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广泰很快便写好了这份请柬,派县里的衙役送了出去,约定在三日后也就是六月十五日那天在县里相见。

    “依我看,是不是还要给罗知府写封信,提前知会一声,到时候也好调度。”陈广泰虽然写完了给徐麒的信,但还是有些坐立不安,便向周侯灿提出了这个建议。

    周侯灿想了想后,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尽管府里也没多少可派之人,但是这种情况下有总比没有好。

    “行,我试试吧,”周侯灿在桌案上拉过一张纸,坐下来开始提笔,“但是不确定罗知府到底会不会给到人马,我们还是不要在这上面抱太多希望了。”

    “没事,有一条算一条。”陈广泰这时可比周侯灿急多了。

    他亲历过三年前的变乱,自然知道这群贼人的厉害。

    “对了,周主簿,”陈广泰又想到了一个办法,“县里应该还有锦衣卫的人,可能有一个总旗官。”

    “伯清啊,现在的问题不是有谁,而是谁能相信我们的这些话,”周侯灿提醒着陈广泰,“何况锦衣卫的人可不是我们能随便动的。”

    “也是,怪我,”陈广泰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有些过于沉不住气了,“这点没有考虑清楚。”

    “现在就不要想这么多了,”周侯灿劝慰着陈广泰,同时也是在劝着自己,“万一那孙烈说的是假话呢,万一根本没有那些所谓的贼人呢?好了,写好了,可以找人送出去了。”

    “周主簿。你不了解孙杰。”陈广泰伸出手接过周侯灿递来的信笺,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这句话。

    因为他也不能打保票到底会不会有贼人攻城。

    “周主簿,临漳驿送来了您的一封信。”今日的值堂皂隶突然从外面跑进来,恭恭敬敬地上前几步,把手里的信件递给了周侯灿。

    看着周侯灿接过信件,陈广泰心知自己留在这里已经不合适了,便以检查各处防守为由先退出了。

    周侯灿看着信件上的封皮,并没有立刻拆开,而是带着信到了退思堂。

    “学谦,料想你此时已经到了漳浦了,不知你可适应南方的气候?我已经听到了风声,可能会去礼部祠祭司做主事。家中一切安好,勿念,望回。”

    很明显,这是茹鸣凤的信。

    周侯灿看完,不禁叹息了一声,叹息茹鸣凤还是受了自己的连累。

    从他离京到现在满打满算不到三个月,就算他茹鸣凤没有通过选馆,但也不至于这么早就知道自己的去向啊。更不用说他还名列二甲前列,肯定有比礼部祠祭司更好的选择。

    礼部虽是清流部曹不假,可也确实没有什么事干。

    想清楚这些事后,周侯灿便要提笔回信,可马上就又把笔放下了。

    自己能不能躲过这一劫还不一定呢,这些话等尘埃落定再说也不迟。

    “吁——”

    一匹马在骑手的指挥下踏着尘埃停在了镇海卫城门外,马上的人翻身下马,步履匆匆地进了镇海卫城,很快便到了公署前的谯楼下。

    表明身份之后,他便被人带进了公署,在说明来意后交了信便回漳浦复命了。

    这封信很快便被转到了指挥佥事徐麒那里。

    徐麒接过信后,打开看了一遍,便拿着去找同知侯爵去了。

    “泰山,漳浦县新到了个主簿,请我们镇海卫的人赴宴,您看怎么是好?”

    这指挥同知侯爵正是徐麒的丈人。

    弘治十八年,在父亲徐忠去世后,徐麒便承袭了家里的职位,并在同年迎娶了侯爵的女儿,两家的关系便更近了一步。

    虽然这场婚事里面有些政治因素,但婚后徐麒二人的感情却是格外的好。

    “人家都盛情相邀了,我们总不能不去吧。”侯爵接过信看了几眼,便对着徐麒说道。

    “可是为什么要等到三天之后呢?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变数?”

    “你是说?”

    “泰山,去年的时候,姜瀚就是因为蔡茂生那伙人出的事。可你也知道,蔡茂生那伙海贼跟漳浦县有着说不清楚的关系啊。小婿恐怕这后面可能有些咱们镇海卫不好掺和的事。”

    “也是,”侯爵考虑了一会儿才开口,“你说的也有道理,毕竟我们摸不清楚新来这个主簿的路数,可这宴会是肯定要去的。这样,你带六十个人过去,进城的时候只带十个,剩下的在城外待着,这样两边都好交代。”

    “小婿明白了,若是没有事,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暗地带回来就行了。”

    “就这样办,你去吧。”正当徐麒转身要走的时候,侯爵又想到了什么,开口道:“我听我女儿说你这几日冷落她了?”

