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又说了些闲话,唐月儿渐觉眼皮沉重,已是打起了哈欠。她中毒之后精力已大不如前,外加被地奇子一番话惊吓了一回,受了些刺激,如今被阿星安抚几句方始放了心,此时心情一旦放松,竟不觉又有了一丝倦意。那阿星倒不管不顾,仍旧在旁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唐月儿见他仍无意离开,只得强撑着抬起了头,问道:“你有事便直说吧,不必拐弯抹角的。”
阿星嘿嘿一笑,赞道:“公子果是聪明,都被你看出来了,我正有一事相求------”
“说吧。”唐月儿斜眼看着他叹了口气,“-------我便知道你是这般人。”
阿星起身施了一礼,正色道:“公子,你说我待你如何?”
唐月儿一愣,顿时警惕了起来,道:“马马虎虎,有总比没有好。”
“怎的是马马虎虎!我待公子可是一片诚心,方才还给公子熬了药!”阿星瞪大了眼睛辨道。
唐月儿一脸的不耐,催促道:“这却是你该做的,须知做奴才的本份,你伺候了我两日便要表功么?你可是挣着我的工钱呢!”
“不提工钱,提钱便伤心了------”阿星连连摆手,赶紧岔开了话题,拍了拍胸脯,道:“公子便只看我这份忠心如何?”
唐月儿一声冷哼:“你的心长在你身上,我怎知道它是黑是红!”
“十足的赤胆忠心!”阿星大声说道。
唐月儿也不跟他辩,只是厉声斥道:“休说废话,你到底要说什么!”
阿星呆了呆,笑道:“我----我想请公子赐下解药解了我的毒,也好方便我日后有力气为公子尽忠。”
“哦,原来如此。”唐月儿恍然大悟,暗道:“这狗才原来是求解药的,怪不得如此殷勤!如今我身中剧毒,一旦给了他解药,将再不可制他,绝不能将解药给他!-----不过我倒要试试他的真心。”打定了主意便摆出一副凶巴巴的脸色,怒道:“而今你家主子身中剧毒,危在旦夕,正是需要你舍身效忠之际,你却心心念念想着一己私利,还落井下石、趁机要挟,我若不给你解药,你便没力气尽忠了是么?这便是你的事主之道么?你到底是何居心?你的赤胆忠心何在?你如此丧尽天良,我纵然想给你解药也不敢了!”
一番话直说的大义凛然,阿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愣了半晌,转了转眼珠又觉她话中似有余地,不觉小声道:“公子息怒啊,你说的这是哪里话!咱们都是一家人,即便你不给解药,我也是竭力侍奉你老人家,绝不敢有丝毫马虎,我可不是忘恩故意之人!-------但是,我总以为公子心性善良,定然不会令属下带毒尽忠的。”
“其实我也不是狠毒之人,也知道你本性不坏,只是-------只是你方才那番话真真令人伤心,我还怎敢将解药给你!”唐月儿喘了会气,才又长叹了一声,“唉!而今我危在旦夕,恐怕命不久矣,今后也用不着你伺候了,你我的主仆缘分尽了!我一死也便罢了,自是我命不好,又岂能再连累你因我而死,那不是造孽么?”说罢抹了抹眼睛,自怀中掏出一瓷瓶,倒出了三粒红色药丸递给阿星,“你便服下吧!吃下这三粒药丸,你的毒也便彻底除了,之后你便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这一番话直说的哀哀戚戚,仿似有满腹心酸。阿星听的泪如雨下,急扯住唐月儿的袖子劝道:“公子莫要说丧气话,你老人家定能长命百岁,我一辈子也不离开公子!那-----那解药我-----我-----”
唐月儿拿着药丸一脸错愕,问道:“这解药你不要了?”
“我-----我岂能辜负公子一片心意!”阿星说罢伸手要去接那药丸。
唐月儿一笑,又将手缩了回来,道:“你罚个誓来?”
“还要罚誓?”阿星稍一愣,想也没想便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大声说道:“阿星在此立誓,我对我家公子一片赤诚,若是有半点不忠便让我-----让我落在前番崖下那条河里淹死!”
“好!”唐月儿高声赞了一句,伸手将药丸递了过去,心中却不住暗骂:“这狗才定是打定主意再也不走那条河了!”
