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落下,厅堂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中。

    苏夫人到底是有没有和周恣勾结,苏乔是没有拿到确切的证据的。

    只是凭借着经验大胆地猜测,既然林家和方家都有参与,那苏夫人应当对这件事知情才对。

    此刻将这件事如此直白地点破,苏乔只不过是想诈一炸苏佩罢了。

    苏佩在短暂地沉默之后,连忙稳住了心神,“你,你在说什么?”

    他皱着眉,脸上因苏乔而起的怒气在瞬间消散。

    怎么说呢?

    苏乔在他的脸上看到了前后情绪的割裂。

    仅凭着这一点,苏乔就可以断定,苏佩一定是有问题的!

    苏佩脸上重新挂起怒容,“为了报复你的母亲你竟然编出这样的理由,苏乔你当真以为凭借着权利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苏乔凭借着权利为所欲为?

    如此大的一个帽子落下来,苏乔几乎都要被气笑了。

    “苏丞相倒也不必如此给我安罪名,我人品如何,有没有凭着权利为所欲为,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

    闻言,苏佩冷笑一声,一声指责严过一声。

    “你拿出已浮诛的乱臣贼子来给你母亲安罪名,还是这样荒唐的罪名,这不是借着权利为所欲为还是什么?”

    啧啧,听听这话说的,就不知道苏佩心中是不是真的以为周恣该死了。

    这一次苏乔没有说话,说话的是周蕴,

    “周恣为人狡猾,当年的确是对他定下斩立决的刑罚,但却被对方逃出生天。

    竟是躲到冥夜兴风作浪,那尔玺就是他所创立。

    不过也是苍天有眼,叫本王发现了对方的踪迹,现在,周恣背后的尔玺已经被本王完全捣毁,只是很遗憾的是,竟然没抓住周恣,而是叫他给逃掉了。”

    周蕴语气散漫地将这段时间有关周恣的事情娓娓道来。

    这等骇人听闻的话语落下之后,苏佩藏在宽袖下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

    然他面上却瞧不出一点异样。

    只见他面上露出惊讶的神情,然在惊讶之中,仍藏着些许的怒容。

    只因他虽是相信了周蕴的话,但却不认为苏夫人会和这件事有关。

    这是他在表面上表现出来的。

    但仔细观察他的眼睛就能发现,在更为深沉的眼底,他的情绪是那样的复杂。

    藏着很深很深的恨意,恨不得就此撕碎在自己眼前的苏乔周蕴两人。

    “老夫相信王爷的话,那周恣或许的确是仍在外作乱,可这与老夫的发妻有什么关系呢?

    周恣的事或许是真,可老夫的发妻与周恣勾结这件事只怕是苏乔臆想出来的莫须有罪名吧!”

    苏佩是绝不会坐看着苏夫人被定罪的。

    若这罪名真的定下来了,天下人该如何看他?

    他怎么可能抽身事外?

    尽管苏佩知道自己的确是在和周恣勾结。

    但那又怎么样。

    他微微垂眸,将眼底的情绪尽数隐藏,他声音低下去,指责的意味却更加高涨。

    “苏乔,就算你真的认为我和你母亲亏欠你许多,但这就是你给她安上一个乱臣贼子的罪名的缘由吗?你竟然如此狠心,如此罔顾人伦,竟然做出这样猪狗不如的事情!”

    说到最后,他情绪激动地抬手指着苏乔颤抖。

    “我苏佩一生为国为民,鞠躬尽瘁,何曾想过竟然会生出你这样心狠手辣的畜生!我对不起天地,对不起皇恩!”

    听着对方一声叠一声的辱骂,周蕴不悦地皱皱眉。

    他正要发作,那边坐着的苏乔忽冷笑一声,挥袖扫落桌面上的茶盏。

    噼里啪啦的响声过后,热茶尽数泼洒开来,溅落在不远处的苏佩的身上。

    杯子咕噜咕噜地滚到他的脚下。

    苏乔冷冷的声音继而响起,“苏佩,说这些话有意思吗?什么叫我认为你们对我不好?”

    苏乔敲了敲桌面,提高声音强调道,“你们对苏乔不好不是我认为,而是事实!事实如此,怎么在你嘴里就成轻飘飘的一句我认为了?”

