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流逝,高戚禧却越觉得不好在姑爷家呆下。因想到干爹干娘,他们一家虽恩重自己,无奈缺衣缺食,真不想再去那里。又想到困在高贵家的水云,还有已死爹娘,*,不堪回首。对着冷风,落叶纷纷,日头已坠,幻想以后的路,像这黄昏一样难以看透。“该怎么做呢?”高戚禧追问自己,心中愈凄苦。“我要到高家庄去,对,去高家庄一趟。”掐指算空闲日子,盘想已定。高戚禧来高瑜面前。高瑜正干针线,见他脸色不太好,问道:“仁仔,有什么事?别整日不说话,心中不痛快的,说来给你姑母听听!”高戚禧道:“姑母,过几日我要回家一次,你和姑爷也说一下。”高瑜道:“就这事么?”高戚禧点头。高瑜叹道:“你也该去一次,看一下你的家,看看水云,去你爹娘坟前说几句话……”说不了几句,便声塞语哽。高戚禧只好跑出去。隔几日,高戚禧回去。家乡的麦已割齐,留下空荡荡的田野,高戚禧缓缓走入家田,还留有当日与水云放玩的风筝,经风吹雨打,早很破旧。高戚禧将风筝捧在胸前,干脆躺在田里,呆呆地望着天。空中几只苍鹰头上盘旋。若往日,高戚禧早发出一弹弓,将苍鹰打下一只,但弹弓送了李平度,因想起与李平度一起的日子,佩服他有一身好武艺。胡思乱想一阵,好久起身,将风筝揣在怀里,往家里去。猛想起文吉、开平,默语:“久未见两兄妹,不知他们有没有下山找过我与云姐?可知道我家的事?他们或许早知道了。过后我还要去山上看他们两个。”转眼到家,家中物器、牲畜已被高凉翼收走,剩下空荡荡一片。高戚禧落了几行泪,收拾一回,又往父母坟前去,哭了一场,方往山上找文吉、开平两兄妹。两兄妹故知高戚禧父母遇害一事,都劝慰高戚禧一阵,问候高戚禧安好,又说他们两个常会去看水云,叮嘱高戚禧放心。说后,三人便去往高贵家,看望水云。两兄妹将高戚禧带到屋后,敲动后窗。窗口骤然打开,探出一个喜不自胜的头面。水云只以为文吉、开平两个,忽看见高戚禧,骤然变色,惊喜悲伤,眼前不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仁弟弟么?免不了两人头碰头、手搭手,哭笑起来。开平、文吉兄妹也在一旁凑高兴。两人亲切一阵,高戚禧忽低头不语,水云问他何不说话。高戚禧觉得有愧,将后不知怎样挣钱,赎她出来。甚愁苦!水云急急安慰,不用着急,相信终有一日,了偿心愿。即便不能,只要高戚禧隔三差五地看她,也知足了。哪知高戚禧一听,火冒三丈。一定要将水云赎回,不要水云呆高贵家。三人急来劝慰,方才平息。良久,两个含泪别离,高戚禧又拜别文吉、开平,嘱托他们好生守着水云,有空看她。兄妹二人一一应允。高戚禧方回龙水湾。

