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兵部尚书衙门对面,一座富丽堂皇的酒楼,分外惹眼。别看南兵部权力不大,但是胜在办事痛快,只要钱花够了,什么都能办!

    尤其是掌管武将升迁的兵部,更是车马盈门,连带着酒楼的生意都好得像是着火,不提前订座,根本就没有位置。

    不过今天可不巧,酒楼里冷冷清清,只有寥寥几个客人。三楼的靠窗雅座,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嘴角长着一颗朱砂痣,上面还有几根黑毛,破坏了清秀的面容。

    扶着窗棂,向街道上看了看,道路两旁多了不少警戒的士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他嘴角抽搐两下,气得把窗户重重关起来。

    “真是无能啊,王在晋也顶着干吏的名头,是老行伍出身,怎么竟会如此懦弱,向区区几千兵低头,竟然把徐班给卖了,让义州兵进城搜查。无能!废物!”

    他的对面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富家公子,手里晃着文征明题字的扇子,笑吟吟说道:“若是王在晋不这么做,直接和义州兵拉开场面,火拼起来,倒是奇怪呢!颜兄,恕小弟直言,这世上可不都是白痴啊!”

    “唉,蔡兄说的也是,是我想当然了。我这不是怕吗,万一……”他偷看看周围,压低了声音,说道:“万一张恪没死,被救活过来,我们可就白忙活了!”

    富家公子点点头,苦笑道:“颜兄,说实话,当初我是极不赞同刺杀张恪的,更反对嫁祸给朝廷。毕竟两边都不是好惹的,尤其是张恪,他要是清醒,绝对不会出攻击南京。毕竟一个臣子和皇上闹,除非想要谋朝篡位,不然一定吃亏!”

    “朱砂痣”满脸愁云,说道:“蔡兄。这不也是没办法吗,以往朝廷开了市舶司,我们想办法弄垮了就是,可是张恪一出手就是断子绝孙。吃干抹净,他是不准备给咱们留一点汤啊!不赶快把他除掉,只怕我们都会身首异处。”

    富家公子并没有反对,喝了口茶,说道:“不幸之中的万幸。张恪据说昏迷不醒,生死不知,部下都失控了,争着抢着要给他报仇,我看根本不是报仇,是想抢夺张恪留下的偌大基业。”

    “朱砂痣”嘿嘿一笑,轻蔑地说道:“一群丘八大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而已!”

    “哈哈哈,就是要借着他们的手坏事。”富家公子笑道:“只要坐实造反的罪名,就算张恪能活过来。他也没法在东南立足,皇帝佬一定把他赶回辽东吃沙子。到时候市舶司没了强援,还是要落在咱们手里,随便怎么揉搓。我已经派了老郑去联系吴伯岩,多半这小子已经上道了……哈哈哈!”

    ……

    “生死不知”的张大国公正一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模样,以大无畏姿态趴在床上,光溜溜儿的,后背上挤满了竹筒。

    吴有性右手握着竹筒,左手用镊子夹起一块燃烧的酒精棉,在竹筒里晃了两晃。砰地一声,扣在了张恪的背上。

    “哎呦,轻点啊!”张恪疼得龇牙咧嘴。

    装死就要装得像一点,吴有性每天都要在府邸盯着。所幸无事,张恪就让吴神医帮他里里外外检查一番,当做解闷了。可是张恪忽略了,让神医看病,要是看不出问题,简直侮辱神医的手段!

    因此吴有性很有医德的帮他找了一大堆不是毛病的“毛病”。堂堂国公爷尝到了落到后娘手里的滋味。

    吴有性悠悠说道:“国公爷,辽东苦寒之地,朔风飞雪,日积月累,伤损就留在身体里。尤其是武将,光知道练杀人的本事,却不知道自己身体受创,练得越狠,经脉筋骨损耗就越大。前年国公爷又在长生岛大战一场,须知道海上来的寒风最伤身体。眼下不好好调理,祛除病根,只怕日后老夫就落下埋怨。”

    说话间,又挑了一个更大的竹筒,嘭地一声,扣在腰上!

    “为了老夫神医的名头,国公爷您就受点罪吧!”

    这老头分明是报复自己耽误他的宝贵时间,要是换成别人,早就被撕碎了,偏偏人家是大夫,得罪不起啊!

    张恪不得不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有劳先生了,在下感激不尽!”

    好不容易送走了吴有性,方芸卿悄悄走了进来,来到张恪面前,从袖口里拿出一封信,晃了晃。

    “我的国公爷,您老又赌赢了,那帮人动了!”

