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季宓宁便元气满满地从榻上跳起,为自己选了新衣裳穿,再好生描眉上妆,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出门去寻赵容疾。

    琢珏潭早已为客人备好了早餐,待季宓宁兴高采烈地跑去东山的雅居时,赵容疾正巧走到山门前,原也想着早起要去找她,便碰了个正着。

    “赵容疾!”

    季宓宁双眼亮起,原地跳着冲他招手道:“早上好!我来找你啦!”

    很难不被她的这份快乐感染,赵容疾朝她微微张开双臂,便果然收获了一枚香软漂亮的小阿宓入怀。

    “好阿宓。”他问:“神君为我们四人吩咐了清粥小菜,要进来一同吃些吗?”

    季宓宁利落答应道:“好呀!咱们俩要吃得饱饱的,这样才能有力气去见神君和哥哥们呢。”

    提起今日的面谈,赵容疾不得不承认,自己昨夜尚且心有余悸的多梦少眠,好容易睡过去,做的梦竟都和神君们拒绝他求娶季宓宁有关,愁的他眼下乌青,心绪杂乱,一个时辰前才将将阖眼,结果却半点也睡不踏实。

    但他自然是不应把这些单方面的烦心事告诉面前的季宓宁的,纵使再担心,若惹得她也心焦气燥,则真是要把这桩喜事搅得左右为难了。

    况且,听她昨夜所说,神君既然没有将话说死,那么或许还是有一线生机的。

    “等下要见他们,你紧张吗?”季宓宁挽着他的手臂朝雅居走去,细声细语地安抚道:“我知道你没睡好,但其实真的不用担心的,我昨日睡前已经和哥哥们谈过,他们很尊重我的想法。”

    赵容疾喉结微动,忽然放缓脚步侧脸望向她,一只手无言握住季宓宁的手臂,在她不解的目光中踟蹰好半晌,才终于哑声回复:

    “阿宓,我”

    “你?”季宓宁皱起眉头,抬起那只未被束缚的手臂拍拍赵容疾的脸,不解问道:“你怎么啦?”

    “我亦是真心想要娶你,千难万险,绝不转圜。”

    “”

    季宓宁微微一怔,忽然夸张地仰天大笑道:“我的天呐!赵容疾!你看看你现在的模样!”

    她那两只明亮含情的漂亮眼眸炯炯闪耀,十分认真地为他翻起了旧账来——

    “当初街头见我的时候,一下子就把我擓进茶楼里!那么那么凶!后来把我带回你府上,还是对我很不好,还净说不好听的话气我呢!”她捂嘴笑得前仰后合:“然后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言语脾气全焕然一新,这么温柔,而且还这么迷恋我,实在是哈哈哈哈哈哈!”

    “”

    赵容疾伸手去阻她的嘴,却也被季宓宁疯狂摆动着双手推开,他毫无办法地抿起双唇,耳根逐渐通红着反驳道:“我当日虚张声势罢了,更是不知要如何相待姑娘家,你怎的还笑话起我来了?”

    “你的确不知道怎么对待姑娘家,而且说起话来声音也那么凶!”

    季宓宁拽起他的手往前走,还不忘再次寻他不痛快道:“不过呢我卞家三姐姐说了,有些棱角的男人不见得就差劲,起码你不是对谁都满面春风的,只面对我的时候有点犯傻。”

    赵容疾颇不乐意道:“谁犯傻了?”

    “就是你犯傻呀!”她甜甜笑道:“而且我姐姐还说了呢,你虽比我年长些,可这样才会疼人,起码从我们的相处看来,你确实是一直包容我的。”

    “你本就没做错过任何事,谈不上包容。”

    他同季宓宁走上林中小桥,两人皆默契地停下脚步,惬意环视着日月陉东山清晨的潺潺溪景、林深枝茂。赵容疾静听着耳边的朦胧鸟鸣,轻闭着双眼,深深吸入了一口清新芬芳的氤氲空气。

    “阿宓。”他舒展眉头,敛起玩笑的意味,郑重开口道:“能来到你从小成长的地方,我很开心。”

    季宓宁脸颊微红,却也大方点头:“嗯,能带你来到神境,见我的哥哥们,我也很高兴呢!”

    “我昨晚虽难寐,却也定下了决心,若诸位神君不愿你被世间之事汙染,我便向他们承诺,将你娶进骠骑府后,有关我家族亲长之间的任何交际或席面,你都可以随心参加,若不愿,我也绝不会强迫你去应付这些。”

    赵容疾冲她竖起四指,全无半分玩笑或敷衍道:“你若较婚前多出其余的身份,那也只会是我赵容疾的妻子,或骠骑府的夫人,其余的,你什么也不必操心。”

    “”

    听他忽然冷不丁说出这样的话语,季宓宁半晌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没能回应出哪怕半个字来。

    “妻子”和“夫人”吗?

