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项对自己的婚事，一直没有太上心。
x8发布会那一次大张旗鼓的求婚，虽然曲项当场答应，但事后一直没有举办婚礼。
在婚姻与事业的问题上，薄清波与曲项产生了分歧。
“家庭和事业，还是要分开的。结婚以后，你就不要再操心公司的事了。设计的事情就交给设计部，门店就交给销售部。好好在家里，生两个大胖儿子，以后继承家业，这才是最重要的。”
这番话让曲项大为光火。
“你当你是皇帝呢，还要太子继承家业？家庭和事业要分开，怎么不是你分开？新锐是我一手创办，凭什么结婚了我要让位？”
薄清波辩道：“怎么叫你一手创办？我没出钱没出力？还有，怎么叫让位呢？你还是公司董事，还是有投票权。我就是怕你太辛苦了，又要带孩子又要忙工作……”
曲项拧着眉反问：“怎么就得是我带孩子呢？”
薄清波指着外面，“你倒是给我找，满世界谁家是男人带孩子？”
那一晚，两人不欢而散。结婚的事，也就暂时搁置。
她本来不觉得结婚是种必要，以往换起男朋友也是漫不经心。如果说非要结婚，那一定是迫于周围人的压力。
而曲进步对她的影响实在有限。曲进步唠叨，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房文英对曲项催得最紧。
“在中国，女人是不能不结婚的。不结婚大家就会说闲话。这个肯定是不利于你的事业的。你就算不想沾男的，你也得结婚一次。”
新锐上市后，房文英就督促薄清波把婚事提上日程。薄清波满口答应。
他回来劝曲项说：“我不逼你了。公司的事，你愿意管就管。咱们先把婚结了？”
曲项答应。
只是，那以后，薄清波忙于参加各种会议，婚事基本要曲项自己操心。
而曲项一向容易分心，一分心就容易拖延。如果不是助理小于尽心尽责督促，婚事大概还会往后延。
试婚纱，曲项居然还在推托，“你帮我去，我看你跟我身材差不多。”
小于激烈抗议，“哪里差不多？你比我p……”曲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小于忙改口，“——漂亮多了！”
婚期在即，又出意外。
新锐x8首批交付3200辆。交付不久，即有两起电池自燃事件发生。
这两起事故，一次发生在交通事故中，车辆因严重变形而发生起火。另一次发生在过度充电时。车主忘记及时切断电源，连续充电超过24小时后，车辆电池包发生自燃。
新锐方面紧急公关。事故发生后，新锐组织人员对事故原因进行调查，随后发布调查报告，称两起事故并非品质事故。
新能源车自燃，并非新锐一家。新锐公布调查结果后，舆论稍稍平息。
但没有想到的是，时隔不久，新锐交付的第一批x8当中，又发生三起自燃。其中有一起自燃发生在地下车库中，无碰撞，无损伤，无故自燃。
与此同时，新锐完成第二批共计6800辆新车的交付。交付工作尚未完成，就又发生三起自燃事故。一系列的自燃，引发车主不满。遭遇事故的车主纷纷维权要求赔偿；另一些车主则在网上写联名信，要求退车退款。
事情进一步发酵。不仅x8，之前已上市的x7车主，也出现在各大论坛，讲述自己的车出现故障，却被新锐公关部门强行压下的旧事。
新锐不得不再度进行大规模的公关。一方面是控制舆情，联系相关论坛删帖；另一方面买新闻稿，报道新锐如何严控品质、杜绝事故。薄清波亲自出面，召开新闻发布会，发表讲话，试图挽回败局。
“新锐汽车及其电池组，均经过严格的碰撞测试与温度冲击测试。新锐x8曾经接受时速64kh的正面偏置碰撞，时速50k的交变温度测试。x8及其电池组在各种测试中表现良好，没有发生燃烧。
“动力电池在遭遇碰撞、短路或尖锐物体刺穿时，的确有可能发生燃烧事故。但是，传统燃油车在发生碰撞、电路短路时，同样也会有爆炸和燃烧的情况。
“新锐的制造水平有目共睹。15年我们推出x7，至今仍能保持高续航。x8最早的模型车诞生于17年，到目前为止行驶里程近一万公里，没有发生自燃。
“新能源汽车是新生事物，希望大家能多给一些时间。新锐是中国最早进入新能源车领域的企业之一，也是中国造车新势力的杰出代表。我们将继续秉持质量第一的经营理念，钻研技术，把控品质，打造中国最好的纯电动车。”
但是，到这一刻，已经没有人还信新锐的解释了。
