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就是你当年经历的故事?”
“警方真的在工地里发现了你母亲的尸体?”
浙城大学学生宿舍,室友杨俊反着坐在椅子上,双臂撑着椅背,手边放着一瓶可乐,听得十分认真。
程寂点了点头,长叹一口气,说完这段故事至少花了他半个小时。
自那段经历后,已经过去两年了,但每当回忆起来,所有的细节依旧十分清晰。
就像是感受过生死劫难的人一样,哪怕十年、二十年,不论是触景生情还是有意去回想,都能记得一清二楚。
其实,若不是杨俊今天非缠着他讲出车祸后发生的事,程寂本不想提起这些听起来匪夷所思的东西。
这里边有太多不符合常理的设定了。
起初,他以为杨俊很快就会嗤笑着走开,像是之前的人一样,暗骂他厚脸皮、消费死人给自己装b。
哪曾想,杨俊这人完全就是个悬疑文爱好者,当着程寂的面,啵地一声开了可乐,一边听一边大口喝着,就跟古时酒肆那帮老油子一边听着说书人讲故事一边磕花生似的。
整个宿舍也只有他这样没心没肺了......
程寂无奈地摇了摇头,收拢心情看向周遭。
寝室里一共五张床铺,此时空了三张。
其他的室友早就出门实习了,甚至搬到了外边,所以平时只有程寂和杨俊常年呆在宿舍里。
一个是为了补大二时落下的课,一个则单纯为了玩,顺便主打一个陪伴。
想到此,程寂不禁有些感慨时光飞逝,一个相处几年的团体就这样各奔东西。
可回过头来细想,回到校园一年多了,除了参加了几次市级的大赛,也没有更多让自己印象深刻的记忆,既没钱旅游,也没心思恋爱,寡淡如水,惹人心伤。
自母亲出事后,程寂的事就引来了学校乃至社会的资助,他可以暂时不用为学费发愁,但这不是他利用外人的好心大肆花销的借口,于是,很多大学生该有的生活,他依旧没有体验过。
他在闲暇时还会继续打工,贴补着额外的吃穿用度。
一切都很平凡顺畅。
一切......都很平静。
在程寂独自感伤之余,杨俊则是另一个画风,他皱着眉头思索良久,开口点评道:
“虽然你说得声情并茂,不过我还是觉得内容有点假,不可能有这种扮演者的存在,不然新闻媒体早就爆出来了。”他把可乐一饮而尽,用投篮的动作把瓶子扔向垃圾桶,咚,掉在了瓷砖上,听取哀嚎一片。
“爱信不信。”程寂被打断了情绪,于是重新回归淡漠的态度,低着头自顾自地翻书。
说了这么久的老故事,他的嘴巴早已发干,为了下午的行程,此刻的他不会腾出更多的心情去和杨俊battle嘴皮子。
“哎呀,主要你这确实扯,虽然工地打生桩的事是真的,也见报了,但你讲的跟聊斋似的,所谓扮演者就跟画皮一样!”见程寂有些小脾气,杨俊一边撅着嘴吐槽,一边颓丧地跑到垃圾桶边捡回瓶子,“尤其是跟无限流小说一样的设定,若真是这样,建议你赶快代表龙国出战,我在全球直播上给你打赏,冲个榜一嗷。”
话毕,杨俊被程寂白了一眼。
许是觉得自己玩笑说得过分了些,杨俊讪讪地闭上了嘴,支吾片刻,不多的情商这才上线:“那个,对了,今天晚饭我给你带吧,反正我下午不想看书。啊,放心,我不收你钱,但仅限十元以内的啊,我还得留点钱上网去呢。”
又上网......
“不怕挂科吗?”程寂用笔在教材上划出重点,他之前给杨俊准备的复习教材都堆在桌上积灰了都没被翻开过。
“不怕!我挂的科已经能和通过的科目齐平了,摆烂吧,反正教导员非常重视毕业率,到时候他自己会想办法拉我补考,让我压线过。”杨俊甩了甩手,用蹩脚的粤语讲了句:洒洒水啦。
程寂无奈地摇了摇头,知道劝阻再多也没有用,就杨俊那死犟的性子,完全就是白费口舌。
“不用帮我带了,我要出去一趟。”程寂拒绝了杨俊的好意。
“又要出校吗?”
“嗯。”
“你怎么隔三岔五就要出校?每次还要带回来各式各样的本子,陌生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来,有时候还是我帮你接的呢!”杨俊幽怨地说道,像极了独守空闺的女子。
“别问那么多,私事。”程寂停下笔,认真地盯着杨俊。
他不可能对外人告知:哪怕事发两年后,自己还在查当年的案子。
没错,他不完全只专攻于学业,而是在现有的宣判结果上进一步追溯“7.9工地打生桩案”。
一切都还没有落幕,在入刑的人员名单里,根本就没有姓应的人,照道理,他才是这件案子的主谋。
程寂不由得想到了那张纸条,这个应老板至今连正脸都没有出现过,无比地神秘。
难道让他金蝉脱壳逃跑了吗?
