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啊,向来是别人家的米香,别人家的孩子聪明,别人家的日子过得好,就连别人家的门口都要比自家干净些。总之,眼红就是了。
就像现在,隔壁的面馆宾客盈门,自家的书信铺门可罗雀。
放在十天前,能有第一笔生意上门,林可便感恩戴德了。可日子一天天过去,林可的想要的就更多了。
石壮帮着自己张罗,引来了第一批客人,接下来的第二批,就得林可自己出马了。
“大叔大婶,要是你们有想让我捎回去的口信,我马上就去,明日准保传到。”
“要是有想传的信,去集市找我就行。”
“想传什么都行,还可以帮着写信,要是有需要写信,也可以来铺子。”
……
每送一次口信,都要拉着对方千说万说,想顺便把回路的钱也挣了。
村里走,遇上不认识的村民问上几句,就停下来跟他们唠,恨不得把书信铺的业务、地址、费用一股脑都印到他们心里去。
这些可都是潜在的客人!
不能放过每一个潜在的客人!
许是多日的宣传有了效果,这日的书信铺终于来了个正经的写信的主儿。
林可叮嘱了竹臻几句,便要去送信,便瞧见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扶着一位怀有身孕的妇人往铺子方向走来。
“请问,这里能帮忙代写书信吗?”
“能能能!”林可忙坐下,从许久未打开的包裹里拿出笔墨纸砚,准备大干一场。
连日来都接的是传口信的活,毛笔都需要开个锋。
“二十个字十文,五十字大概一张纸以内的字数二十文。不知客人您要写的是什么信?”
准备好了林可便问道。
妇人略摸了摸自己的隆起的肚子,眼角都是柔和的微笑:“我的孩子不过一个多月便要出世了。我与相公想将这个消息告知我父亲,想到时候,让他来吃碗喜酒。我父亲是个教书先生,想着给他写封信正式些。可惜我与相公不会写,便来请你们代劳。”
“原来是封家书。”林可略略打量着二位,“那信中可还有其他事要说?”
妇人沉思了一会儿,摇头拒绝了。
“父,见字如晤。孙儿将月余后出生,备浊酒以贺。”
简单,明白。
将信纸交到夫妇二人手里,林可又道:“本店还可收钱帮忙送信。不知二位可需要?”
那夫妇二人对视片刻,便将父亲的住址告诉了她。
因那村就在离城门不远的地方,林可便只收了一点费用。
夫妇二人很是开心地离开了。
只是林可原先要送口信的地方与那村在相反方向,一来一去,怕是不能及时。
“既然离得不远,那便我去送吧。”是竹臻站了出来。
林可盯着他的腿,怀疑道:“你行吗?”
“除了走得慢些,无碍了。”
在书信铺坐了许多天,没做什么事,反倒让掌柜的东跑西跑。
不像话,太不像话了。
林可当下就同意了。
把去那村的路给他指了又指,指不清,索性让他找不见路了就问人。
都是二十多岁的人了,要是这都能找不见路,那怕是也没脸见人。
简单叮嘱了几句,林可便大摇大摆自己先走了。
这日送完口信,倒是林可先回到了寺庙。
环视一圈,寂静无人。
这人,是跑路了还是单纯迷路了?
林可一声哀叹,无可奈何。
左等右等,等得快睡着了,竹臻才拄着拐回到寺庙。
林可佯装被他吵醒,眯着眼上上下下瞧了他一圈,问道:“没送出去?”
竹臻将手里的那封信放在林可面前,轻轻“嗯”了一声。
那封信还未被拆过,套在外面的信封有些褶皱的痕迹,还蹭了些灰在上面,乍一看去显得有些脏了。
这也不是竹臻不小心导致的,他去送信,敲了门,问了好,说了是送信的,他便将信件递给了那位老先生。
可没等他离开几步,那老先生便将信件扔了出来,骂骂咧咧的,像是碰到仇家一般,见了面便眼红冒火。
竹臻回身将信件拾起,说明了是他女儿即将临盆,请他到时候去喝喜酒的消息。
那老人家却是一句话都听不进去,将竹臻推着拱着扯远了,“嘭”一声关上大门,说什么也不再出来,不再吱声。
竹臻手里拿着信封就不踏实,无论是想沿着门缝、窗户缝塞进去,还是骗老人家有人找,老人家都见招拆招,将偷摸进去的信件扔出来,或者不闻不问。任凭外面什么动静,也不动如山。
如此磨蹭了许久,又不好将信件随意这么扔在路上,便只能原封带回来了。
林可却好似早就料到一般,一点也不惊讶。
“那位客人身孕都八九个月了,却还是第一次告知父亲生产的时间,还是用写信让人送的方式。若是寻常父女,这消息刚怀上就该知晓了,哪还用得着这么叮嘱的。一听她的来意,我便猜到这家不寻常的关系了。”
“那这信?”
