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孙云熙扭头看向陈子昂,却并未搭话。
兴许是觉得这话说的不妥,陈子昂尴尬的笑了笑,旋即坐到石凳之上。
二人相视,陈子昂笑问:“孙姑娘找我是有什么事儿吗?后天同你去采摘草药,我记着的,不会忘的......”
听得此话,孙云熙端起面前的茶杯,轻声说道:“不是为了这个......”
陈子昂心头一颤,有些无奈道:“孙姑娘,我今日是在路上遇到那个小姑娘,见她卖花,却又难卖出去,因此便自作主张买了下来。想着前去买书不太好带,便让其送到了玄德医馆,你莫要生气啊......”
望着面前的陈子昂,孙云熙一愣,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道:“我生什么气?”
“啊?”
抿了一口茶水,孙云熙继续说道:“那小姑娘叫李十月,我认识的.......”
陈子昂彻底懵圈,想起今日那小姑娘问自己的话语,他顿时冒出冷汗,小姑娘没胡说什么吧?
仔细打量着孙云熙的神情,似乎并无事情,陈子昂这才松了口气,开口问道:“那孙姑娘前来是?”
放下瓷杯,孙云熙望着陈子昂,认真的问道:“我来问你件事儿,为什么只给了李十月二十文钱,你明明可以给更多的......”
“就这些?”
孙云熙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我问爷爷,他说既然想知道,那就自己来问你,所以...我就来了......”
陈子昂哭笑不得,孙云熙的执行力着实恐怖,不过倒也符合孙姑娘的性格。
陈子昂并未直接回答孙云熙的话语,而是反问道:“如果是孙姑娘你,会给多少钱,或者说会以多少钱买下那些花?”
孙云熙思虑一番,伸出一根指头。
“一文?”
陈子昂故意问道。
孙云熙皱了皱眉头,“是一两!”
陈子昂笑了笑,说道:“大唐铸币乃是铸钱监的职责,无论是铸造亦或是管理皆在户部,孙姑娘知晓一两纹银是多少文钱吗?”
孙云熙点了点头,应和道:“一百文......”
“不错......”轻抿一口茶水,润了润嘴唇,陈子昂继续说道:“长平年间,尤其是大唐开国之初,东齐王朝覆灭所带来的影响极大,战乱造成的经济损失极为严重,那段年华,钱不值钱,通货膨胀就像是麦田中的野草,疯长不断,一两纹银能换五百文钱,可见一斑......”
“而今经济发展平稳,一两换一百文早已是定数,一位县官的月俸不过二十两纹银,我若是给李十月一两纹银,是多是少?”
“少了!”孙云熙说道。
陈子昂无奈叹气,不愧是孙姑娘。
“从物质方面,确实是少了;可从精神层面来说,不多不少,刚刚好......”
“嗯?”孙云熙觉得陈子昂有些强词夺理,刚想说话,却是被后者拦住。
“且先不说其它,我若是给她一两纹银,李十月的娘亲会收吗?”
“你怎么知道不会收?”
陈子昂笑了笑,解释道:“既然孙姑娘能认识李十月,那么从我得知的信息来看,她娘亲有一段时间应该是在玄德医馆里就医的吧?可为什么最后又不在了呢?”
孙云熙默言不语。
陈子昂越发笃定自己的猜测,便继续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是孙姑娘为其赊账不少,而李十月的娘亲又是一位“执拗”之人,因此往后便不在玄德医馆看病,是否?”
孙云熙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一位这样的娘亲,会让自己的女儿随便接受这种莫名而来的钱财吗?”
孙云熙深思许久,再问:“就这些?”
陈子昂摇了摇头,说道:“翻书何其容易,人心缝补最为艰难。除去这后来的想法之外,起初我的念头只有一点,那便是保护李十月该有的自尊与自爱......”
“什么?”
提起茶壶,给孙云熙续上一杯热茶,陈子昂说道:“小姑娘又不是久居街边混吃等死乞求怜悯的乞丐,那么有些钱,该不该给,如何给,其实都是有说法的......”
孙云熙皱了皱眉头,倒不是不喜欢陈子昂说话,只是觉得有些脑壳疼。
“少年少女的自尊心最重,我若是以一种施舍者的姿态与行为将钱财给了李十月,天晓得会在她的心里留下什么样的阴影。这就像镜花水月的一场问心一般,小姑娘要是死磕在心中的那道坎上,又该如何?所以,二十文,一束花,一次跑腿,都是李十月自己用劳动换来的,那么便是正道,我相信她娘亲不会拒绝,李十月也会十分开心......”
说到此处,孙云熙有些失神。
记得最初去李家的时候,但凡自己临走给钱,小姑娘李十月都会极力抵触,想是真如陈子昂所言,小姑娘也有自己的自尊与自爱。
揽过瓷杯,孙云熙情绪有些低落。
“你倒是想的极多,不像我,从来没有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
望着情绪低落的孙云熙,陈子昂笑着安慰:“每个人能看到与能想到的都不一样,你能看到我看不到的,我能看到你看不到的,各自为善,都是一样......”
听闻此话,孙云熙抬头看向陈子昂,点了点头。
少年松了口气,这事儿总算翻篇了。
正想同孙云熙言语之时,却见后者无声叹息,怔怔出神。
“怎么了孙姑娘?”
陈子昂有些疑惑。
把弄着瓷杯,孙云熙轻声说道:“李十月她娘来医馆的时候,其实病情已至中期,只要好好吃药,慢慢疗养,自能根治。可她非要在钱财一事儿上执拗,不愿欠我情谊,换了家医馆,却因为时而有钱,时而无钱使得吃药间断不止,状况越发不好。加上换的那家医馆人面兽心,草药不纯,要不是我多次拜访时调换了不少草药,迟早要吃出事情来。而今算算时间,若是她再拖下去,恐怕就病入膏肓,难以救治了......”
“孙前辈医术如此之高,拜托他不就行了?”
孙云熙摇了摇头,说道:“我爷爷已经不行医多年,这次只为你打破了规矩,此后怕是不会再有了......”
“那岂不是见死......”
陈子昂终究没有将那句话说出来,因为太不妥当。至于孙前辈为何如此,陈子昂难以知晓。
思虑之间,孙云熙已是放下茶杯,缓缓起身,对着陈子昂说道:“谢谢你了,二十文钱在你我看来虽然不多,可大抵是能让李十月她娘吃上一段日子的药,我明日再去拜访,再劝劝她......”
说罢,也不等陈子昂响声,孙云熙便是转身朝着院外走去。
就当少女要踏出院门之时,稳坐于石桌旁的陈子昂大喊一声:“孙姑娘!”
少女止步,回头问道:“怎么了?”
少年满脸笑意,认真的说道:“我们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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