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二愣子从后衙中搜出了阆中县的达鲁花赤和县令周怀朝,顿时大喜。

    一个人要是陡然发现以前高高在上的人在自己面前瑟瑟发抖,特别是这个人与他有莫大的仇怨的时候,那种喜悦可想而知。他与延巴朵虽说不上直接仇怨,可是在蒙古人的统治下被猪狗不如地奴役着,他们早对蒙古人视恨之入骨,是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这种仇恨早蔓延到了所有的蒙古人身上。

    更何况延巴朵在其任上是好事没干一件,坏事一大堆,按照老百姓的说法是脚底流脓,屁股生疮的坏家伙。

    耿二愣子抬手便要砍了这个家伙的脑袋,刀还没有落下来时,那延巴朵居然尿裤子了。

    就在这时,李少渊赶到,大喊一声:“慢着,愣子,留他们一条狗命,我自有用处。”

    二愣子奇怪问道:“大哥,你不杀他们?”

    “别问那么多,你叫人通知万胜,就说我们已经拿下县城,让他进城来,把守四门。”

    “我这就去。”他脚刚迈开,又被李少渊给拦住了。

    李少渊刚刚想起一件事来,连忙道:“今晚上你与虎子两人轮班,各带五十人巡视城内,遇到趁火打劫的人不要手软,一律……杀无赦,告诉兄弟们,我不会亏待大家的,但请大家……忍耐一ri,夜间我自会差人送上酒肉。”

    耿二愣子道:“要是有我们自己人怎么办?”

    “记住我说的话,我说的是所有人。”看李少渊一脸的凝重,耿二愣子知道事关重大,明白话中的意思,领命去了。

    李少渊转过头来,笑着对延巴朵与周怀朝道:“两位大人,没想到我们会在这种情况下见面吧,这真是世事无常啊。”

    “这位壮士,本官……延巴朵见过壮士,我们曾见过面?”延巴朵一脸谄媚,先是自称本官,自觉称呼不对,立马改了,与以前的傲慢简直是判若两人,倒真是难为他了。

    “见过,大人是贵人多忘事,不知道周县令还记不记得李某?”

    周怀朝虽说也是很怕死,不过到底读过书,也有点气节,只是在地上瘫坐着一言不发。

    延巴朵却是贪生怕死之辈,想起刚才的惊险他就后怕,要是再有一个人那样做的话,下次就不知道有没有运气刚好有人来救他了。

    他乱手乱教爬过来,伸手便去拉李少渊的衣服。旁边牵着马的正是七垄村的李三七,他上前喝道:“狗官,拿开你的脏手!”

    延巴朵惊了一下,手在半空中缩回了,涎着脸讪讪道:“壮士,延巴朵有……有机要事相告,您看,能不能?”

    李少渊知道他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怕是没什么好事,眉角一簇,不悦道:“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左右皆是我的亲信兄弟。”

    “是,是,”延巴朵忙不迭讨好着点头,像极了一条摇尾乞怜的哈巴狗,他小声道:“延巴朵为官多年,颇有……颇有积蓄。”他好似做出了巨大决定般,咬牙道:“小人愿将所有积蓄献于壮士,只求壮士能饶了延巴朵xing命。”

    “哦,”李少渊微微动容,问道:“你说的积蓄难道不在后衙?”

    延巴朵见李少渊动容,端的十分开心,笑道:“这藏匿之地,倒是只有小人一人知道,若壮士肯放小人一条xing命,这些钱财统统赠予壮士。”

    “不错,我答应的事不会反悔,说不杀你便不杀你,你快讲藏匿地点说出。”

    “这,”延巴朵迟疑了一下,不过他也知道自己没有什么资本与李少渊讨价还价,故而只得道:“就在书房中,机关所在,书架上左数第三个便是……”

    李少渊唤道:“三七,你带两个兄弟按照他说的去看看。”

    李三七进去一会,立马匆匆出来,声音中都透着颤音:“少渊哥,没错,那老小子说的没错,果然好多宝贝。”

    李少渊脸上堆满笑意,道:“不错,真是难为你了,你倒是没说假话,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藏匿。”

    “壮士何处此言,便是借延巴朵十个胆子也不敢啊,小人愿以长生天的名义发誓,若有半句假话,小人甘愿受死。”延巴朵见他怀疑,立马赌咒发誓道。

    “很好,我便饶了你的xing命,不过,尚需向你借一物。”李少渊点头道“就不知道你肯不肯了?”

