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溪北岸,激战还在继续着,无路可逃的高句丽骑兵们被汹涌而来的大唐步兵分割成了几大块,人马相互践踏之下,尸横遍野,流出的血水生生将半条清水溪染成了触目惊心的红色,高句丽骑兵统领高如峰见势不妙,声嘶力竭地吼着,奋力地搏杀着,试图将散乱的队伍聚集成团,怎奈在唐军的凶悍攻势面前,这一切都是无用功的徒劳,眼瞅着形势已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高如峰不得不彻底地放弃了重振旗鼓的算盘,领着十数名亲卫杀出重围,试图夺路而逃,只可惜他刚杀透了唐军的包围圈,迎面就撞上了林承鹤。

    “杀!”高如峰并没有认出林承鹤的身份,可一见其身着明光铠,披着大红战袍,便知晓林承鹤乃是军中之大将,不惊反喜,打算来个擒贼先擒王,手中的马槊一挥,大吼一声,迎着林承鹤便杀了过去。

    “找死!”林承鹤早就在注意高如峰的行动,一见其试图突围,飞马便赶来拦截,此时见高如峰向自己杀奔而来,林承鹤轻蔑地哼了一声,手中的马槊一摆,一个打马加便迎了上去,双方马皆快,不多时便已迎面撞上了。

    “看枪!”两马相交之际,高如峰率先出手了,但听高如峰大吼一声,双手手腕一抖,猛地一个用力,手中的马槊笔直地刺了出去,直取林承鹤的胸膛。

    林承鹤连看都不看高如峰杀来的长马槊,轻巧地一个侧身,让过了枪尖,接着暴吼了一声:“汰!”声如雷震,登时便令高如峰浑身一颤,还来不及变招,就见林承鹤单手持枪,一个突刺之下,寒光闪闪的抢尖已杀到了高如峰的咽喉之上。

    “唉呀。”高如峰没想到林承鹤的抢来得如此之快,待要格挡已是不及,忙不迭地向右一偏头,总算是让过了枪尖,只不过躲避的动作稍猛了些,整个人的重心立时就稳不住了,直往右边倒去,还没等他回过神来,突地觉得背心一紧,整个人竟已腾空而起了。

    “下去罢。”林承鹤趁着两马相交之际,一长身,大手一拽已将高如峰生生拖离了马背,使劲一甩,便已将高如峰抡倒在地。

    “将军。”

    “快救将军!”

    ……

    一众跟随高如峰的高句丽骑兵们眼瞅着高如峰一个照面便被擒下,登时全都急了,各自呐喊着便冲了过来,试图拯救高如峰,只可惜林承鹤手下的亲兵却没给他们这个机会,一拥而上,不单将高如峰捆成了颗粽子,就连冲将过来的高句丽骑兵们也都一一成了刀下之游魂。高如峰一被擒,原本就力不能支的高句丽军登时就崩溃了,再无一丝的战心,在唐军众将士的逼迫下,纷纷弃枪投降,北岸的战事早早地便收了场,而与此同时,清水溪南岸的厮杀还在持续着。

    高启泰虽说不是甚赫赫有名的战将,然则戎马一生,却也不是浪得虚名之辈,一见到两支唐军骑兵先后从己方后路杀出,便已知晓此番战事必是凶多吉少,若是不能尽快稳住己方的阵脚,下场便是全军覆没之结果,故此,不等两路唐军骑兵包抄到位,高启泰便率部迎着人数较少的唐军左路杀了过去,试图先行击溃一路,而后再设法夺路而走。

    高启泰的眼光着实不错,从左路杀来的唐军确实是人数较少的一路,相比于右路何承业所部的六千铁骑而言,左路仅仅不过有三千五百骑兵而已,然则领兵的大将却是勇悍无敌的薛仁贵,很显然,高启泰这一冲正好撞在了铁板上,这后果么,自然不会太过美妙了的。

