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乡的日子,不知道多久——模糊印象里我有三多星期没好好的合上眼了。每天走在罗马古城里由一处古建筑走到另一处古建筑,累了,只要是能睡的地方我便打开随身背带的睡袋倒头便睡,不分白天黑夜地。只是,很多时候一闭上眼睛安琪的音容笑貌便浮现眼前。辗转反侧。
有时候突然惊醒,会看到面目狰狞的流浪者和警察。在这个举止言谈偏随意的民族,相比警察,同样面目狰狞和眼睛通红的流浪者倒显得可爱些,尽管只是偶尔地。但毫无疑问,当你遇到警察时候他们会毫不客气地抡起棍棒等物叫你立即滚蛋;遇到善良友好的流浪者他们或许会将一个干硬的面包分你一半或是和你分享你的食物,遇到真正可怕的流浪者,那么你的睡眠就休得安生了。
罗马的消费水平在国际上可见一斑。我掏出干瘪的钱包清点了下皱巴巴的钞票,折合人民币算下不足千元,而银行卡里的钱亦所剩无几。破旧旅馆房间里镜子中的男子眼睛通红地爬满血丝,眼眶黝黑如夜、稍长凌乱的头发下瘦削的脸颊毫不客气地长满刮去又长的胡渣,难以置信这的确是我自己的模样。原本以为这次的旅行可以换来一个短暂的安慰。却造就了麻木的风景和血肉模糊的身心。唯一不同的是对安琪的思念因身心的血肉模糊跟着血肉模糊。
晚上,睡在罗马古城一家破旧的旅馆里,迷宫似的曲折走道传来类似日本女子穿的木屐走在地板上的声音。片刻,门外传来敲门声响:“先生!”
我以为哪位粗心大意的女侍者走错了房间。虽说毫无睡意亦懒得回应,我想等下她自会走开的。
片刻,门外再次传来敲门声:“先生!漫漫长夜,需要我的陪伴吗?只是聊天式的简单陪伴。”
我睡不着,身处异的乡此时也着实孤独得绝望。再说,一个小姐做到这般温柔耐心份上并不多见。我于是想等会,要是她还在的话我会放下防备去开门让她进来。大概过了那么半分钟,也许更久些,门外的女子再次敲门后似乎要离去--
我去将门打开,一位清瘦但身材姣好的女孩站在门外。她看到我后并不说话,只是莞尔一笑。倒是我显得有些凌乱。一时间,我们都没有言语只是相对沉默站着。倒是女孩先开口了:“先生,不好意思,方便进去说话吗。”
我放下支在门框的手,女孩于是自行进入房间。
“先生看着似乎心事来着,或许我可以倾听下你的心事。”小姐说着莞尔一笑,“以陌生的倾听者身份,亦未尝不可?”
“你对所有的客人都这般说罢?”我似笑非笑地问道。
小姐的脸颊瞬间染上一抹红晕。她凝视着我片刻:“你不像客人,我也不是小姐。也许,我们都同样,只是被命运——”她说着淡薄一笑,陷入沉默。
“哦!”我不以为然。平时尽管没有特定情况接触过小姐,但那些绿茶名义的女人我见得多,面对时候也就无动于衷了。
面前脸颊渐渐由红晕转为泛白的女子,眼睛似乎被某些晶莹液体朦胧。她只是依旧沉默,攥着的小粉拳慢慢松开,她开始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见我不好意思。她看了我一眼,“别害羞,人生短暂快乐才显得不可缺席。当然,我是说——”她将外套和鞋子脱下,里面是类似洛丽塔风格的女仆装,不是令人反感的和服。这丫头似乎不算个实力演员啊。“我习惯以自己看似放松一面去面对面对的人——在我无所适从却也无处可去的时候。”
“可以和我说说?”我淡笑。
“或许,这也无关紧要来着。男人们多半只对女人的身体感兴趣。而关于她们的心情……他们才无关痛痒呢。”
“也许——”
“你不知道,你甚至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明天早上一起来,我亦只是一个和你多说了几句话的小姐罢。”这个说话的女子将手揉进头发,一滴泪水滴落漂白水洗涤过的床单。“对不起。”
“抱歉,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话说没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我道。
这个哭泣的女子安静下来,沉默片刻:“叫我博妮好啦。”
“嗯。博妮,听你的英文口音不像中国女人!是吗?”