    新年将到,姑母家缺柴火,高瑜吩咐高戚禧,上山砍些干柴来。高戚禧应命去了,来到山上,砍了几根树丫,寻觅时,忽见地上躺着好些粗硬良木,想是别人砍下的枝丫,忘了收拾,丢在此处了。便将其与砍好的木柴捆一起,掂量掂量,足够半月之炊,便早早下山。高戚禧刚到家廊,卸下柴木,又听姑母姑爷在争议什么,侧耳细听,说做新衣一事。闻李栋昆道:“若他们三人都做新衣裳,又备好酒好菜,这年也过得太花费了。”又闻姑母道:“往年春节,你不是给大狗、二狗做新衣?还不照样设了满桌酒菜?如今这春节,大不了只给仁仔添做一件,有何大妨?”栋昆道:“你还不知打仁儿进了这家门,支出比往年大了,过年过节的不节俭些,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我说给二狗做件衣裳,大狗、仁儿的就算了。”姑母道:“我看给仁仔做一件,大狗、二狗的搁下以后计量。”栋昆眼里只认一个钱字,怎舍得为高戚禧添衣,愠道:“你怎如此死抠心眼?我又非对你仁儿坏,我只担心二狗人小,不给他做,会闹他哭,故此才给二狗一人做,大狗的不一样免了?”姑母道:“仁仔死了爹娘可怜,别无选择才进了我们家。我们好好照料他,给他一个安慰!亏你还是做姑爷的,有这么小气的?”栋昆笑道:“我岂不知仁儿处境?若我们越那样对他,越让他不好受。我这样做不会错。”姑母气得直骂:“谁辩得过你天生油嘴滑舌?”闷不作声。高戚禧听得明白,姑爷不愿给自己做衣裳,故借口推脱,这样下去,姑母、姑爷肯定闹僵,到时也帮不了姑母,不如自己趁早打算,为姑母着想才好。虽看不起栋昆,却为高瑜担心,只身廊外想心事。狗儿两兄弟玩耍回来,在院中戏闹,不断喊高戚禧来玩。高戚禧也无暇顾及。高瑜听大狗、二狗喊高戚禧,忙出来看望,见高戚禧坐地上,说道:“仁仔,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柴砍好了?”说着,拿巾布在他身上翻拍,唠叨一番,拉入屋,喝热茶。续又唠叨。李栋昆却走出屋外,与两狗儿逗玩。高戚禧因此打算离开姑母,又不便与她说,及过了春节,终开口与高瑜说了自己想法。高戚禧实意外出,或许那样,才能挣到钱,赎回水云。只有离了龙水湾,才可不让姑母护着自己,不让她受害。高瑜听毕,诧异道:“仁仔,你别吓我,我知道你不喜欢姑爷,可他就是那德性。不要太在意。”高戚禧道:“我不怪姑爷,我不想在这里,只会给你们添烦。”高瑜道:“傻子,你怎会给我们添烦?你在我家干了不少活,计较起来,恐怕还要补还你,莫说白吃白住,就算白吃白住,原也应该。我们是你姑母姑爷,你是个省事人,这一点还不知?”高戚禧说不过姑母。高瑜横竖不让他回去。无奈,只好一人回房,打算悄悄离走。至夜,高瑜又来高戚禧房中,劝慰一番,子时方回。

    隔日,高戚禧早起,留下一份书函,打点外走了。行未远,却见高瑜从后跑来,喘气喊道:“仁仔呀,等一下,我有话说。”高戚禧止步。高瑜赶至道:“你真的看不起我们家,要回去了?”高戚禧忍泪道:“姑母,哪里话?我连累您了,仁儿来生有福气,再让姑母照顾吧!”高瑜含泪道:“我早知这里留不住你,好生照顾自己!”说罢,掏出两锭银,放高戚禧手里。高戚禧推却不过,只有收下。高瑜续道:“好好保重,有空常到姑母家来。”高戚禧应诺去了。高瑜又赶上送他一程,高戚禧道:“姑母回去吧,不用送了,仁儿自己走。”高瑜才停下,看高戚禧远去,默默垂泪回家。