阿星满脸戚容接过了药丸,一仰脖便吞了下去。
唐月儿见他服了药,点了点头,含泪道:“不必留恋我,你走吧!”
话音方落,阿星一甩手便站了起来,也不顾脸上犹自挂着泪痕,伸手一把夺过唐月儿身畔的包袱。唐月儿急抓住包袱,惊道:“你-----你拿我包袱做什么?”
“哼!什么你的我的,都是我的!拿来吧------”阿星抢过了包袱,又对准唐月儿脑门重重弹了一记脑嘣儿,恶狠狠道:“还敢反抗?死去吧你!”说罢背上了包袱向外便走。
唐月儿抚着生疼的脑门,又惊又气,怒骂道:“我早知道你是个忘恩负义的贼!”阿星闻言回头啐了一口,又骂道:“真是不知好歹!我留你性命已是大恩大德了,你便在此自生自灭吧!”说罢头也不回的去了。
唐月儿揉着脑门,盯着他离去的背影冷冷一笑:“狗奴才,终于露出了你的狐狸尾巴,你有本事便别回来求我!”等了不过盏茶时分便听见外面一阵“咚咚”的脚步声响,仿似要将大地踩塌了一般,随后便见阿星满头大汗捂着肚子跑了进来,进来后也不说话,只将包袱往床榻上一扔,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唐月儿冷笑道:“原来是阿星公子,你怎舍得回来了?莫非是忘了东西?”
阿星抚着肚子,哆嗦着道:“公子莫要误会呀,方才我是与你开个玩笑,你怎的便当真了,还骗我吃了毒药!”
“我也是与你开个玩笑!”唐月儿不住地冷笑。
阿星苦着脸道:“这性命攸关之事可开不得玩笑!还请公子看在我舍身为主的份上便饶我这一回,今后我再也不敢了-------”说完便拉着唐月儿的袖子不住哀告。
唐月儿甩开了他的手,撕了两块布条堵住了耳朵,不再听他说话。阿星又求恳了一回便再也撑持不住,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上不住地嚎了起来。
唐月儿斜眼看着他,待见他声音渐微,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方才扯下耳中布条,又自怀中掏出瓷瓶倒了一粒解药,看也不看便随手一扔,道了声:“吃吧!”
阿星闻言,手脚并用,垂死病中惊坐起,一张口接住了药丸,想也不想便吞了下去,随即长出了一口气,双手拄着地不住喘着粗气,更不说话。
唐月儿看他歇的够了方才冷声道:“这回便宜了你,记住了,倘要再生异心,可不是每次都有这般好的运气,下回可要生生痛死你这狗贼!”
“再也不敢了,多谢公子饶命之恩,我-----我定有厚报!”阿星站起身作了个揖,转头便要离去。
唐月儿一声轻喝:“回来!”
“公子还有何事?”阿星哆哆嗦嗦来至榻前,满脸惊恐。
唐月儿一笑,柔声道:“将头伸过来。”
阿星一愣却不敢不从,便将头慢悠悠探了过来。唐月儿强打着精神,用尽全身力气在他脑门上也重重弹了一记脑嘣儿,随即一声怒喝:“滚!”
阿星一声痛呼急将头缩了回去,又见唐月儿面色不善,也不敢再多说话,只得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扶着墙,颤颤巍巍挨了出去。
唐月儿长出了一口气,犹觉胸中阵阵发胀,这一回被这狗奴才气着了,非得折寿不可。如此生了一回闷气,又将阿星祖宗八代咒了个遍方才沉沉睡去。
此后一连数日并未再生波澜,阿星每日里忙前忙后熬药做饭,倒也殷勤周到,只是每当唐月儿吃饭之际,他总要一个人躲到屋檐下呜呜哭上一阵,仿似受了天大的委屈。每日如此号丧,定时定点一日三回,直将唐月儿吵得心烦意乱,不过看在他每日劳碌的份上也只得强忍住性子不去理他,只是饭菜下咽之际却难免凭空多了一股罪恶感。
在阿星如此尽心服侍之下,又过了十余日,唐月儿终于渐渐痊愈。这一日清晨,唐月儿唤来阿星骂了几句便要他收拾行装,二人准备离开此地。离开之际,阿星又寻了些一把兰草揣了起来。
唐月儿不解,问道:“你带这些兰草何用?”
