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贺说道:“小郎,你能为你家从事送书信,足以说明你是你家从事信得过的得用之人,你又识文断字,我看你不过二十来岁,年纪轻轻的……”他竖起大拇指,赞道,“了得了得!我就不一样了,我不过是个穷赶大车的劳碌苦力,哪能和你称兄道弟?”
这郝贺在入伙之前,是他县中一户大姓家中的车夫,后因种种缘故,从了贼,落了草。
曹幹笑道:“郝大兄,你这个姓姓得好。”
郝贺问道:“哪里好了?”
曹幹一本正经地说道:“郝大兄,你看我称你郝大兄,让不知道的听来,像不像是‘好大兄’?好坏的好,好大兄,特别好的一个大兄。”
郝贺哈哈笑道:“好也好,不好也好,这姓是阿父给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说道,“我也只有把它安在自己的头上。”
酒已半醉,曹幹又刻意地说了这么些投情知趣的闲话,郝贺再看曹幹时,不由便觉得他顺眼几分。两人间的关系有所拉近,没有那么生疏了。
曹幹端起酒杯,说道:“郝大兄、李大兄,请饮此杯。”
郝贺和那个姓李的,把杯中酒喝了。
曹幹把酒杯放下,殷勤劝菜,说道:“郝大兄、李大兄,别光喝酒,来,来,吃些菜。”
郝贺和姓李的各从盘中取了块羊肉,丢入口中。
曹幹也夹了口菜,一边慢慢咽下,一边觑他两人神色,见他两人皆是颇为惬意之态,遂徐徐说道:“郝大兄,我听说力大率不是东海本郡人?”
郝贺和这姓李的尽管是贲休的随从,可这酒、肉也不是天天都能喝到、吃到的,郝贺仔细地品尝着口中的这块羊肉,只把之嚼的没味了,才将之咽下,咽下后,回答说道:“何止力大率不是东海本郡人,我家董从事、贲卒史,还有我俩,俺们都不是东海本郡人。”
曹幹说道:“原来郝大兄也不是东海人?敢请教大兄仙乡何处?”
郝贺问道:“什么仙乡?”
曹幹说道:“就是请问大兄你家是哪里的?”
郝贺说道:“我和我家从事、卒史,俺们一样,都是朐县人。……你知道朐县在哪儿么?”
曹幹说道:“正要请教,不知朐县是在哪里?”
郝贺伸手往帐篷的东边指了指,说道:“朐县在东海郡的东边,……要说起来,以前俺们也是东海郡人,但是当今县官坐了朝廷后,把俺们几个县从东海划了出去,另外设了个沂平郡,俺们就不再是东海郡人,成了沂平郡人了。”
力子都家在朐县、王莽析设沂平郡,等等这些,曹幹实是已知的,他听高长他们说过,但现下他只当不知,恍然大悟似的,说道:“原来郝大兄、贲卒史、董从事你们和力大率都是沂平郡人!……哎呀!”
郝贺问道:“小郎,你哎呀什么?”
曹幹说道:“郝大兄,我是在感叹力大率真是英雄了得!不是东海郡人,现而今却在东海郡做出了这么大的一番事业,搞出了这么大的一番声势,实是令我佩服万分!”
郝贺呵呵笑道:“力大率是什么人?那肯定是英雄了得的!小郎,这还用你来说?”
姓李的接口说道:“早年在朐县的时候,力大率就已是声名远播,远近诸县,哪个不知力大率之名?我曾经听说过,大尹上任,他都得先去力大率家中拜谒!”
大尹,指的是沂平大尹。
姓李的这句话,明显只是传言而已,力子都在沂平郡的威风,如果真大到这个程度,首先他可能就不会造反起事,再一个他造反起事以后,也不可能在沂平郡站不稳脚。
只是曹幹当然不会和姓李的较这个真,反是顺着姓李的话风,赞叹说道:“力大率这等的英雄豪杰,我之前莫说见过了,便是听也没有听过啊!今次我等不远数百里,来东海投力大率,看来是投对了!……等我家从事率部到了,借董从事美言,投到力大率帐下以后,郝大兄、李大兄,咱们也就成同袍了,想到这里,我越是开心!两位大兄,请再饮一杯。”
郝贺、姓李的两人又喝了一杯。
曹幹说道:“力大率英雄了得,董从事亦是英豪盖世!”
郝贺的胡子浓,容易沾上酒渍,顺手把酒渍又擦掉,他问道:“怎么?小郎你此前也有听闻过我家从事的威名?”
曹幹摸了摸颔下短髭,诚恳地说道:“不敢相瞒大兄,我来东海郡前,的确是不太听过董从事之名,然今日到了贵部营中,得幸拜见董从事,却是一见之下,只觉董从事相貌非凡,气度超群,诚然是英雄一流!”问郝贺和那姓李的,说道,“有一事,我不知该问不该问。”
郝贺笑道:“小郎,你有啥想问的,只管问。”
曹幹说道:“郝大兄,那我就问了。今儿个我跟着贲卒史和郝大兄你们来贵部营地,在刚到贵部营外的时候,……两位大兄应还记得的吧?恰好有数人从营中出来,其中两人,虽是乡民打扮,观其举止,却非乡民,我敢问一句,这两人,是不是建阳县中的士绅因为畏惧董从事的威名,而专门遣来给董从事送礼的?”
郝贺与那姓李的对视一眼,郝贺问道:“小郎,你为啥会这么猜想?”
