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郝贺与那姓李的的引领之下,曹幹、郭赦之到了营门外,等了会儿,四五人沿着正对着辕门的营中道路,从董宪大帐所在的位置行来。

    郝贺与那姓李的迎将上去,向这数人中为首之人行了个礼。

    这为首之人不是董宪,是个三十多岁年纪,身形削瘦,穿着件灰旧袍子的中年人。

    曹幹记得,他几天前见董宪的时候,在董宪帐中见过此人,董宪称呼他“黄先生”。

    这人正是黄朱。

    曹幹不知黄朱来历,但黄朱一身文士的打扮,莫说环首直刀了,连个剑都未有佩带,很明显,他定然不是董宪帐下带兵的军将,再结合董宪对他“先生”的称呼,他应是文吏一流。

    黄朱由郝贺、姓李的和他那几个随从的簇拥着,行至近前。

    辕门守将大大咧咧地向他点了点头,说道:“黄先生。”

    黄朱回应答道:“刘小率。”

    曹幹心道:“这黄朱在董宪军中,看着不像个地位很高的。”整顿衣袍,冲他行礼。

    郭赦之跟着也行礼。

    行礼的当儿,曹幹又想道:“我部兵马来到,董宪不但没有亲自出来迎接,而且他帐下的重要军将,他也一个没有派出来迎,只叫这姓黄的出来迎接,又且这姓黄的,只带了两三个寻常的兵士权做随从,这何止是称不上隆重,简直是寒酸了。……董宪此为何意?下马威么?”

    “你叫曹幹对么?请起请起,不必多礼。”

    曹幹与郭赦之站起身来。

    黄朱说道:“董将军现在有军务要忙,抽不出身,所以叫我代他来迎接一下贵部。”

    “怎敢劳黄先生大驾,惶恐惶恐。”

    黄朱说道:“将军令下,身为下臣者,自当服其劳,称不上‘敢劳’。”

    黄朱与曹幹没啥可说的,淡淡的说了这么两句,就不再与他说话,踱步到辕门前头,向西边眺望。

    此时虽是上午,云层笼罩,天色昏暗,风卷着细雪,扑扑簌簌地落下,极目望去,西边辽阔的平原和起伏的丘陵上,尽是一片洁白,掉光了叶子的野树,於其间灰扑扑的,丛丛矗立。

    曹幹和郭赦之立在黄朱后头,亦往西边眺看。

    没过太久,一队人马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之中。

    “曹君,这应是贵部的人马到了,咱们上去迎迎吧。”

    曹幹应了声是,便和郭赦之跟着黄朱、郝贺等人,往官道上去。

    到了官道边上,黄朱止住了脚步。

    尽管和曹丰等人分别这才不过数日功夫,但是看着官道上这支越行越近的人马,曹幹却忽然觉得颇为激动。郭赦之的状态和他差不多,一双眼紧紧地盯着这支人马,露出期待的表情。

    这支人马行到距离黄朱、曹幹等还有里许之处,慢慢地停了下来。

    很快,十余人从队伍中出来,皆是徒步,向黄朱、曹幹他们这边快步走来。

    曹幹看得清楚,这十余人中,最前头的那人年轻英俊,锦袍佩剑,是刘昱,其后跟着的分别是陈直和刘昱与戴兰部中的几个重要头领,再此外,就是曹丰、田武、李铁等高长部中的小率了,以及“护送”丁狗送信的那几个贲休的部下也在其中。

    没有见丁狗,也没有见刘小虎。

    ——曹幹能够料到这是出於什么缘故。丁狗也者,必是因其地位低下;刘小虎也者,不外乎一则因她女性的身份,二者现在的从事是刘昱,也已不是她了,故此她未有过来。

    两下相见,贲休那几个部下中的头领向黄朱行礼,介绍说道:“黄先生,这位刘君就是他们的从事,……这位陈君,是刘君的姑丈。另外那些都是他们部中的小率。”然后向刘昱、陈直等介绍黄朱,说道,“这位黄先生,是我家从事帐下的主簿。”

    曹丰的视线早已落到了曹幹的身上。

    兄弟两个这个时候没法说话,两人用视线做了个短暂的交流。

    曹幹发觉,曹丰眉宇间似是隐含郁色,再看旁人,刘昱、陈直等尚好,神情尽管俱皆严肃,然并无其它异状,而田武、李铁则与曹丰相类,却亦是都很沉闷,——田武的眼还肿了。

    曹幹心头一紧,心道:“必是部中发生什么事了!……莫非是?”

