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晌午。
外城。
陈子昂与孙云熙站在泥墙老宅之外,就这么静静的看着。
“你非要来凑什么热闹?”
望着面前拢袖而立的陈子昂,孙云熙无奈的问道。
少年面露笑意,说道:“与孙姑娘你一起劝说啊,你说不动的话,指不定我能说动......”
孙云熙不再言语,上前走到门外,轻叩门扉。
“咚、咚、咚...”
一重二轻,极有分寸。
敲门声刚起,里面便传来喊声:“谁呀......”
二人于门外静等,不多时,老旧木门被缓缓打开,一位妇人探出头来。
妇人脸色有些惨白,倚靠住木门才能站稳身子,看清来人面容后,妇人面带微笑,轻声说道:“孙姑娘来了...这位是?”
妇人目光望向陈子昂,心中略有猜测。
陈子昂刚想自我介绍,却听孙云熙开口说道:“李姨,他是我们医馆打杂工的,这次跟我一块儿前来......”
陈子昂呆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仔细打量一番陈子昂,白袍素衣,如此模样,是打杂工的?
尽管心中有所疑虑,但妇人并未多想,而是侧开身子,笑着说道:“快进,快进......”
孙云熙急忙上前搀住妇人,秀气的眉毛那是皱了又皱,神情复杂。
入得老宅,望着近乎一贫如洗的小院,陈子昂无声叹息。
屋内也是差不多的光景,除去卧榻床铺之外,能入眼的也就一张方木桌。兴许是因为年代久远,木桌多有残缺,有些摇晃。
在妇人的招呼下落座,孙云熙同她一同去泡水,其实也不能完全算是泡水。
“咱家没什么茶叶,倒是委屈孙姑娘你们了......”
妇人拉着孙云熙的手,有些歉疚的说道,但依旧是满脸笑意。
陈子昂并未言语,说那么多话语,倒不如端起来喝一口给人来的心安。
世间之水,无甚区别。
其实喝不喝茶对于陈子昂而言都是无所谓的事情,这也是在桃花岛时能够以长安红茶待客谢灵运之原因。
与陈子昂的静默相比,孙云熙就显得熟络许多。在医馆时的孙云熙不是在发呆,就是在发呆的路上,清冷许多,而今这副面孔,倒是未曾见过。
陈子昂笑了笑,静静的看着孙云熙同妇人言笑。
“十月人呢?”
端起陶杯,孙云熙四处张望。陈子昂也是有些疑惑,进来许久了,倒是未见那小姑娘的身影,难不成出去了?
妇人笑了笑,说道:“昨日也是那丫头运气好,遇上了好人,说是买花跑腿挣钱,其实就是心善,给了二十文钱,那丫头方才拿着钱去给我抓药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妇人欣然接受的模样让孙云熙有些难以理解,她扭头瞥了一眼陈子昂,倒真如这家伙所说。
二人相聊不止,陈子昂则是坐在一旁低头喝水,一杯接着一杯。
良久,孙云熙才同妇人说起了正事儿,一字一句,解释清晰,生怕妇人再次拒绝。
陈子昂知晓这番话语孙姑娘昨晚想必斟酌了很久,每一句都经过雕琢,但可惜的是,还是差些东西。
不出意外的没出意外,听完孙云熙的话后,妇人摇了摇头,神情认真。
“李姨,你听我跟你说,你这病得治,得好好治,玄德医馆这边的账您可以先赊着,把病先治好,一切都是好说......”
孙云熙有些急切,这还是陈子昂第一次看到如此模样的孙云熙。
何解?
医者仁心。
妇人坚定的摇了摇头,轻笑道:“孙姑娘,你的好意我真的心领了,但这治疗一事儿,我在另一个医馆......”
妇人忽然止声,因为陈子昂站在了孙云熙的身旁。
少女扭头望去,却见陈子昂微微一笑,说道:“孙姑娘,我跟李姨说说?”
孙云熙一愣,秀眉微皱,刚想言语,却见陈子昂眼神坚定,极为认真。
少女回头瞥了一眼妇人,无奈道:“行......”
孙云熙坐到一旁,而陈子昂则是落座于此。
同妇人相对,陈子昂笑了笑,说道:“我姓陈,李姨可以叫我小陈......”
倒非谦语,确实如此罢了。
陈子昂虽然如此说法,可妇人自是不会这般相称,她笑了笑,说道:“陈公子......”
