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寄居茅屋房檐下残喘度日,但林可自诩书信铺会成为一家举世闻名的大店铺,并长久以来一直为达成这个目标而深耕客源。
无论是坐在铺子里叫喊,或是外出置办物品给人介绍,抑或是出门送信,去到哪个没去过的小村庄,都逢人便说自家铺子做的是什么生意,有多么好,什么书信、消息都能帮人传递。
目的只有一个,攀攀关系,万一谁有需要了,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来林氏书信铺。
当然只靠她一个人自然不够,还需要个身体健壮,任劳任怨的人。
林可自知自己是没这个条件了,碰上个竹臻,即使最近伤好些,也不好使唤太过。
可这个小伙计却尽职得很,话不多,活照干,
最近又仿佛受了刺激一般,干活的卖力程度,连当掌柜的都自叹不如。有人来寄信或是传口信,他必定事无巨细,问得一清二楚,问得妥当了,就立马动身,毫不犹豫。
林可看着如此尽职的小伙计,都要心生一丝愧疚,觉得自己这个当掌柜的不够优秀,没能带着铺子更上一层楼。
“掌柜的,今日刚到的去赵庄也一并给了我吧,和逸村的信件一并送去了。”
林可不解:“赵庄和逸村,一个在北,一个在东,一并去送,今日来得及吗?”
“可以的。我先去城东的大桥,那里有水路,去逸村近些,再往东走一些,也有条河,能去赵庄。虽然麻烦些,又绕许多路,却也比平时走路快了许多。”
“你要走水路去送信?”这条路径是林可从未料想过的。
可仔细想想,也有些道理。
平镇本也多河道,住在河边的人家,也多有篷船,无论是过个岸,还是外出去办事,都不如划船来得快。
只是这条送信的路,走了陆路,又要爬山,还要下水,着实是麻烦的。但是好处却是足够。
原先要花两天的功夫送信,却只用花上一天。
林可将这两个地方的信件拿出来,又拿了几文过河的钱,刚给了竹臻,他便走开了。
“真是好伙计!”看着他的背影,林可不住感叹道。
可是这个好伙计,太阳都要下山了,也还没回来。
是走错了路,还是脚力不及,还是出了什么意外?
“就不该这么急着让他走了,这河道弯弯绕绕,走慢了还好,若是走错了道,去了十万八千里的地方,那可难办!”林可怨怼起自己来,若不是为了省些成本,多拿些利润,也不会准了这个竹臻的这个想法。
赚钱事小,意外事大。
瞅着路上没了几个行人,连石壮的面馆都要关门了,着实是有些焦急。
这么急着,就瞧见不远处走过来一个浑身湿漉漉的人,头发贴着脸,条条缕缕分明,衣服不滴水,却吸饱了水显得十分沉重,布料颜色极深。脚下走过的路,冒出隐隐约约的鞋印,一步一印,模糊可见。
“你……你怎么这样回来了?掉河里了?人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要不要去看大夫?”
竹臻咳了几声,摆手道:“我没事,学划船掉下了河,船夫把我救起来了。”
“学划船?”林可这就更不解了。
竹臻也不先解释,径直进了面馆要了碗面。
见着这个架势的竹臻,石壮自是忙上了碗面汤先给他暖身。
回了庙里,竹臻拿了张白纸,草草画了平镇的大小水路及个主要村庄,讲了自己的想法。
“再远的地方,若能走水路,那便是极大的提速。况且河道之间,即便没有互通,路上也能通,从这条河走到那条河,虽绕了路,却也多了些路程,这途中有需要送信的地方,又是一条便路。若能将城里外面的水路都弄清楚了,每次送信,能选一条送信点最多,且最省时的路线,那效率便大大提升。”
看着他的草图,听着竹臻的计划,林可自然觉着这着实是件好法子:“可是水路走得多了,也并非是安全的,像你这般,落了水可就危险了。而且信件碰了水,不也毁了吗?”
竹臻以为林可是怕今日的信件没送出去,忙解释道:“我这是回来的路上掉下河的。那位船家说,若是我能自己划船,便只收我一半的钱,而且,镇上的船夫多有这说法。若是我能学会划船,往后送信不仅快了,还能省钱呢。”
“所以,这是你学划船的时候掉下水的?”
