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生放肆。”楚余伶手如触电般弹开,表情有了一瞬即逝的恼怒,忘了封陆颜的言穴,陆颜抓住最后的机会伏地,毕生的机智都用到了这上面,一把抱住楚余伶的小腿,不松手,把头埋到腿部的袍子里头,发出委屈的闷声。

    “师姐!痛……”

    ……

    九尾发现这女人好像能精准踩到主人的雷区,怎么,现在大族富家小姐都不用学一些《说话的艺术》之类的吗?

    用一个不太恰当的形容打蛇打七寸。

    楚余伶在那一瞬间,被陆颜这一声打得魂飞魄散,一下子回到了五年前。

    那时她对怀霜说,师姐,痛,纯粹是因为怀霜弹了弹她的额头,说了这话后,怀霜立马将她圈入怀中,笑颜如那天阳光般明媚,抚慰楚余伶此前的伤痕,她道,根本没用力,又赖皮是不是,来,师姐吹吹。

    你也对宇文中如此吗,楚余伶有些小心,甚至谨慎地发问。

    怀霜有些生气,那怀抱忽地就松了,以长辈的身份数落楚余伶:说了多少回,要知礼数,怎的你肯喊我爹娘为师傅师娘,喊我师姐更是叫的勤快,叫宇文中怎么也不愿开口道师兄呢?你知道我爹生辰宴时,他派……

    楚余伶背过身去,离了怀霜的怀抱,居然双臂觉得有些寒,有些空落,低着头接话:宇文中…师…师…嘶…啧。他告诉你的吧,生日宴他派来祝寿,正派最讲究礼数,我当着外人面也不喊他,他倒“无所谓”,只是让门派也跟着蒙羞,管教不严。

    怀霜又气又急,无奈地喊了声余伶……

    不过三秒,那人传来一阵小小的嗯声,还带着极重的吸气声。

    师姐错了,好不好?嘶嘶师的,扮蛇呢?是我说得太严肃了,你改不过来就慢慢改,对了,这是我之前执行邪魔清除任务,顺便去街上带的庵波罗果,作为一个小赔礼。

    那时,总有一人记挂着对方。

    应该是吧?楚余伶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一厢情愿,但她的好师姐总是待她同旁人不太相同,就算做了些让她感到不舒服的事,也会在之后给颗糖,又将小别扭怪“哄”好。

    正儿八经的来说,不算哄,但楚余伶是懂事的,一个被捡回来施舍住所吃食的人有什么理由、立场胡闹?反正怀霜说什么就是什么,顺着台阶下就好了……

    再后来,楚余伶真的犯了“大错”,闯下“弥天大祸”。

    她喊了好多遍师姐,哭腔着道了好多声痛,却没在等来那份怜惜和心软,身体寒如冰铁,在地上看着那人,即将是新掌门的宇文中,为同样情绪崩溃的怀霜送来披风。

    那时候是深冬,地牢阶梯上能见到的一点点小口,便是自由和外界,楚余伶虚弱地看着那鹅毛般的大雪,毫无目的地飘落,甚至能听到以往的师兄师妹们练剑的声音,他为她撑伞,掸肩又搂腰,背影渐渐淡去,太痛了,所以楚余伶至今不确定,宇文中侧脸,那个带有炫耀、可怜意味的笑。

    只记得那清晰的落锁声,地牢里再次被归于黑暗,只有一人在苟延残喘,因琵琶骨被锁,动作不敢太大,花了一个时辰才支起高瘦的身子骨,缩成一团。

    那是最难熬的冬天。

    陆颜现如今大概就是哭得同那时的楚余伶十分相似。

    以往在小说或是互联网漫画上,看到这种宰人狂魔,还能幻想一番,可真的在自己面前,企图对自己下杀手,会本能的恐惧和颤栗,还不能报警。

    那惊艳的容貌此时此刻像极了一副一无是处的皮,掩藏在下面的,是来自深狱穷凶恶极的鬼。

    说到底,不就是那狗屁初恋惹得祸吗,陆颜只得继续睁眼说瞎话:“谢师姐救命之恩!我从小就体弱多病,感觉……”

    感觉离死亡更近了,但一定不能这么说。

    “感觉有处心气郁结的地方,不知怎的!方才瞬间,就被疗好了!我刚刚没握手说因为怕自己手太凉,唐突了师姐。”

    九尾:……

    或许,讨好眼前人,还需要点茶艺?没关系,那都是老本行。陆颜,很行的。

    “你怎么不说话啊师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风…咳…还是有些许大的,穿太单薄了,没曾想你的手竟比我的还凉。还有,我弄脏了你的外袍,实在抱歉,等到了派门,我亲手为你搓洗晒干再折好送回来。”

    九尾活这么久,没见过这么……狗的人类。

    楚余伶根本没听,有些用心险恶地探了探抱自己腿不松手的此人的识海。

    废物的识海果然想进就进,想出就出,进出无阻。

    那一瞬间,楚余伶脑海内忽地多了很多听不懂的词汇语句,比如:“这个人的脸真是让我唧唧着火,优越的五官,当主播一定能盖我的风头,但是性格,也太难伺候了,总而言之早日摆脱直女初恋妈妈抱一个算完了”。

    “也不知道她喝不喝我的茶。”