阿星嘿嘿笑道:“公子有所不知,这不是兰草,此物乃是那火蟾蜍的克星,你吃的药中便加了这草药。”
“是那老魔头告诉你的?”唐月儿问道。
阿星分了一把草药递给了唐月儿,笑道:“一口一个老魔头,说话也太难听,人家毕竟救过你的性命。干爹说了,若是遇见那火蟾蜍,只需将这草药含在口中便不惧它的毒雾。”
唐月儿哼了一声,接过了草药看了看,却见青绿的叶片细长狭窄,又置于鼻端嗅了嗅,却觉一股清香沁入心脾,已知必非凡品,纵然她熟悉各种药物却也不知此物是何来历。
阿星在旁问道:“公子觉得此物如何?干爹的本事大着哩!”
“还好,此物在咱们唐门多不胜数,最是寻常不过,不过我这回出门却忘了带上它-------”唐月儿瞪了他一眼便将那草药小心翼翼揣入怀中。
二人边说边行,不一时又来到了先前的那处崖壁。远远望去,但见那崖壁高约数十丈,上覆着青苔。整座崖壁便如刀削斧劈的一般整整齐齐,宛如一道长城绵延至远方,不知有几许里路远近。唐月儿叹道:“在外面看来这崖壁也无异常,但此时看来却犹如长城一般隔绝了此间与外界,此绝非天然而成!”行至近前,又见那一道狭缝自崖壁直达崖顶,直将那崖壁一分为二,在那高处青苔掩映下又露出了一道弯弯曲曲的符印,四周布满深深浅浅的剑痕、掌印。百年岁月倏忽而过,淹没了恩怨情仇,也埋没了英雄过往!唐月儿伫立崖壁前,望着眼前景象久久无语,不觉遥想当年那一场惊天动地之战,竟有些痴了。
阿星见她发呆,便笑嘻嘻问道:“公子在想什么?”
“这些人的武功当真不可思议!”唐月儿说着又指了指崖壁道:“你看那上方剑痕纵横错落,还有这一道狭缝------恐也是因他们大战而成。唉,我若有他们一半的功夫也不必处处受人欺负了!”
阿星斜眼哼了一声道:“那我便完了,还不被欺负死!”
唐月儿低着头重重捶了他一记,也不说话,掏出一片草药含了,迈步进入狭缝,阿星于后紧紧跟随。经过这些时日,那毒雾早已消散无踪,再无半丝影响,二人顺顺利利来至了外间,耳畔又闻一阵水声轰鸣,又见了那一道飞瀑、一汪深潭。
二人长出了一口气,唐月儿又想起那火蟾蜍,不由得又恼恨起来,骂道:“这回绝不绕了那畜生!”转了转眼珠拉着阿星来到潭边,躲在了一块最大的石头后面。
阿星在旁问道:“公子这是何意?怎的不用那药丸引它过来?”
唐月儿笑道:“那畜生精的很,这种计策不能对它用两回的。上回他算计了咱们,定然以为咱们已被害死了,绝不会再加防备,此番咱们便在此守株待兔!”
“你怎知道它便再来此地?若是它去别处寻食,咱们在此苦等,那不是白费功夫么?”阿星瞪大了眼睛问道。
唐月儿并不回答,只是指着那道飞瀑问道:“你看此处风景如何?”
阿星摸着下巴点头道:“有山有水,甚好。”
“那火蟾蜍也是这般想的!”唐月儿嘿嘿一笑,“咱们且在此等上几日,若它不来我另有计较。”
阿星见她已打定了主意却也不好再相劝,嘟哝了几句便不再说话。二人躲在大石后直等到日头西斜仍未见那火蟾蜍踪迹,阿星拿出准备好的干粮与唐月儿吃了,又等到三更仍不见动静。阿星再也等不下去,开口道:“公子算了吧,咱不跟它一般计较了!继续赶路吧!”
