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乔看见听了这话的苏佩,面上有怀疑有惊讶。
却丝毫没有一点悲伤给那个早就已经没了性命的小姑娘。
或许在他的心里,不管是现在的苏乔也好还是从前的苏乔也好。
统统都是令人厌恶的吧。
“苏佩,你还真是冷漠啊,你还真是不配当一个父亲。”
苏乔垂下眼睑,自心头涌上浓浓的悲伤。
眼前反复出现的是那个在冬夜里被冻死的小姑娘。
她的脸上直到死去的最后一刻还挂着笑容。
那笑容是那样的充满希望。
就好像是,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的心头,她给予别人的,始终是如同阳光一般。
这样一个人却在冬夜里被冻死了。
苏乔心中如何能不复杂呢?
她自认自己不是小姑娘这样的人。
或许就因为两人的性格不同,才让小姑娘的温柔,善良,柔和,在苏乔的眼中看来是那样的难能可贵。
“前尘往事都不说了”苏乔收敛了心绪,再抬头的时候,眉目之间一片沉静。
“如今你勾结乱党,你是自己束手就擒,还是要我动手?”
苏佩如今身在戮王府,身前面对的不是柔弱的普通官家女郎。
而是能力压千钧的苏乔。
反抗或是不反抗,已经没有那么大的意义了。
反抗无非是会让自己死得更有骨气一些。
苏佩是文人,文人自有自己的风骨。
他宁愿站着死,也不愿意跪着生。
苏佩怒喝一声,朝苏乔冲去。
双手握成爪状。
苏乔不意外他的选择。
到底是傲骨铮铮的读书人。
苏乔静静地看着他冲过来,在他冲到自己眼前的时候一把抓住对方的手。
如同铁钳一般将人牢牢地固定住了。
苏佩来势被阻,一身的力量卸不下去,身体踉跄着歪斜了下。
苏乔便趁着这个功夫,抬腿踢他下盘。
苏佩稳定的重心彻底崩溃,整个人摔倒在地。
苏乔提着他的手顺势往侧边翻折。
即便是对待文人,苏乔也丝毫没有一点温柔。
只听得卡擦的一声,苏佩的手臂被生生折断。
苏乔的动作却不停,腿抬起来,朝着苏佩的膝关节处狠狠踩下。
巨大的力量落下,苏佩惨叫一声。
膝关节断裂。
他整个人都在颤抖,面色惨白,面上都是汗潸潸的冷汗。
见他再没有反抗的力量,苏乔高声让外面侍立着的侍从进来。
“苏佩与乱臣贼子勾结,即日起收押诏狱司。”
来人看了苏佩一眼,双眼冷漠。
并未因眼前的人乃是苏佩就有什么旁的反应。
哪怕是眼前的这个人,是苏乔名义上的父亲。
也是当朝的权臣,丞相苏佩。
进了戮王府,管你谁是谁呢?
进了诏狱司?
剐一层皮只是轻的。
侍从将人带走,苏佩怨恨的目光一直盯着苏乔。
如果,这怨恨能为他带来力量的话。
或许他真能有和苏乔一战的本事。
但是没有。
这一天的上京很是热闹。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关系龃龉的苏佩苏乔二人,苏佩竟然会在短短的三天之内上戮王府的门两次。
同时,他们也是眼睁睁地看着,当朝的权臣苏佩被戮王府的侍从拖行着出了王府的大门。
然后扔上了门口一张漆黑的光板马车上。
没有一点尊严。
这件事就像是一颗水珠滴入烈油之中,迅速引发热议。
苏家两个当家人双双进了诏狱司。
如今苏家也只剩下一个苏玥。
可偏偏此时苏玥不在上京。
苏家顿时乱成一片,众人惶若惊弓飞鸟。
此前,苏玥因为皇宫中的栽赃事件,已对苏乔有些改观。
同时,她也一直才调查当初的事情,想要借此缓和苏乔和苏佩之间的关系。
苏玥下了决心要查清楚这件事,竟让她发现了在当年那件事之后,有人曾在上京看见过“被处死”的苏乔的奶娘。
苏玥顺着这条线索去查,查到了奶娘如今极有可能生活着的地方。
随后,苏玥当即离开上京。
但苏玥来晚了一步,奶娘让周三给带走了。
从奶娘家人的口中得知,奶娘乃是失踪。
对此,苏玥难免会有一些不好的念头。
她主动留下来,查探失踪这件事。
从不小心看见了此事的人口中,苏玥了解到带走奶娘的人行动极其有规矩,不像是一般的贼人。
而且此小镇,百姓们一直安居乐业,从未听说过有贼人出没。
极其有规矩。
苏玥心下一动,画了一张画递给那人一看。
那人当即激动地排腿道,“是,就是穿着这样的衣裳。”
苏玥看着画上的人陷入了沉思。
这画上的人衣裳是有一些不同。
这是诏狱司卫的衣裳。
苏玥已经知道奶娘是被谁带走了。
当天,苏玥就离开小镇。
她一路赶路而来,竟是如此恰好在,在城门外和归来的周蕴碰上了。
彼时周蕴满身的肃杀气息,而在他战马后长长的队列中,被押着的乃是苏玥熟悉的外祖父一家。
苏玥大惊失色。
她连忙冲上前大声呼喊,
“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
她的马还未抵达近前就被士兵们举着抢格挡在外。
说话的人冷漠中带着弑杀的煞气,
“朝廷押解重犯,胆敢阻拦,杀!”