    “适可而止吧还不说话,难道要我给她舔靴底吗?真是上键不摁摁下键啊。”

    “她真的手好冰,一定宫寒吧,啧,怎么不早点挂,挂在我前头我还需要完成什么狗屁系统任务吗直接功成名就衣锦还乡。”

    ……

    楚余伶瞳色不可觉察地恢复正常,这人想的乱七八糟着实让她失了兴致般,掐断了拿针缝住她舌头的想法,转身:“以后别叫我师姐,你我一同入派,正派里礼数礼仪极其森严,不懂规矩也会被逐下山。”

    陆颜小命暂且保住,稳了稳心神,半真半假道:“我不懂那些,但你救了我一命,便这么喊了,还因为,我尚不知你名姓,你若是不喜欢我便不再叫。”

    绝不是因为暂时喊师姐才能保命之类的……

    楚余伶没回话,陆颜内心翻白眼,都是女人高冷个锤子,殊不知大魔头在心中估计打算着:那就改日再杀罢。

    大概是陆颜纪叽叽喳喳,楚余伶心烦地转身时,不自觉地左手挨了下右手,确实挺凉的,有魔纹的右手尤其寒冷,像是在骨子里装了凉凉的白雪,正在融。

    冬天,又往往是融雪时最冷,最凉。

    “陆族,可不是小门小派,你有多少家人?”

    本是话家常的话,从楚余伶的口中说出来就如同在午后问斩名单上收录名字,陆颜脑子依旧乱糟糟,理不清自己身世,想着想着走神到千里之外,自己直播间的“家人们”应该…有五百二十七万…?虽然自己是孤儿,但不论好坏的“爱意”,确实不缺,哪怕是那些人另有所图。

    陆颜思考时又不自觉唇角下撇,灰头土脸的更是好笑,这副“不满”的模样,让楚余伶嗤之,迈步离开,在空中留下一丝略清淡的香气。

    这种小姐怎么会理的清这些。

    ……

    此时快天黑了,楚余伶要走?那便不是……陆颜怕被丢下,急得连忙支愣起身,却发现力气尽失,唇色发白,再次脸着地,重重摔到了地上,屁股还是微撅的,非常不雅观,是被拍到隔天就是上当防容貌身材焦虑bot微博的地步。

    可英雄,不对,美女救美女的事没有再度发生,陆颜就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位“美人师姐”真的不管自己,步伐浅浅地走远,直至消失不见。

    陆颜气郁难疏,fine。

    ……

    楚余伶御术遁形到一处小溪流旁,洗了十多遍手,那虎口上的怪异感仍未消失,那细软发丝拂过的痒意,和不重不轻带着温度的泪滴,都让楚余伶敏感。

    嗯……有点恶心。

    九尾仔细观察着楚余伶的神色,依旧将心绪埋藏得很深,没开心,也没动怒,灵兽界的话来说就是空有一副人皮。

    不过……这好像是第一次,楚余伶没有确认人死透就先行离开,以往不但补刀补得极狠,还要对人心理羞辱完后再身体凌虐,才罢休。

    她一个弱秧子死似乎以成定局。

    “主人,假若清河派的那些人问起如何答复?”

    “嗯……”楚余伶施了净身术,脏秽之物消失殆尽,认真思考后漫不经心,“那就等会给我自己来一掌,嫁祸给那个蓝瞳有魔纹的邪魔。”

    “……”

    嫁祸给自己可还行。

    庆幸得是,因为蓝瞳少见,当初南融派在外极少提及楚余伶的名字,加之楚余伶成年前都没出过派门,五年前突生变故,大家都只言传,是位内门子弟发疯,蓝瞳,白发,连性别都捉摸不清楚。

    知道些的人,尸身早就烂成泥水。

    白发在修意人中倒是常见,因此不必特意掩饰。

    楚余伶侧目,有些嘲讽:“九尾,你真以为这些正派在乎一些无名子弟吗?他们不会问的。只不过是想筛选一批有天资的,只培养这些人,然后宣传自己门派的派头,那废物死就死了,回头定会封张白帖,说是修意力不从心,爆体而亡。”

    九尾经历了许多任主人,对此点深深赞同,人心复杂,有些魂兽,比人还真,而有些正派人士,伪君子,且负心。

    都怪那个废物女人……楚余伶在极度兴奋之后,被她一声师姐喊得卸力,整个人随着时间的推移持续萎靡起来,记挂着那句舔靴底,更觉得恶心得要命,最好是碰到些天性残暴的灵兽,把她头拧了,让她看着自己的身子被吃掉。

    不过……直女、唧唧着火和宫寒是何意?

    自己当真闭关太久了罢。

    而陆颜,在刚刚楚余伶直逼性命的死手中,悟到了弱肉强食的真正含义,本就羸弱不堪,真的起不来了,倒在地上欲哭无泪地重重喘息,对这个任务目标的第一印象分数为零。

    四周沉寂,连空气都和以往熟悉的那个世界有些不同,充斥着各种没闻过的草药味,陆颜在不安与痛恨中也理清了这么几分思绪,原主的记忆逐渐浮现。

    别说,此人名字也恰巧为陆颜,年纪换算一番……靠,居然比刚刚那死变态小。

    那样的话,师姐真的没喊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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