“不是,我也不是□□养的的日本女人。我是韩国人。”说话的人转而变得破涕为笑。却是叫人想到法国女人--天真中带几分爱嘲弄,夹杂多情的浪漫。
“那么?”
“先生是指我的鞋子?”博妮道,用光着的脚丫踢了下床边的木屐,男人们似乎对的看似柔情的日本女人情有独钟来着。我他妈所以干脆扮起日本女人,这样一来二去地上门陪聊”——博妮脸颊微红地顿了顿,“这样一来二去上门时候时候,那些客人们便没有那么多抱怨来着。”
我笑:“说起日本女人,想起一位诗人曾说: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恰是那水莲花的不胜娇羞!”
“说白了,我并不是一般小姐那样出卖身体、甚至灵魂,我只是陪客人喝酒,给他们拥抱、和他们聊下天什么的。”
“那么……”
“先生是——”
“可以唤我若文。”我告诉她自己的名字。
“若文是指我为什么选择这份工作吗?”
“嗯。”
“有时候,一个女人受伤得太深无法平静、无法弥补时候。游走花丛却片叶不沾身也许是种治疗。”博妮说着淡然一笑……“三个月前,和我在这个国家生活了两年多的男友突然离去,为的是一个日本小姐,一个风尘的艺妓。”博妮说着停下喝了口桌面上我刚刚喝过,已微凉的开水。陷入过往的回忆,“我的、我以前的男朋友是一名画家。两年前,我们在这座城市相遇,作为他的模特,我们开始了相识,相知、相爱。直到大半年前,他的美术生涯有了些眉目和名气。我们计划着这样的一年后我们就结婚。谁知道三个月前,一次酒吧的邂逅让他遇到了他现在的女友——一个日本的艺妓。他和她相爱了,抛弃了我。还恬不知耻的说他之所以爱了我两年,完全出于寂寞与无奈。无奈他的美术需要模特,特别是需要像我这样只需叫一声亲爱的就可以免费使用的模特。”
“那么你,现在是爱他还是恨他。”我的眼睛变得有些朦胧。
“哼。爱、还是恨,又能怎样?他和那个□□去了非洲,之后便音讯全无。我想他是要感受下那片辽阔土地在太阳下布满裂痕的生机。但愿他别死在那个荒凉的地方——”博妮突然停下,不再言语。
我将一杯热水递给她,自己又倒上一杯。
博妮喝水的样子轻缓而认真,片刻,转身看着我,突然想起句话:“‘男人的两大喜好:拉好女人下水,劝风尘女子从良。’”
“姑娘了解中国文化?”我笑,不置可否。
博妮将烟熄灭,“我读过你们中国的张爱玲,几乎所有作品。一位半生烟火、半生凄清的女子。”
“凉而不悲。”我道。
片刻的沉默。博妮突然坐到我怀里,将我手上的水放到身旁桌面:“若文,抱我一会吧,我们都需要安慰和交融不是吗!”
“我——”博妮那残留些许泪痕的脸庞靠过来,将我的唇堵住。我想说的话终于还是被堵了下去。
“唔?”
“抱歉。”
两个不算熟悉寂寞的人渴望拥抱试着彼此温暖,却始终徒劳。我们就那么安静地互相拥抱着,没有过多激情地如同没有多余冷漠那样。只是仿佛两个极其寂寞的人,擦肩而过时候刚好感受到彼此那短暂的温暖笑容便没有太多、或没有以后。
旅馆泛白的淡蓝色窗帘透进微弱的光晕。罗马的秋天似乎来得太早,时而呼啸的秋风一阵阵地刮过,逃窜在古城历经岁月洗礼的窗框弄影中。身旁昨夜的女子已不见踪影,她在床头桌面上我的钱包旁边留下一张纸条:
“若文先生,昨晚抱歉!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和你说那些……的话。实在抱歉,请别介意。你看着似乎历历尽了悲欢离合的沧桑,以至让人心疼。祝你早日找回属于自己的……归属。另外,我在你钱包里拿了一百欧元,我想这是我应得的。再见。”
我放下纸条,放眼周围,没有任何昨夜那位女子来过的痕迹和结果,只有这张纸条是唯一证明一位算不得熟悉的女人曾在我寂寞时候简短存在过又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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