    张恪急忙伸手接信,情急之下,牵动了背上的罐口,又疼得他呲牙咧嘴。好不容易接在了手里,打开一看,顿时脸上神情凝重起来……

    这封信是吴伯岩送来的,他领兵直扑南京,本想大闹一场,可是王在晋出面周旋,和吴伯岩达成了协议,准许五百名义州兵进城,调查刺客。还保证就算是牵涉到镇守中官,也绝不姑息。

    吴伯岩只好同意,他派遣孙嘉闻进城,立刻展开调查。

    先是查了李实老太监的住处,又找来给李实诊病的大夫。仔细询问之后,大夫们证实,并没有足够依据证明老太监疯了,只是他癫狂厉害,只能按照疯病救治。

    李实很可能就是装疯卖傻,毕竟他弄出了苏州民变,一旦追究起来,难逃一死,因此就装疯脱罪,也说得过去。

    随着调查深入,又发现在刺杀张恪之前的三个月,有一批镇守太监手下的勇士被秘密调走,说是看护皇陵。

    可是前往老朱同学的陵寝一看,根本没有接收这批人。

    找来熟悉的人一对质,结果就发现这批人正是那一天的刺客!

    案情有了重大突破,很有可能李实就是一颗暗子,靠着装疯卖傻,骗过注意,然后策划了针对张恪的刺杀。而李实的背后很有可能就是魏忠贤,就是……

    王在晋彻底失眠了,他清清楚楚,如果真是天启所为,张恪还有他的部下绝对不会咽下这口气,唯有和朝廷撕破脸皮。试问大明能承受得起如此后果吗?

    第二天,王在晋直接下令,把镇守太监徐班给抓了起来,他手下的大大小小太监一个没放过,然后立刻请旨,让朝廷派出人员,立刻彻查此案……

    王在晋全力灭火,然并卵,有一伙人却在拼命煽风点火。

    “吴总镇,您还有什么疑惑的,平辽公功高震主,狗皇帝动了杀心,就借着李实的手,暗算国公爷。如今情况败露,王在晋急吼吼抓了所有太监,无非是想拿他们顶罪!吴总镇,平辽公是何等英雄,用一帮太监当替罪羊,未免太儿戏了吧!”

    “闭嘴!”吴伯岩气得一拍桌子,怒喝道:“老郑,我不是三岁孩子,朝廷的牛黄狗宝都看透了。可是我只有几千士兵,后援不及,又能如何?”

    “吴总镇,只要您愿意,粮饷后援我老郑包了!”

    “就凭你?”吴伯岩不屑地问道。

    “呵呵,没错,吴总镇,在东南的地界,还没有我们办不出的事!”

    “好大的口气,那我要二十万石粮食,一百万两银子,还有十万斤火药,你能做到吗?”

    “当然!”老郑拍着胸脯笑道:“只要七天,一定全都送到。”

    吴伯岩突然眉头一皱,目光如电,盯着面前的家伙,冷笑道:“你说的容易,可是我怎么相信你,咱们只认识一天时间,凭什么这么用心帮我?别说什么仰慕国公爷威名的胡话,捞点干的!说不服我,你就是朝廷派来,忽悠老子的!”

    “呵呵,吴总镇快人快语,那我就说了,十一大家可不能代表东南啊!市舶司的好处岂能都让他们占了,吴总镇,您只要答应把市舶司交给我们经营,小的们愿意辅佐您当东南的主人……”

    “蔡家,颜家,郑家,都是闽浙一带的大户啊!”

    张恪眯缝着眼睛,目光里面寒光四射,那个杀伐果决的国公爷又活过来了!

    “芸卿,这几家的情况如何?”张恪用冷冰冰声音问道。

    方芸卿笑道:“国公爷,已经查出了一些眉目,这三家手上力量相当强。在市舶司开辟之前,苏松一带的丝绸走私九成要经过他们的手上。每年光是过路费就有数百万两。而且听说他们在海上拥有不少小岛,被辟为巢穴,其中有倭寇经常出没,估计就是他们豢养的。”

    “明白了!”

    张恪点点头,市舶司没有开辟,海商大户他们一面掌握船只,一面豢养海盗,聚集大量亡命徒,正常的海上生意要做,同时还要征收过路费,顺带着干点海盗的生意。

    他们已经把东南的海面视作自己的猎场,可以肆意妄为。就连高家、叶家、徐家这些大户,他们可以凭着朝中的关系,大肆吞并土地,成立作坊。

    可是却没法搏击海上,毕竟朝廷的政令在海上连擦屁股纸都不如。豢养海盗是需要多年的积累,他们不得不忍受海上大户的剥削。因此市舶司一开,尤其是有水师护航,这些人果断投靠到了张恪一边,成为了他的助力。

    原本海上的主人却格外失落,他们没法征收过路费,而且手上豢养的海盗还成了他们致命的罪过,随时可能被张恪抓住把柄,轻松干掉!

    这帮胆大包天的家伙见正面对抗没用,竟然想出了暗杀的主意,还把罪名嫁祸到了倒霉的天启身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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