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素,”常晋正色回答,“我本通衢一寻常儒生,机缘巧合踏上修行道路,进而成为神灵,登临万山府城隍之位。但我为儒者的初心,从未改变!

    我曾听人提起过儒者有四种担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立心、继绝学、开太平我现在做不到,但为生民立命,还是可以做的!!

    人道天谴,吾愿承担!”

    说道最后,常晋脸上完全变成了刚毅。他虽修道成神,骨子里仍然带有儒家的担当。

    话从口出,一股说不出的气势自然散发出来。恍惚间常晋似乎感应到体内多了些东西,只是神识扫过,并无任何异常。

    “算我一个”感受到丈夫的凛然气度,白素素上前一步,紧紧握住他的手。这样的丈夫,才是自己的依靠。

    “我感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离河神娶妻还有几日时间,我们先去河神庙探查一番再说。”常晋又道。

    河神在此地肆虐二十余年,不是世俗官府为其庇护可以做到的,十有八九,青华州道院也插手其中。

    细沙河距离县城不过三里多地,最窄处十余丈宽,沿河岸有一块凸起的土岗,河神庙宇就建在这座高岗上。

    等常晋二人赶到河神庙外,远远看去,仍有零星百姓在此烧香。

    这样的情况,倒让他们有些意外。不过想起河神的职责,又有些理解。河神乃是水脉神灵,掌管着细沙河百里水域,两岸百姓生产生活都受其影响。

    一旦惹怒了对方,河神兴风鼓浪,后果不堪设想。

    因此两岸百姓即使心存愤恨,也不得不祭拜,以祈求风调雨顺。

    不过心中有了愤恨,这样的祭拜并不会增加河神的香火念力,反而有一丝邪祟怨念附着其上。

    常晋远远就可以看到,河神庙上方气运中,邪祟之气占了四成之多,和县城上方官府气运相当。

    这样的气运,河神距离跌下神位只有一之遥。即使现在将之斩杀,也不会引来人道反噬。

    暂且让对方活上几日,等查清楚情况再说。

    心中想着,常晋拘了一丝香火念力放入神印中演化。万幸,并没有发现异域邪神染指的痕迹,也没有青华州存真道留下的敕封青章。

    这就更加怪了,据他所知,道院敕封神灵的凭证便是青章。十四州道院宣扬邪祭淫祀败家,但凡没有敕封青章的神灵,在道院眼中一律都是邪神。

    每搁数年,道院都会派门下弟子游走治下世俗,清理邪祭淫祀。按道院的标准,此地河神也属于被清理的对象。

    为何二十年过去,细沙河河神仍然登临神位呢。

    是养贼自重还是另有目的,常晋不得而知,但越是这样,他越觉得其中掺杂有道院的阴谋。

    重新返回城中,两人找家客栈,要了间上房,而后待在房内休息。

    直到夜幕降临,整个县城渐渐陷入黑暗当中。常晋和白素素才飘然而出,朝着县衙所在方向奔去。

    县中白日冷冷清清,到了晚上街道只有零星几点灯火,更显得阴森可怕。

    虽然是第一次来,但常晋神识微放,已经找到沙洋县县衙所在。

    其上丝丝气流缠绕成大印,镇守着整座县衙。不过这大印气流摇晃不已,几不成形。一直走到近前,两人也没有感觉有丝毫压迫。

    待两人穿过高墙时,那大印终于有所感应,轰然落下。

    不过仅此而已,沙洋县人道秩序崩溃,世俗气运大大削弱。白素素身形微晃,激起体内灵气,已经阻挡住大印的威压。

    至于常晋,恍若未觉,处在其中,连神魂都没有摇曳一下。

    此刻县衙内也一片黑暗,只有后院某处还亮着灯光。常晋冲白素素点了点头,便循着灯光奔去。

    不过刚走出四五丈,他突然停下脚步,脸上带着狐疑之色,低声道:“小心,事情?对。”

    “怎么了?”白素素当即凝神感应,并没有发现周围有任何异常。

    “这县衙中有大气运的官员,就在那里。”常晋伸手指向光亮处。相隔十余丈远,他仍可以清晰感应到一股赤青气高达三尺有余,粗如手臂,挺拔屹立,宛若利剑。其中还有一枚印玺漂浮,显示对方乃是官身。

    在人道几近崩溃的县城,发现大气运官员,本身就有些怪异。略微沉思,他还是低声吩咐道:“我们过去看看,”

    站在门外,神识略动,屋内一切清晰显现。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端坐在书桌前,此人头戴方巾,身着宽袖长袍,神采俊朗,举手投足显出几分肃穆和威严。

    房间内另一人是位面相清癯的老者,对方立在桌旁,轻声道:“老爷,时候不早了,早些歇息吧,明天还要巡县。”

    “郭先生,你先下去休息,我再看一会儿书。”中年人摇摇头回答。

    老者双目盯看着对方,几次欲言又止。

    过了片刻,中年人再次抬头问道:“先生可是有什么话要讲?”

