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一点点攀高又一点点西落。
苏府内,正在书房内算账的王氏突然间眼皮子直跳,她放下狼毫,轻柔地揉起眼皮。
翟氏见状,上前替她捏了捏两侧的太阳穴,柔声道:“夫人算了一个下晌,不若先歇息一会儿吧?”
“一个下晌了?婉婉回来没有?”想不到时间过得这么快,不过,那两个孩子出去这么久,也不知道回来了没有。
翟氏刚要开口,若白焦急的声音随着慌乱的脚步声递了进来,“夫人,夫人不好了,出大事了。”
王氏闻言,猛地睁开眼,霍然起身,脸上一片冷凝,“发生了什么事儿?”
若白大口大口扯着气儿,焦急回禀,“刺史府被围了,还有刘参军的府邸也被围了。”
“谁围的?”虽然心中已有猜测,但她还是想亲耳听到,希望是她想岔了。
“是安东军。”
话音坠地,王氏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脸色瞬间阴沉如水,完了,他们中计了!
“我们要即刻走!”她语速极快吩咐道:“乳母,把房间里的东西给带走。”
“若白,你去看看婉婉回来没,带上唐一一道去将人给我绑走。”
言讫,她转身走回书案前,打开最后一个抽屉,从里面掏出一个包袱,背在背上。
崔氏动作很利索,她刚一出房间,崔氏肩上同样背着个包袱,一手还给她拿个狐裘,“夫人——”
崔氏刚开口,外间的门被人从外面“嘭”的一声踢开,苏伯霖面色阴沉得仿若砚台浓墨般吓人,他周身萦绕着一股阴沉之气,疾步朝主仆二人走来,咬牙切齿地喊着“王氏!”
“怎么?东窗事发,你这是想跑了?”
王氏懒得与他逶迤,拿过崔氏的狐裘披在身上,轻蔑的目光扫向他,冷声斥道:“走开,别挡道!”
对上她的目光,苏伯霖一直强压的怒火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他咒骂一声,举起手掌朝王氏脸颊呼了过去,预想中的巴掌声没有响起,反而他的手腕处被人紧紧地攥住。
看到攥紧他手腕上的是王氏,他神色阴鸷地咒骂道:“贱婢,你竟敢——”
“苏伯霖,我警告你,我要是跑不了,你也别想独活!”
“贱婢,你敢威胁我!”
苏伯霖一把抓住王氏的臂弯将人给扯了回来,怒不可遏骂道:“若不是你这回鹘奸细,我至于沦落到如今的地步,你坑害完我们苏家就想跑?”
说着,他直接一个上手狠狠掐住王氏的脖子。
想他堂堂一个礼部侍郎,武安侯府次子,原本能平步青云,钟鸣鼎食的过完一生,若不是这贱婢细作的从中作梗,他岂会沦落到今日的地步。
这贱婢细作害得他这么惨,他今儿说什么也要从她身上讨回点利息。
王氏嘴里发出“嗬嗬嗬”的声音,甩着的手上的包袱狠狠砸在他的身上,他手上的力度愣是一点都没松动。
此时背后传来一声呐喊,苏伯霖余光瞥到崔氏举着个花瓶朝他奔来,他抬起一脚,用力朝她胸口踹去。
崔氏整个人被撞翻在地,手上的花瓶也被砸烂,她捂住胸口想要起身,动了好几下愣是起不来。
看着王氏的脸色开始涨红变青,她急中生智,朝苏伯霖喊道:“姓苏的,你敢杀夫人,你与二皇子勾结的信件便会传到大理寺手里,若是大郎君跟二娘子知道你是他们的杀父仇人,他们指定不会放过你的!”
话音未消,苏柏霖赫然松手,震惊的目光来回在崔氏与王氏之间徘徊。
他反手给了正在猛咳不止的王氏甩了一个耳光,面目狰狞地揪住她的衣襟将人提起来,怒吼道:“贱婢,你敢留着那些信件?”
“我怎么不敢?”王氏仰头哈哈大笑起来,“姓苏的,你若是不放过我,咱们就一拍两散!”
“你想拿我邀功?想都别想!”
王氏所言,确实是苏伯霖所想。
从他方才知晓王氏的真实身份时,就动了这样的念头。
他方才在县衙办公,他在安东军中的好友突然上门告知他,今日安东军的大动作是彻查义仓粮食被劫一案。
安东军的人已经查出是李成、刘子固等人所谓,他的妻子王氏不参与其中,她还是回鹘地细作。
从得知真相的那一刻,他便动了亲手除掉王氏的念头。
只要他亲手除掉王氏,不仅能保守住他的秘密,还可以借着她的项上人头记上一功。
邀不邀功的眼下已经不重要了,眼下最重要的是那些亲笔信件,他怒不可遏地朝她咆哮道:“在哪里?那些信件在你给老子藏到哪儿了?”
“自然是在京城。”王氏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笑意,阴恻恻地威胁他,“我今儿若是不能平安离开河朔,明儿就有人拿着你的亲笔信件上呈三司,我活不成,你以为你能独活儿?”
“你的宝贝侄女若是知晓,她一向敬重的二叔,就是害死她父母的凶手,你猜她会不会杀了你替她枉死的父母报仇呢?”
看到苏柏霖被气得扭曲的面容,她心里痛快极了,仰头哈哈哈大笑起来。
蛇打七寸,苏母在世时,苏母便是他的七寸,苏母不在了,她唯一的女儿便是他的七寸!
她就是要气死他,她就是要往他心窝子插上几刀!
“贱婢,你还敢拿此事要挟老子?”
苏柏霖心中的怒意早已濒临临界点,在听到宝贝侄女那几个字时,脑内那根弦彻底绷断了。
他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王氏身上,满腔的怒火恨不得将她烧成灰烬!
“若不是你临摹我的笔迹向二皇子投诚,我怎么可能会站二皇子一队?”
“若不是你将那些信件放至兄长的房间,兄长岂会死?殷殷岂会死!”
话音坠地,外间传来整齐划一的“踏踏”马靴落地声。
两人望向门口,一队玄色士兵涌进房间,紧随其后的是周身气息阴鸷瘆人的苏笙霆,他大手一挥,出口的声音中语气透着刺骨的寒,“全部带走!”
就在两人愣神之际,士兵们上前将他们双手反扭在后背,一把大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冷喝一声,便要架走他们。
反应过来的苏伯霖不甘心地朝苏笙霆大声喊冤,“大郎,大郎,不管二叔的事儿,是这贱婢,她是回鹘的奸细,一切都是她干的,大郎——”
对于一而再再而三地害他的王氏,他恨不得将其剥皮拆骨,饮其血啖其肉!
她临摹他的笔迹投靠二皇子,害得苏府抄家,害死殷殷,害得他从一个清贵的礼部侍郎被贬为一个不入流的下县县令还不够,如今还要害死他。
他原本就没想过站队,是王氏临摹他的字迹假借他的名义投靠二皇子的,待他知晓此事时,王氏已经帮他搭上二皇子。
站队这种事,站了就是一辈子的,哪有的说想站就站,想退就退的。
当然,彼时的二皇子与新帝相比,二皇子继承大统的胜算还是很大,不站也站了,那他还能怎么样呢?
只能求神拜佛盼着二皇子早日继承大统,对他们这群有功之臣论功行赏。
可就在他以为他能凭借着从龙之功加官晋爵时,二皇子居然输了,还被新帝以谋反罪名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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