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2日上午10点。

    库洛姆提前结束了上午的例会,回到办公室休息,加斯留也跟了过来。

    “辛苦了,库洛姆先生。”

    “你也是,加斯留。”

    坐在椅子上的库洛姆仰头望天,张着嘴出气。刚才的例会开得*味十足,虽说还有几天才结束选举,商务局和环保局的负责人已经按捺不住平日的不满,公然顶撞他,还恶语相加。多亏加斯留圆场,库洛姆总算灰头土脸的出来了。

    加斯留知道库洛姆不好受,连忙沏了杯茶,库洛姆抿了一口,稍稍振作精神。

    “杨峰他们怎样了?”

    “我的人在罗洛夫家附近一直监视,所有人都进去了,只有杨峰逃了出来,但马上被杀死。到今天上午8点,也就是最后的定时联络时间,仍然没有其他人的消息,可以肯定他们都死了。”

    这是库洛姆今天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他有些惋惜地摇摇头。

    “好歹跟了我一年,迫不得已啊。”

    “可是,就算要灭口,为何非要去暗杀罗洛夫呢?马上要最终投票了,万一他抓了活口,问出话来,咱们岂不是很危险?”

    “那也只能赌一赌了。”

    加斯留不明白库洛姆说的赌,是在赌什么。其实他反对这个暗杀计划,完全是白费劲,但库洛姆却说这是性命攸关的一步。

    “我明白了,今天没有别的安排,您好好休息吧。”

    他正要出去,门被一下子推开,一个穿着随意,浓妆艳抹,大腹便便的中年女人,晃着身子进来了。加斯留很不快地看着她。

    “珊德瑞,不敲门就进来,太没礼貌了吧?我和库洛姆先生正在说正事。”

    “我知道,我也一样。”

    珊德瑞是库洛姆身边一个普通的文职,说话平静,措辞礼貌,但常常不看场合,旁若无人。加上那满脸夸张的粉底和眼线,加斯留每次看到她都没好气。

    “就算是处决者,也要分个先来后到吧?你就不能等一等吗?”

    “对不起,加斯留先生,我实在等不得。您说完了吗?可以回避了吗?”

    加斯留正要发作,库洛姆叫他先出去。加斯留咽下一肚子的火气,朝珊德瑞甩下一句“你给我注意点”就出去了。珊德瑞看也不看他,径直站到库洛姆面前。

    “他刚才来报告什么,库洛姆先生?”

    “小事而已。”

    “是暗杀罗洛夫的事吗?”

    “知道就不要问我,你们把我看得死死的,我的一举一动你们清楚得很吧?”

    珊德瑞背着手来回踱步,肚子上肥肉跟着一颤一颤的。

    “你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我看那老头不爽而已,顺便把杨峰处理了,对你们来说也是好事吧?”

    “确实是,但也请容我报告上头一声,告辞。”

    望着珊德瑞出去的背影,库洛姆慢慢坐下,按着太阳穴,他的头疼得厉害。

    执行局都不知道,他身边已经被处决者渗透了。处决者的监视并非24小时不间断,但如果自己违抗他们,很快就会被发现。杨峰到柯甘尼市后不久就被处决者收买了,库洛姆做掉他,既是为了选举的安全,也是想让自己身边的环境宽松些。好在处决者正想摆脱这个人,便默许了他的计划。

    四年前,在柯甘尼市的研究开始后不久,就有一群自称世界政府使者的人,秘密找到库洛姆,想要他分享有关伊斯缇斯碎片的研究成果,是的,柯甘尼市的确有一块碎片。

    伊斯缇斯的碎片研究,有个最大的特征,就是地区限定。通常碎片不会有太多的exp,但它们在某些地方,exp反应会明显加强。这其中的原因尚不明确,这些地方似乎也没有什么共性,有人猜测与伊斯缇斯喜欢跑来跑去的“性格”有关。

    早在分发任务时,柯甘尼市就得到了一块碎片,因为市内某个地方恰好可以让碎片活性化,加上库洛姆那快把胸脯拍碎了的保证,科管局便将这宝贵的碎片,交给了库洛姆。现在,这事被发现了。

    库洛姆再三考虑,还是回绝了使者的请求。且不说这些人的身份真实与否,泄露研究成果这种事,一旦被执行局或者科管局发现,几条命都不够。就算是世界政府派来的,目的无非是威胁自己,不交出碎片就正式警告北冰国政府,走一个审查流程什么的,他打算通知科管局,让议会来处理。

    后来他才知道,那群人是处决者派来的,而处决者的手段相当简单粗暴。

    第二年,爆炸事故当天早上,库洛姆收到了处决者的最后通牒。一个无法追踪的电话打过来,给了他一个时间地点,叫他过去。但他那天碰巧很忙,无暇脱身,而他也没意识到反抗处决者要冒多大风险。

    处决者在打这个电话之前,已经做好了袭击的准备。库洛姆拒绝的话一出口,他们立即行动,轻而易举地在两个研究所制造事故。三个小时后,被善后工作弄得焦头烂额的库洛姆,再次见到了处决者的使者。

