兜帽,裹得严严实实。简单解释两句后,老员工很快同意了站在窗边开会的提议。
“要喝茶吗?”我怀着歉意开口,“我马上让人送来。”
老员工颔首:“谢谢。为了安全考虑嘛,可以理解。”
客套几句后,我略过两人,准备去门口托守卫单独送一壶红茶来;和包裹严实的保镖擦肩而过时,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油然而生,让我的脚步微微停滞。
“你好,”我在他面前站定,蹙眉开口,“我们是不是……见过?”
保镖似乎疑惑了几秒,旋即浑身一震,猛然抬头:“羽二重?!怎么是你!”
声音也好熟悉!我无意识地上前半步,试探着开口:“我是姓羽二重……”
保镖惊慌失措地怒吼:“你是蠢货吗!不要过来!!可恶!快跑!!”
“轰——————!!!!”
巨大的爆炸声响起,惊醒了昏昏欲睡的横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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