“不行,不出了这口恶气我绝不离开此处!”唐月儿语气坚定,丝毫没有可商量的余地。
阿星一声长叹:“这女人要是钻了牛角尖可真是-------”
“可真是什么?”唐月儿瞪着他问道。
“可真是------可真是让我开了眼”阿星笑嘻嘻的道。
唐月儿哼了一声,又伸长了耳朵细听周遭动静,待得累了便由阿星值守,自己胡乱睡上一阵。二人如此轮流休息值守了三天三夜,已累的头晕眼花,眼光都已发直了,也未见那火蟾蜍踪影,它似是再也不来了。
又见旭日东升之际,唐月儿长叹了一声,摇了摇头道:“此计不成了。”
阿星怒道:“当然不成了!直钩钓不到鱼的,你得用鱼饵!”
“此言有理,确实得用鱼饵。”唐月儿看着阿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我还有一计,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用的。”
阿星退了一步,急道:“公子莫要用计了,你一用计我便要倒霉!”
“你莫要害怕-------”唐月儿拍了拍阿星肩膀,口中不住安慰着他,突地一声大叫:“哎呀,那怪物来了------”
阿星一惊,急转头去看,却是空无一物,与此同时只觉颈中一痛便昏死了过去。
唐月儿搓了搓手,嘿嘿一笑,弯腰抓起阿星的手腕拖着便走,边走边低声念叨:“你可莫要怪我,我也说了若非万不得已也不会用此计。何况这主意也是你出的,钓鱼要用鱼饵的嘛,总不能让我这主子做饵,只得用你了------”如此嘀嘀咕咕了一路,终于来至一株大树下,又寻了几根藤条编了条绳子,将阿星结结实实捆在了大树上,如此忙了一通方才将他唤醒。
阿星一睁眼便开始破口大骂,欲要动手却发觉身子已是动弹不得,不由得大惊,赶紧又换了一副面孔哀求起来。
唐月儿听他骂的难听也不生气,只是慢悠悠撕了块布条将他嘴巴堵了,又在他腿上划了道口子。做完这一切,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有我在你莫要害怕,待会那怪物闻着血腥味便会来了,等抓住了它、夺了它的宝物,到时分你一半!”阿星呜呜乱叫,也说不出话,只是一脸惊恐看着唐月儿,不住地摇头。
唐月儿一笑,纵身跃上大树,借着枝叶将身子隐了。
阿星在下挣扎了不过盏茶时分,忽闻那草丛中刷刷作响,杂草不住地起伏。唐月儿见状大喜,这活饵果是好用!阿星已然吓得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
正在此时,草丛中突的发出一声闷哼,宛若牛吼,随即一物“嗖”的一声便窜了出来,直落在阿星身前。阿星只看了那怪物一眼便险些昏死了过去。
唐月儿在树上看得仔细,也是一惊,一颗心便跳到了嗓子眼,-------那怪物原来是一只巨蜥。
那巨蜥吐着尺把长的信子直至阿星身前。唐月儿在树上不住叫苦:“我们找的不是你!”
巨蜥翻着怪眼看了阿星一眼,再不犹豫,张口便咬。唐月儿见情况危急,再也顾不得其他,抓了一把暗器便欲打出。暗器还未出手,便闻草从中又是一声“咕”的大叫,一道火红身影已凌空扑向那巨蜥,正是久未现踪的火蟾蜍。巨蜥闻身后异动便弃了阿星,身子一扭避过了火蟾蜍的扑击,同时尾巴一甩,横扫火蟾蜍。
火蟾蜍立足未稳,闪避不过,结结实实挨了一尾巴,直被打的翻了一个筋斗跌倒在地。
唐月儿见火蟾蜍一击不中,又被打翻在地,不由心中暗骂:“真笨!”转念一想却又了然,不由暗笑:“这怪物奸诈的紧,岂会如此容易吃亏!那巨蜥定要上当了!”
巨蜥一击得手便又发出一声怒吼,乘胜直扑火蟾蜍,张口便咬。果不出唐月儿所料,火蟾蜍待得巨蜥扑到近处,猛然翻身而起,肚子一鼔也发出一声大叫,伴随着这一声大叫,一团红雾喷薄而出正中巨蜥。
巨蜥身中毒雾,又是一声大吼,欲待再攻却已然站立不稳,摇摇晃晃险些栽倒。火蟾蜍见状精神大振,一跃而起,半空中又向巨蜥喷出一团红雾。这一团红雾喷出,那巨蜥再也不敢恋战,转头摇摇晃晃逃入草丛,勉强行了数步便一头栽倒,却是再也不起了。
火蟾蜍缓缓来至巨蜥近前又喷了几口毒物,见那巨蜥始终不起,方才咕咕叫了几声,显是得意之极。做完这一切,火蟾蜍慢慢悠悠转身看着阿星,伸出前足在地上轻轻踩了几下,见无埋伏才放胆前行,来至阿星身前却又围着大树转了一圈,见树后无人,又抬头仔细看了看树上,也不知看明白了没有,反正又迈着方步转到阿星身前。
唐月儿看着两个怪物相斗,也忘了施放暗器,只是在树上不住赞叹:“这家伙可真是小心谨慎!”
