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帝一开头时,出于对你的担忧,阻扰你进宫、封后,这还可以解释。但你与李恒联手演戏后,永和帝特旨留你在乾坤宫,说明他已认为你无害,也希望你及时有子嗣,昭智一旦伤重死去,你的孩子就是名正言顺的安西府继承人,但兵变时他开头居然想劝李恒将你遣出宫,这不能用常理推测。别忘了,这是马腾来到上京后产生的变化,这马腾在羌攻打安西府时都去干了什么?他又跟永和帝说了什么,以致于永和帝竟不想杀你,又想你离了李恒?”

    “安西军的监军是来自上京的册封,马腾是马璘的儿子,他为安西军监军,是当时最能得到上京和安西府肯定和接受的人选,那霍真将你秘密许给他,也是可以理解的。马腾此人勘勉、隐忍、能干,各方面堪当你的臂膀,这样的搭配是最好不过了。马腾此人,作为你的师傅,在李恒离开安西府后,早已成为你重要的依靠。”

    “听李恒的话中之意,马腾与马家交恶。这一事可能是为了你,在上京被围时,永和帝几下圣旨,要各方出兵。是你一力主张也出兵上京,调出一部分兵马,交予马璘带走,并且在冰天雪地里,千里送粮草给上京作战的马璘,但马璘抛下在西都的家属,一去不复返。”

    “你大概是看在马腾和他妹妹小春的面子上,送还了马夫人等人,马腾和他妹妹小春,都主动留在了西都。小春后在会蒙山,驱无数烈马,制造进攻的趋势,结果穆赞图不明所以,带军逃跑,可马小春也死在了万马蹄下。事后羌军才得到准确信息,据说那时你已身负重伤。”

    赫旦看一眼她愈发惨白的脸:“你先休息一下,我马上派人去西都和葛步尔,也将上京的有关于你的一切情报再研究一下。有一点我可肯定,你的身份其实还没确定。”

    “安西府的一切现状,其实都来源于这点。”赫旦转身,感慨,“如果这是个阴谋的话,设套者实在阴毒无比!如果我是霍真,死不瞑目!”

    耳边如同雷声轰鸣,惊雷滚滚击打在胸口,喘不过气来,摸到床边,强迫自己深深呼吸,反复暗示,她终于睡去。

    她终于又见到了娘亲婉约,甚至伸手就摸到那弯下来的亲她的脸。

    “昭智!”温柔的呼唤,如同千百次的想象。

    深深庭院,清风拂绿柳,白水映红桃。疏疏密密的,是在阳光下绽放的自在花儿。

    她笑了,仰起头来,去够树上挂下的一大捧一大捧花儿。

    有人抱起她,让她攀在树上:“小心些,大哥在树下看着你。”

    是李恒。少年郎的笑容俊美,红了一旁小丫鬟的脸。

    鸟啼花落。她从树上跃到李恒的怀中,带着最饱满的一枝。

    李恒领着拿着花的她穿过长长回复的走廊,走廊的尽头有最美丽的女子,一路行来,衣裙逶迤,香气隐约,温柔一笑压倒了两旁妖娆的花儿。

    她醒来时,大脑一片空白,但总算是隐隐约约明白了自己失忆的原因。她将头伸进自己的膝盖之间,心中的痛将她覆盖在万丈冰川之下。

    桑娜进来时,她正伸手向后,抚摸着自己的肩后,哭得脸色潮红,说不出话来,好似所有的委屈在一瞬那都释放了出来。

    桑娜劝慰了一会儿,可她就是哭着嚷:“痛!”

    她抓着心口,好似痛得无法忍受,直在床上打滚。

    桑娜按住她,掀起她的后面的衣裳,反复检查:“这块伤口处理得很好,不见有任何发炎的迹象。”

    巫医也来了,让她俯身躺下,示意桑娜给她盖上被子并解开她衣裳,他自己仔细查看她的伤口。

    桑娜圆脸上都是不解:“伤口并不是很深,去掉了一小块皮肉而已,不至于现在还如此疼痛,莫非是下了什么毒不成?”

    巫医示意桑娜出去拿药,自己用掌反复抚摸伤口,直到温热。

    她抬起红肿的眼来,巫医的眼中都是悲悯,仿佛透彻她内心噬骨的疼痛和难言的苦楚。

    她抓住巫医的手,问他:“你有没有药,能让我永久的忘记过去?”

    巫医只是试着安慰激动的她,她一把打开:“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她情绪激动,大吵大闹,声称自己要离开,马上离开这里,走得远远的。

    “我跟安西府无关,为何要返回这里,为它卖命?”她一把将枕头掷向巫医,“你治好我,是不是另有目的!”

    桑娜回来后,试图让她平静下来,她冷笑着质问:“你是不是想利用我将巫教势力延伸到安西府?你死了这心思!”

    巫医按住她,想不到这巫医手劲奇大,她挣扎不开,哭得差点断了气:“你知道不?我在大魏宫死了两个孩子,两个!”

