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级的时候,沈澄宇还在想,如果五年级的语文老师刚刚好是自家亲妈,那上课是叫“老师好”还是“妈妈好”?
没想到,这个困扰了许久的问题随着教师轮岗制,瞬间就被破解了。
零九年暑期颁布通知,孔梦老师和其他好几位老师分别被调任到了其他学校,老校长因身体原因退休,沈溪小学来了位年轻的新校长。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一进校门,沈墨就感觉,学校变陌生了。
不,不是幻觉。
学校真的添置了很多新设备,无论是教室还是教师办公室,都换了全新的桌椅,甚至食堂的楼顶上,都安上了太阳能。
大家单人单桌,坐在了宽敞的五年级大教室里。
沈墨的前边是沈建,后面是沈澄宇,沈啟和陆桂柔在自己旁边,一左一右各占了一排。银琳来得晚一些,但是凭借“个人魅力”,换到了沈澄宇的右边——沈墨的右下方。
沈胜被几人按惯例拉进五年级后,适应了一下单人单桌的布局,然后找到了熟悉的位置,安心地坐在了角落最后面一排。
一开始,大家还有点担心沈澄宇会不习惯,毕竟以后就要自己带水杯,不能直接去办公室喝水啦,每天也得自己走路回家啦,连那张睡了五六年的教师宿舍小床,如今也“易主”啦。
沈澄宇倒是想得开,还有心情在班里自我调侃:“诶~这事对我来说,也有好的一面。”
“比如?”
“起码她以后不会第一时间就知道我在学校干什么了嘛,以前做错事了,我跑都跑不了。”
“哈哈哈,还带着班主任和其他老师一起训你!”
“就是!”沈澄宇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悲壮,“这学期还好我妈被调走了,要是被她教了我语文"
"噗~"大家伙已经能想象那个画面了。
"那、那白天就是!”沈啟站出来,模仿孔梦老师站在讲台上:“‘沈澄宇!站起来念你的作文!’
沈澄宇狂点头,对兄弟的写实演技表示赞许。
“晚上回去了,肯定是让阿宇重新写,写到她满意为止!”沈啟对好兄弟表示同情。
沈澄宇再给亲妈的画像添上一笔:“说不定,我妈还会说:‘我白天上课怎么教的?沈澄宇同学?你现在给我复述一遍’!ohgod耶稣的爸爸耶和华呀小蠢东西!你到底是不是中国人?”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周围人看沈澄宇一切如常,便放心地笑了起来。
沈澄宇拍了拍沈墨,挑挑眉,故意逗她。
于是沈墨也和大家一块儿笑起来。
……
开学不久就进行了一次全校大扫除,放学后,沈墨找准时机,把沈澄宇约到了“老地方”。
“老地方”是学校二楼西南角落处的一座高亭子建筑,几十年前是钟楼,后来时代发展,改成电铃报时后,便被废弃了。
沈澄宇表现得非常之自在,甚至对这种两人独处的时间有点享受。
沈墨则有点难为情,不过还是鼓起勇气,将一沓子有点发黄的纸折叠整齐,打算递交给沈澄宇。
沈澄宇半真半假地开玩笑伸手接过:“情书吗?那我要看看~”
沈墨很是利索地,改“递”为“打”,一沓拍打在沈澄宇左肩。
沈澄宇装痛,嘟囔着打开,一看便愣住了
这是沈澄宇贴在教师宿舍墙上的画,有六七张,是他从小到大的涂鸦作品,甚至有一张是和妈妈一起合作,画的五层各区域功能齐全的“大别墅”。
早年,沈澄宇父亲工作性质特殊,很难回家一次,沈澄宇从小一直跟着妈妈生活,感情上也更依赖母亲一些。
沈澄宇不好意思流露出太多情绪,佯装着欢快的语气问沈墨:“厉害啊我的沈小墨同学!快快快,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把它们给我偷出来的?”
沈墨看他毫不在意的样子,想来还是自作多情了,没好气地敷衍道:“我钻烟囱给你偷出来的。”
“啊?”沈澄宇假装惊讶,“新校长这么狠?把我妈的教师宿舍改成了大锅炉房?”
沈墨:“”
沈澄宇得意:你继续编,我给你圆。
沈墨服了:“好好好,我坦白从宽。刚刚不是大扫除吗?我这组分到老师办公室那块,然后我就顺手给你拿回来了呗。”
沈澄宇惊讶:“我妈的那间不是一直锁着没开吗?钥匙都被收回去了!”
“对啊。所以校长给我们开了一下门。”
“就这样?”沈澄宇服了。
“就这样啊。扫完以后,我说我喜欢墙上这几张画,但我够不着,然后新校长帮我撕下来折好,最后锁门走人了。”
沈澄宇抱拳作揖:“是我想得太复杂了,还得是你啊沈小墨!”