    别过干娘又见姑,孤零寻托依。一身孑然,途塞前程迷。

    只顾薄情贪利,便笑你,假名栋昆。不堪冷欺,含忿恨偷离。

    ——《关河令》

    高戚禧一面走,一面打听哪处用人,也好找些活干,至少糊糊口。谁知姑母的两锭银用光了,还寻不出有着落处。不免有些懊悔,若到高家庄去,买些用具,或买些饲养之物,可挣来更多,如今这些钱稀里糊涂地耗掉,真多有不甘!高戚禧此时又恨自己愚蠢,即便现在回去,也不能了。也找不出哪处用人,即便找着,人家又不愿收他。眼看身陷绝境,不禁浑身惧怕。高戚禧一时想不出好计策,只得一路乞讨。又一面笑自己,从未想过自己会落此境地。刚讨好饭,从一家走出,正张口吃起。只见一年长乞丐跑来,一手将饭碗抢走,又一脚将高戚禧踢开,臭骂几声,只顾狼吞虎咽。高戚禧想抢回,乞丐却把高戚禧打倒。高戚禧一时捂着肚皮,躺地上*。乞丐吃毕,走至高戚禧身旁,胁迫道:“娃儿,你可知道这些人家只给谁施舍?我,老子我,别人不许到这里,何况是你这娃儿!听好了,以后休想来到此地,快滚。”说毕,又一脚加上。高戚禧哪受得住这等屈辱,寻来一块砖头,要和那乞丐打起来。那乞丐急上前夺他砖头。高戚禧力气不济,被他将石头打落,扭倒在地。高戚禧猛往他手上咬一口。乞丐疼得直跳。高戚禧急拿回砖头,怒视乞丐。乞丐见他难以降伏,也不敢妄自上前欺他。两人眼对眼看了半晌。那乞丐道:“好了,娃儿,老子也不打你,看我们同道中人,不如商妥一个条件,往后你讨了饭,你一半,我一半,我就允你在附近乞讨,你看如何?”高戚禧似乎没听他,呆了一阵,扔砖头跑了。找来一个角落,躺着闭眼就睡。天明时,因昨夜没吃,肚里饿得咕咕响,起身便窜人家乞讨,正欢喜弄得一些稀饭。远见又一乞丐方醒,看高戚禧手里捧饭,虎视眈眈地望着。高戚禧明白这乞丐像昨夜乞丐一样,割地为主,不容别人占他地方。便猫腰寻来一块砖头对着。那乞丐见了,果然软下来,不再咄咄逼人。高戚禧一面守着砖头,一面安心吃饭。

    高戚禧乞讨了几日,对别的乞丐不再害怕,只要凶一点,别人也不敢惹自己。却说高戚禧那早遇见的是一疤脸叫花,每日高戚禧乞饭,他都看在眼里,因高戚禧总守着砖头,才不敢妄打高戚禧主意。但几日过去,他眼色似乎有变,偶尔嘲笑。高戚禧也猜不透他想什么,反正不理喻,只管自乞。一早,疤脸叫花忽离了附近,约莫半时辰,却见他带来另些乞丐,老远对着高戚禧指指点点。高戚禧情知不对,紧忙拾起砖头,立起身来。那些人靠近,只听一高个乞丐道:“就这蛮小子么?”疤脸叫花蔑看高戚禧,点头称是。几人蜂拥至高戚禧身旁,你夺我拿。不一会,高戚禧砖头落地,双手被捉。那高个叫花挥拳往高戚禧后背一捶,喝道:“叫你敢往这儿来?叫你小子胆大包天?”高戚禧只觉后背“咚”地被击,半晌喘不过气,疼痛难忍。疤脸叫花赶来,又楸高戚禧耳朵,又扯头发。其余叫花也不断加拳脚。高戚禧双手被困,只不吭声,由他们喝打。那些叫花打够了,也知高戚禧伏软了,便歇下,喝高戚禧离开。高戚禧无奈离走。

    高戚禧想找无叫花之所清净,谁知找了半晌,也寻不出无叫花处,默语:“这是繁华喧闹之地,无怪叫花皆来此处,若农家村舍,叫花罕至。等我离了此处,就不愁讨不来饭,免让人欺负!”想毕,又自笑起来。