底下网友开始发挥。
“清朝新锐汽车仍能运转。”
“唐代还能开。”
“三国新锐表示不服。”
“我那辆新锐是秦始皇出生的时候买的，还能上路。”
“唐僧说他当年就是开着新锐去西天取的经。”
“八仙说他们开新锐而过的海。”
“愚公说当年用新锐移的山。”
“周口店的表示能开。”
“山顶洞人说自从开了新锐车，第一次学会取火。”
“我爷爷的太爷爷买的新锐x8，被送去火星呆了两年，送回地球还能开。”
“我家祖传的新锐车，经历宇宙大爆炸，还能开。”
舆论将新锐推上风口浪尖。新锐股价连续下锉，连带着华前也三个跌停。房文英紧急指示新锐召回全部问题车辆，更换电池供应商。
但是谈何容易。新锐x8的电池供应商是先锋，先锋为新锐定制电池生产线，不可能因为新锐召回汽车，就全额赔偿新锐因召回导致的损失。事故发生后，新锐为了撇清责任，在事故调查报告中反复强调x8电池由先锋设计制造。先锋则立刻回应，称先锋完全按照新锐的要求生产电池；同时，先锋为其他车企供货，并没有发生如此高频率的自燃事故；故新锐应承担主要责任。先锋与新锐彻底闹翻，表示将停止后续合作。
对新锐来说，临时换供应商也是难上加难。选择新的供应商，要重启招标流程；敲定供应商后又需要新一轮磨合。各家车企都在上新能源车项目，电池供应紧缺。可是，本身拥有生产资质与技术实力的动力电池企业，实在屈指可数，每一家的订单都排到明后年，有钱也未必能拿货。僧多粥少的情况下，谁还愿意来给一家被舆论围攻的问题企业供应电池呢？
另一方面，新锐高层的内部矛盾逐渐显现。薄清波、史顾仁、曲项三人，被视作新锐“金三角”。接二连三的电池事故，使金三角出现裂痕。薄清波认为电池事故责任在史顾仁，因为他负责生产制造与供应商管理。史顾仁则反唇相讥：“到底是谁力主先锋？”
而此时，一二批次x8量产车多达万辆，第三批12000辆新车正在生产中。研发生产费用，加上宣发推广、门店铺排、后期服务，所有成本均摊到每辆新锐车上，早已远远超出销售收入。新锐庞大的估值，完全建立在未来数年预估的销售额和现金流之上。如果连本年度的销售额都无法完成，这对新锐，将是灭顶之灾。
新锐深陷危机，曲项与薄清波成礼在即。
曲项本想推迟婚礼，但这时印着新锐logo的请帖早已送出。薄清波想把这场婚礼打造成投资人回馈宴，不仅邀请了新锐的早期投资人和各家股东，还请了各路名流大佬。
曲项跟薄清波急，“新锐都这样了，我们还大张旗鼓办婚礼？”
薄清波答：“你懂什么，越是危机，越不能乱了阵脚。现在取消婚礼，投资人会怎么想？媒体会怎么报？再说了，我们婚礼请了这么多合作伙伴。你好好做做公关，可能电池就来了。”
婚礼定在上海。为的是请各路合作伙伴。
房文英出面，订了黄浦江畔的五星酒店。
曲项起了个大早。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化妆。
她毕竟不是个小女孩子了。对婚礼早就没有年少时的期待。换上婚纱，被化妆师夸好看，她都没有半点情绪波动。
如果非要说有，大概也是因为手机中不断弹出的消息。
十几个工作微信群，每个都在更新。这是一个星期日，可创业公司的员工，本就不配有节假日。
技术部微信群，在讨论电池自燃的技术原因。公关部微信群，在讨论怎么把负面新闻压下去。法律部微信群，还在讨论针对先锋能采取什么法律措施。
还有婚庆筹备组微信群。因为这一场婚礼被视作新锐的一次投资人公关，所以新锐公关部全员出动，落实主要来宾的接待工作。每一位重要嘉宾到预订酒店，群里都有专员接洽。
薄清波在每个群里都会现身。给出建议，提出质询，布置任务。看得出来，他这个新郎，并不惬意。
曲项时时低头看手机，眉头拧得紧紧。
小于是她助理，这时又充当她的伴娘。小于说：“曲总你可别皱眉头啦。再皱连粉底都掉下来啦。”
曲项白了她一眼。
旁边摄像师附和：“是啊，新娘子不要皱眉，要笑得开心一点啊。这是你们的大喜日子，还不值得高兴吗？”
曲项问：“结婚值得高兴吗？”
小于反问：“结婚不值得高兴吗？”
曲项问：“结婚以后，你不能再跟别的男人上床，不能自由支配你自己的时间，也不能自由支配你自己的财产。结婚值得高兴吗？”
结婚是否值得高兴？
这个问题，曲项很想问问薄清波。
然而此时的薄清波，忙于接待各路来宾，无暇他顾。
