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住所,墙上古老的时钟刚敲响三下。声音如同城市边缘的教堂的钟声——深沉而悠远,幽静而飘渺地仿佛来自世界尽头的平静;我在这声音里身体困倦,意识却异常亢奋、清醒。我想起答应明天陪安琪去教堂做礼拜,至于为何要去,或许有理由又或许无理由也不见得。一来我们是无神论者、二来我们被生活折腾疲惫不堪的身心已失去感受那种闲情逸致和信仰上帝精神视觉的心境。但有一点或许不可避免:每颗完整或不够和不完整的心灵都在寻觅、渴望那种世界尽头的平静。
给屋子里所有的鲜花淋过水后,我开始做运动:俯卧撑,仰卧起坐、倒立、伸臂——虽然单调,但为了维持体能和安稳的睡眠必须如此。在这朴素,没有设备的房子里也适合这样的运动。
冬晨微弱的光线渐渐在深蓝色玻璃的落地窗上扩散开来。时常未拉的窗帘无精打采地散落在一旁,风来时撩拔窗外昨夜过客的买醉与欢愉,给整个寒冷冬天增添了一份朦胧而虚幻的神秘。我睡眼朦胧地坐在床头望一眼窗外朦胧而深沉的天空,喝去昨夜剩下的大半壶茶后彻底清醒过来,看一下时间七点刚过,将窗户完全打开外面刻刀一样的风便迫不及待灌进来。马路上车水马龙;尽管还有一层朦胧的雾气,人们总喜欢穿梭这朦胧的雾气里。
寒冷的冬季,高矗庞大的教堂里没有太多的人。安琪依然地喜欢身着旗袍和绣花鞋,只是今天的头发扎了长长的黑色辫发。她站在在幽静的教堂门前,脸庞隐藏在悠远深沉的背景里略显飘渺、清冷,难以捕捉和忘怀。
“安琪!抱歉,因为堵车。刚到吧?”我走到她身边。
安琪淡泊一笑:“理解,常有的事。嗯!”
人们规规矩矩,慢条斯理地进行祷告,叩拜、嘴里念念有词的模样。前方立在一旁的神父时而静默如雕塑,肃立那里。这情景使人想起修道院里那些如圣母玛利亚般宁静的修女;那些修女总是一副宁静的样子——大概她们觉得那样就是至高无上的庄重和神圣了。嗯,我所见到大城市修道院里的修女全这副模样。沉默寡言的,既不雍容华贵又不灵动婉约。
来这里的年轻人少之又少。几乎看不见其踪影;就是有那么几个也是一副装模作样很了不起的样子。这里多是些中老年人——样子肃穆,能在这里停留上大半天,一副无所事事或宁静致远的样子。此时的安琪如雕塑般停在那里祷告——没有声音亦没有言语;可全神贯注样子给人感觉她并不冷淡。
他们生命结束的时候,才是上帝开始的时候——曾经,我不知道这句话的深沉含义。现在,随着到教堂的时间渐渐理解。
我和安琪来自这座繁华都市的两端,其间隔着许多的喧嚣和堵车。所以,相同的城市;要见上一面不困难却又不见得很容易。安琪家在离教堂不远处的地方,她每次到教堂都会步行过来。
“我们去更远的海边走走吧?”待我们由教堂出来后,安琪提议道。
“嗯,我也想去来着。”我说。
将车子启动不久便进入国道,奥迪的引擎低沉有节奏地运转起来,我们都没有说话,感受着这种远离喧嚣的难得的平静,速度和喜悦。
摁下些许车窗,冷冽的风便串进来搅拌得车里的暖气荡然无存。我们的发丝在这冷风经过的地方肆意飘荡,身体在这冷风里瑟瑟发抖却格外平静。前方的不远处,海的港口轮廓渐渐清晰。
我和安琪走在既不万里无云又无乌云密布的海滩上,放眼周围辽阔的海滩上还残存着一天前降临的冰雪。上一次来海边到现在仿佛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回忆依旧清晰,却无从抓摸。只是在清醒意识里,很长一段时光我失去了海。天空突然飘落冰冷的雨水,淅淅沥沥,分离了我们和海的交融与靠近。
“安琪!怎么了?”