    她唯觉得心跳如擂,胸中同小鹿似的没头脑乱蹦。原先倒还没有过这般真实的感触,可赵容疾头一回当面朝她讲出如山的承诺、说出有些陌生的两个词,竟令人有些莫名没谱,更不知要如何回他的这份真心了。

    目下发誓事小,可季宓宁难以抑制地望向赵容疾既认真、又微微透露着紧张的表情,竟不免满盘皆输般意识到,已经避无可避地将他此刻的模样记在了心里,倘使终有一日,赵容疾真像哥哥们说的那样变心,她大抵是逃不过一阵长痛了。

    不承诺,反而没显得有多庄重,无非情出肺腑罢了;可他一旦亲口开始许诺,反倒像是给自己定了个复杂的规矩条框一般。

    两辈子都没有过情感经历的季宓宁顿时开始难以确定,人的一辈子这样长,赵容疾会不会有朝一日厌了这个言语筑成的框架,转而对别人不破不立去了?

    于是,她只好选择沉默在了原地。

    赵容疾以为是自己的承诺吓到了她,便将举起的手掌重新收回,轻握住了季宓宁的肩。

    “阿宓,怎么了?”

    “”

    季宓宁纠结着思前想后,又觉得瞒着赵容疾,怕是得多生嫌隙,既然她有其他想法,那也应当直白告诉对方,然后两人一起同心解决的。

    毕竟赵容疾这样真心,不论如何,她也该给对方更多信心才是。

    可她刚想开口,余光便瞥到了园林入口处走进的两位小灵童——

    他们缓步走到赵季二人面前,不卑不亢地行了礼,温润有礼地开口邀请道:“招福姑娘,临神郡侯,神君与琢珏潭有请。”

    季宓宁一愣,立即求请求通融道:“可赵容疾都还没用早饭,麻烦二位使官去同叔伯说说,我们吃完再去好不好?”

    “招福姑娘不必为难,神君已为赵公子备好了席面,二位只需跟我们前去即可。”

    “”

    好吧,季宓宁一听便知他们在胡说。既然琢珏潭已经为东山雅苑吩咐了早饭,且她清晨也已经同尧岭哥哥说过自己会和朋友们一起吃,日月陉又怎么可能重新为赵容疾准备一份?

    不过横竖逃不脱这一关,早点将议亲之事解决,也就能早点嫁给赵容疾了。

    于是,小姑娘紧牵住身边人的手,抬脸冲他一字一句道:“我知你爱我的,赵容疾,且你也要牢牢记住,阿宓亦是以同样的情意回馈你。”

    赵容疾宽阔的肩膀因为不安而紧绷,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紧紧回握着季宓宁的手心已经渗出汗水。他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季宓宁听,只轻声坚定道:“我需抱着赤诚之心,让神君们看到真情诚意。”

    “噗哧”季宓宁瞟向两位灵童使者的背影,忍不住悄声调侃道:“你大杀四方的气魄哪里去了?就该拿出你拒绝别家结亲时那种理直气壮的架势,如果我哥哥们不同意,你就同他们好生辩出个所以来。”

    赵容疾闻言反驳:“那如何能行?”

    季宓宁昂起下巴:“那怎么不行?”

    “拒绝旁人是一回事,可想娶你又是另一回事。”他懊恼道:“一时半会说不清。”

    “噢!好吧,那我不烦你了!”

    小姑娘好脾气地耸耸肩,踮起脚尖在他脸上亲了一下,随即便一言不发地跟着使者走进了日月陉主殿。

    今日不仅韩僭仲他们齐聚一堂,就连琢珏潭的三位女神也落座在了案几前。穿着一丝不苟的卞如见季宓宁出现,立即从椅子上站起身,上前止住了他们二人的脚步。

    卞如依然是一副友善温柔的笑容,礼貌冲赵容疾颔首道:“赵二公子与诸位神君先聊,我们有几句话要交待阿宓。”

    季宓宁不明就里地被她带走,等待已久的卞娉卞婷也不约而同地起身跟上,一起将小姑娘带进了内殿去。陡然没了她的陪伴,赵容疾身侧顿时空落落的,只能强装镇定地正正衣襟,大步走进殿中,单膝冲各位神君行了个端正的大礼。

    “晚辈容疾,拜见神君。”

    “”

    见许久无人应答,且赵容疾这个倔脾气偏也坚定跪着不动,韩僭仲无奈摆手道:“赵公子请起身吧,既然是要同我们结亲的姑爷,便不必行这么大的礼了。”

    听见“姑爷”这两个字,赵容疾心头悄悄震颤了几下,竟是没能理解神君们此意究竟是夸是贬。

    他缓缓站起身来,被两位灵童引领着坐下,并被缴走了腰间的佩刀。

    “今日我们寻你前来,你可知是为了何事吗?”尧岭问。

    “晚辈知道。”

    赵容疾再次颔首抱拳以示尊敬,声音严正清晰道:“所为其一,是要向神君们求娶阿宓;而其二,则是正式感谢神官大人,在齐府相救了晚辈与属下的性命。”

    入秦点头:“后者就不提了,原本也不是为了救你们,所以也懒得承骠骑府这个情。”

    身旁的时麒轻咂双唇,不满地在桌下怼他膝盖,四指掩面着冲入秦悄声提醒道:“该客气还得客气点,别句句带刺儿的!”