林可难以置信,竹臻居然做到了这样的地步。
“这些日子,我便多去学学划船,回来晚些,掌柜的若是急着回,不用等我。”
说完便在那草图上仔细添着细节,不清楚的地方,还问林可,又说着下次出门,好好讨教老船夫,问问镇上河道的情况。那认真的模样,连林可都从未有过。
不知为何,林可见着他这般,觉着有些无所适从。
然后,竹臻每日果真不到快关城门的时候,是不会回来的。
等街上人少的时候,林可便忍不住望着街口,无精打采烦恼着,好像等着什么。
“林掌柜,过几日便是乞巧节,有集市,街上卖什么的都有,还有杂耍,热闹得很,你是否愿意与我一同去看看?”
石壮在林可这张桌子旁绕了三圈,周围的几张桌子被他反复擦了又擦,泛着水光,终于等到他说话的时候。
“嗯?”林可胡思乱想,没听着话。
“我是说,过两天的乞巧节,林掌柜是否有空?”
“乞巧节?”林可听过这节,却从未过过,林爽便又与她讲述了那日会有的热闹景象。
林可忽然间便来了兴致。
“这么说,乞巧节那天街上的游客,定是十分多的?”
“当然!”
“闭市的市集晚?”
“当然!”
“卖什么的都有?”
“当然!”
“好!这个摊我必是出定了!咱们一起去,选个热闹的地方,好好赚上一笔!”
“好啊!……嗯?出摊?”
石壮以为她是同意与自己一同去游街了,听见出摊这个词,属实是措手不及。
“对啊,你不是说乞巧节游人多吗?卖什么的都有,自然要花钱的地方也多,我们去摆个摊,既能赚钱,还能打名声出去呢!”
“好,好啊……”虽然与原先的愿想有些差别,但能一起出摊,也算是一起过乞巧节了。
“壮哥,你去借付担子,就地能摆的那种,方便些,要是选的地方不对,也能快些换点。再带上步幅,写上招牌,这样才能醒目些。有人走得累了饿了,定会想停下来歇歇脚的。”
“好,我明天就去准备。”
“至于书信铺嘛,可得好好想想了。”书信这种东西,本就需求少些,又是乞巧节,怎么也得想个法子,配一配乞巧的名号。
竹臻回了寺庙,仍是透着湿气,林可迫不及待与他说了自己对乞巧设摊的想法,竹臻却问她。
“最近镇上可有出什么事,怎么街上的捕快多了许多?”
林可却未曾听过:“或许是怕乞巧集市人多。闹中出事,先预备着人手,以防万一?”
竹臻放下猜想,又听着林可说了一遍。
林可这两日便打起了精神来,想着怎么来个出其不意,闹中出新意,若能趁着乞巧节打出了名号,书信铺的未来便光明了。
于是,白天里,她走街串巷,找着各种材料,回了寺庙,便做着手工活,忙个不停,连竹臻晚回不晚回也没在意。
而竹臻学划船,自然也是不顺利的。
这天第三十次掉下船去,被老船夫一竿子挑出水面,老人家瞧着冒出水面的头,摇头惋惜道说:“后生啊,就是容易脑子热。我看你不是学这的料,也干不了一辈子这水上的行当,还是打住了吧。”
竹臻学艺不顺,本就憋着火,听了话,一下就偃旗息鼓。
虽然自己本意并非学划船,也干不了一辈子划船的活技,难道自己就要一辈子在书信铺里当伙计吗?
明日便是乞巧节,林可做足了准备,心情大好,见竹臻还未回,便自己去寻。
竹臻与她说过学划船的地方,自是不难找的。
远远的,就看见一个身影坐在岸边石阶上,一个人出神,有人走进了也没发觉。
“想什么呢!”
林可从背后靠近拍他肩膀,不料竹臻连带着整个人掉进了水里。
扑通起的水花半人高,呛在水里连声都出不了。
林可原以为他学划船应该就会水,谁知入了水才知他是个旱鸭子,只得找了根岸边的竹杆,向他那边伸去,拉着他往岸边扯,溅得自己一身水。
“怎么,原来你不会水啊!就这还学划船呢,不知道是信先送到还是你先掉进水里。”
“不学了,以后不学了。”竹臻瓮声道。
林可一扭头,就见他神状不妙,也不知是犯了什么癔症。
“前面两日不是还精气神十足,怎么突然转性了?”
可竹臻不再说话,林可无法,只好先由着他,与他一同回了书信铺,整理了东西,再往庙里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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