各路重要人物陆续到场。新锐在酒店订下礼宾厅与会议室，迎候各路投资人。新锐公关部召开情况通报会，薄清波亲自出面，介绍事故发生后新锐的应对措施。
这是个所谓的大喜日子。投资人碍于情面，不能问责。但薄清波不能不担责。他反复跟投资人保证，会妥善解决电池问题。
“我们已经找好新的电池供应商，很快就能出货。前两个批次的x8，将全部召回，更换新电池，今年年内无条件送回车主手中。所以请各位投资人放一百个心，也请各位媒体朋友如实反映……”
但并不是所有投资人都好说话。
有一家国际投行直投基金的负责人，直接质问薄清波：“眼下国产动力电池供货十分紧张。薄董事长说新锐已经找好新供应商，我想请问是哪一家？”
薄清波早准备好说辞：“这个我们暂时不方便透露。但请各位放心，这是一家业内领先的动力电池生产公司，我们已经在合作洽谈中……”
那个基金管理人不客气地质问：“国内几家动力电池公司，我们都做了调研。几个大厂订单都排到了明后年。新锐这窟窿，是真的不小。x8一二批次加起来上万辆，至少是五十万千瓦时的装机量。国内哪家公司有这本事，今年就能帮新锐填上这大坑？”
薄清波一时语塞，脸色发紫。场面尴尬。宾客小声议论。记者纷纷拍照。
新锐公关部的人正要出面，却见前排有个穿着定制西服的高大男人，从座位上起身，对那位基金管理人道：“我们。”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在座宾客，都是新能源汽车圈的。没有人不认识眼前这个人。
项天歌，施万创始人。施万，动力电池独角兽。
还未上市，但施万已蜚声资本市场。短短两年时间，施万横扫动力电池市场，先后拿下数个巨头车企的大订单，并实现高质量交付。卓越的安全性能，超大的电池容量，配合低廉的价格，使施万成为动力电池领域的香饽饽。国际国内新能源车企，但凡想在中国市场分一杯羹的，争先恐后朝施万抛橄榄枝。
熟悉项天歌的人，都知道他不拘小节，穿着素朴。但这一天，他十分罕见地修饰外貌。西装剪裁合体，袖扣熠熠发光。领带打得一丝不苟，领带上的宝石天鹅，光芒耀人眼芒。
他如斧凿锤炼后的钻石，尘灰尽去，光亮满堂。
施万董事长出面，证实薄清波所言非虚。满座宾客，再无一人置疑。
而薄清波自己，尽管不明所已，却已不便当面发问。既然有人解围，他便顺理成章地接过话：“不错，我们正在跟施万洽谈合作事宜……”
这一次情况通报会，在紧张的情绪中召开，在一派祥和中结束。
宾客各得其所。投资人得到了想要的答复，记者得到了反转迭起的新闻。
通报会结束，项天歌朝外走，薄清波快步跟上。
“项……项董事长。”
项天歌脚步微顿，“薄董事长有事？”
薄清波喉间发涩：“刚才……十分感谢。”
项天歌淡淡道：“不客气。”又抬脚朝电梯走。
薄清波紧随其后。
进电梯。项天歌停住脚步，转身，近乎悠闲地看薄清波：“还有事？”
薄清波艰难道：“刚才您在发布会上说的……”
“算数。”项天歌说，“施万九厂刚完工。年产量5亿千瓦时。”
薄清波眼中一亮：“当真？年内能把电池供上？”随即又神色一黯，“x8工艺复杂，跟别家的纯电动跑车还不一样……”
“哦，这个你放心。我们造叉九把x8拆了千八百遍。”
“……”
薄清波哭笑不得。
项天歌故作悠闲，“新锐的电池没问题。当然，价格也不便宜。”
明目张胆。趁火打劫。
出电梯，他们走至一处装饰华丽的走廊。
薄清波虽然恼火，却也无奈，“行。您开价。只要别把新锐上市融到的钱全烧光。”
项天歌：“那不至于。”
薄清波：“你说吧。”
项天歌：“一块二元一瓦时。”
12元/wh。低于市场价。薄清波欣喜若狂。
欣喜之余，又生疑惑。
有这样的好事？
薄清波追问：“条件是？”
项天歌笑而不答。
薄清波怕他反悔，忙补充，“你开吧。只要我能做到，我都答应你。”
那走道通向婚礼的宴会厅。地面铺着红毯，两侧有鲜花和彩带。工作人员忙忙碌碌，将场地布置得美轮美奂。
项天歌看周围人来人往，漫不经心道：“你们婚礼这么大排场。就这么取消婚礼，确实有点可惜。”
薄清波生硬地问：“你想说什么？”
项天歌扭头，冲他露齿灿烂一笑：“我替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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