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码头不大,不远处的江边却也泊着一艘大船。船上两个赤膊汉子望见他过来,低声嘀咕一阵,忽地大声招呼:“客官,要坐船吗?咱家便去那彭泽一带贩货,顺当的便搭你一程!还是咱这大舫船稳当,多大风浪也不怕!”

    虫小蝶见这大江舫桅高五丈有余,比先前那横冲直撞的沧浪阁的大船还要气派高大许多,船上的赤膊汉子满面横肉,打扮与那些沧浪阁的汉子也依稀有些相似。虫小蝶暗自一笑:“我倒要瞧瞧沧浪阁的这些小喽啰能玩出些什么花样!”跟那两个汉子招呼两声,便即大步上船。

    那红脸渔翁快步走到江边,眼见虫小蝶上船,嘿嘿冷笑几声,转身去了。

    大江船的两舷甲板宽阔,后舱内满盛柴炭、盐米诸货,客舱两舷都设有大窗。舱中客人却是寥寥无几,虫小蝶在临窗的位子坐定,临窗远眺,倒也舒适自在。

    过不多时,依着当时江上开船的规矩,众水手敲起大鼓。阵阵喧闹的鼓声中,大江舫上二十多副大帆徐徐升起,缓缓启航。

    “这位公子,独坐无趣,可否共饮几杯?”随着这声清朗的招呼,一个相貌儒雅的中年文士翩然坐到了他的对面。虫小蝶见这人身着士人常穿的素白色褐绸凉衫,长髯及胸,心中暗笑:“才一上船,正点子便已找上我了吗?”当下洒然笑道:“仁兄既要做东,自然再好不过!”

    “公子清雅,让人一见忘俗。”那文士料不到他如此爽快,拱手道,“区区姓裘,草字不忍,由长江入蜀,做些买卖。不敢请教公子如何称呼?”虫小蝶见他眼神灼灼。举止沉稳有度,显是内功修为精深,却极力装出一副文质彬彬之状,心下忽地生出一股促狭之意,正色道:“小弟虫小蝶,自幼浪迹江湖,只求快意恩仇,啸傲云霞,哪里是什么公子!今日得遇裘兄,有幸有幸!”

    “啊……噢……”裘不忍料不到他竟会直承己名。猛地一震,却迅即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笑道,“久仰久仰!区区手无缚鸡之力,最敬重的却是纵横天下的侠士,今日幸会虫少侠,可得不醉不散!”唤来那船上伙计,张罗酒菜,言语甚是殷勤。

    过不多时。点了一大桌子酒菜。虫小蝶脸上若无其事,暗中却以针环悉心验毒,察觉酒菜没甚异状,索性开怀大吃。那裘不忍一直殷勤劝酒。他决口不提江湖之事,只是山南海北的谈天说地,每次劝酒之时,总是酒到杯干。虫小蝶见他出口文雅。举手投足,另有一股沉稳气度,心下暗自称奇:“这小小的沧浪阁中。怎地会有这等清雅高士,莫非是我杯弓蛇影了?”裘不忍见识极广,从诸子百家到古今逸事,竟似都有所涉猎。两人推杯换盏,居然说得甚是投机。

    忽然后舱的大布帘一挑,一个胖大的黑衣汉子探头向舱内扫了几眼,随即不见。虫小蝶一眼便瞥到,见这黑衣胖子的打扮跟船上伙计一样,虽然青布裹头,垂下半幅长巾遮住了脸,却着实有些眼熟,但暗自沉思,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这时已是酒过三巡,他眼见日色昏沉,知道不可多饮,装作醺醺欲醉的样子。裘不忍送他到客舱中精致的暖阁内歇息。

    虫小蝶一觉睡到深夜,便起身悄然出了暖阁,闪出客舱,却见月色如洗,大江已变成了墨玉一般的颜色,在月下闪着荧荧青光。甲板上只有几个水手昏倦寥落的影子。他转到后舱时,忽听一声低沉的叱骂自一间隐秘的暖阁内传来:“还不杀了这小子,要留到何时?”声音拼力压抑,若非虫小蝶催动异蝶神功心法后耳目超灵,必然难以察觉。

    “他说的这小子,莫不是我吗?”他心中一动,闪到暖阁后的窗外,凝神倾听。阁内又有一道苍老的沙哑声音笑道:“不忙动手,这小子武功太高,还是留到澎泽再说。那地方江狭浪急,任他三头六臂,到了那里,也难施展!”