曹幹说道:“我等原先在东郡时,不是跟着董次仲董三老的么?那个时候,就有县中士绅给董三老送过礼,是以我冒昧的有此一猜,郝大兄,我是猜错了么?”
郝贺说道:“小郎,你还真是猜错了!”
“哦?”
郝贺说道:“送礼这一点你没猜错,但那两人不是建阳县的士绅派来的,是建阳县的县尉派来的!他俩是建阳县尉府的掾吏,乃是奉了建阳县尉之令,来给我家从事送礼的。”
曹幹一拍大腿,说道:“这就更是了得了!堂堂建阳县尉,亦畏董从事的威名!”顾与郭赦之说道,“郭大兄,董从事的这番威风,可又比董三老要强得太多了!待咱们高从事带部到后,要是不易投到力大率帐下,则若能得董从事接纳,也是咱们的幸事一件啊!”
郭赦之不知道曹幹为何要邀请郝贺和这姓李的一同喝酒,从开始喝到现在,一直都颇是局促,这时听了曹幹此言,胡乱点头,应了两声。
郝贺笑道:“力大率会不会肯收下你们,我不敢说,但我家从事这里你们尽管放心,你们若想入伙,一句话的事儿。”
“是么?那可太好了!……郝大兄,我有个疑问。”
郝贺问道:“什么疑问?”
曹幹说道:“今儿个来贵部营中的路上,我远远望见了建阳县城,我看那城墙似也不是很高,建阳县尉既又这般畏惧董从事,贵部兵强马壮的,为何不把这建阳县城打下来?”
郝贺说道:“不是没想过打建阳城,我家贲卒史就曾向董从事建议过,把县城打下,但是董从事不肯打。”
“为何不肯打?”
郝贺说道:“我家从事说,建阳县城的城墙虽说不高,可若俺们要去打它的话,城中肯定是要守御的,弟兄们少不了会有伤亡,与其如此,何不如换个法子?”
“什么法子?”
郝贺笑道:“便是吓唬。”
“吓唬?”
郝贺说道:“我家从事说,只要吓唬到位了,叫那城中对俺们畏惧如虎,生怕着俺们会去打那县城,那结果就会和打下县城没啥两样,这叫不费一兵一卒,坐享其成。”
姓李的听郝贺说到这里,拍了下手,说道:“曹小郎,你瞧瞧,是不是被我家从事料对了?这建阳县城,俺们虽然没打,可现在却是跟打下来没啥区别!要啥东西,城中就给俺们送啥东西。你可知道今儿个建阳县尉给俺们送来了啥么?”
曹幹问道:“都送来了啥?”
姓李的得意洋洋,炫耀似地说道:“送来了百十把环刀,几十件上好的铠甲!金银珠宝,不计其数。这不是要打南成了么?我营中粮草不足,我家从事还又问他们要了五千石粮食,这两天就给俺们送来。……小郎,我家从事这眼光智谋,料事如神,真是叫人不佩服不行!”
曹幹心头一动,敏锐的抓住了姓李这人此通话中的关键要点,端起酒杯,说道:“两位大大兄,请再饮此杯。”
郝贺、那姓李的又喝一杯。
曹幹说道:“李大兄,你说要打南城?”
姓李的说道:“对啊,我家卒史今天为何领着我部还营,就是因为昨日力大率给我家从事下了一道命令,叫俺们做些准备,等过了正旦,便各部联兵,攻打南成!”
曹幹问道:“我记得,南成是在建阳的东北边吧?”
姓李的答道:“不错,建阳往北边去,过了新阳,再往东北,就是南成。”
曹幹摸着短髭,半仰起脸,好像甚是疑惑的模样。
姓李的问道:“小郎,你这是咋了?”
曹幹说道:“我有点不明白。”
“不明白啥?”
曹幹说道:“董从事‘坐享其成’此策,确然大妙,可是既然此策有用,为何还要去打南成?为什么不像对建阳一样,也只是吓唬吓唬南成就行了?”
姓李的说道:“小郎,你初来乍到,知道个啥?建阳县不打,是因为刚才我说的缘故,南成县为何要打?这是因为另有缘故。”
“斗胆敢问大兄,是何缘故?”
姓李的说道:“这缘故就是,打下南成以后,我部兵马才能与樊大率部联兵攻打费县!”
“攻打费县?”
姓李的说道:“等打下费县以后,我部便能与樊大率部声气互通!到时,俺们两部兵马联合,不下十万之众,整个徐州,都将是俺们的了!”
姓李的这人已经喝醉了,他带着夸张语气说出的这通话,听到曹幹耳中,顿时在曹幹心头掀起了滔天巨浪。曹幹强自忍住,未变神色,附和了几句,顺势又问起樊崇那边的情况。
却是姓李此人与曹幹说的这些,都是从贲休处听来的,他在董宪营中的地位不高,对於樊崇那边的情况并不清楚,没再说出什么有价值的话来。
到二更前后,酒尽菜光。
郝贺与那姓李的起身,说道:“酒足饭饱,夜色深了,小郎,你俩早点休息。我俩就在隔壁帐中住,要是有事儿,你就来叫我二人。”
曹幹说道:“大半夜的,岂敢扰两位大兄清梦,我俩也就睡了,两位大兄踏实睡个好觉。”
送了郝贺与这姓李的出帐,看着他俩进了隔壁帐中,曹幹与郭赦之转回帐内。
郭赦之去收拾案上的酒壶,碗碟。
曹幹坐回席上,早不复方才笑颜,摸着短髭,说道:“郭大兄,咱们只怕是要上阵打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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