    在得到了一个配合度极高的白眼之后,时麒望向上座的川沧,直接开门见山道:“咱们长话短说吧,招福与骠骑府结亲之事,我们不会多加反对。既然我们招福心悦你,那么日月陉必然会竭力支持,助你们办好婚事,你能明白吗我们的用心吗?赵二公子。”

    赵容疾果断点头应答道:“晚辈明白。”

    “只不过,我们恐怕得先小人,后君子,约法三章,提前告知。”

    韩僭仲随意靠在椅背上,单手将折扇置在指尖旋转。他比出三只手指,对川沧做了个“请”的手势。

    川沧侧目看向桌边的赵容疾,悠悠开口道:“你自认心如磐石,但我们却不能单凭几句承诺,便草率将招福嫁给你。”

    赵容疾随即又单膝跪地道:“日月陉不论有任何要求,都可直接提出,晚辈赴汤蹈火,也一定尽全力达成。”

    韩僭仲看他这冲动的模样,心下倒觉得有趣,索性插话,令他宽心道:“没那么夸张,只需赵二公子应答一句的功夫,这约法的头一章,便能解决。”

    “法尊请讲。”

    “若你与阿宓成亲后,另遇佳人,或是因任何旁的、以你为过错方的变故使这桩婚姻失败,只要有朝一日情变,那么赵家所有人,不论老幼上下,哪怕是包括骠骑府里养的一只鸟,都会被我们全灭不留。”

    韩僭仲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依然挂着如往常一般的真诚微笑,语气云淡风轻到仿佛只是在叙述个芝麻大的小事一般,完全颠覆了赵容疾心底对他的印象。

    还未消化他前半句话,便不由被后头满门灭尽的话惊得不轻,赵容疾大脑停止运转,看向坐成一排的神官们,轻轻抿起了唇。

    入秦见他这副模样,已经克制不住喉间的冷笑,耸起半边肩膀,冲身边的时麒与尧岭道:“看吧,我说什么来着?”

    时麒不置可否地眨眨眼,心中恻隐,不忘出言提醒沉默的赵容疾:“赵二公子,这便是我们的第一个条件,你若思索难为,日月陉当然也不会强迫,倘若现在想收回求亲之言,我们也”

    “不。”

    “神官大人。”赵容疾低垂目光,忽然开口打断道:“我不收回。”

    他的语气坚定,且竭力摒弃着方才显露出的犹豫。坐在最上方的川沧面色平静,挑起嘴角反问:“你以为我们是在唬你不成?”

    “晚辈知道,神君们言出必行,不是玩笑。”他双拳紧握,眼神定定抬起,望向季宓宁方才离开的方向,胸膛起伏,朝川沧叩了一首。

    “我既认定阿宓,便不会改,晚辈活了二十八年,已经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自认有些阅历,知道该如何把人生过好了。”

    赵容疾声音嘶哑道:“我承诺诸位神君,哪怕阿宓有日厌弃了我,我也绝不会让她受到半分伤害。至于领罚之事,我亦情愿认下。”

    “”

    尧岭不可思议地对上入秦与时麒的目光,许是没想到他一个凡人,面对这样恐怖的生死抉择,竟还能如此正当地坦然接受。

    不可否认,这确实令他们几个活了上万年的人暗自佩服。

    于是,小神官率先开口提出了第二个要求。

    “除此之外,我们会给招福置办一份体面的嫁妆,还有掩饰日月陉背景的身份。成婚之后,你们人间那些净说场面话的宴会,你一律不准带着她去,除非招福自己同意,否则只要是她不愿意的事,你都不能强迫,更不能要求她学东学西,整些你们贵族世家那套没用的东西。假如你们家那些远近亲戚因为她的身份而动辄为难,你也须得护她周全。”

    这些要求乍一听上去,属实有些不太平等,尧岭虽不懂人间夫妻的相处之道,但大抵明晓“有商有量,敬爱携手”的准则,若总使赵容疾忍让,自然也会有失偏颇。

    不过小神官却也猜得到,凭招福那个可爱友善的性子,定然也是不会仗着他们,而给赵容疾使脾气的。

    所以,既然招福不会说,不如就由他们来唱这个红脸好了。

    上一个生死攸关的条件都能答应,这个自然是不在话下。赵容疾来之前方才给季宓宁说过这样的承诺,自家夫人如此通透漂亮,像颗珍宝一般,他又哪里舍得让心上的小阿宓牵强忍耐?

