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色调的酒吧里,人们三三俩俩地聚一起聊着些看似不着边际的东西、或独自喝着闷酒,脸上的表情同样地丰富多彩。灯火阑珊处的角落,一位扎着乌黑辫发的女子独自喝着酒。她停在那里像是有那么半个世纪,优雅、平静,和安琪相似的心如止水神情。

    自从经典乐酒吧转让后我就很少进出酒吧场所,有些日子不和平时一起喝酒的人见面了,大家见了面,话不多却也无所谓生疏或热情。秋华去了外地旅行,这一去就是大半个月。朋友里没有任何关于他的消息——不通话、亦不在网上不聊天,仿佛夜行的猫头鹰,你知道他的存在;却无从捕抓他的身影和真实。久而久之地,大家也就习以为常。

    我们在萨克斯轻缓回荡的酒吧靠窗位子坐下,这里可以看到城市华灯初上的街道。景观灯和霓虹灯簇拥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如同银河星辰,使得整座城市给人一种扑朔迷离的美妙幻象和淡淡的莫名失落感,承载了无限希望和绝望下散发着毒药般气息。

    安琪喝了口兑水的威士忌,嘴角浮起一抹若隐若现的浅笑:“这夜,真美。”

    “嗯,如同绽放的烟花。”我说。

    “就是有时候太过喧嚣;有时候又太过沉静。”安琪道。

    我望着安琪,淡泊一笑。

    安琪亦淡泊。

    这晚的安琪似乎喝醉了,我亦好不到哪儿去。彼此似乎在醉生梦死中游荡,却又异常地清醒的夜归人。

    安琪踏进舞池独自跳舞。她的身体似沉沦又恬静地摇摆着、舞动着,清冷的脸庞似乎没有任何表情;又似乎无声息地流露出各种表情。昏暗灯色下她的背影中有种落寞——一种心如止水的落寞。落寞是种孤独而抽象的哀愁,不同一般的哀愁只要你皱眉缄默着不言语人家就知道你的哀愁。落寞是一个人经历过真正的孤独清冷后才有的情感。

    我想走过去拥抱这个此时泪流满面的女子,对她说:或许我不能赶走你的所有孤独和冷清;可是我们可以一起来承受。却发现自己的双脚不会动——也许因为安慰显得多余。如同两个不断找寻出口和入口的人给彼此的倾诉那样可有可无地无足轻重;虽然说出来不至于那么的沉重,但若无时无刻地喋喋不休那样并不比一同沉默好的哪里。我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这个舞步沉沦又决绝的女子。

    人们仿佛彻夜未眠的模样,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时而沙哑,时而歇斯底里。看下手表,近零点时分,我和安琪往门外走。我们进来时候坐在灯火阑珊处那位心如止水的女子已不见踪影。

    清晨,一缕光线透过单薄的窗帘,倾泻到房间来。看着窗外的光晕渐渐明朗,我的心泛起一丝丝莫名的惆怅。这惆怅很快因为安琪由厨房传来的脚步声戛然而止,一种喜悦的幸福感油然而生。这是第一次有女孩子在这里做早餐,同样是第一次有女孩子为我做早餐。

    “若文!醒了?起床吃早餐吧!”安琪坐在床沿,伸过手触摸了下我的额头,“你昨晚喝醉了,现在感觉怎样?没事了吧!”

    “抱歉!我没事了。”我说。声音因昨夜喝了过量的兑水威士忌而略显沙哑,“你呢!你昨晚似乎也喝醉了,没事?”我凝视着安琪,疼惜道。

    “我还好!”安琪说着,优雅地莞尔一笑……

    幸福的时光过的飞快。如同无所事事的时候消逝的光阴,不留感情,亦不带痕迹。安琪在愉快而短暂的午后离去,房子重归沉寂。

    入夜后深沉的天空很快染上黑色,这尘烟火照不透的漆黑如同午夜过后窗外灯火阑珊处的行道树和叶落,萧条、悄无声息的荒凉。

    我把屋子彻底地收拾了一遍:放在一边的数年前买后没穿过几次的中山装,泛黄的信封、用去大半的铅笔、内页夹着枫叶的记事本、落满尘埃的希特勒画像、边缘残缺的茶杯、古旧的国画、没水的钢笔、年代久远的古筝……

    临近零点时分,彩瑛打来电话:“若文,在干嘛呢?出来走一走如何。”

    “收拾房子呢,收拾一些前尘往事中的思绪,和记忆。”我说。

    “呃!要帮忙?”彩瑛放下一贯的漫不经心,声音甜腻而乖巧。

    “你确定。”我明知故问地故作认真语气。

    “要整理你自己整理好啦。”这漫不经心的高傲女子道。随即毫无淑女的吐了下舌头:“喂、我说若文,你到底出不出来嘛?给个痛快话,别净整些磨蹭的!”