    虫小蝶透过窗棂缝隙望去,却见秘阁中间的大桌旁端坐着四人,正自推杯换盏。迎面那人文质彬彬,正是午后跟自己饮酒的裘不忍。他身旁左首坐着个鹰鼻凹目的光头老者,右边坐的却是个白脸中年人,在他下首坐着那个先前曾见过一面的胖大黑衣汉子。而靠壁那张床榻上却捆着个绿衫窈窕少女,口里塞了麻布,瞧不清容貌。

    “还是鹰爷算计得周到!”那黑袍胖汉站起来给那鹰鼻老者添酒,道,“直娘贼的,便让这小子多活两日!”虫小蝶听得这一声“直娘贼”极是耳熟,心中蓦地一动:“这人定是青蟒帮的舵主楼邵天!”当日他初入江南,在汴梁城外救下夏宝宝,便将这憨头憨脑的青蟒帮舵主大大地戏耍了一番。料得楼邵天早就认出了他,一直用青布遮住了胖脸。

    只听楼邵天又道:“自打那回‘论剑雏菊宴’,咱们青蟒帮不知如何得罪了钟离折戟那老匹夫,给古剑盟撵得元气大伤。这回可轮到咱们在江南武林跟前显显威风了!”扭头向那白脸汉子陪笑道,“于帮主,也该轮到咱们青蟒帮在江湖上咸鱼翻身啦!”虫小蝶知道青蟒帮的上任帮主死后,便由个叫于天蟒的继任帮主,瞧那白脸汉子神色倨傲,想必就是于天蟒了。

    于天蟒“嘿嘿”一笑:“这姓虫的小子竟胆敢大摇大摆地走水路,将咱们江上的爷们儿视若无物,好歹在腱子滩那里给沧浪阁的大船一撞,吓得这厮乖乖地钻入了咱青蟒帮的口袋!”那鹰爷森然道:“姓虫的那小贼得罪了花宗主,哼,只怕没几天活头了!这次我们可是为花宗主立了大功了!哈哈。”

    “他们果然是为我而来!卢蝉儿刺杀未遂,接着水道各帮派便蜂拥而至,集结一起,想要联合取了我的性命!这个潇湘宫的能耐真是深不可测啊!花宗主?这个花宗主又是何人啊?”虫小蝶心底“嘿”了一声,“原来是沧浪阁先觑破了我的踪迹,先将我撞下船来。眼下这艘大江船正是青蟒帮为我预备好的‘口袋’!好啊,猫玩耗子,咱们且看看谁是老猫!花宗主,不管你是人是鬼,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有什么手段?”

    于天蟒呷了口酒,道:“不知这姓虫的小贼是什么来头,这一入江湖,古剑盟、铃兰阁,便连我蝶……蝶门尊教,都重视三分!”鹰爷瞥他一眼,叹道:“怎地,听于帮主的口气,也降了那蝶门宗?”不知为何,这两个黑道枭首提起蝶门宗来,竟都是毕恭毕敬。

    楼邵天“嘿”了一声:“谁敢不降?潇湘宫这一出手,不出半个月,便一举收服了十八家大小帮会。那真是顺我者生,逆我者亡……”于天蟒却将酒杯重重一顿,喝到:“花宗主一统黑道,便在眼前。他的大名,是你这厮随便呼喝的吗?”鹰爷叹道:“于帮主说得是。听说当日桃源坞的总瓢把子不肯降服蝶门圣教,更在酒后骂了花宗主一句话,当晚便给人掳了去,削去了四肢,刺瞎了双眼,却还留了一口气,又给送了回来!”楼邵天吓得一抖,颤声道:“我可没骂,我可没骂!这次也是替花……花大宗主办事,我必定要竭力而为!”

    虫小蝶听得心下生奇:“这个花宗主好不简单,竟然如此声势惊人!他先要一统黑道大小帮派,第二步便是要扯旗造反,一统中原武林了吗?”

    于天蟒又给一直沉吟不语的裘不忍倒了酒,满脸堆笑,道:“咱们这些小帮小派,给人挤得喘不上气来,可让裘大爷笑话了。怎地裘大爷今晚总是有些心神不定?”裘不忍这时才摇了摇头,道:“我一直在想适才楼舵主所说的腱子滩上遇到的那位古怪和尚,只怕这和尚……是冲着我来的!”鹰爷面色一肃,道:“裘大爷何等神通,还怕他个秃驴?”

    “若当真是那老僧,天下有谁挡得?”裘不忍嘴角牵了两下,阴着脸沉思片刻,才摇头道,“最好是我疑神疑鬼,但愿这一趟顺顺当当,办好主子交待下来的差事!”

    虫小蝶料定他们所说的和尚便是在落脚头船上力撑江船的灰袍僧,心下更奇:“原来这裘不忍既不是沧浪阁的,也不是青蟒帮的。不知为何于天蟒和这鹰爷对他恭敬万分。听裘不忍的口气,他还只是个下人,不知他的主子更是何方高人?他提起那灰袍僧便心惊肉跳,这和尚到底是谁?”

    楼邵天“呵呵”笑道:“裘大爷不费吹灰之力便给南宫先生抓住了这丫头,又有这姓虫的小子撞上门来,可见这一趟顺风顺水,哪里会出什么差错?”

    裘不忍冷笑道:“你们当虫小蝶这么好对付?这小子一入江南,便惊天动地,枕蕊阁上深受钟离盟主抬爱,在三官庙底除了妖鬼,铃兰阁上力压群雄,更在一招之间折服了黑蝠长老,落得个天下第一狂生之名!我几次试探,只觉他气劲沉浑,似乎已在地元境界之上,只得先用言语将他稳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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