“明日你再跑一趟,悄摸的,给他放下就行,别让人发现了。客人付了钱自然是要送到的,可人家不收也不能一直送啊。”
于是,第二日,竹臻出了门,也不去市集里,而是先行一步去送信了。
有觉悟如此高,行动力如此强的伙计,掌柜的自然高兴。
没了一个沉默寡言的人跟自己挤凳子,林可美滋滋地自己坐在铺子里,清闲得很。
“小姑娘,小姑娘?”
林可趴着正睡回笼觉,就听见似乎有人在叫自己。
睁开眼看,原来是昨日那位写信的妇人,只是今日是她独自来的。
“请问,昨日写的信,可送出去了?”
这下是说送出去了还是还不知道送没送出去呢?林可犹疑了。
见她表情不大好,那妇人忙解释道:“我不是来探查结果的,只是……有些不放心,所以来问问。”
林可正要与她讲清原委,竹臻便拄着拐回来了,见了掌柜的,忙邀功似的道:“按你说的,已经悄悄将信件放在门口显眼处,就算他还是不想收,这信是不是也该算送到了?”
“额……”林可僵硬地扯着笑容,边笑边斜着眼暗示着,“应该……算吧。”
“是不是,我父亲不肯收我的信啊?”妇人问道。
“是的。”
“没有!”
掌柜的和伙计陷入了彼此拆台的境地。
见了两人的神情,大概也猜出来是什么情况了。
妇人一声苦笑:“其实,我早就想到会是这样了。自从出嫁以后,便与父亲断了来往。现在想父女间再说说话,哪有这么容易的。”
果然是藏着些故事的。
林可朝着竹臻努了努嘴,心道,你看,我就说这对父女关系不一般吧。
妇人谢过二人,也并不要求他们再做些什么,只是脸上带着些落寞与哀愁,起身离开了。
可是过不了一会儿,他相公又来了。
“请问,昨日写给我丈人的信,可送到了?”
这一夫一妻,打的是什么主意?一个前脚刚问完,一个后脚又问一遍。
“额……”这下,林可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了。是如实说了不愿收,还是安慰一番,还是将他娘子已然来问过的事与他说了?
“两位莫要担心,我只是想问问情况罢了。我丈人与我和娘子的关系一直不大好,所以写了信也怕他不收。其实,当年我与娘子成亲,他本也不愿,我也不敢求他原谅。”
这种隐秘的家事,是外人可以听的吗?
林可一面是做出心痛、严肃、惋惜的表情,认同地点着头,一面心里吐槽道。
“说了这些,我只是想请二位帮个忙。”那人这才开始说明来意,“若是我家娘子后面来说书信的事,无论是否送到了,你们都说亲眼看着我丈人收下书信了。可好?”
这请求,倒是新奇。
看着眼前这位虎背熊腰的男子这般扭捏地为自家娘子考虑着,确实感人。
只是可惜,办不到了。
林可将此前那位妇人已经来过的事告诉了他。
于是,这位高大的男子身上,也现出了与他家娘子一样的落寞与哀愁。
话本看多了,林可见着这些家长里短的戏码,都能猜出一整本的剧情了。
女儿爱上一个不受父亲认可的人,便私定终身,与父亲断了联系。夫君不愿娘子与丈人断了关系,可又怕伤了娘子的心,不敢提起。娘子怕提及父亲,相公不高兴,便不联系。
两人都为对方着想,却也都没有将这个问题戳穿。好不容易联系一次,碰了壁,怕是以后也不会再起这种念头。
这局能不能活,就差一个关键因素了。
林可安慰了男子几句,承诺一定帮忙将这信送到,又鼓励了几句,将男子送走了。
回头,林可对竹臻说道:“看样子,这封信,咱们还非送到不可了。走着,掌柜的陪你再战一次。我就不信,这一封信,能那么难受。”
当即,林可收拾了店铺便关,由竹臻领着路,往那老先生家走去。
收钱办事。虽然客人没要求将信件送到手,可这书信铺的招牌,可不能这么砸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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