    薛仁贵身为副帅,这一路行来始终没能捞到仗打,早就憋得狠了,此番伏击高启泰所部,薛仁贵正欲大显身手一番,特意率兵力较少的一路,为的就是战场扬威,此时见高启泰所部果然选择了自己这一路作为突破口,不惊反喜,大吼一声:“跟上,杀贼!”一个打马加,平端着方天画戟便向着乱军中的高启泰杀了过去,其势威猛至极。

    高启泰一见薛仁贵来得凶悍,不敢亲自上前迎战,忙不迭地放声吼道:“上,快上,杀了那贼将!”高启泰这么喊了一嗓子,其身边六名战将自是一拥而上,各自挥舞着兵刃便向着薛仁贵冲了过去,打算来个以多欺寡。

    薛仁贵眼睛尖得很,高启泰手下众将刚一动,薛仁贵立马就察觉到了,不过却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冷笑了一下,假作没看见,一味地打马向前,待得那六名贼将冲到了二十丈开外之际,薛仁贵大吼了一声:“看打!”左手持抢,右手一抬,已将背后插着的四把小画戟拔出了一把,用力一掷,但见小画戟如闪电一般划空而过,但听一声哀嚎陡然响起,一名冲在最前面的贼将已被势若奔雷般的小画戟生生挑杀于马下,其余五将见状,心胆俱裂之下,各自催马狂冲,拼命地缩短双方之间的距离,不给薛仁贵再次出手的机会。

    正所谓勇者无惧,眼瞅着五员敌将来势汹汹,薛仁贵不慌不忙地握紧了方天画戟,脚下一踢马腹,猛地一个加,已然迎上了左手边第一员敌将,大吼一声:“杀!”手中的方天画戟猛地一个突刺,瞬间便已刺到了那员敌将的身前。

    薛仁贵胯下那匹白龙马乃是当年李贞所赠的大宛名驹,度奇快无比,此时在薛仁贵的全力催动下,其势更是快愈闪电,再配合上薛仁贵那无双的神力,这一戟刺将出去,真可谓是鬼神辟易,又岂是寻常人等能接得下来的,那员敌将显然没想到薛仁贵来得如此之快,慌乱间竟顾不得出枪招架,手一伸,试图抓住薛仁贵刺来的戟柄,却又怎挡得住薛仁贵的大力,但听“喀嚓”连声之下,那名敌将的手腕生生被震断,还没等他惨叫出声,就觉心口一凉,人已腾空而起,竟生生被薛仁贵串在戟上,挑离了马背。

    “杀!”

    “看枪!”

    ……

    剩余的四员敌将见薛仁贵如此凶狠,心里头全都了虚,然则见薛仁贵此时戟上挑着个人,似乎有可趁之机,不约而同地全都纵马杀到了近前,各自放声呐喊着出枪攒刺,但见四柄马槊左右交叉,封死了薛仁贵的闪躲路线,竟要趁此机会将薛仁贵围杀当场。

    “贼子敢尔!”薛仁贵一见四敌将来至,大吼一声,手腕一抖,方天画戟猛地一颤之下,已将戟上挂着的残尸振向了左边两名来敌,趁着那两名来敌惊慌躲避之际,手臂一旋,长大的方天画戟划出一个绚丽的弧线,横扫向右边刺来的两柄马槊,但听“咔嚓”连声之下,两柄马槊生生被薛仁贵扫断,那两员敌将同时觉得手心狂震,虎口剧疼,情不自禁地“唉呀”出声,各自丢下断槊,勒转马头,打算逃走,却不料薛仁贵根本就没打算放过他们,但见薛仁贵右手迅地放开戟身,往背后一探,两柄小戟已擎在手中,接连两掷,已将右手边二将斩杀当场,接着也不去看那两名跌落马下的贼将,一夹马腹,掉转过马头,向着正慌乱不知所措的左边二将杀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从薛仁贵击杀第一员贼将起,前后不过一息多一些的时间,六名来敌便已只剩下了两人,那两员敌将刚躲过薛仁贵掷将过来的同袍尸身,立马就见薛仁贵竟已解决了右边两名同僚,登时都吓坏了,再一看薛仁贵凶狠异常地扑击了过来,哪还敢应战,各自一声喊,掉转马头便往斜刺里亡命逃窜而去。