那火蟾蜍将阿星打量了半晌却并不攻击,又斜眼看了看树上,呆呆出了会神。
“好机会!”唐月儿一声大喝,自树上一纵而下,扬掌便向火蟾蜍劈去。火蟾蜍骤然遇袭,一声大叫喷出一口毒雾护住身躯,同时纵身向后跃出避开了唐月儿的掌力。
唐月儿虽口含着草药,却也不敢完全相信这草药疗效,跃下时还特意服了一粒百毒丸。待见到毒雾将全身包围,竟不觉有何异常,不由得心中大喜,暗叫:“果真是一物克一物!”想至此一声大喝:“畜生,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何本事!”说着穿过毒雾向火蟾蜍逼近。
火蟾蜍瞪大了眼珠瞅着唐月儿,见她中了毒雾却不摔倒,早已是惊的张大了嘴巴,下巴便要贴到了地上,又见唐月儿向自己扑来,想也不想,掉头便跑。
唐月儿欲要追下,却闻身后一阵咚咚乱想,回头却见阿星正自用后脑勺奋力撞着那大树。唐月儿一拍脑门,暗道:“险些将他忘了。”又来到他近前,未解绳索之前先嘱托了他两句:“我现在便解了你的绳子,咱们一齐去追那怪物,寻了宝物分你一半,你莫要掐我!”见阿星点了头,方才将他的绳子解了。
阿星松了绑缚长长出了口气,抹了抹头上的冷汗,叫道:“你可莫要食言,休要白使唤人!”唐月儿点了点头,也不跟他废话,拉着他直向火蟾蜍逃跑方向追去。
火蟾蜍在前玩了命般地而逃,二人在后紧追不舍急急而行。直奔了约有顿饭功夫,眼前又现出一座小山,树木郁郁葱葱,更有清溪流水潺湲,远不似先前之猛恶气象。山脚下一处所在,红雾缭绕,火蟾蜍几个起落已来至近前,奋力一跃钻入了红雾之中,不见了踪影。
二人赶至近前,却见红雾隐隐遮住了一处洞口。唐月儿大喜,气喘吁吁地道:“是-----是此地了,这便是它的巢穴。”
阿星看了看洞口,却是隐隐约约看不清内中情形,便道:“请公子先进,我不敢僭越。”
唐月儿也不犹豫,更不跟他废话,一把抓他脖领,用力一甩,同时一声大喝:“你给我进去!”阿星还没有来得及骂出口,身子已然飞了进去,噗通一声重重摔在了地上。
隔着一层毒雾,唐月儿也看不清内里情形,只得伸长耳朵静听。又过了盏茶时分,洞中便传来阿星的声音:“公子进来吧,安全!”
唐月儿闻言方才大胆进入。那洞中约有数丈宽阔,其间摆了几张石桌、石凳,正对洞口一张石榻。那石榻上赫然一具白骨盘膝而坐,白骨身前置着一石匣,身畔斜放着一口长剑,除此之外更无别物,那火蟾蜍也不见了踪影。唐月儿不觉退了一步,惊呼道:“这便是宝物?唉,白费了好大的力气!”
阿星笑道:“这便是宝物,你应该拜一拜人家哩!”
“我与他非亲非故,为何要拜他?”唐月儿嘟起了嘴,满脸的不高兴。她本以为此番必能寻得几件奇珍异宝,却没想到竟是如此结果,空费了一番力气。
阿星嘻嘻笑道:“公子呀,人家还有一封信留给了你。”说罢来至榻前,从那石匣中取出一封信签递与了唐月儿。
唐月儿接过了信签却不去看,问道:“你早已看过了?”