苏玥急急勒马,小脸煞白,在人群中一扫就看见了最为突出的周蕴。
周蕴正朝她看来,冰冷的目光不含一丝感情。
苏玥到底是害怕的。
一瞬间呼吸也跟着艰难起来。
可是此刻,她必须鼓足勇气。
戮王而已,没有什么好怕的。
对方不过是苏乔的夫君。
想到这里,似乎又不是那么可怕了。
苏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敢问戮王,为何要抓捕我的外祖父一家?”
周蕴自认自己没有回答对方的义务。
况且,眼前这人,几次三番找阿乔的麻烦,他是打心底里讨厌此人。
就更不会回答对方这样无理的问话了。
她以为自己是谁?
周蕴冷冷地瞥苏玥一眼后收回目光,唇轻启,寒声溢出,“进城。”
见状苏玥煞白的脸上在瞬间挂上愤怒。
对方竟然就这样走了!
苏玥一气之下怒拍马肚,进了城门就朝戮王府的方向去。
因为匆忙,苏玥并未听见周遭关于苏佩和苏乔之间的流言。
她直接冲到了戮王府门前,翻身下马后提着马鞭二话不说就冲了进去。
门房本是要拦着对方的。
可此刻的苏玥,因担心着外祖父等人的情况,竟然拥有着巨大的勇气的和力量。
竟然就这样让她冲进了戮王府。
与此同时,这件事在第一时间被报给了苏乔。
闻言,苏乔微微一愣。
事实上,虽然苏家夫妇不太做人,但是苏玥却是不曾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
她此前做的那些事,虽然足够恶心人的,可苏乔却不曾真的放在心上过。
此刻,听到暗卫的回禀,她愣了下,摆摆手,“让人进来吧,带去花厅。”
苏玥和周恣没有关系,和当初小姑娘的悲剧关系也不大。
虽说,她也同样没有做到一个好的姐姐。
可是苏乔自己在姐姐和妹妹这样的问题上并没有很强的道德感。
所以在小姑娘的这件事上,苏乔是愿意给对方一个机会的。
当然了,在勾结周恣这件事上,苏家该被怎么刑处。
在这个问题上,苏乔没有原谅对方的权利。
她是苏佩做这些事情的既得利益者,就没有道理可以抽身事外。
没多久,苏玥就冲了进来,她脸上怒容未消,声音又急又大,
“我问你,戮王为何要抓捕林家所有人?”
苏乔看着眼前和自己几乎相同的容颜,微微挑眉。
对方竟然不是来问苏佩和苏夫人的事的?
问林家?
苏乔道,“林家勾结周恣逆党,依法抓捕。”
勾结周恣逆党?
苏玥皱紧眉,她当然知道周恣是谁。
可问题是,这人不是早就被判处斩立决了吗?
苏乔的神色不像是骗人的,况且这样的话没有证据怎能胡乱说出口?
可若周恣真的没死,又和自己的外祖父一家有些牵连的话……
想到这里,苏玥小脸越发地煞白。
“忘了告诉你,不仅仅是林家勾结了周恣,丞相苏佩也勾结了周恣,当年,苏佩乃是刑部尚书,主管刑罚,叛党周恣的斩立决之事正是他在负责。”
苏乔的暗示意味很明显了。
“你的意思是父亲设计放走了周恣?”