    “废物!”薛仁贵轻蔑地呸了一口,却并没有接着去追杀那两名落荒而逃的敌将,而是一摆手中的方天画戟,冲着乱军中的高启泰便杀了过去。

    “挡住,挡住!”高启泰没想到薛仁贵竟然一个照面便击溃了自己手下六员大将的围攻,此时一见薛仁贵向自己杀来了,立马心胆俱寒,哪敢上前迎战,高声下令身边的一众亲卫上前阻击,自己却掉转马头,疯狂地向右边逃去。

    “哪里逃,拿命来!”薛仁贵一见高启泰要逃,岂肯就此放过,大吼一声,手中的方天画戟舞得飞快,将胆敢迎上前来的乱军一一击杀,不管不顾地追着高启泰便杀了下去。

    就在薛仁贵大显神威的当口,何承业所率的右路骑兵也赶到了战场,恰逢高句丽军被薛仁贵的勇悍冲得大乱之时,何承业自是二话不说地率部便杀进了乱军丛中,六千铁骑兵分三路,如蛟龙出海一般地杀得高句丽军哭爹叫娘,丢盔卸甲地溃不成军,一万大唐骑兵杀得兴起,刀枪并举之下,人头滚滚落地,可怜高句丽军虽有近五万之众,不单没个阵型,更没了统一的指挥,哪能挡得住大唐铁骑的绞杀,顷刻间便兵败如山倒,腿快的逃了,腿慢的不是死了,便是跪倒在地可怜兮兮地当了俘虏,整场战事已是一面倒之局。

    逃,快逃!面对着败局,高启泰压根儿就无心去指挥手下诸军抵抗,也顾不得去理会手下诸军的死活,一门心思就只顾着自己逃命,耳听着薛仁贵追击的马蹄声愈来愈近,高启泰恨不得胯下之马能多生上几条腿的,原本持在手中的马槊早已丢下,头盔也不知跌在了何处,若不是实在无法抽出空来,高启泰恨不得将身上套着的铠甲也一并丢弃了,拼着老命地打马加,往人少处疯狂逃窜着,如丧家之犬一般,眼瞅着前方乱军渐稀,高启泰心头狂喜,拼力一挥马鞭,全力冲刺着向战场外逃去,只可惜高启泰的好运也就到此了——就在高启泰奔驰到战场边缘之际,斜刺里杀出了数十骑,当先一名大将正是何承业。

    何承业乃是沙盗出身,后来在安西军中又是游骑军的干活,最擅长的便是打乱战,早在冲乱了高句丽军之后,何承业就琢磨着要拿下个大功劳,早就在寻着高启泰这条大鱼了,原本还没现高启泰的亡命奔逃,后头见骑着白马的薛仁贵紧追着一人不放,立马就意识到薛仁贵追击的一准就是高启泰本人,见猎心喜之下,下令手下的校尉们自由挥,他自己却领着亲卫队横穿过战场,兜着圈子挡住了高启泰的去路。

    “高老贼,还不下马受死!”何承业一见高启泰奔来,大喜之下,一挥马槊便冲了过去,口中喊着要高启泰下马,可手中的马槊却毫不客气地攒刺了过去,可怜高启泰此时手无寸铁,本就无法抵挡何承业的刺击,更遑论此际正侥幸自己能脱大难,压根儿就没提防到何承业的出现,待得现何承业枪尖已刺到近前,再要躲避已无可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何承业的枪尖刺入了自己的胸膛,只来得及惨号一声,便已魂归西天了。

    “哈哈哈……”何承业一枪建功,登时便得意地大笑了起来,一挥手,对手下亲卫下令道:“来人,取下那狗贼的级。”何承业既下了令,一众亲卫自是轰然应命,纵马上前割取高启泰的级不提。