    这回,由不得他说不了。

    库洛姆答应暗中为处决者提供实验数据和成果,条件是帮他瞒过执行局的调查。处决者答应了,双方的“合作”就这样敲定。为了让碎片保持住exp强度,不影响实验结果,处决者决定不转移碎片,而是定期派人去加以保护,三年来一直如此。

    换言之,这块碎片是库洛姆与处决者之间的唯一联系。

    只要有碎片,他对处决者而言就还有利用价值。但如果他落选,研究任务就会被新市长哥本接管,碎片不再属于他,到时候不需要罗洛夫提借款的事,处决者会先抢走碎片,再让他永远消失。

    这个问题必须优先解决,好在,他已经做了两手准备。

    *****

    罗洛夫说要带听话的人,朱莉英能想到的只有鲍勃,硬是把他拽上。再调一辆面包车,这面包车后面的座位被拆掉,装了两台用于素材编辑的电脑,整车的空间比较大,不算副驾驶,后面还能坐下三四个人。

    这次带上特殊分队,车里除了摄像器材外,还多了一些武器。不然,他们也不至于开车去柯甘尼市,这段车程至少九个小时。

    下午,一行人从秋山市政府准时出发。迪米特不想跟朱莉英呆在一块儿,自己开车跟在后面,顺便收集一下关于柯甘尼市的情报。高速公路上,他足足打了一个小时的电话,才联系上迪奥。

    迪奥正为因菲尼斯家族的事忙得不可开交,简单解释了一番。迪米特也不在意,直接抛出最关心的问题——柯甘尼市会不会有碎片。

    “很有可能,毕竟他们也在搞非法exp研究。”

    “话说你之前怎么不告诉我?”

    “因为这里面事有蹊跷,”迪奥抱歉地说,“就连组织上也不打算深究。”

    事故发生后第二天,玫瑰机关得到了消息,派人暗中调查事故原因。所谓的“超能人火并”,他们很是不信。玫瑰机关掌握着不少像迪米特这样身手了得,没有隶属组织,独自行动的超能人的行踪,而事故那天并没有迹象显示,有超能人去过柯甘尼市。

    于是,玫瑰机关把目光放在了善后工作上。尤其让他们怀疑的,是库洛姆如何瞒过了执行局,又是如何快速修复了研究所。调查的最后,他们认定,库洛姆一定是得到了某个组织的帮助。

    看来玫瑰机关并不知道是罗洛夫借钱给库洛姆,迪米特想了想,决定不把这事说出去。

    “你们觉得会是谁?”

    “钱的事还好说,但能帮助库洛姆瞒过执行局的可不多,我们甚至觉得,那个事故也和他们有关,说不定他们的目的也是exp研究……”

    “说结论。”

    “处决者,极有可能,而且这正符合他们一贯的作风。”

    “处决者给库洛姆撑腰?”

    “与其说撑腰,不如说是控制吧。处决者没理由白白帮他,两边肯定达成了什么协议,具体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迪米特思考着迪奥的话,忽然有辆车从他旁边超过去,他有点反应过度地转动脖子。

    “那你们后来怎么办了?”

    “如果是处决者在控制库洛姆,硬碰就太危险了。上头决定撤出在柯甘尼市的调查队,但还是留下了一些人长期监视。要是你打算到柯甘尼市查个清楚,我可以把那个领头的电话给你。”

    “发过来吧。”

    当轿车和面包车停在柯甘尼市外环某酒店外的时候,已经是深夜11点。面包车里的人都快直不起腰了,只有阿克亚还算精神,其他人巴不得赶紧把房间订好去休息。迪米特没下车,还把车开到利奥身边。

    “给我留个单独的房间,我一会儿就回来。”

    “你可真精神,还要出去啊?”利奥一边扭着腰一边说。

    “急事。”

    “有碎片的消息了?”

    “算是吧,有事给我打电话。”

    迪米特驱车直奔市区,最后停在一处繁华街道边的某个酒吧外。他在头上套了个黑色的假发,又戴上墨镜,下车走进酒吧。

    酒吧里人声鼎沸,五光十色的灯闪个不停,年轻男女们或在酒桌边有说有笑,或在舞台上扭来扭去,整个一副醉生梦死的场景。迪米特很讨厌这种喧哗的场所,皱紧眉头,分过人群往里走。

    吧台那里,有一个喝酒的中年男人,胡子拉碴,满脸通红,醉醺醺地和旁边一个没穿几两布头的美女谈天,说着一个接一个的荤段子,把美女逗得直乐。迪米特望着那个男人,不声不响地坐到他身边的空位上。

    “德雷克·巴隆卡。”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本名,德雷克笑着塞给美女一沓钱,说了几句,又色迷迷地在她胸前抓了两把,美女收下钱,留下个飞吻就走了。

    “你来得还真……早,迪米特。”德雷克打着嗝说,又举起酒杯,“来点不?”

    迪米特厌恶地望着这个醉鬼,他早听说玫瑰机关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什么身份的人都有,这人估计就是个社会闲散人员吧,或许是个乞丐?