苏玥提高声音,嗓音发抖,“这不可能!父亲乃是忠君爱国,为民为天下的人!”
父亲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从不否认这一点。”苏乔露出无奈的神情,
“只是他忠诚的君并非是如今皇位上的景帝罢了。”
这和他勾结周恣有没有什么矛盾吗?
并没有。
闻言,苏玥脚下一软,踉跄着退后了好几步。
“如此说来,是父亲和外祖父他们一起?”
苏玥从小接受的教育不是忠诚于周恣。
她接受的教育里要忠的君,是现在的景帝,未来的新帝。
她当然也明白这不是苏佩的错,也不是苏乔的错。
只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
“事情怎么会这样。”
她看向苏乔的目光里,有愤怒有不甘也有痛苦。
“我本以为我们一家人能够很好的。”
苏乔在看见了滚落泪珠之后的这喃喃,终于动容。
“苏玥,到了这个时候你仍还觉得我有可能和苏佩变成普通的父女关系?”
苏乔忍不住勾唇,眉眼间藏着对眼前苏玥的惋叹。
“你是如此地天真,甚至和小姑娘还有些相似。”
苏玥听不懂苏乔的话。
如果眼前的人是小姑娘,苏乔愿意呵护她内心世界里的天真与纯粹。
可是眼前的人只是苏玥。
苏乔慢慢地道,“我不是你的妹妹,不是苏佩的女儿,我用了她的身份,也决意要为她讨要公道。”
苏玥脸上的神情凝滞了,震惊地看着苏乔,嘴唇蠕动,
“你说,什么?”
苏乔目光苍凉,如高高在上的神祇俯瞰世间。
“小姑娘常年被虐待,终于冻死在一个再也熬不过去的冬夜。”
苏玥神色悲痛,“你,说,什么?”
“她的悲剧,是苏家造成的,是苏家夫妇造成的。”苏乔一字一顿地道。
“不,”苏玥张了张唇,却不知该怎么说。
她能在短短的时间内查出来奶娘其实没死。
本身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因刺杀当家主君而被处死的奶娘为何会没死,是被谁救了?
被救了之后,她一个奴籍是如何拜托奴籍,拿着一大笔钱去小镇养老的?
这一切是在谁的授意下完成的?
倘使这件事,父亲一点也不知情,可他一个当家的主君。
他想要查,会比自己更困难吗?
母亲呢?
掌家的母亲呢?
在这件事中,她又是什么样的角色呢?
若她来查,会查不到吗?
有些问题,苏玥从来没有细细地深究过。
因为这些问题的答案,不会是她能承受的。
但苏乔将一切都揭开了。
最后一层自欺欺人的遮羞布。
“可是小姑娘从来不曾埋怨过苏家夫妇。”
苏乔轻轻地笑了,“但我不是她。”
“人死如灯灭,前尘往事,她欠苏家夫妇的也还清了,可苏家夫妇欠她的呢?”
苏乔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冷酷得像是龛上的神像。
“或许你也有疑问,她一个小孩子,谁刻意和她过不去呢?设下这样的局面等着她入套?你已经猜到是谁了对吗?”
苏玥拼命摇头,“不可能,不会的。”
“苏乔无视她的反应,自顾自地道,“是苏夫人,这一个带着纰漏并不那么完美的陷害是苏夫人设计的,她利用自己孩子对自己的爱,设计了自己的孩子。”
闻言,苏玥面容越发痛苦,双手捂住耳朵,并不想听到这些话。
但苏乔却忽然提高声音,“是她一手促成了小姑娘的死!”
苏乔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似乎随着这句话的落地,自己的心头也跟着变得舒服不少。
这件事一直压在她的心头,苏乔太难受了。
为小姑娘难受。
“她难道不知道自己派遣跟着小姑娘的三个嚒嚒是什么样的货色吗?她难道是不能在自己的饿智能范围之内,给予小姑娘方便吗?”
苏乔掷地有声,“从小姑娘被带走至死亡,她有派遣过自己的人前去看过一眼吗?”
这个答案,不用苏乔说,苏玥也是知道的。
“从未。”苏乔轻轻地道。
从未?
多么讽刺,多么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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