    “你这对不起天地对不起皇恩的话说给我们听有什么用?留着给景帝说吧。”

    说罢,苏乔摆手对外面垂立着的侍从大声道,

    “送客!”

    她是真的没有心思再和苏佩交锋。

    她只要一看见他就会想到他对小姑娘做过的那些事情。

    苏乔心中本就窝了一肚子的火,正愁着找不到发泄出来的机会。

    什么尊敬父亲之类的狗屁话就不要放在她的身上了。

    她和苏佩算什么父女?

    她现在的这具身体是小姑娘给她的。

    她应该感谢的人也是小姑娘。

    至于站在小姑娘的立场上应该怎么做。

    这就不是自己该考虑的事情了。

    小姑娘已经没了性命,再大的生恩也已经还完了。

    想要她对这两个恶心的人态度好?

    那不可能。

    苏夫人的这一场陷害其实谈不上多么地高明。

    身为一家主君的苏佩要是上点心,不至于会发现不到真相。

    但很可惜的是,他就是认定了小姑娘做过这些事情。

    从未有过怀疑。

    是他先放弃了小姑娘的。

    想到这里,苏乔气得忍不住踢了踢地上的酒杯。

    “这夫妻两可真是般配,够可以恶心人的。”

    周蕴起身走到她身前,“你不必孤寂周恣,想要先审这件案子就先审。”

    “那可不行。”

    苏乔摇头,“一个罪名怎么会够?苏夫人定然是和周恣此事有关联,仅仅是杀害亲女这样的罪名算得了什么?勾结乱臣贼子才是刑罚最为严重的。”

    苏乔是铁了心不让苏夫人好过。

    不过也不怪她,谁让苏夫人真的做过了这些事情呢?

    人要作死的时候,真的是怎么也拦不住。

    “我看苏佩的反应,他不像是对此事完全不知情,我以为他是知道周恣未死这件事的。”

    能知道周恣未死,足以说明对方和周恣的关系必定不会浅。

    如今既然已经打草惊蛇,就看这蛇会如何自救了。

    苏乔忍不住勾唇,看向周蕴,却正好碰上对方投过来的目光。

    两人视线对上,忽然间心领神会一般,皆是一笑。

    苏乔道,“我们夜探丞相府如何?”

    周蕴点头,“正有此意。”

    苏佩从戮王府出来,一直紧绷着浑身的肌肉。

    一直到上了马车,他才得以放松下来。

    中年丞相面目阴鸷狰狞,几乎将所有刻骨的恨意都尽数地表达出来了。

    握紧了成拳的手,手心几乎将被指甲刺破皮肉!

    这和他预想的不一样。

    为何二殿下竟然这么容易就被周蕴拿下了!

    周蕴不是中毒了吗?

    怎么还不死?

    上了马车后,苏佩就只在意着自己情绪的宣泄,并未同马夫说起自己的动向。

    外头马夫问了好几句,皆得不到回应。

    一直到对方因为担心掀开帘子来看的时候,猛不丁看见苏佩的狰狞面容,顿时被吓得手一抖,三魂七魄都飞出去了大半。

    车夫强装镇定,“主君,我们回府吗?”

    “回。”苏佩收敛了脸上的神情,只是眼神仍旧可怖。

    他低沉的声音响起,恍惚间让人以为他说的不是回苏宅,而是去地府。

    车夫身上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

    不过现在他不敢说什么,装作镇定地“哎”了一声后便放下了帘子。

    帘子一落,苏佩那阴沉骇人的目光便也被隔绝开来。

    车夫顿时觉得自在太多了。

    他连忙挥动马鞭,催马前行。

    一路上,整个马车都处在极阴沉的氛围中。

    尽管此事天光美好,春色宜人,大街上,四处都是喧嚷的声音。

    但这些声音都和这架马车没有什么关系。

    难捱地回到了苏府门口,车夫稳定好自己的情绪,将马车停下,马车帘子掀开,请苏佩下马车。

    苏佩看了低着头躲避自己视线的对方一眼,什么也没有说,兀自进了门。

    二殿下出了这样的大事,他竟然是从周蕴苏乔的口中知道的。

    是因为什么缘故,对方不方便来信吗?

    苏佩匆匆地去了书房。

    他必须确定一下,二殿下是不是曾经有给自己来信,却被他给忽略了?