程寂曾实名提供过线索,但无不石沉大海,光一张纸,一个姓氏,实在是太难了。
后来,等到当年那个承包公司彻底因破产而注销,员工各自分散,程寂寻找线索的旅途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他这两年来回奔波,无非就是多挖出了一些小角色,皆是应老板提前布置好的几个备用替罪羊罢了,他们对案子一无所知,更别说抓来量刑。
不过,也正是因为沿着当初的人或物一路搜查,程寂才感觉到自己还有活着的目标,他也隐约觉得,自己在离真凶越来越近。而这一本本册子,这就是他努力追寻的证明。
这次他要出门,就是顺着最新一册上的信息进行走访摸排。
据当年与母亲同工地的工友回忆,对方确实有见过当年打生桩一事中的一个主要人物:那个写纸条欺骗他母亲的代理项目经理,陈顺。
据说,这名工友在受聘前往某个城郊小区做室内装潢时曾见到过对方,似乎就居住在小区里。
别看这陈顺只是个代理,但背后来头可不小,好像和管理层关系非比寻常,入职不到半个月时间,就收受了不少材料商的好处,在工地上更是人人都尊称他为顺子哥。
蹊跷的是,在工地坍塌前,这陈顺不知收到了什么消息,竟然抛弃优渥的待遇提出离职,第一时间就逃之夭夭了,不管后来有没有花钱打点,起码这锅就没有落在他头上。
听闻该消息后,程寂立马来了兴趣,这可是条大鱼!
这也是为什么程寂一定要出门的原因。
启程前,程寂还收到过那名工友不安地叮嘱:这陈顺似乎并不是一个人居住,而是和他的一些狐朋狗友呆在一起,由于他进了当地的失信名单,财产都转入了亲戚的名下,为了不还债,干脆每天吃喝玩乐,混迹在娱乐场所里,身边聚集的狗腿是一批接着一批。
“这种人渣都还能过得这么潇洒......”
了解情况的程寂面无惧色,只是恨得牙痒痒。
时间逐渐到了五点。
是该出门的时候了。
程寂看了看课程表,今天是周四,加上没课的周五和下周一,他有充足的时间行动。
于是,他向教导员以及宿管做了报备,以出去给新找的工作试岗为由批了四天的假,这才提着简单的行李赶到距离学校三四公里外的车站。
他早就规划好了路线,有一班大巴正好能带他直达目的地。
那个城郊高档小区恰好就是终点站。
当程寂到达车站时,已经接近六点了,恰巧是末班车的时候。
这类大巴的班次并不多,往往是一个小时才能等来,若是碰上了车辆晚点,哪怕其他乘车口的人都走完了,自己还没上车。
还好,这一次十分准时,大巴早早地就停在了不远处,没有开灯,就这么孤零零地停在阴影中。
程寂简单吃了晚饭,将包装丢进垃圾桶里,这才抬头环顾四周,准备登车。
“今天的车站似乎人格外的少,或许是由于工作日的原因,规避了不少放学回家的初高中生吧。”程寂如是想着。
他就喜欢思考这些看似毫无意义的问题,好像给每一个环境找到专属的成因是他自娱自乐的核心所在,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形成的这个怪癖,等自己发现后,已经变成了刻入骨子里的习惯。
随后,程寂收回目光,他按照流程检完票,就率先上了车。
只见车上挂着挡光的帘子,严严实实的,整个看上去像是包间的电影院。狭长的车厢过道很窄,仅容一个人背着包经过,即使车上空位很多,程寂依旧要径直走到车尾,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上。
这样在车头远远看去,他的存在感会降到最低。
又等了几分钟,待到要发车的时候,程寂才注意到同车的人也很少,寥寥五六人,有男有女,互不相识,大家分隔着散布在大巴的各个角落,做着自己的事。
滴滴滴——司机口袋里的手机闹钟响了,许是等不到更多的客人,司机发动了大巴。
车门轰然闭合,沉闷的发动机声开始载着众人缓慢移动。
程寂拉开了窗帘,望着已经升上天空的月亮,叹了口气。
他支撑着脑袋看着窗外,目送着无数的景色向后划过,如同明灭的泡影。
这个城市,他看了两年,灯红酒绿,大家都在为自己的美好生活而忙碌,可是,他总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
他可能还在思念着当初的那个小家。
尽管时光荏苒。
但他常常会想:
眼前的生活可能只是场梦。
真正的他,没准已经死在当初的夜里了......
【作者题外话】:先发一更,下午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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