“应该没什么大碍,只是不小心脚踩到沙子里了。”安琪眉头微皱。
我看向安琪,她的脚陷进海边沙子的深处,最后在我背着她回到车上时候,我们的外套已被雨水淋湿——
“擦一下吧,这样的天气感冒了可是麻烦事!”我们看着对方手里的毛巾,头发湿淋淋的俩人相视一笑:无奈,敢情自我放纵也好;自我保护也罢——仿佛都容易受伤害。
“安琪!我们去吃些东西吧。”我说,“我想你也饿了吧。”
“嗯,是有点饿了。”安琪看了我一眼,毫无矫情道。
我发现这几天自己的生活似乎有很大改变,平时吃东西基本没什么时间概念和规律可言。一个人有时候一天吃一顿有时候一天吃五六顿,生活悄无声息的。
“在想什么呢?”安琪将我唇上一滴雨水抹去,莞尔一笑。
我望她一眼,“就是感觉到饥饿来着,我们走吧。”随即发动引擎将车头调转,汽车便向着来时的相反方向奔驰。
空气格外地清爽,透过车载扬声器悠扬的钢琴曲,隔着车窗能听到外面淅淅沥沥雨点传来轻微的雨声和偶尔相遇的呼啸而过汽车声息。我望向安琪,她容光焕发的脸庞上:神情庄重却又宁静地倾听着钢琴曲《花落花开》。为给她营造更平静的气氛,同样眼眶湿润的我假装不经意地换挡,汽车减速下来。扬声器里的音乐刚好进入尾声。安琪侧过脸庞温和地注视了我一眼表示她不要紧。
我于是开始话题:“安琪!感觉你对钢琴的着迷从未有过改变?相反地,这样的音乐越来越适合你了!”
“嗯!对钢琴的喜欢或者说习惯,我从未改变过地自始至终就习惯来着。”安琪润了下嘴唇继续道,“这么着,念完中学后我就毫无保留地选择了音乐,一头扎进音乐里想着将来成为一名钢琴教师什么的;当然是说成为一名优秀的钢琴教师——钢琴演奏家我是不稀罕的,名人总是不经意便戴着装模作样或强颜欢笑这样那样的面具,时常如资本裹持的木偶般失去灵魂地活着。就是说或者你本身并不是习惯装模作样或强颜欢笑的人——可是,如果你进入那个圈子你就必须适应那种提线木偶般的生活。”
“当下娱乐圈愈是这样:所谓流行音乐多半是大喊大叫难登大雅之堂的蠢货!真正的音乐却是鲜有人问津……所幸近年来国风音乐的兴起令人不至于彻头彻尾绝望。传统戏曲方面,是日渐式微了。而影视文化方面,更是乌烟瘴气--那么多的跳梁小丑,以艺术家和演员的名义为幌子,肆无忌惮吸取吸取再吸取--他们的声音里满是金钱的叮当声,歪一歪嘴,瞪下眼,甚至台词都不用说清,日入百万却还不恬不知耻地感慨:唉、如今影视行业的钱是越来越难攒了、这一行是越来越不好做了。于是,影视文化这个很大程度指引和影响人们素质和与文化提高的指路灯变得蒙尘--一如失守的城池,后面是更多人的‘前赴后继’和釜底抽薪。”我说。
安琪冷笑:“唉、如今影视行业的钱是越来越难攒了、这一行是越来越不好做了--这就是他们理所当然又心安理得偷税漏税的借口和理由吗!”
将车窗嗯下些许,我望一眼安琪,“选择了钢琴,当初你的家里人没有不同意见吗。”
“当然,有那么一段时间家里人的态度很强硬,但后来就渐渐淡然了。”安琪淡薄地笑了笑,“可能公司方面让家里人担心的事情太多、或者家里人后来终于发现我只是纯粹的喜欢音乐,所以也就无可奈何。”
“那么说,你现在是作为一位钢琴教师而工作、生活。”我说。
“嗯、偶尔也会写一些曲子给自己,或是签约唱片公司。”安琪平静地看着我,“若文,你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的吗?”
“也许除了旅行,所有的颠沛流离都是身心的失落与绝望。”我笑。
安琪淡泊:“戏中人的微笑和哭泣,悲欢离合,凭谁说。”
我淡泊。
车子拐出国道,行驶在街道的堵车里再次减速下来。安琪有点神情恍然,她眼睛微闭地仰靠在副驾驶席里,略显憔悴的脸庞荡漾着浅浅微笑,没有言语。
“去法国餐厅好了,”安琪想起似的提议道。“突然想要那样温馨典雅的环境。无所谓白天或黑夜。”
我笑,“想起句法国谚语:‘爱人在身旁,处处是天堂。’”
并不算宽大,别出心裁布置得简洁、典雅的法国餐厅里,人们坐落于灯光与烛光交融的地方,井然有序。从门口看去墙上镶挂的油画画面上,人物活像一个个全神贯注倾听协奏曲的绅士与淑女。而这音乐的演奏者则来自餐厅里的鲜花,烛光、葡萄酒、奶酪、面包、和优雅坐落的人们这些乌合之众。
侍者陪同我们到达一个靠窗的地方,待我们点了奶酪,葡萄酒、和甜点后便悠然地隐去……
吃过甜点,我们方想起应该回去洗个澡和换衣服的事。
“若文,等会去我家吧,待我拿了衣服之后一起去你家好啦?不好意思,这样方便的话。”安琪脸色微红,却不失优雅和自然。
“没什么不方便的,我一个人嘛。”我说。安琪略显迷惑地看着我。“我是说一个人也好、两个人也罢,都没有什么大碍来着。”我解释。
安琪莞尔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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