    这念头才刚闪过,苏佩就连忙否定了,这是不可能的。

    二殿下那边的事向来是优先级,不可能会出现有自己漏掉的信息。

    以及,苏乔为什么认定了林秀和二殿下有关联?

    林家的确是二殿下的拥趸之一,可这一点苏乔和周蕴是如何知道的?

    难道说,林家已经暴露了?

    苏佩心头闪过一个又一个的疑问。

    他先进了书房仔细地翻看过所有信件之后,确定二殿下那边的确是没有来过信息。

    最后一封信件还停留在对方说冥夜新帝上位,他即将完全掌握圣殿。

    为何会在短短的两月之间,就发生这样多的事情?

    苏佩死死盯着信件最后落款的日期发呆。

    事实上,那么长的时间还没要信件过来自己早就应该警惕了。

    只是或许,那个时候尔玺已经被周蕴一锅端了,自己再警惕似乎也没有什么作用。

    苏佩猛地回神,他紧急地召唤了自己的心腹,吩咐对方悄悄地前往临县。

    林秀是在临县被抓的。

    临县那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最糟糕的事情是,那边已经被周蕴的人给盯上了。

    所以他吩咐了心腹要暗中查探。

    绝对不能打草惊蛇。

    心腹从苏家后门不起眼的角落里离开,而后前往临县。

    而这一切都没有瞒过周蕴的眼睛。

    “我倒是没有想到,苏佩居然自己培植了这样的心腹。”

    这人反追踪的能力很强,几乎可以抵得过周一几人。

    闻言,苏乔侧目看来,“他如果真的是周恣的人,那可是要帮周恣推翻大周的吧,不有几把刷子怎么能行?”

    那从苏家出来的人径直去了临县,且不说目的是什么,初步是可以断定,苏佩这人有问题。

    “你说苏佩派人去临县是为了查苏夫人被抓的事呢?还是去查周恣的下落?”

    周蕴笑了笑,“算着时间,应当是前者。”

    这个时候,方家虽然是迎上了周恣,但应该还来不及将消息递过来。

    况且,周蕴守在苏家周围的人并没有说苏佩有接收到过什么消息。

    既然如此,就可以确定对方派人去临县并不是因为知道了周恣在临县。

    而是因为知道了苏夫人是在临县被抓的。

    苏乔吐出一口气,“他去就去吧,防备着你我他定然不会大张旗鼓地去。”

    想来也是偷偷摸摸地查访。

    隐藏在市井中。

    这可不能避免地会知道苏乔和周蕴不仅仅抓了苏夫人,还抓了方家主君。

    就不知道他听说苏夫人方家主君之间的流言之后会是什么神情?

    毕竟当初抓捕这件事如此声势浩大,百姓们又好八卦。

    这等事,可不得上前来凑凑热闹?

    同龄的一男一女同时被抓。

    总是会给人带来许多的遐想。

    比如这一男一女之间是不是有着什么不可告人?

    苏乔只要想想就很期待这样的场景。

    两人只让人跟着苏佩的心腹,却并没有阻止对方的动作。

    苏打一离开上京就马不停蹄地朝着临县的方向走。

    临县其实距离上京不远。

    他又是快马加鞭,所以当天半夜就到了临县。

    晚上城门落锁,他进不去,只好现在外面的客栈住宿一夜。

    谁知,这个时候,那客栈里竟然还热闹着。

    众人吃酒的吃酒,吹牛的吹牛。

    小儿忙成了一个陀螺。

    苏打走进去,竟连单独的桌椅也没有了,

    无奈只能和人拼桌。

    他赶路过来,早就体力耗尽,肚子咕咕叫了。

    此刻坐下来,看见桌面上小炉子里偎着的小菜,噗噜噗噜地冒着泡。

    他肚子里的馋虫和饥饿顿时被勾了出来。

    苏打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连忙拍桌让店小二过来点菜。

    只是等菜上的功夫毕竟有些长。

    还要看着别人的菜,太难忍受了。

    短短的一小段时间里,他都不知道咽了几次口水,肚子又响了几回。

    同桌的人见状,筷子倒过来点点桌面提醒他,

    “兄弟,饿了就一起吃,”

    苏打犹豫了下,便答应下来。

    出门在外,江湖儿女不讲究那些。

    他哎了一声,拿出筷子。

    而那同桌人见状,拿过一只碗给他满上一碗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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