虽然孙姑娘那般介绍,可妇人眼光何其犀利,杂工能有此等谈吐举止?
不去在意妇人的称呼,陈子昂拢袖端坐,笑着说道:“我想说的其实跟孙姑娘一样......”
妇人依旧是摇了摇头。
“我先问李姨一个问题,世间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妇人一愣,显然被陈子昂这一问给整懵圈了,可沉思许久之后,她笑着说道:“我女儿......”
闻言,陈子昂摇了摇头,说道:“其实是活着......”
妇人不言。
“活着,是最简单的事情,可又是最难的事情,幸福的活着,痛苦的活着,开心的活着,悲伤的活着,其实都是一门难以窥探的虚无“学问”,李姨觉着呢?”
孙云熙皱了皱眉头,这家伙怎么老是扯这些说教之语?
妇人笑了笑,依旧没有回应。
“在我看来......”陈子昂长出一口气,说道:“李姨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其实就只有一件,那就是治好病,好好的活着。诚然,我知晓李姨你心中所坚持的究竟是什么,但是我不得不说,这个坚持,其实完全没有必要......”
此话一出,妇人脸上再无微笑,连眉头都是有些微皱。
“既然对于你来说世间最重要的东西是李十月,是你的女儿,那么我现在告诉你,倘若李姨你继续在那家医馆看病下去,有一日你会命丧黄泉,你怎么说?”
妇人怔神,良久摆了摆手,轻笑一声,说道:“陈公子说笑了......”
陈子昂拢袖静言:“我没有同你说笑,我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若是你死了,那李十月该怎么办?难道自尊已经超过女儿在你心中的重量了吗?若是如此,方才我的问题,你应该回应自尊才是,而不是李十月!”
陈子昂的语气颇为沉重,孙云熙急忙拉了拉他的衣服,示意他不要说了。
闻言,妇人低下了头,不知是说中了心思,还是不知道怎么回应。
拉扯力度十足,可陈子昂却是不管不顾,继续说道:“过早让一个孩子接受世间的诸多恶意,李姨,你真的忍心吗?”
“陈子昂!”
孙云熙用心声喊道,她知晓入了淬体境的陈子昂能够听见。可后者就像是聋了一般,依旧自顾自的说道:“自尊与一些莫名其妙的坚持,在诸多真情面前,其实一文钱不值,李姨你自己想想吧,是要尊严!还是要女儿!”
说罢,陈子昂就此起身,朝着屋外走去。
该说的话都说了,至于结果,陈子昂心中自有定数。
其实往昔种种,孙云熙就该如此言语。有些话就要点透,就要说明,否则永远都是山峰之上那虚无缥缈的浮云,给人得过且过的理由。
走到院门外,陈子昂坐在门槛之上,双手托腮,望着天边,怔怔出神。
少年有些伤心,因为他有些想自己的娘亲了。
究竟是什么能让娘亲扔下自己随父亲而去呢?
陈子昂以前想不通,现在想不通,也许以后也想不通。
没爹的孩子已经很可怜了,没了娘亲的,希望这世间不会再有第二个陈子昂。
艳阳高照,少年擦去面颊上的汗水,仰头笑道:“真热啊!”
许久之后,小巷尽头处有个小小的身影蹦蹦跳跳的回来,手上提着东西,很是开心。
可当看到有人坐在自家门槛上时,小姑娘顿时气愤无比。大踏步上前,刚想指着那人讨个说法的时候,却又呆滞不语。
少年与小姑娘相视,一个笑的灿烂,一个笑不出来。
大眼瞪着小眼,许久,李十月才悻然问道:“你不会是来找我要钱的吧?”
“对呀,就是的......”
陈子昂有意逗一逗小姑娘,哪知对方听闻之后,慢慢低下脑袋,泫然欲泣。
“我把钱都花完了,给娘亲买药了,给娘亲买药了......”
陈子昂顿时有些心疼,赶忙摸了摸李十月的脑袋,安慰道:“骗你玩儿的,覆水难收不晓得吗?况且我买了你的花了,怎么可能不拿花来要钱?”
“真的?”
李十月抬起脑袋,泪眼汪汪。
陈子昂认真的点了点头,说道:“是真的,我还跟......”
正当陈子昂言语之间,身后清风微起,孙云熙不知何时站到了身后,低头望着他,半晌,才笑着说道:“谢谢你了!”
“啊!是孙姐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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