阿星嘿嘿一笑道:“看过了,我一进来便将四下查看了一番,见无危险方才唤了公子进来。”
唐月儿冷冷一笑,若照他所说,即便有宝物也定是被他吞没了,想至此便上下打量了阿星几眼,又伸手去他怀里摸了摸,确不见什么宝物方才死了心,叹了口气,拿着信来缓缓看了起来。阿星则是在旁笑嘻嘻的看着她,一语不发。
唐月儿拿着信越看越是心惊,那信中诉说的乃是一段武林过往。唐月儿看完了信又交予阿星,又说了句“此事与咱们无干,咱们走罢”,迈步便要离开。
阿星一把拉住她的袖子,急道:“公子怎的如此行事?”
唐月儿甩开了他的手,冷冷看着他道:“我便如此行事,你要如何?你再将那信好好读一遍!”
阿星拿起了信朗声念道:“余自幼修道昆仑,道号‘神凤先生’,名江城子------”阿星顿了顿,向唐月儿道:“他是你大哥的师叔哟!”
唐月儿淡淡地道:“继续念!”
阿星又道:“余艺成下山闯荡江湖,后逢‘天外双奇’之乱,中原正道之士颇为其所困,杀伤甚众。余心不忍,难以坐视,便出手相阻双魔,奈何技不如人,前后两番大战尽皆不利,反连累正道人士死伤无数。无奈只得亲上昆仑求取‘江山地理图’,又力邀颠道人、鬼雄风烈二位义士设计围杀,一场苦战,终借血云幡之力制住双魔。我等三人同来此间,鬼主舍生取义,颠道人重伤不知所踪,余亦气空力尽逃至此处苟延岁月,命数如此,又何怨乎苍天!唯念除恶未尽,双魔终有再出之日--------”
“不必再念了!”唐月儿挥手止住了他。“
阿星道:“神凤先生要等待有缘人至此,助他再起生机,公子正是他的有缘人呐!”
唐月儿道:“我可不是他的有缘人,这种艰险之徒跟你有缘!你若要帮他便自去,我不阻拦你!”
阿星叹了口气道:“那他老人家留下的武功秘谱,-------你不要了?还有一粒增进内功的大还丹,你也不要了?”说罢从怀中掏出了一本薄薄的册子、一粒丹丸在唐月儿眼前晃了晃
“我不稀罕!闯荡江湖有脑子便够了,何须他那些杂七杂八的物件,给他放回原处!”唐月儿歪着头,颇为不屑。
阿星笑了笑,将那书册、丹丸放回了石匣,接着又道:“我有时还真佩服公子,一个女子竟颇有些爷们儿性子。”
唐月儿死死盯着他,冷冷的道:“你这是骂我!”
“我可不敢!”阿星连连摇手,“我总以为天下女子见了不要钱的东西便走不动路,公子竟然丝毫不为所动,却是难得,难得!”
唐月儿白了他一眼,道:“我并非不爱财,只是厌恶这江城子为人罢了。你可知那血云幡是何物?”
“不知道。”阿星摇了摇头。
提起血云幡,唐月儿面色便凝重起来,沉思了半晌方道:“那乃是极邪之物,一线生的噬魂虫与它相比都是小巫见大巫了,那江城子炼制此物也不知道害了多少无辜之人,我岂能助他这般人!不说这些,咱们走------”说罢拉起阿星的手向外便走。
出了洞口,唐月儿长出了一口气,却又听阿星说道:“我还有一疑问,公子能解么?”
唐月儿看他一脸郑重,便道:“你说!”
“若是你大哥唐啸遇了此事,他又该如何处置?”阿星看着唐月儿嘻嘻笑个不停。
唐月儿一愣,看了阿星几眼,总觉今日这家伙古里古怪的,想必是贪图江城子的武功秘谱了!沉吟了片刻才道:“我大哥也未必会帮他,可是大哥他心肠软,若见师叔如此惨状,想必--------”
“就是嘛!”阿星一拍大腿,“若是唐大侠在此定然不会袖手,何况江城子当年所作所为皆是为了对付干爹,他们之间的恩怨一时也说不清。”
唐月儿无语,只觉脑中纷乱如麻,她也无法分辨这些人的善恶是非,只得轻叹了一声,道:“若依你看,他们孰是孰非?”