    “喝成这样还能说明白话啊?”迪米特讥讽地说,又掏出一枚太阳结晶,将头像朝上,按在吧台上。

    “当然能。”

    德雷克的声音忽然压低,吐字也流畅了,跟刚才那大舌头的发音完全不同。

    “我才不会被这点威士忌灌倒呢。”

    “哼,你该不会是因为能喝酒才被派到这里来的吧?”

    “这么做才安全嘛,还能跟美女亲热亲热,简直是美差啊。”德雷克有点得意地说着。

    “闲话到此为止吧,说正事。”

    “没问题。”

    德雷克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又叫了两杯“斗牛士”,等调酒师忙起来,才小心地跟迪米特说话。

    “柯甘尼九个点,撤了五个,还剩四个。它们都挂着各种公司、商会、物流一类的招牌,这样也方便大型车辆进出。”

    “人手怎么样?”

    “都不少,不过最近不是正在选举吗?到处都在忙活,估计看得不怎么严,如果你会加勒波的把戏,混进院子里应该没问题。”

    “能确定有碎片吗?”

    “这你可难为我了,老兄,我们没法弄清里面在干什么,查得太深,惊动处决者就不好了,顶多是在外围监视。但如果是你,也许有办法,对吧?”

    迪米特听了,淡淡一笑。

    “用预兆者,多少能感知到。”

    “没错。伊斯缇斯碎片蕴含的exp,和现有方法提取的exp都不相同,更加纯净,清凉,更加……像一个脱光的妞,哈哈!”

    德雷克忽然粗着嗓子大声说话,迪米特稍稍瞟了一眼,原来是调酒师把两杯酒推了过来。他顺手揽过一杯,另一杯放到德雷克面前。

    “我请。”

    “谢啦,放心,钱我回头就打给你!一共四回的钱,一分不少!”

    “哼,你记着就好。”

    两人干杯畅饮,又侃了一会儿大山,迪米特留下钱走出酒吧。十分钟后,他的手机收到了信息,是四个研究所的地点。

    “但愿这次运气能好一些。”

    他嘀咕着收起手机,开车回了酒店。

    *****

    利奥习惯睡觉前玩游戏来“催眠”,如果他很累,那催眠需要的时间就更长。他和阿克亚,鲍勃一个房间。开了一路车的鲍勃一进屋倒头就睡,阿克亚把房间里外都检查了一遍才休息,利奥则是一直玩着游戏,困得不行了才闭眼。

    等他醒过来时,发现两个麻烦事。屋里只剩下自己,而且还忘了给掌机充电,手机也只剩下四分之一的电量。

    “这人都哪去了?”

    利奥拿手机一联系,才知道迪米特为了碎片去跑腿了,阿克亚一早跟着朱莉英和鲍勃上街干活。

    “队长,朱莉英的安全交给我就好,队长尽可能去收集有关库洛姆的情报吧。”

    “哦,我知道了。”

    话是这么说,利奥完全不知道该干什么,阿克亚也没解释,还说什么“尽可能”。他肯定没做什么期待吧,利奥想。

    “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说。”

    酒店过了饭点,餐厅里的食物利奥也吃不惯,他更习惯像黑眼那样的小店,便打算到外面去找点吃的。

    一出门,他却傻了眼。这家酒店位于市区外环,专门做外地人的生意,此处不是什么繁华地段,外面冷清得连车都看不到几辆。他只能沿着路,漫无目的地走。

    路两边能看到不少成片的房子,高举架,深绿色的平顶,不过看不到人影。仔细一瞧,别说人,有的连门窗都没有,附近又看不到施工队,这些大概是烂尾楼吧。利奥本来心情就不怎么样,看着眼前荒废的场景就更低落了。

    一路“参观”着烂尾楼,利奥忽然发现,两栋楼中间有一个小屋,外面居然有牌匾,写着“莎朗的小店”,这简直是沙漠中的绿洲啊,他快步朝那里走去。

    “欢迎光临!”

    推开门的利奥听到了一个很甜的声音,然后才注意到这里果然是餐厅,有一个年轻男子和一个老头正在用餐。柜台后面走出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翠绿的长发搭配了一身白衣,在这个季节显得十分清爽。

    “请坐,菜单在桌子上。”

    利奥坐在另外两个客人旁边的位置,拿过菜单。这次任务是出差,罗洛夫给了他一笔小钱,加上现在饿得不行,他果断点了几个最贵的菜,要好好吃一顿。

    “您稍等,马上就来。”

    女店主乐呵呵地记下利奥点的东西,到后厨去忙了。利奥斜靠着椅子,掏出手机,目光不经意地从那两人身上扫过。年轻男子身边的椅子上,放着装高尔夫球杆的袋子,不过看这两人的打扮很普通,不像是去打高尔夫球的。

    想到这,利奥不由得多看了两眼,那男子注意到了他,两人四目相对——然后都愣住了。

    “哦?这不是利奥吗?”

    男子放下餐具,侧过身来。

    “没想到能在这重逢,上杉泉冈。”利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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