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少爷不好了!官府那边叫咱们过去呢!”

    小家丁急急忙忙地跑至北厢房,那里多是受宠夫人们的居住处。

    还没开门,已嗅到房间里飘散而来的迷香,纸糊的窗户上,依稀能分辨出小王公子与家妾嬉戏打闹的影子。

    门一开,男人顶着一脸沉郁之气,腰带松松垮垮的挂在胯间,连衣服都是刚刚穿好的。

    “又有什么事呀?”

    他身后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呼唤声。

    “估计是什么小事。我等会儿再回来,你乖乖等着我啊,小美人。”

    小王公子笑完,转回头变了个脸色,一脚踹翻跪在地下的家丁,朝着官府的方向驾骑马车赶去。

    赶到时,官府两边站着的官兵,犹如一座肉山沉沉地压来,给予强大的压力,高位上以坐着千鹤城的百姓官。

    而在他右下角,一位穿着布衣、带着银饰,面容较好的女子俏生生的站立着,与整座庄严的堂厅相比显得尤为突出。

    许如意微微抬着下巴看他,张少站在身后,手里拿着账本。

    “什么风能让你有资格来官府?”

    小王公子出言调笑。

    他半点不在意,一个大跨步犹如行走的游蛇,奔向左下方,站的歪歪扭扭的,像是垮掉的斜塔:“不知大人找我有何事?”

    官员看他又再看许如意,声音温下几许:“你把刚才来报的事再说一遍。”

    许如意正起脸色点点头,让张少把手里的账本上交给师爷。

    一眼发现那几本熟悉的厚账簿,小王公子脸色一变,盯着三本厚厚的账本,两只眼睛里冒出了怒火。

    “看来你还认得这是什么东西?”

    许如意轻笑道,又压低了声音斥他:“你账簿里,为买官花去的金银、比普通的老实人家一辈子赚的钱还多!”

    她转过身,面向官府恭恭敬敬地俯首、掷地有声:“大人,我今日要状告千鹤城王家小公子,挪用款项私下买官,不仅违反了春闱的规矩,同时是对寒窗苦读的学子们造成巨大伤害,我等为这种行为感到不耻、怒而前来揭发,请大人明察!”

    话音刚落,一片寂静。

    许如意剑指小王公子,再论:“这次我人证、物证俱在,你有何话可说?”

    “人证?”

    小王公子面目狰狞,嘴里艰难的吐出两个字,又瞪大双眼环望四周。

    今日挑的是个赶集日,大多数去了市场。

    要来凑热闹的,因为听说是小王家的局而放弃,生怕被报复,一时只有站在门口的花娘分外显眼。

    她乍然对上男人犹如饿狼般吞没的眼神,害怕地打了个冷颤,莲步轻移到官府中央:“我可以作证,我从前是王府家的小妾。那日亲耳听到王家买官的事情…”

    花娘一边说着一边头低得更低、不敢看任何人——即便不看,她也知招惹到对方已经走上绝路。

    果不其然。

    小王公子原地跳脚,发疯一般的狠骂着:

    “好啊你个死婊子,居然敢背叛我。我把你买出合欢楼养你多日,换来的是这样一个下场,蛇蝎毒妇!”

    一句更比一句难听,许如意赶紧以手作为遮掩,挡住更多的肮脏话语进入花娘的耳中。

    “肃静。”

    台上一拍惊堂木。

    小王公子喘着粗气,眼睛和身体红的像是一块滚烫的烙铁。

    他死死的盯来、一寸不让,气急败坏中又暗含着巨大的恐怖:“你若是立马反悔,那我可以饶过你,不然…”

    “不然什么。”

    花娘截断下男人的话,她红着眼,哆哆嗦嗦地指着一众官兵:“你自身难保了。”

    “有千鹤城城主在此,你觉得你能逃过这一场牢狱之灾?是你该速速认罪!”

    她头一次有了勇气,仿佛把从前在王家受过的所有苦难尽数发泄出来。

    大厅内,一时再次陷入宁静,气氛诡异到可怕。

    许如意心中一跳,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事已至此,官府仍没有判决的想法,她悄悄用余光打量着上方、端端正正坐好的官老爷。

    对方年岁极大,一头花白,偏偏桌上用的是最近极其新鲜的手艺打造的笔杆子,再定睛一看——上面用古瘦金体刻上了一个不起眼的“王”字!

    不好!

    许如意顿住了,脸色煞白的说不出话。

    她伸手拦下想说更多话的花娘,对方一脸疑惑地望来:不是今日要说要王府入狱吗?怎的不让我说了?