    刘昱向黄朱揖了一揖,说道:“在下刘昱,与黄君见礼了。”

    黄朱回礼,说道:“君等远来辛苦,我家将军本是要亲自出迎的,但是刚好有几件紧急的军务需待处理,因而不得暇,遂令我代为相迎。”

    在听到迎接自己的只是董宪帐下的一个主簿以后,刘昱的表情就略有变化,听了黄朱此话,他的神色更是不快了两分。曹幹听他勉强说道:“我等远来相投之属,怎敢惊扰贵部将军迎!”

    黄朱说道:“不过我家将军说了,君等冲风冒雪,长途跋涉,前来相投,一片诚心,着实令人欣喜。对君等的来投,他是非常高兴的,因令我在见到君等以后,请君入营,到帐中一叙。”

    刘昱扭脸,看了眼旁边的陈直,陈直向他微微点头。

    刘昱说道:“好,先生请稍候,我略微安排下,就去谒见贵部将军。”

    他与陈直小声的商量了两句。

    陈直命令本部、戴兰部的那几个头领和曹丰、田武等,说道:“我跟着从事去谒见董将军就行了,你们不必同去。你们现就回去部中,在附近找块儿避风的地方,先把部曲安顿下来,等我和从事回来,咱们就择地筑营。”

    黄朱听到这话,说道:“我家将军已给你们划出了驻营的区域。”侧过身,朝董宪营地西边指了指,说道,“这块地方临着我们的营,你们不是有近千之众么?也够宽阔,足够你们驻扎。并且离水也不远,后头那几座丘陵的周围且多树木,亦便於你们伐树筑营。”

    整部人马都已来了,那么在哪里驻营,也就无关紧要了。

    刘昱往黄朱指的那片区域看了看,与陈直说道:“姑丈,那咱就在那儿筑营吧。”

    陈直颔首,吩咐他们本部、戴兰部的头领们和曹丰、田武、李铁等人,说道:“你们把部曲带过去,先组织人手,去丘陵那边伐树,等我和从事回来,我给你们规划如何筑营。”

    曹丰、田武等人应诺,恭送了刘昱、陈直等随着黄朱往董宪营去后,便回部中去了。

    回到部中,曹丰众人先向等着的刘小虎汇报了下刘昱和黄朱见面的情况,随之,即在刘小虎的带领下,各引本部人马前往那块区域,派人砍树,这些暂且不提。

    只说陈直趁着黄朱与刘昱寒暄交谈,不动声色地往后拉了几步,小声地问后头的曹幹,说道:“阿幹,这个‘黄先生’是什么人?董从事为何没有亲自出迎?”

    “陈君,这个黄先生,我只见过他一次,他当是董从事的一个谋士。董从事为何不亲自出迎,我也不知是何原因。”

    黄朱所谓之董宪有军务要忙,故是暂不得空出迎,这话显是托词,曹幹不信,陈直也不会信。

    一问一答间,曹幹、陈直略微落到了诸人之后。

    郝贺在前边顿住了脚,笑问说道:“曹小郎,不快点走,说啥呢?”

    “久未与陈君相见,我和他聊两句闲话。”

    郝贺笑道:“等见过我家从事,你俩随便聊。”

    “是,是。”

    陈直乃不再继续追问,略向郝贺点了下头,握着腰边剑柄,快走两步,追上了刘昱。

    ……

    入进营中,黄朱领着刘昱、陈直等到了董宪帐外,先进去向董宪通报。

    过了大约小半刻钟,他从帐中出来,掀着帘幕,说道:“刘君,我家将军请你入帐。”

    刘昱生在豪强门户,少时所见皆郡县衣冠,及长,小有声名於县中,前几个月跟从其姐刘小虎起事后,又数经阵战,年纪虽轻,也是见过世面的,可当此之时,身到了陌生的地界、到了陌生的营中,望着眼前的这个大帐篷,帐门外那两列对立着的披甲猛士所持的长矛的矛尖闪烁光芒,想到即将见到同样陌生的董宪,他却不知为何,不由自主地心跳如擂,口干舌燥。