沈墨同学的“好学生光环”加上“简单粗暴”的行为方式,要得理直气壮,校长也给得毫不犹豫,但凡换一个人,也没可能那么顺利。
沈墨鼓了鼓嘴,边玩手指边装作不在意地说:“你别嫌我多事就行”
“怎么会!”沈澄宇忙正色道,“谢谢你沈墨。真的。你帮我把它们拿回来,我很开心。”
“开心就好啦。”
“其实,不止是我妈,我爸今年也被调到市里了,怕我一个人在这边不习惯,还问我要不要一起去"沈澄宇假装为难道,“你说我去不去呢?”
沈墨听着,心里没来由地紧张起来。
沈澄宇接着笑道:“吓死你了吧?哈哈哈哈我才不去呢~我说,按现在的成绩,不出意外的话,初中肯定进尖子班,中考努努力,凭我自己也照样能去市里读重点。沈墨,你也是,我们一起努力,管它是小学中学还是大学,都在一起读。”
“行。还有桂柔和沈啟他们,最好大家一直在一起。”
晚上,沈澄宇将画一一摊开放在书桌前,轻轻抚摸着陈旧的画稿,眼神里满是温柔与眷恋。
其实沈墨没仔细看,其中有一张涂鸦的内容和她还真有点关系——五层大别墅里面有四个小人儿,怀里分别写着“妈妈”、“我”、“阿啟”“小墨”。
爸爸呢?
沈澄宇回想了一下:哦,那会自己还挺小的,和爸爸不太熟。
沈墨最近很高兴。
因为几次竞赛成绩喜人,墨爸墨妈决定奖励沈墨一个心愿。
于是沈墨有了一套装饰和风格完全符合自己喜好的房间。新房间在二楼,选在了一个太阳能从窗户透进来的位置。
墨爸墨妈工作忙,只有中午或者晚上才回来,爷爷奶奶放不下老屋旁的菜园子,一大早就拿着锄头和畚箕出门了,周末通常都是沈墨一人在家。
虽然家人在沈墨很小的时候,除了教她最基本的用火用电安全,还教了来电接听、记事记号码以及如何煮水泡茶招待客人。但是一般人看到只有一个小孩在家,最多也就寒暄几句,不会多作停留,真有什么重要事情,自然是等大人回来再说。
当然,也有个别的闲人,闲亲戚,到处逛,讨茶喝的也有。
来者是客,沈墨也一视同仁,煮水泡茶一气呵成,管饱。
没有客人来,沈墨就坐在自己房间地板上看课外书,地板被晒得暖洋洋的,并不凉。微风吹在窗帘上,将它撑成了半个带波浪纹的弧形,继而垂下,又扬起
沈墨看着窗帘与清风来回飞舞,幻想着它们是在参加假面舞会。
然后幻想就被一阵急促的车铃声打断了。
沈墨从窗台望下去,是熟人。
来的是一位老阿伯,六七十岁了,和爷爷那一代就有往来。两家人还有点亲戚关系,至于是什么亲戚,沈墨不清楚,反正从小就这么喊着。
以前和爷爷他们一起住老屋时,就认识他了。有时他去河溪边捉鱼,会送些给沈墨家,还老是逗沈墨叫他‘干爷爷’。
沈墨跑下楼去开门,热情地喊了他一声。
‘干爷爷’应着,将自行车停稳,笑得亲昵开怀,走上前用双手捧着沈墨嫩滑白皙的小脸蛋揉了揉:“我的乖墨墨呀~~爸爸妈妈呢?”
沈墨感觉‘干爷爷’的大手掌有点粗糙,调皮地扭着嘴滑了出来:“他们周末也要上班呀~您忘了吗?要不要我去打电话?有事直接去卫生院找也行哦~”
‘干爷爷’边笑着边走进客厅,在沙发上很是自然地坐了下来,本来想抱沈墨坐到他大腿上的,结果被沈墨挣扎着推开了。
“我——要——去——泡——茶!!”沈墨对泡茶待客这件事很是执着。
‘干爷爷’作罢,只是坐得更近一点,方便沈墨端茶:“不用不用,我没啥事的。你爷爷他们怎么也没在?”
“爷爷和奶奶去老房子那边了,说了也不听,还是喜欢干活。”沈墨撇撇嘴,给‘干爷爷’倒茶。
‘干爷爷’喝了几杯,换了一个坐姿,问她最近学习怎么样,平时在家都在干嘛。
反正都是东拉西扯的闲聊,迟迟不肯说明来意。
沈墨很担心他是有病——是真的需要找爸妈看病吃药的那种病。
沈墨皱着眉,很是担心地问道:“您今天是不是生病了?不舒服?要不我打电话给我爸,让他回来”
“不,不用~”‘干爷爷’站起来走了两步,表示自己身体一切都好,走到楼梯口,突然停下来,笑得褶子都眯在了眼角,甜腻腻地哄着沈墨说:
“乖墨墨,二楼装修好以后我还没见过呢~~
你带‘干爷爷’上去看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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