    许如意端起正色,在疑惑的目光里往前一站:“那账簿本子我想来有蹊跷之处,可否归还于我,再做细细的考量?”

    官老爷没说话,师爷扬起笑脸凑近了替人回答:“这是行不通的,要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才行。”

    他笑得露出嘴里的两颗金牙,配合脸上的鄙夷之色,着实令她感到不寒而栗。

    糟了。

    许如意心想。

    难怪此次出行如此顺利,哪怕是不需要百姓的跟判,照样能开庭!

    她早该想到,既是千鹤城的富商,说不定城主一开始便和王家狼狈为奸!

    许如意尽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拉起花娘的手。

    为今之计,先跑掉这一处危险之地为好。

    “我们先回去另作补充。”

    刚要踏出门,小王公子笑着:“堂堂官府,岂有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道理。是该好好教训一番,你们这些见识短浅的村妇了。来人,给我拿下——!”

    他一声令,四周官兵尽数包围前来,围绕着许如意一行人牢牢锁死成一个圈,尖枪木棍竖起坚实的围栏。

    “怎么回事?!”

    花娘一身惊呼,许如意快速阐明原因:“官府极可能是和王家一伙的,现在账本被私吞,我们只有想尽办法出这里。”

    这话一进耳朵,女人吓得花容失色,连着起身的腿脚快站不稳了。

    张少显得冷静许多,一改从前懦弱的性子,直接挡在许许如意身前,壮实的身躯抵御着外来的敌人。

    正是此时,小王公子的声音从外面流出。

    “知道后悔了?没有后悔路啊。我都不知道账本是何时被偷去的,花娘,你真的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他每一句话犹如敲在人心上的一句警告,令女人的脸色越来越差。

    “来人——给我把为首的许如意拖出去打30大板,两个跟随者各打20大板,一个卖入合欢楼,一个卖入南风馆!”

    “慢着。”

    官老爷终于发话,不过许如意并不将希望寄予他,反而目露戒备。

    “你的罪没有定,我想的是…不如由这位打头人亲口承认下偷窃之罪吧。”

    他笑眯眯的,一副老好人的模样,宛如早上接待时一样的儒雅随和。

    许如意心下一沉,暗中怒骂:老家伙,原来在这里等着!

    放在千鹤城,偷窃之罪往往更为严重,要被套上锁链子巡游千鹤城一天,她还要不要这个脸?

    她正要开口拒绝,旁边的张少一把跪下:“是我偷的,我接受来处罚。”

    “张少,你…!”

    许如意惊慌地看他,要将人扶起时,张少却头一次背弃了命令道:“您教了我很多东西,让我在医馆学习技术、有了养家的能力,是我自己心思不正想要去偷鸡摸狗,于情于理,该是我来担这一份责任。”

    他说完,沉默着不语。

    许如意看着人,热泪慢慢盈满眼眶,从未觉得因为权势如此屈辱受累过。

    “是条好狗。”

    小王公子一声赞叹,换来许如意怒瞪。

    “还有力气?”

    他轻笑着,慢悠悠地吆喝:“给花娘上夹指刑。”

    所谓夹指刑,是用十一块木板夹在手指上,达到钻心剧痛的效果。严重了,甚至能够导致十个指头完全夹断。

    “不、不要大小姐,你救救我!!”

    花娘哭喊着拉住许如意的袖子。

    两个女人的力气始终敌不过官兵,轻轻松松扯开两人之间的链接。

    花娘漂亮的指甲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长些的直接拦腰断掉,面容被泪水和胭脂掩盖。

    “啊啊啊啊啊我会成为一个废人的,我的孩子怎么办?!!”

    她哭嚎着一路被拖到门口。

    这时,官老爷又再度眯起眼睛笑着看她:“许如意,你的手下、好友,皆因为你而遭受这一份苦难,你真的不打算认罪吗?”

    一句句话蹦入耳中,所有的人在等待她的回答。

    是不是…我过于的莽撞和自负,造成了这一切?

    花娘的哭喊与张少被迫的面容浮现于脑海中,许如意茫然盯着地面,嘴唇微微颤抖着,心上好像有一把钝刀一刀刀在切割着良知和理智。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失,小王公子有些不耐烦了,要再度下令——

    “咳咳咳…认什么罪?今天如此热闹,不如让我来跟着瞧一瞧、看一看…”

    伴随着几道咳声,许如意怔愣地往后一望,见到一袭青衫出现在视野范围内。

    刘玉捂着嘴,由老者扶着一步步往内走。

    官老爷见了他神情大变,怀疑的眼神在他和许如意中间来回跳跃,最终像是吃了苦瓜一般闷着脸跑下台来亲自接待着:“我不知是您大驾光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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