    用力地咳嗽了声,刘昱昂首挺胸,穿过帘幕,迈步而入。

    陈直想要跟着进去,黄朱把他拦了下来,笑道:“我家将军只请了刘君一人入帐,陈君还请在帐外稍候。”

    陈直怔了下,说道:“……是么?好,好。”

    刘昱入到帐中后,黄朱亦跟了进去。

    帘幕落下,把帐内、帐外隔开。

    帐外的那些董宪的亲兵,或带好奇,或者瞪眼,抑或不以为意的,眼神不时瞟来。

    陈直在他们的注视下,於风雪中站了片刻,屡望帐篷,终是没了耐心,与曹幹说道:“曹小郎,你往这边来些。”

    曹幹没有立刻就随着陈直往边上去,先与郝贺说道:“郝大兄,我去和陈君说会儿话?”

    郝贺瞧了眼陈直,看了看曹幹,了然的模样,笑道:“换了是我,亦会难免忐忑。小郎,你去和他说话吧,告诉他,不用担心,我家从事不是吃人的老虎。”

    再是和陈直有嫌隙,在郝贺等人眼中,陈直与曹幹是一伙的,这时可不能落了本部的脸面,让郝贺等小看,曹幹摸着短髭,从容笑道:“陈君倒非怯懦之人,想来他是有事问我。”

    “你去吧。”

    曹幹挪步,到了陈直身边。

    陈直低声问道:“董从事的这块营垒占地不小,他部中共有多少人马?”

    “我遇到的那个董从事帐下叫贲休的卒史说,董从事有部曲两三千人,我估摸着,加上随军的将士家眷,差不多是此数。……陈君,狗子对你们都说了吧?”

    陈直问道:“说什么?”

    “秦交已死,我和狗子、郭大兄在半道上遇到了贲休,於是来到了董从事营中,董从事叫我写信给你们,我看他的意思是想招揽咱们到其帐下这些。”

    陈直说道:“都说了。”

    “陈君,咱部中是何打算?”

    陈直说道:“这寒冬腊月的,咱们缺衣少粮,东郡又回不得,高长的朋友虽然已死,但这力子都,咱们还是不得不投。……说到高长,曹小郎,高长也已死了。”

    此话入耳,曹幹大吃一惊,摸着短髭的手都忘了再动,说道:“什么?”

    “高长伤重不治,已经死了。”

    “我家从事死了?何时死的?”

    “就在丁狗把你的来书送到咱们部中的头天下午,高长死的。”

    难怪曹丰、田武、李铁等俱神色沉闷!难怪田武眼睛肿着,定是高长死后,他哭肿的!

    无数的念头,在曹幹的脑中浮现,一晃而过,他一时间怔然无言。

    “曹小郎,你怎么了?”

    “自我入伙,一直跟着我家从事,突然闻此噩耗,我有点……”

    陈直点了点头,说道:“曹小郎,高长已死,人死不能复活,你且节哀。现在,咱们有更要紧的事要做。你给我说说,你在董从事营中也有几日了,你对董从事此人、对他部曲的情况、对他在力大率帐下的情况、及力大率各方面的情况都有何了解?”

    曹幹勉力收敛住心神,答道:“陈君,自我到董从事营中后,一直都待在帐中,未有出去过。董从事,我也是只见过他一面。你问的东西,我都不知道。”

    陈直默然了会儿,说道:“咱们先回帐外。”

    回到帐门口,又等了约一刻来钟,帐篷帘幕掀开,刘昱出来了。

    送刘昱出来的,仍是黄朱。

    黄朱说道:“你们刚来,营地一时半会儿建不好,我家将军特在我营中拿出了几个好帐篷,供你们居住。今晚给诸位洗过尘后,诸位便可暂在我营中住下。……刘君,你是先回部中,还是先到帐中歇息?”

    刘昱答道:“我先回我部中,把筑营诸务安排一下吧。”

    黄朱说道:“也好,那我这就操办送给你们的粮、肉,等会儿亲自给你们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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