阿星嘿嘿笑道:“神凤先生德高望重,素来为武林人士所推崇,自不会是奸邪小人,但是我那干爹为人也好,待我更是有恩,我自然也不能非议他老人家,-------依我看嘛他们都是好人!”
“胡言乱语!你便是个没主见的!”唐月儿颇为不满,“你这家伙倒是会做人,两不得罪。”
阿星叹了口气,道:“他们都是前辈高人,当年之事自有公论,由不得咱们给人定罪。公子若不愿出手助他,咱们便赶路,只怕公子日后心中难安呐。”
“哼!”唐月儿哼了一声,“我为何心中难安?”
阿星笑道:“公子只要觉得对得起唐啸大侠便好了!”
唐月儿听到大哥的名字,不由得心中一软,回头看了一眼那具骸骨,一时倒也难以决断了。正在犹疑之际,忽闻“咕”的一声轻叫,火蟾蜍又跳了出来,直瞪着着二人,动也不动
“好哇!又是你这畜生--------”唐月儿一见那火蟾蜍,登时气便不打一处来,“刷”的一声拔出了短剑,直奔它而来。
那火蟾蜍看着唐月儿一动不动,既不攻击也不逃走。唐月儿一愣,冲着它比划了两剑,火蟾蜍依旧不动。唐月儿不由犯了疑:“这家伙先前还是精明伶俐,此时怎的如此傻气了?哦,它必有奸计--------”正在胡思乱想之时,那火蟾蜍又发出一声轻叫,随即轻轻一跃跳上了石榻,将一只前足搭在石匣上不住地轻轻拍着,又冲着二人“咕咕”的叫个不停。
阿星看着唐月儿,惊道:“它这是何意?”
“这畜生奸诈之极且颇通人性,看它这番作为似与江城子关系匪浅。你看,它还想以宝物引诱咱俩哩!”唐月儿一脸笑意看着火蟾蜍这番做作,“想必是它见先前未曾害死你我,已知道咱们武功高强,于是将咱们引来此间,欲求援手施救江城子。”正说着,那火蟾蜍停了叫声,却不住地围着骸骨转了起来,显是颇为着急。
“哈哈哈!”唐月儿一阵大笑,“这畜生倒是个忠心为主的好奴才,可比某些人的良心好多了!”
阿星哼了一声,转头向那火蟾蜍道:“别转了,我家公子在骂你哩!”
那火蟾蜍登时停了动作,斜着眼打量了阿星一番,又继续转了起来。
“哎呀,你这畜生还敢藐视于我!”阿星说着撸起了袖子,又狠狠啐了一口。
唐月儿止住了阿星,又嘻嘻笑道:“你莫再转了,我帮他这回便是。”
火蟾蜍闻言瞬时停了下来,自榻上一跃而下,冲着唐月儿轻轻叫了一声。阿星在旁笑道:“你不必道谢,离我们远点便好!去----”说着抬脚将火蟾蜍踢了个筋斗。
“德性!”唐月儿白了阿星一眼,从牙缝挤出两个字,又径直来到石榻前,对着江城子骸骨昂声道:“我知你是前辈高人,只因你炼制那血云幡,伤天害理,我便不想帮你。无奈我大哥出身昆仑,与你有些渊源,我此番助你,不过看在大哥面上罢了,可不是贪图你的宝物!”说罢吩咐阿星将宝物收了,又将骸骨背至洞外。
洞门外,二人寻了处平坦开阔之地将那骸骨依旧盘膝坐了,又在周围堆起了干柴。一切准备停当,阿星才问道:“公子有把握么?可别好心害了人!”
唐月儿翻着眼道:“你家公子敢做便敢当,即便不成也不过害了个死人而已!”
“哎呀!阿星一声轻叫,“此事可万万开不得玩笑呀!若是不成,可就将神凤先生再生的机会断送了,此事干系非小啊!”
唐月儿哼了一声,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我的功夫可是传承自我大哥,乃是昆仑正宗,与江城子也是同源。”随后挠了挠头又补了一句,“------即便我没有学了大哥的全部功夫,却也足足有他的八成功力!”
