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间,宇文中看出楚余伶想要跟师傅师娘告状的举动,轻轻松松施了个净身术,一副你管得太多了的神情,把玩着玉佩,气定神闲地走了。

    事发三天后,宇文中和一行人还是被师傅师娘叫来,楚余伶也被带着,怀霜知道后匆匆赶来,同袍们议论纷纷,不知她是担心前者还是后者。

    “之前派你们出山执行任务,结果人家说有两样重要物品丢失,一样是值钱的玉佩,一样是小姐的心,怎么回事?!楚余伶说是你,宇文中,你今天务必要给我个解释!”怀霜的爹,也就是南融派长老拿出一根拐棍作势要打,但也只是作势,怀霜的娘又苦口婆心地劝下。

    楚余伶抿唇,明明跟师傅师娘说好了,自己说自己所见所闻,不要在对峙中报自己的名字,免得宇文中找麻烦,怀霜难过。

    答应得好好的,结果一上来就暴露。

    宇文中温文尔雅,带着腻人的笑:“楚师妹可是对我这个师兄有什么意见?还是太小了记混什么东西了吧,玉佩是同行的张师弟干的。”

    张师弟眼珠转了转,后背起一丝汗,打着颤跪下磕头,认了。

    楚余伶蹙眉。

    明明不合理,稍加调查就知道,但眼看师傅师娘露出满意的笑容,楚余伶再看看怀霜并不开心的神情,知道了,南融派大弟子代表的是师傅的脸面,因此不会是他,也不能是他。

    师娘终究还是疼怀霜,要讨个说法:“中儿,那你解释解释什么叫做小姐的心?所有人中你最仪表堂堂,嘴又似抹了蜜样,你今天不说清楚,我日后可不能安心将霜儿嫁于你。”

    “师娘……”宇文中一个大男子竟哽咽起来,长跪不起,先看了眼怀霜,再解释,“我救了那家小姐的性命,她竟一时糊涂,拥住我不让我回派,说她家大业大,但我立马言辞推却,我知她只是害怕那些坏人再来,并不是爱。我不需要什么家财万贯,我此生只愿留在南融派,将南融派的意术发扬光大。”

    “余伶小师妹指认我,也许就是因为那小姐不懂事地一搂,沾染了一些气味,我自己都没察觉,才让大家误会,怀霜,是我不好。”

    众人这下都看向了被道歉的怀霜,虽未言明,但大家都知道,怀霜日后是要嫁于宇文中的,这宇文中之所以是大弟子,是因为师傅师娘还没生怀霜时,便捡来的孩子。

    说是捡来,但其实早就当做亲儿对待,估计心中份量和怀霜一个一半。

    相较之下,怀霜捎回来这个异瞳小家伙,处境就有些尴尬了,说怀霜把她当孩子吧,人家还尚未成亲,这师傅师娘把她当孩子吧,更是不可能,心思全在中儿和霜儿身上。

    楚余伶很希望怀霜替自己说些什么,就算不能继续责备宇文中,也替自己打个圆场,结果她只是淡淡道了句,无妨……

    “楚余伶,你留下。”

    “是,师傅师娘。”

    楚余伶跪着,背依旧挺直,是越长大,她笑得越少,不过也没人察觉到,看似有了归途,实则依旧孤寂。

    “这件事为师希望你不要再提,明白吗?”

    “弟子不太明白。”

    “愚钝。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和你师娘先感激你这份替霜儿操心的心思,但你可知宇文中如今什么实力?!年轻,且一表人才,放在任何门派,都不缺活路,正是有我和你师娘的雌雄双剑,宇文中的青松剑法,你怀霜师姐的雨相剑法,才让我们南融派成为翘楚,在楹国有着不可估量的地位,而你,一个小姑娘家家不该操这么多心,御剑飞行都还半桶水,现在可明白?”

    “余伶,你师傅他说话一向如此冲,他就是那么直来直往的直爽性格,退一万步也是为了南融派和你师姐怀霜着想。师娘懂你,但你师傅说得也不无道理,你还小,有些事情不用操心,想吃什么甜品,师娘待会吩咐厨房给你做。”

    “……”

    人真正难过时,嗓子连带着胸腔都会酸痛,楚余伶吞咽了几次喉嗓,依旧跟纸糊住了似的,说不出话。

    红了眼急着伸张正义的小鸟,被迫折翼,她不能再过多干涉派门事宜,也不能再指责宇文中的不是。

    “明白。”

    楚余伶走出,撞到一个人的怀里,软软的,失落情绪一扫而光,“师……”

    不是怀霜,也是同门的一个师姐,因为眼珠瞎了一只,今日是特地前来来退出门派,金盆洗手的。

    “抱歉。”楚余伶别了别身子,将情绪埋起来,一步一步踏在秋天落满地的枫叶上,咯吱咯吱,脆得很。

    “你的眼睛挺特别。”

    楚余伶身形一顿,心似针扎,她自己可是厌恶极了自己的“与众不同”,没回头,大步离开了。

    那年秋天,她只知,怀霜等的不是她,是宇文中。

    回忆起和怀霜的事,总是凉的。

    ……

    ——

    司马徒当真像个小弟一样,见尊主神色变幻莫测,许久未言语,不知手上这温茶,是送还是不送了,前几回递过去,说水太烫把茶都烫坏了。

    要知道,那可是刚烧开的滚水,楚余伶眼都不眨,连茶带杯“嘭”地就毫不留情地砸到自己身上,好像自己是个没痛觉的物品,她要是责骂还好,偏偏边练字边弯弯眼眸:

    “这般看我作甚?不是会净身术吗,再去沏茶。”

    听着像是十分温柔的假象,可再去沏茶用的是肯定的命令,要是不知好歹地顺着她的话僭越了,估计到自己身上的不只是烫得皮肤泛红的茶水。

    清河派另一边。

    生命垂危的陆颜同样坠入了混沌的回忆。

    “陆颜!这又不是你一个人的沙,我们推了啊!”