    “没有的事儿!”徐麒转头看着侯爵:“这几日不是在训练士卒嘛,晚上到了家就没什么劲了,自然没有闲心了。泰山,您可要明察啊,这种事儿可不是冷落。”

    “要是这样,那还情有可原,”侯爵点点头,但还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徐麒,“过了这几日你可要好好跟媳妇儿亲近亲近,老夫还等着抱外孙呢。”

    “那是自然。”徐麒已经有些不敢直视侯爵了,忙告了声罪出了门。

    “你记住,”出了门,徐麒唤过身边的一个亲兵,吩咐着一些事项,“先点出来六十个人,三日后跟我到漳浦县。”

    漳州府衙。

    “把府里的衙役点出三十个,弓兵点二十个,明天下午就去漳浦县,听候漳浦调遣。”罗列看过周侯灿的信后,也没有多想,便直接对着直堂吏吩咐道。

    只是借几个人而已,在他罗列这儿根本就不叫事。

    罗列很清楚像周侯灿这样被李东阳惦记的人之后的前途肯定不会差,而现在正是他和周侯灿打好关系的好时机,怎么能白白浪费呢。

    他这样做也不是全然想要拉关系。漳州府有漳州卫守护,府城并没有被攻打的风险,所以他便可以放心地把府里的衙役调出去。

    “天爵,可是这漳浦县有什么事?”一旁的同知听到罗列的安排后有些好奇,顺带问了一句。

    “的确有事,而且可能还是件大事,”罗列语气淡然,“但是什么事我现在也不知道,咱还是在府城里静观其变吧。”

    与此同时,在即将有大事发生的漳浦县,县衙里却是一派风平浪静的景象。

    周侯灿正在礼房司吏任仲义的带领下完成拖延了两天的就职礼仪。

    “周主簿,站在这儿向北遥拜,整个流程就结束了。”任仲义把周侯灿领到县衙大堂前的石阶上,对周侯灿说道。

    周侯灿按照任仲义的安排完成了这略显草率的最后一步。

    只是当他把目光投向北面时,他不由得便会想到家里的一切,和京城中挂念他的人。

    “好了,正常办事吧,不要误了整个衙门。”结束之后,周侯灿对着周围过来凑数的六房吏典书算说道。

    见众人都依言散去后,周侯灿找到了人群中的陈广泰,问道:“今天下午检查各处防守可有什么问题吗?”

    “唉,”陈广泰没有正面回答周侯灿的这个问题,而是似是非是地扯了一句,“周主簿,到时候我们就呆在县衙里吧。”

    “不行,呆在县衙里还不行,要在自己院里呆好,”陈广泰又补充了几句,“上回南诏的那些贼人差点从东边攻进大狱,不知道象湖山的贼人是个什么情况。”

    “陈典史,我没有跟你开玩笑,你也知道这是万万不可能的。我周侯灿作为朝廷命官,人在城在,城破人亡。”

    “周主簿,你别开玩笑了,你也知道县里面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城墙低,人手少,几乎没有一战之力。说句不好听的话,周主簿,到时候希望你还能这么想。”

    “我会的。”周侯灿只是简单说了这三个字,并没有多讲。

    他很清楚自己作为守城官员的职责。

    自己作为守城官员,不说与城池共存亡,至少要在贼兵攻城的时候做出有组织的抵抗吧。

    如果自己或是县里其他官员不出去指挥,外面这些乡下来服役的弓兵一定不会出力,城池很快便会被攻破。

    到那个时候,整个县城都将陷于贼寇之手。而在那种情况下,县里的这么些人真的能保县衙无虞吗?

    何况如果孙杰真的招来了贼寇,县衙肯定也是他们攻击的一个重要目标。而一旦县衙出事,覆巢之下无完卵,到时候自己恐怕也难逃一死。

    所以自己一定要在外城就守住,不让贼人攻进来。

    陈广泰见周侯灿这样,心里满是嘲讽,便也没再多说什么,而是径直转身离开了。

    周侯灿也明白陈广泰内心的想法,因为他自己心里其实也不太相信漳浦县能守住。

    并没有再去解释什么,周侯灿走回了自己的院子,在房间里翻找起了先前的文书。他试图找出三年前那场变乱漳浦县的应对方法,从中找出一些可取之策来更好地解决即将到来的贼寇。

    因为自己已经把话撂在那儿了,他现在也只能全力一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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