    高戚禧让叫花打怕了,不敢再乞,似觉每位叫花皆有敌意,看都不敢看叫花一眼。原先父母在世时,家里见来了叫花,只知叫花子可怜,给他们一些粮,他们就千恩万谢,好话连篇。如今身临其境,始知叫花这么*!高戚禧已一日未食,饿得实在难受。他担心会不会饿死,生命就这样终结?此时他又恨高贵,恨高贵的爪牙,还有无情义的姑爷,尤恨恃强欺弱之人。心里不平,难免双眼喷火,咬牙切齿。自知饿得受不了,见附近有一卖包子的,便想偷两个充饥,此时也顾不上脸面,顾不上有甚后果,悄至摊主身后,等候时机。天色已晚,摊主着手收拾具物。高戚禧趁摊主弯腰之际,即刻抓来笼中两个馍,闪至一角,狼吞虎咽起来。片时,馒头被啃个精光。高戚禧想知摊主有何起应,观了一会,似乎没有察觉,不禁心中暗喜,寻一偏僻处睡了。却说那摊主回家,饭后清帐,发觉赔失了两个馍的生意,心中怪疑,再清查一次,仍然如是,便认为是自己哪儿弄糊涂了,也不甚在意,次日照旧点好数目上集。高戚禧因想在镇中寻活,不愿这么快回家,及至自己饿坏了,才想着回家好,吃饱之后,又毫无思家之情。他还认为自己能寻出一个好活。不料又寻了一日,仍无起色,肚皮饿空了,又不敢乞讨,便想再偷一次。高戚禧来至昨晚偷盗之所,见那摊主未收,趁他不留意,窃来三个热包子,又一阵狼吞虎咽,转眼吃了精光,窥那摊主无应觉,满足走了。那摊主饭后清帐,再次发觉帐目不对,不由心存疑虑,莫非又弄糊涂了?遂问妻子,今日出了多少货。他妻子说,三十三包子,三十二馒头。摊主见数字对头,疑是有人偷盗,猜测昨日也一样,并非自己糊涂。摊主怒道:“如今这世道,做贼的也真猖狂。”他妻子知其因,说道:“明*好好留心,抓住了,给他一个颜色,*是叫花干的,管他是叫花还是叫菜的,当面揍他一顿就是,好好的不来讨,硬要偷鸡摸狗。”摊主也不言语。

    却说高戚禧次日还没想到离开,在镇上寻了半日活,肚皮饿时偷偷在一人家乞了一碗饭,避开别的叫花,躲一旁吃了,下午续寻,见几日无获,才觉得镇上找活太难,本决意明日回高家庄,过段日子再去姑母家。早知在外找不出活路,何苦要离开姑母,如今哪怕姑爷再无情义,也宁愿呆在他家不出来。似觉想通顺了,心中也平静许多。天色已晚,肚子不觉又饿乏了。此时集上人迹稀少,只剩些许叫花子。高戚禧虽想再乞讨一次,只怕又像上次,此念便消。因想再去偷包子,反正那死摊主呆眼钝耳,量偷他东西,他也察觉不出!心中得意,真去那里了。悄窥那摊主,这次可不唾手可得?庆幸自己来得及时。原来摊主正背着蒸笼看书。高戚禧走近蒸笼,不料刚近,似觉脚下绊住一线。细线另系有纸,摊主坐守纸旁,见纸张绕凳腿旋动,回身观看,恰见高戚禧伸手取包子。高戚禧听闻纸响,见了摊主回身,也大吃一惊,想跑不及,只得让摊主活脱脱捉住。暗想这下完了,不知要闯出什么事来。那摊主已抓得高戚禧,哇哇大喊,十分得意,咄咄逼人。高戚禧不由涨红了脸,无地自容。此时引来好些旁观者,多是乞丐及邻近居民。摊主见围来许多人,愈加放肆,照高戚禧脸上就是一拳。高戚禧被打倒在地,顷刻鼻孔流出血来。摊主又将高戚禧提起,指对人群说三道四。他说故意装成看书,早备好机关,只等高戚禧上钩。又说他如何敏捷,怎样抓住高戚禧,高戚禧如何抗击,他又如何制服。说了一堆,还不断拍打高戚禧额头。那次欺负高戚禧的疤脸叫花,及几同伙也已围来,一位指高戚禧道:“这不是当日挨揍的小子么?我们不让他抢饭碗,真难为他到这里来偷。”说得几个叫花哈哈笑起,又有几个往高戚禧身上扔石子、菜屑,嚷叫道:“小子好好认伏,等你在此呆不下,喊我们几声爷爷,求我等护你,我们岂有见死不救之理?”一面辱骂,一面掷扔。高戚禧万分羞愧,首次偷盗,便招如此羞辱,难道老天爷真没长眼,有意跟我高戚禧过不去?又有几位街坊邻人点击,“哪儿来的小子,胆子贼大跑这儿偷东西?”、“从小没了教养,大了还有甚好出处?”、“他爹娘怎么无心管教他,任他乱窜胡为?”高戚禧听此不冷不热之语,心中更觉沉落,似已浮在世外,与世人毫无丝连。正待自己如何收场,只见一五旬妇妪靠来,问道:“何三,怎回事呢?”摊主见有人问他,愈起劲道:“田妈,这娃儿从小不学好,偏来偷我的馍!”妇妪观望着高戚禧。高戚禧不由双脸涨红,不敢正视。田妈道:“我看这娃不像个没教养之人,他是饿坏了才偷你的馍。何三你赏我一个脸,释开那孩子,让我领回家去问问。”何三道:“田妈夫妇二人德高望重,通情达理,远近皆知。今日您既开口讲情,我何三岂有不从之理?只是这娃儿屡次偷盗,任您教问,恐也白搭!”田妈道:“不管怎样,让我先带回去问清才好,他盗了你多少东西,我照价陪还。”何三道:“这可不必,区区几个口中物,不足挂齿,我只担心田妈您让这娃儿骗瞒过了。”