    “借,借,小人敢不从命,别说一物,就是十件物事,百件小人也借,只要壮士开口,壮士是要官印还是银符?”官印与银符分别是达鲁花赤掌管一地和调拨军队的凭证,在他看来,李少渊要借的大概就是这两件物事吧!

    他却是想错了,李少渊摇摇头道:“非也,李某想借的这件物事在大人身上。”

    “在我身上?”

    “不错,李某想借的便是阁下的……头颅!”

    延巴朵大吃一惊,连忙追问道:“壮士莫非是与延巴朵开玩笑?”

    李少渊正sè道:“刚才可是大人说要借于李某人的?莫不成,你想反悔?”

    “是,啊,不是,是,哦不,不……”他本来想反悔的,可是看见李少渊的手已经摸上了腰间的刀柄,忙不迟改口,可是,要他的命,他也是不答应,故而支吾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

    “壮士答应过不杀小人的,为何现在却要……这岂不是……”延巴朵真是yu哭无泪了。

    李少渊冷笑道:“我答应饶你xing命,可是却没说我的弟兄们会饶了你,他们可是对大人的人头感兴趣的很呢?”

    延巴朵听了这句话,竟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要杀便杀,何必如此,贼子便是贼子,一点道义信诺也无。”一直在旁边当哑巴聋子的周怀朝此时却发了话,言语中对李少渊的行为颇为不屑。

    也是,他们自小接受得便是儒家仁义礼智信的做人信义,对李少渊的这种出尔反尔的做法实为不齿。

    “就算我能饶了他,我手底下的兄弟们会饶了他吗?千千万万汉人答应吗?穷苦百姓能饶了他吗?阆中被他蹂躏奴役的人答应吗?那些被他逼得家破人亡的人答应吗?那些恨他到骨子里的人恨不能剥了他的皮的人能答应吗……”此时的李少渊就像一头发怒的雄狮,大声怒吼道。

    他是想留周怀朝一条xing命,这是经过慎重考虑的。一来,他是汉人,平ri里的罪孽也不是太慎重,一应诸事扮演的只是执行者的角sè;二来,李少渊想要挑起的是汉人与蒙古人之间的矛盾,而尽量转移其他矛盾;三者,他代表的是文士阶层,李少渊现在想要借助文人士子的力量,毕竟手底下只是一群粗野汉子,喊打喊杀勉强可以,要说治理一县之地那简直就是难为他们。他不想做流寇。

    可是周怀朝却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对他们的轻蔑态度着实令人恼怒。

    周怀朝被这阵怒吼弄得愣了,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

    天sè已暗,城里燃起了火把,几百民勇也大都进入了梦乡,李少渊担心的有人趁机抢劫杀人的事情终究是没有出现。一来是他们累了,几百号民勇确实累极了,他们从昨天夜里一直强行军,知道天明才得以休息一下,又厮杀了几个时辰,便是jing锐军队也扛不住,更别说是一群乌合之众;二来,他们是穷苦人,还没有到那种穷凶极恶的地步,对李少渊的命令也是一个方面。

    而李虎与耿二愣子奉令带人巡视,倒也逮到了几个,都是那些想浑水摸鱼,趁机偷鸡摸狗的泼皮闲汉。

    只有那些惴惴不安的城里居民,厮杀方起的时候,他们就躲了起来。透着门缝悄悄打量着外头的情形,街上静悄悄的,似乎除了静之外,与常ri没有任何变化。只有不时走过的巡城小队才显示了这个城池刚刚经历动乱。

    住在县衙近处的听着喊杀声提心吊胆,不时传来的喊杀声让他们惶恐不安,可是没有人敢出门瞧热闹,哪怕是伸伸头也没有,这,可是关乎身家xing命的大事!他们躲在门后,听“乱民”攻破县衙时竟有一种莫名的冲动,天杀的,求神告佛,终于有人来收拾这帮子狗官了!

    不过就算他们想置身事外都不行了,第二天一早,家家户户都接到了通知,由各坊的坊正挨家挨户告知,今ri午时在菜市场处斩蒙古人延巴朵,请各家务必前往关刑。没有人问不去的后果是什么,他们更期盼看见狗官受到应有的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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