    “好吧我知道了。”陆颜也并非恶霸般不讲道理,小小的身子也玩累了,不舍地再留恋了一眼自己构建的景观,拍拍衣袖,做到一旁。

    经费有限,有很多东西都需要大家轮流玩,也就是共同分享。

    风拂过陆颜所坐石阶旁的一株草,里面露出了和沙坑里材质不一样的沙,更粗糙,更不起眼,更脏,但却让陆颜开心极了,悄悄用手指沾了些水,造了一个类似于盾的东西,之后又将宽大的草叶遮住,不会有人发现陆颜这处隐秘的小世界,永远不会被推。

    世间万物的沙,都为你苏醒。

    一句话没由来到了话突然出现在陆颜混沌的脑海中,之前她好像又做了一个梦,这崖坠得未免太久了吧,自己摔下去会如电梯那般,稀巴烂,再经历一次不可言说的剧痛,这个世界,会有好心人来铲自己吗?

    不对……都倒数五个十秒了,陆颜鼓气勇气睁眼,周围的景象又变成了凝固着的,停滞住的黑白色,陆颜小腿还在余颤着,伸手,好像点在水面上,触起一片片波澜。

    记起来了,沙所藏匿的地方。

    一股热流在陆颜的血脉中回流,识海慢慢将陆颜挤回现实,继续往下坠的同时,藏在枝叶下、石块下的沙忽地凝聚,硬度非凡,将陆颜严严实实地包裹,避免了第二次刮到峭壁底上的重创。

    嘶…!陆颜意识到,自己这意力一点也不废柴,每次出来,都要付出血的代价,此刻那些不同的沙砾化为同一大小,拼命汲取着手臂上方才刮擦严重的伤口,但也因此保住了自己一条狗命。

    周茹你这个小婊…陆颜刚想睚眦必报地借沙复个仇,体力给了她当头一棒,迅速透支,两眼一抹黑,如软掉的泥,昏了。

    ……

    “尊主大人,您的茶,这次是按您吩咐,七十度的水温闷出来的,您…您尝尝?嗯?尊主?尊主?”

    司马徒卑躬屈膝地抬眼,楚余伶笔下的墨痕未干,眼皮却阖上了,妖而不艳的泪痣点缀,长长的眼睫轻轻颤动,香薰的烟雾缓缓腾空,她高挺的鼻梁那处纠葛不清,这种皮相,只要不经意的一眼便能勾魂夺命。

    司马徒知道楚余伶什么性子,那是半点妄念都不敢动。

    只是暗中感叹一句,难怪,那些将死之人总说尊主大人漂亮。

    死不瞑目,也有可能是以为要接吻,所以舍不得闭眼一直看着她的眼睛呢。司马徒眯眼,诚恳地再喊了一声,不知道是没反应还是不愿搭理自己。

    原来不过几秒之内,楚余伶的真身便瞬移到了崖底,门楼里,不过是一个失魂的躯壳。

    头上日头正烈,却忽地出现一团阴影,遮掩住几分光芒,楚余伶抬眸端详着,昏迷却被残沙护着下坠的陆颜离自己越来越近,这个体位,伸手就能公主抱住她。

    楚余伶波澜不惊,面无表情地倒退一步,一个经常忘记名字的陌生人,应当不值得她动胳膊。

    因施意者昏迷,沙渐渐消失殆尽,陆颜哐啷一声摔在了楚余伶脚边,狼狈不堪,脸上脏兮兮的,但性命无碍。

    长腿轻轻一挑,趴着的陆颜变成肚皮朝天,要是醒着,估计会因为人格受辱,控制不住在心里狂飙脏话。

    方才,她体内有自己不知不觉施下的毒,自己的意力也残留在她的体内横行,那股热流是什么楚余伶尚不清楚,只是居然霸道地把自己的意力也挤了一下,连带着坐在门楼里的楚余伶都仿佛建立了感觉连结一样,体会到了那股燥热和滚烫。

    这可比之前她用肚皮攻击要狠戾得多。

    楚余伶现出一只蓝瞳,看清了废物小姐手腕上的脉搏和一些筋脉。

    真人让人意外…没想到,她很听话且马不停蹄地用了禁书里的方法,那法子讲道理,可不是什么孱弱的小姐能承受得住的。

    实不相瞒,邪魔派的这本禁书著作者,正是楚余伶本人。写下、绘下了一些对情爱之事的想象和剑走偏锋的养体之术,养体之术是真的,别的她不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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