    田妈冷笑道:“我田鲜珑活到今日,竟让一个孩子骗住不成?”说罢掏钱,放案桌上,夺过高戚禧要走。何三急拿回铜钱与田鲜珑,赔笑道:“田妈带过他去就是,这样岂不是瞧不起我何三?”推却再三,田妈收回,带高戚禧回去。高戚禧一路惊慌不定,身不由己,如坠云雾,一会半时,被带入一人家。田氏唤来其夫,私自与他说了些话。高戚禧也偷望了那老汉一眼,棕脸长须,牛高马大,声如洪钟,精神饱满,似从天上掉下一个神仙,不禁暗自叹赞。此时天色已黑,田妈亮灯,备一些蒸薯,使唤高戚禧吃用。高戚禧不敢动弹,只躲一角,垂着头。夫妇两人相望,思量着策略,使他说话。田妈道:“孩子,你是哪里人?为何到这里来?”高戚禧不答。老汉道:“折腾了一日,你该饿了。不如先吃些红薯,填饱肚子,我们再聊聊。你看如何?”说罢,抓起几个薯,往高戚禧手上送。高戚禧急避过身,背着那老汉。老汉无奈,只得将薯放回,怔怔望着田鲜珑。田鲜珑道:“民青,我们先吃吧!我都饿了,你不饿么?”姜民青会意,与田鲜珑大口吃起红薯。不时又看高戚禧。高戚禧只是背着身,面墙角不语不动。两人摇头,不知该如何对付。静过半时辰,两人早已吃毕红薯,余下几个,放盘里生凉。姜老汉发话道:“孩子,你也该吃些东西了,热乎乎的薯都凉了,看着多可惜!”说着,又拿眼去调唆田鲜珑。田妈走过身去,拉高戚禧往桌边来。高戚禧半推半就,缓移至桌边。田妈抓起盘中薯,往他手里塞道:“快快吃,天气寒冷,吃完早睡去!”又吩咐姜民青另置床塌。姜民青应着去了。高戚禧埋下头,三下两下,便将红薯吃光。姜田二口自成婚来,并无子女,家中只有他们两个。因其无后,故对年轻人特亲套。两人素日待人又好,今日田妈见高戚禧被众人所困,不免有救度之心。别人都疑高戚禧天生贼性,她却不信,意对高戚禧好好劝导,引其入正。田鲜珑见高戚禧吃完,又道:“待我取暖水来,洗洗脸,洗洗手。”取来一盆暖水,放桌上,抚高戚禧道:“把身子低了,我给你洗洗脸。”高戚禧将头微微低下,田妈笑着,用手在他脸上擦洗,找来干巾揩净。又为他洗手。高戚禧颇受宠若惊,畏畏缩缩。等田妈擦干了手,又侧一旁不则声。此时姜紫宸已置好床铺,往厅堂来,见高戚禧不似先时沉寂,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高戚禧细说道:“姓高名仁。”姜紫宸道:“高戚禧……你不是这里人吧?要不,你父母为何不领你回去?”高戚禧摇头,不觉眼中噙了泪。两人见他流泪,有些诧异,一时也猜不出所以然。姜紫宸道:“告诉我,你是哪里人,过几日,我两人送你回家。”高戚禧不言语,此时眼泪似断线珍珠,扑哧扑哧,不停掉入土中。田妈见他伤心,心中也悲戚,说道:“孩子,要哭就哭呀,有伤心事,都吐出来,给我俩听听才好。我们都是好人,若有困苦,定会帮你。”高戚禧出外多日,尝尽苦酸,今忽提及已故爹娘,又思念水云,可悲自身处境,概叹人间世情淡薄,不期自己流浪乞讨,更不期饱含羞辱时有人来爱抚他。种种情由,悲苦交集,情不能已,忽掩面大恸。伏在桌上,同器物一起响起。夫妇吃了一惊,知他有难言之隐,田妈过去搂他,一同流泪。姜民青走出屋外。