    “待会见好了。”我笑。

    “嗯、等会在我家楼下见。”彩瑛莞尔,挂断电话。

    我放下手头的事情,给窗台上的鲜花淋过水后,下楼。

    到彩瑛家楼下,城市的夜依旧喧嚣热闹地人来人往、仿佛不懂黑夜,人们进入一种朦胧的游离状态:昏昏欲睡地走着、或开着车,时而优哉游哉,时而急不可耐。人潮暗涌的酒吧,电影院、夜总会和咖啡厅。一大群的人浩浩荡荡地赶往不知所然的目的地。天空突然下起雪来,于是这浩浩荡荡的人群支离破碎。

    马路上的车流变得断断续续。很多公共场所变得人满为患,我也只好上彩瑛家。

    严实的窗帘映衬着整个灯光柔和的客厅,茶几上的茶已微凉,彩瑛摆上一只杯子,坐回灯火阑珊处的沙发上:“若文,最近在忙些什么工作?很少你的消息。”

    “在布置一家咖啡屋,准备开张来着。”我说,“发现自己还是离不开热闹没有冷清的地方;虽然有时候无奈透。”

    “嗯、人有时候就那么容易犯贱,而我们又偏偏容易染上这样的犯贱。呵呵、没头没脑,或无所顾忌地。”彩瑛道。

    “还好,或许冬天的咖啡屋不会有太多无聊的人。”我说。

    “倒不至于流连不去。”彩瑛道,“只是生意毕竟是生意,明白?”

    “嗯,”我点头,“情况和分寸我知道。”

    “唉。”彩瑛喝了口茶,沉吟片刻,“如今这社会,做什么事都困难得叫人折磨不堪。除非你有很多钱的投入,否则一切尽是些不着边际。什么时候,在金钱面前——包括生命的色彩和灵魂,这一切竟脆弱如附属品般。”

    我缄默,看着彩瑛。

    “喂!呆子啊你!老看着我干嘛?”这个高傲的女子神情回转漫不经心的样子。我淡然一笑,为她满上面前的杯子:“喝茶。”

    “每天生活在喧嚣的城市,有时候突然想消失来着。不要谁的打扰,关掉手机、关掉窗帘、关掉网络、关掉灯光、停下思绪。”彩瑛声线嘶哑的说着,安静神情没有了平时的漫不经心。她的脸庞在灯火阑珊处呈现出某种淡然的美丽。

    “或许,我们总是不经意便陷入某种相对无言。”我说。

    彩瑛不屑:“呵、很多时候所谓的相对无言,那不过笑话罢。没有什么是绝对;同样没有什么是相对。”

    我淡然。再次为她和自己满上面前的茶杯。

    墙上时钟嘀嗒,向后划近两点。窗外的雪断断续续飘落,仿佛接近停歇的意思。我感到整个身心依旧异常地清醒,似乎预示着一个失眠的夜。

    “我想我该走了!”我说着站起来。

    “如若不困的话,躺在床上也只是躺着,怎么,有必要?”彩瑛道。

    “当然,必要倒不至于。”我说。

    “那么你?”

    “瞧我不似无赖!”

    “不至于。”彩瑛道,“不过,再见。”

    “再见。”我说。

    驱车行驶在马路上,透过引擎悄无声息安静的同时能感受到路面落雪的无声无息,我在这无声的寂静里忘记时间地继续驱车前行。迷离的霓虹灯与景观灯渐渐熄灭下来的城市,身旁夜总会里歌舞升平又纸醉金迷的声浪此起彼伏;给人一种分不清身处城中是喜悦还是沦陷的淡然惆怅。一些酒吧前偶尔站着几个摇头晃脑的家伙,仿佛都是一些有思想的中老年人!

    我推开一家酒吧的门,两个酩酊大醉的单身汉正好走出来,嘴里念念有词地不断吐着廉价白兰地酒味,面目狰狞、浑浊的眼睛却是无辜和唏嘘。酒吧里,影影倬倬。这儿逗留着各种各样的人:西装革履的绅士,着装性感的女子、奇装异服的长头发青年、身着简洁运动装的单身女子、小丑模样的醉汉。我在吧台末端坐下,点了一杯果酒,很快的喝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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