    “晚辈答应,也愿神君们能亲临四府街,小住些时日,陪伴阿宓。”

    “不必破费了,区区几座宅子,我们还买得起。”

    韩僭仲摇着扇,语气轻快道:“只是烦劳赵二公子帮我们留意一番,临神主城、四府街旁,是否还有空置的长街或地皮可供挑选啊?”

    赵容疾自小在主城长大,成年后又总会亲自带领玄使巡街,自然对临神大街小巷都熟得很,开口便回复道:“回韩前辈,有,只不过那栋园子正在修缮,原本是我姑父购置来,准备今春度过年关时小住,不料园中有口枯井忽然返水,便耽搁了。”

    韩僭仲点头:“地段如何?”

    “很好,离骠骑府只有不到半个时辰的路程。”

    “园中的修葺事宜一律作罢吧,我们自会派人打理。”时麒回道:“也请赵公子去和你姑父说一声,这条街的宅子,我们全部买下打通,若周围有郡民长住,季府也会为其寻找更佳的住所,并作以补偿。”

    这般小事,赵容疾自然恭敬应下,他沉吟半晌,索性主动问道:“敢问诸位神君,所约法之‘三’为何?”

    几位神官意味不明地互相对视,而一贯好脾气的韩僭仲亦没有多言,反倒是川沧神君主动开口,为他答了这个惑。

    “这件事,也是极其重要的一件事,吾等昨夜商讨良久,仍决定如实告知。”他道:“方才将招福带走,也是有意不愿让她听到。”

    神君缓了脸色,从胸前取出两截红绳,展示给了不远处的赵容疾看。

    “自你二人初遇,法尊便一直在留意你们的姻缘卦相,但事实证明,红绳裂断,金坠破损,就连男女姻缘必备的同心结,也并未出现。”

    赵容疾不解地皱起眉峰,身体前倾,竭力想看清川沧所拈的红绳。可慌乱间一个没留意,手边未动的茶杯瞬间从高处坠落,掉落地面摔了个粉碎。

    尧岭与入秦他们自然知晓这只是个局,神君手中的红绳也不过是假的,可看到赵容疾胸膛起伏、脚步虚浮着上前取过桃木名牌,又捧在手心紧紧确认了半晌时,在座众人还是发觉到了他那份明显的不安。

    ——甚至比方才陈述说要灭他全族时,还要恐慌得多。

    “这确是我与阿宓的名字。”他不可置信地喃喃道:“可,这红绳为何”

    入秦道:“无非是两种,要么你毁了婚约,要么招福毁了婚约。”

    赵容疾一改往日端方严正的模样,满是不解地向川沧恳求道:“神君,晚辈虽愚昧,可绝不会毁约,更不会与阿宓婚变,诸位神君是否弄错,或将旁人的姻缘宿命”

    “法尊从不会出错,更别提这两端还挂着名牌。”时麒也道:“你或许不会,然你可曾想过,说不定是招福厌了人间,不愿与你过下去了呢?”

    “”

    他话音刚落的一瞬间,韩僭仲便目睹赵容疾如同遭遇晴天霹雳似的怔在原地,原先保持良好的平静情绪一扫而空,又是一阵不可思议地紧盯手心红绳,落寞地沉下了脸色。

    纵使千难险阻,也从不会使他变换自己的初心,可若是上天注定的无疾而终,便意味着不论他或季宓宁如何努力,也无法达到二人期盼以久的终点。

    赵容疾呼出一口浊气,顿觉心口处一片不知缘由的钝痛,他僵硬着挪动脚步,将红绳轻轻放回了川沧面前的乌木案几上,随即便别开目光,单手握住桌角支撑身体,刻意没再去瞧那两截触目惊心的红线。

    然而就在他要开口向神君们说明,即便如此,他也情愿与季宓宁走过有限的缘分之时,身后殿门内却忽然闪出一个熟悉的身形,不容置疑便向他身边跑了过来。

    可待赵容疾终于定睛去看,自己胸腔里那一阵翻腾的血气却直直涌上攻心,导致他双眼前如同蒙了团雾似的,喉间一阵发热,便呕出了一口泛黑的堵心血。

    在跪地脱力之前,他清晰听到季宓宁慌乱呼唤他的声音,也同样看清了,她手中握着的一样正红色的轻细物件——

    是根细细编织好的、完整坚韧的、挂着红豆坠子的、生出了同心结的姻缘灵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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