    “何承业,你……”随后赶到的薛仁贵见即将到手的大功白白便宜了何承业,登时便是一阵大怒,气呼呼地瞪着何承业,想骂却又不知该骂些什么才好。

    “哎呀,副帅,不好意思,末将抢先了一步,抱歉,抱歉则个。”何承业就是个惫怠性子,否则当初也不会背着李贞与阿史那坎宁一道擅离安西,跑到长安去了,这会儿得了便宜,还不忘卖上一回乖的,可把薛仁贵给气坏了,有心争执一番,却又想到何承业也是太子殿下的心腹,实不好作于彼,无奈之下,只好恨恨地瞪了何承业一眼,掉转马头,找那些兀自不肯投降的乱兵出气去了……

    四天了,从唐军莫名失踪到如今已经整整四天了,杨邈不清楚唐军究竟去了哪,也不清楚原本驻扎在古屯口的高启泰所部为何一直没有派人前来联络,他只知道事情只怕是有了蹊跷,望着城头下那座黑沉沉的唐军大营,杨邈内心的不安一阵强似一阵,很想派出人手将唐军大营彻底捣毁,却又怕中了唐军的诡计,所以他也就只能强令手下加快修缮城防工事,枕戈待旦地戒备着,以防不测。

    “天就要亮了,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或许一切都该有个答案了罢。”杨邈望着地平线上冉冉升起的红日,口中呢喃地念叨了一句,苦笑着摇了摇头,刚想着转身走回城门楼歇息一下,突然间眼角的余光似乎看到了地平线附近有东西出现,不由地便顿住了脚,定睛一看,脸色立马就变了——一面火红的战旗在旭日下迎风飘扬,失踪已久的唐军终于出现了!

    “备战,备战!”杨邈愣了良久,突地扯着嗓子狂吼了起来,原本沉浸在祥和的晨光中的选菟城头登时就乱了起来,仅存的两千高句丽官兵纷乱地涌上了城头,紧张地戒备着唐军的到来,而那些负责修缮城防的民壮及工匠们则惊慌失措地逃下了城头,风声鹤唳之下,又怎个哄乱了得。

    唐军来得并不算太快,只是有条不紊地向前推进着,甚至有不少士兵不慌不忙地走回到原先的营房内,好整以暇地将存在营中的攻城器具一一搬运了出来,列在城下,不紧不慢地做着攻城的准备工作,看唐军那悠闲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长途跋涉或是经历了苦战的模样,生生令城头的守军犯叨咕之余,心里头的压力陡然间便大了几分。

    还真让城头的守军猜对了,唐军其实昨夜便到了,只是并没有立刻进抵城下,而是在高启泰放弃的大营中休整了一夜,这才从容不迫地准备攻城,就在一切准备就绪之后,一队骑兵手持着挂着人头的长竹竿从阵列中纵马冲到了城下,齐刷刷地高举着龙无敌竹竿,齐声向城头喊话:“城上的人听着,高启泰、高如峰等贼子之人头在此,建安城已破,尔等还不早降,更待何时?”

    “哎呀,真是高将军。”

    “啊,那是陈千户。”

    “糟了,高千户也死了,大军完了,完了!”

    ……

    城头上的守军有认识那些阵亡将领者纷纷乱嚷了起来,城头的守军之士气立马跌入了谷底,军心动摇之下,众将士皆茫然不知所措。

    “放箭,快放箭!”杨邈同样认出了那些级的来历,心里头登时便凉了半截,眼瞅着军心浮动,忙不迭地扯着嗓子下令放箭,城头的守军此时大多处于惊慌之中,能听令放箭者寥寥无几,一阵稀稀落落的箭雨射将下去,连唐军的毛都没有伤着。

    “林帅,敌军胆气已寒,末将请龙无敌求率部冲城!”薛仁贵此番出征被何承业抢了功,心里头憋着一把火,此时见城头守军士气已靡,有些个迫不及待地站出来请命道。

    “好,本将亲自擂鼓,为将军助威!”林承鹤很理解薛仁贵的立功心态,毫不犹豫地点了下头,答应了薛仁贵的求战。

    “谢林帅!”薛仁贵一听林承鹤允了自己所请,心情自是颇为激动,高声应了诺,纵马冲到阵前,一挥手中的方天画戟,高呼一声道:“出击!”此令一下,早已待命多时的唐军立马动了起来,呐喊着向选菟城扑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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