    “老爷,斩杀河神一事,还请你三思。”老者终于开口道。

    “怎么,先生可是要阻止本县做此事吗?”中年人淡淡的问道。

    “老爷,河神娶妻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小的这几日暗中在县内打听,这事情已经在沙洋县内形成惯例,庙祝、下边的胥吏,还有附近乡老……这些人全部插手其中。老爷刚上任不到两月,不易树敌过多。他们如果知道老爷打算对付河神,恐怕都会阻止,甚至还会暗中对老爷不利。”郭师爷再次劝道。

    这中年人就是沙洋县新上任的知县梁宗宪……寥寥几句话,常晋已经知道自己先前猜测错误。

    原来此人也对河神娶妻一事深恶痛疾,打算借机将其斩杀。至于白日自己在城门口看到的告示,应该是其迷惑众人的举动。

    “哼,吾乃乖崖先生的学生,当年曾随先生剿灭过藩王叛乱,什么场面没见过。如今不过些跳梁小丑,有手段尽管使出,本县令还怕了不成。”梁宗宪话从口出,头顶气运猎猎,更增添了几分豪情。

    原来是乖崖先生的学生,常晋回想起数年前未登临神位时,心中惑道,不知未来路该如何走,听闻乖崖先生路过凤山驿,当即上门讨教,正好看到对方著书立说。

    其中有一句常晋到现在还记得清楚“儒者以本心,心既是理,道在心中”。对于此说,常晋很是欣赏,但并未完全赞同。

    在他看来,此学说仍有缺陷,并没有跳出儒学来看自身,也不能完全解决世俗人道遇到的问题。

    是以在乖崖先生欲收常晋为徒时,他直接了当的拒绝。

    梁宗宪不知得乖崖先生的几分学问,但这一身胆气豪情,倒是和乖崖先生很像。

    正思考着,又听那老者劝道:“老爷,你即使不怕那些胥吏乡老使坏,可也要考虑河神的本领。此神能够占据河神之位二十年不倒,岂是那么好打杀的。如今道院不肯插手,单凭世俗的力量,怎么可能斗得过河神。”

    “道院那些人自私自利,怎会管百姓的死活。至于如何斩杀河神,本县令自有应对之法。”梁宗宪笑道:“昔年吾跟随先生学习时,曾听先生讲过神道种种。这神灵看似强大无比,其实一身神通法力皆来自于世俗信徒赐予的香火。究其根基,仍然依附在世俗人道之上。吾这县令官职,掌管世俗一县之地。只要吾下令禁止百姓向河神供奉香火,自可断其根基。”

    “老爷要下令禁止百姓祭拜河神?”老者听闻后,脸色大变,急声道:“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吾已决定,在河神娶妻之时做贬斥祭文,历数河神十大罪状,斥责其为邪祭淫祀,禁百姓祭拜。数招齐下,定可引得人道感应,降下反噬,将那河神斩落神坛。”

    “老爷,若是河神并未跌落神坛,倒是来县衙寻仇,又该如何?”师爷再问道。

    “敢来县衙寻仇,那吾只有以身阻止了,看它敢不敢杀了本县令。”说道最后,梁宗宪话里带着凛然。

    话才落,常晋就感觉梁宗宪头顶气运猛然高涨,大印上下翻飞。这是梁宗宪以死明志,得人道感应,气运大炙的缘故。

    看来梁宗宪早在定下计策之时,已经将后果考虑清楚。为斩杀那河神,宁愿牺牲掉自己的性命,让人道以此反噬。

    能有此觉悟,看来梁宗宪得了乖崖先生的真传。

    常晋不想再偷听下去,冲着白素素一点头,在窗户外轻声道:“曲曲一个河神,梁县令何须赔上自己的性命。”

    “谁?”听到外边传来声音,屋内两人大吃一惊。

    梁宗宪下一刻已经反应过来,“呛啷”抽出挂在墙上的宝剑,整个人大步跃出,很有几分英武胆色。

    不过等他站在院中,看到窗外是两个书生,又微微一愣:“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夜闯县衙?”

    “梁县令勿怪,吾等白日在城内听说沙洋县新晋县令是个昏官,居然贴出告示命治下百姓捐钱为河神购买新娘,心中很是气愤,就想来县衙一探究竟。刚才听过梁大人和师爷的交谈,才知道吾等错怪了。”常晋上前一步,拱手行礼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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