“呵!”阿星阴阳怪气叫了一声,却也不说话了。
唐月儿重又展开江城子遗留的信笺,细细看了一遍。原来江城子重伤之际已知不起,只得将一道秘法留于遗书之内,以待后世有缘者至此施救,再重启生机对抗未来的祸患。一片心血,一番苦谋,等待了百年岁月,可巧今日唐月儿至此,又身负同门武学,却正是有缘之人。
唐月儿一声轻叹,暗道:“这世上莫非真有天意?若要江城子重启生机,必要以昆仑内功引动尸骸上残存的神凤丹元,可巧我曾习得混元功!”感叹了一回,抬头又见烈阳当空,已是午时了,也正是天地阳气已达顶峰之际。
“天时已到!”唐月儿再不犹豫,起身来至江城子骸骨旁,缓缓将手掌置于骸骨的天灵上方,同时运转一气混元功,一道劲力伴着天地至阳之气猛然贯入骸骨天灵。
纯阳之气入体,又兼之同出一脉的内力引动残存丹元,突地,骸骨如触电一般抖动不止,又发出一串“咯咯咯”的爆响,这倒将二人吓了一跳。
阿星不住后退,哆哆嗦嗦地道:“公子莫再施法,恐要炸尸了-------”
“休要胡言乱语,一具骨头架子而已,有何可怕!”唐月儿大声呵斥,手上却是丝毫不敢停顿。过了许久,异动渐息,一切又恢复如常,只是在那骸骨天灵上渐渐现出一团核桃大小的红气,不断地旋绕飞舞。又过了盏茶时分,那红气猛然一沉,竟自骸骨天灵直沉入丹田,如前旋绕片刻又返回了天灵。如是再三,那团红气不住在骸骨天灵、丹田间反复游走,原本只有核桃大小,辗转了数次却已大如拳头。此时的唐月儿已是累的满头大汗,头顶更冒出丝丝白雾,心中不住暗骂江城子胡言乱语骗害后辈,此事全不似他遗书中所言的那般简单省力。其实按照江城子当时的计划,此事轻而易举,根本不必如此大费周章,若是唐啸之流昆仑弟子至此,顶多顿饭功夫便能完工,只是他却未曾料到会等到唐月儿这位昆仑高徒,此人乃是昆仑一脉数百年来武功最差的。
阿星看着眼前异象,早已是急得满头大汗,不住地抓耳挠腮,只是苦于自己不通昆仑武学,干瞪眼也帮不上忙;那火蟾蜍更是急得直跳脚,咕咕的叫个不停,本以为能找个帮手,没想到却找来了对头,若是此人一个不慎便会断送了神凤先生的复生之机,如此一来神仙也难救了。
唐月儿全力施为,直从正午时分一直忙到酉时,日头已近落山。经过这一通忙活,江城子骸骨上那团红气终于从天灵蔓延至四肢,又扩散至全身,直将整副骸骨染成一片绯红。唐月儿见状知是大功告成,随即便收了功法,一屁股坐在地上,长叹一声:“累死我了!”那骸骨也是如遭大赦般长出了一口气。
阿星急跑了过来,将那早已备好的柴堆点燃,又伸手不断拍打着唐月儿后背。二人看着眼前烈焰焚烧枯骨,火势越烧越旺,终于一道红光自江城子骸骨中猛然冲出,直达天际,随即四散而开,初时如伞状,后又逐渐伸张蔓延,直至染红了整片天空。
二人望着这般异象顿时惊得目瞪口呆,一旁的火蟾蜍则是欢喜跳跃,咕咕叫个不停。
正惊疑间,猛又闻红云中发出一声震天清唳,声达九霄,唐月儿神魂一阵摇荡,顿时捂住了耳朵,紧紧闭上了双目,身体瑟缩不止。阿星一手急捂住唐月儿耳朵,一手紧搂住她肩膀,两只眼睛却紧盯着天边,满脸凝重之色。
转眼间,天边红云又逐渐收敛,终于聚拢成一巨大火团,光耀千里,掩盖了斜阳残照。飞舞盘旋的火团,忽的发出震天动地一声巨响,随即爆散开来,火蟾蜍一声大叫,登时便便被震的四脚朝天死了过去,阿星也是身子一歪险些栽倒,唐月儿面色如纸,已是神识不清。漫天飞溅的火焰中再闻一声清唳,天空中终于缓缓现出神鸟凤凰身姿,一昂首声闻九霄,一展翅周身流火覆盖千里。
百岁光阴似水流,终又见凤鸣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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