    田鲜珑等至高戚禧平息,催他上chuang歇了,自己却回房发呆。姜紫宸见田氏将高戚禧送入房,随后进来。两人静坐一会,姜紫宸道:“你说这孩子会不会趁黑逃走?”田氏颇吃一惊,即起身道:“快看看去。”两人又往高戚禧房中去,止立门外,田氏隔缝观望一会,只见高戚禧双手抱胸,睁着眼想心事。回身小声于姜紫宸道:“我们先看住他,等他睡了再离开。”又想他或为今日街上之事不安。便走入房中,劝慰道:“孩子,安心睡吧,不必为今日之事愧心,那何三千不该万不该打你,明日我就带你到他家,让他给你道歉。”高戚禧只里侧着身,装成安静入眠。田氏想他睡安稳了,走出于姜紫宸道:“他睡着了,我们走罢。”姜紫宸道:“他说了些话没有?”

    田氏摇头道:“还没有。多可怜的孩子!小小年纪,他可不相信任何外人。”姜紫宸道:“要不,我给这门上个锁,以防他夜里逃走?”田氏想了一会,淡淡说道:“还是算了!他真要走,是迟早的事,我们也留不住他。况也无须强求!”两人说了几句,回房去了。高戚禧将两人之语,细细听入耳中,不免又掉几挂泪,想此二老好人,该诚心信依他们。

    翌晨,田鲜珑果真领高戚禧往何三家去。何三自然说了些歉意之语,还留二人享用午饭,含笑送他们走了。高戚禧在田鲜珑家呆了几日,愈相信夫妇二人,渐将自己身世讲与他们听。夫妇二人问他将后怎样打算。高戚禧想是挣不了钱,不如学武,若像李平度一样好武艺,还怕抢不来云姐?甚者将高贵一家杀个精光,为双亲报仇。二人念其言有理,如今让高戚禧在世上空手空脚去挣钱,那是千难万难,或给他找个好师傅,授予武艺,才有活路。姜民青道:“就让仁儿上武当去!武当山离这儿不远。听闻山上有位高人,技艺骇世。仁儿在那定能学得满身绝技!”高戚禧听毕,欣喜若狂,问姜民青道:“当真?今日就去,我等不及了!”田鲜珑道:“功夫不负有心者,只要你诚心学,怕师傅不肯传你?怕学不来好武艺?只盼你早早艺成,遂你素日心愿,我们也高兴。”姜民青道:“我看今日不妥,今日得好好准备,明日趁早赶路。一路打听打听,终会找到武当山的。”高戚禧道:“仁儿有个请求,不知当讲可否?”田鲜珑道:“什么请求?”高戚禧道:“仁儿讲来,二位莫笑话!”两人同说道:“不会的,只管讲。”高戚禧道:“我爹娘已去,孤苦无依,承福得二老照顾,仁儿虽无以为报,但求能认你们义父义母,尽我感激爱亲之情。”二位听得,喜出望外,笑得合不拢嘴,忙应道:“极好,极好,求之不得。”姜民青道:“我两人无子无女,你肯认亲,是我们前世修来的福,你的情我们认了,只怕你嫌弃我们。”高戚禧道:“哪里话?”急忙跪下叩拜。两人高兴得又是大笑,忙搀高戚禧起来。田氏乐着去打点行李。高戚禧、姜紫宸盘想明日之旅,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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