    “他们两个就要出生了,我被加大剂量,毒发之时,李恒仓促之下,没有办法,让沈浔将毒性引向胎儿,保我一命。”

    “他们兄妹出生时,皆全身青紫,没有一丝声响。”

    桑娜不由搂住失声痛哭的她,摸着她头发:“这些人真是该死!”

    “他们是想杀了永和帝,永和帝本来防范措施严密,身边暗卫重重,饮食用水皆有人监测,连先前的崔承恩也无法下手。”

    “我被害醒来后,不吃不喝,要挟李恒。李恒只得最终答应我,让我亲手杀了太上皇。”

    “最后,还是李恒亲自动手,他说不想我再接触血腥。他将曼那花汁调好亲自送去,让太上皇自尽。”

    “李恒告诉我,永和帝死时,非常痛苦,甚至死后,无法合眼,因为李恒——是他的亲生儿子!当年先太子李淳一家皆殁,是面目接近先太子嫡子的他代替人出逃到淮南。”

    “我首饰盒暗格处搜出曼那花时,我是百口莫辩,锦兰自尽,沈浔失踪,如果不是李恒不忍,我早已成为地狱冤魂。”

    “在这之前,不断有人提示在大魏宫说一不二的我调查,我母亲婉约之死与太上皇永和帝有关。我曾经对着李恒哭闹过,要他杀了太上皇报仇!”

    “我恨安西府!我恨透了安西府所有的人!我要离开这里,走得远远的!”

    “如果不是赫旦摔羌军入侵安西府,直打得安西军无还手之力,你们会想起我?先前还不是陷害我,想让我死在李恒的手里!”

    “让我走!”她恢复了镇定,逼视巫医,“你是谁我一点也不想知道。你不放我走,我将向赫旦揭穿你们的面目。”

    她狠厉的冲着巫医一笑:“什么昭智会死在摩羯寺里!你这种鬼把戏想骗我?如果不是看你确实真心实意的医治我的份上,我非杀了你不可!告诉你,老子清醒了,全记起了!我放你一马,以前的恩怨,全部抵消。”

    她面前的两人面面相觑之下,放开了她,相视几眼,桑娜打了个手势,两人马上离开。

    赫旦也被惊动了,赶来一见,她要求马上离开:“送我到蜀中。”

    赫旦连连安慰:“你要离开这里,对我来说自然是最好不过。只是你身份非凡,稍等两日,等我做好安排,马上告诉你。”

    赫旦细心的劝说:“我知你心中难过,不过这一切都是我推测的,并无凭证。如果你俩与安西府无关,我内心自然会更欢喜些,可能我的推证往你不是霍真骨肉那方面去,是跟这有关。”

    她下意识的绞着衣带,也不附应赫旦的话。

    赫旦望着她惨白的脸,想起种种她的遭遇的信息,心中怜惜无比:“你失忆被带走,身陷大魏,能保全性命已是不错,至于重重不堪回首,都放下了就是,不必再折磨自己。”

    她突地颤抖着声音问:“赫旦,狡兔三窟,摩羯寺、吐罗火国、蜀中,哪个地点最有可能?”

    赫旦顿时明白:“怪不得摩羯寺里的细作始终找不到人,昭智和你居然在两个边境交壤之处设点。”

    赫旦长叹:“你们够狡猾的,昭智居然也利用了我一回。蜀中交接魏、羌和南诏;至于吐罗火,向南是天竺,向西是众多的高原之国,数不胜数,向东和向北都是半独立的绿洲小国;如果不是你落入李恒之手,就是老天爷来了,也无法抓到你俩。”

    这证实了当初,未失忆的她与昭智为了保命,有所准备了。而李恒一开头,就完全明了她的身份。

    她心中有数:吐罗火那里,应该集中了大量的情报人员,因为这条线连着西都和凉州,已全部被摩羯寺里的人打通。当初第二次西都大战,她回来后,关于羌的很多情报都从那里直接送到她手中,准确无误到让她吃惊,当时羌军增兵,也是有情报送来,汇报在无瓦湖下毒之事。后羌兵分几路撤退,其他几路掩护羌王所在的主力撤退,她之所以集中兵力围攻诸善,生擒羌王,灭掉打理部落,情报之功不可没。

    赫旦明白她已确定自己不是霍真骨肉,就告诉她:“我在无瓦湖边也有情报点,我马上去信联系。”

    她心中明白,羌兵中毒,居然到现在还不知因缘,想必设在那里的情报网是何等强大了。

    “若昭智在那里布局指挥,一切都可以解释了。”赫旦大叹,“第二次西都之战,你指挥得当,羌事事落你谋算后一步,想必情报起了不小的作用。”

    “人找到了,第一时间告诉我。”她闭眼,看玩笑似的,“你是羌军统帅,我还不是十分信任你。”

    赫旦情绪低落:“谁也没有他的信息。其实在霍真去世后,外界得到的安西王霍昭智的信息就只有第二次西都大战,现在你一说,我就明白,连你都没有再见过他。”

    她靠在床上,闭上眼,脑中如同万马奔腾,一幕幕闪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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