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桶!”

    在东钱湖的史氏旧宅,面对手下送来的密报,史嵩之却是勃然大怒,将其直接揉成了纸团。良久之后,他才怒气渐消,缓了口气对心腹吩咐道:

    “既然如此,那就改换门庭,另外派人前去毒杀杜范,此事若成,定有重谢!”

    原来,身为人精的史嵩之,对于自己政敌的日常生活习惯,甚至是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对于杜范,他则十分清楚,此人平日里最爱摆弄古书,尤其是竹简制成的书籍……想到这,一个狠毒的计策不禁涌上了他的心头:

    “若是将毒药抹在竹简之上,再给杜范送去,岂不是杀人于无形?”

    “此乃妙计!大人,若是将此交予我等,定可让其死无葬身之地!”

    面对下属的“请战”,经过片刻的思索之后,史嵩之终于点点头,低语道:

    “可,然需谨小慎微,切不可泄露蛛丝马迹!”

    对于史嵩之的计策,外人也并非是一无所知,早在两天之前,萧媞就已经提醒过赵嫣,一定要注意史嵩之,否则到时候朝廷定将有苦难言。

    “史嵩之有相之才,而缺相之度,故需防之,不可擅动……”

    面对萧媞那些让人琢磨不透的言语,赵嫣本还想问问她应对之策,然而,萧媞却是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低声细语道:

    “杜范等人之死乃是天意,非我等能改之,可静观其变,让其自求多福……”

    赵嫣愣住了,根本不知道萧媞究竟在想些什么,或许,萧媞的心已经死了,她根本就不想再去干涉朝廷的内讧了……亦或者,她认为,这事不是她们能够操纵的,还不如就此别过,不再理会。

    ……

    “杜大人……”

    淳祐五年新年刚过,一个面相精瘦、却又衣衫褴褛的男子跑到了侍郎桥的丞相府,面对仆从的阻拦,他已经有所准备:

    “这是在下家藏的古书,还请大人收下……”

    看着他手中的竹简,仆人的心里霎时就“咯噔”了一下,谁都知道杜范嗜书如命,凡有送书者,必然是亲自接待,赠钱赠物自然是不在话下……

    “嗯,稍等片刻……容我禀报!”

    不多时,仆人匆忙回来,向着来人拱了拱手,说道:

    “大人有请……”

    在仆人的引导下,来人拿着竹简,径直就走进了杜范的书房……而在书房里,杜范却是已经“等候着”了。

    “杜大人,在下刘四,家中有卷古书,据称是梅赜(注,梅赜,东晋豫章内史,曾向朝廷献上内容为五十八篇的古文《尚书》,但自朱熹以来的学者多认为这本《尚书》是其伪造的,因为其文体与周秦时期的文体不符)的《古文尚书》,还请大人过目……”

    “容本官看看……”

    杜范深以为然,不慌不忙地接过竹简,将其摊开在桌上开始了仔细的辨别。看着竹简上刻着的战国文字,杜范却愈加觉得,自己头晕目眩、头痛欲裂,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

    “嗯,刘四,可否让本官看上一夜,到时候,自有重谢……”

    “可……”刘四像个漏了馅的包子一般,郑重其事地对着杜范鞠了一躬,之后,他就匆忙告退,向着丞相府的红漆大门走去。

    “来人……扶本官回去歇息……”

    杜范本以为,自己只是偶感风寒,岂料,刚刚躺倒床上,他便两眼一黑,惨叫一声,任凭侍女如何在他眼前舞动手指,他却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了。

    “大人……大人失明了……”

    听闻侍女一阵惨嘶,几个仆人急忙跑进了杜范的卧房中。看着奄奄一息的杜范,这些人也是一筹莫展,只能派人前去延请名医前来诊治。

    “这……不会是有人下毒把?”

    虽然,杜范的家人和仆人当中,也有人怀疑到这可能是有人在暗中毒害,然而却没有人能想的清楚,毒药是被什么人给送进来的……就在这时,前来探病的徐元杰听了杜家仆人的对于杜范病倒前后的议论之后,当即就想到了最为可疑的那个人:

    “若不是内鬼所为,则刘四可疑之处甚大……来人,去把刘四给我找来!”

    当此时,刘四却早已经一溜烟乘坐火车逃到了绍兴府,在绍兴站,他迫不及待地和早已等候在此的一个厢军将领接上头,要他转告史嵩之一个好消息:

    “宰执杜范已经生命垂危,还望转告史大人,要他做足准备,力图重整旗鼓!”

    “知道了……”厢军将领冷哼了一声,从盔甲里掏出了一张纸片,将其递给了刘四:

    “这是今晚到庆元府的火车票,到时候,自有人会代替史大人去接你的……”

    “遵命……”

    看着刘四登上列车,厢军将领的脸上忽然闪过了一丝轻蔑的笑容……待列车启动之后,他这才皱了皱眉头,喃喃自语道:

    “刘四啊刘四,你就等着魂归西天吧……”

    “呜——”

    黑夜里,在通往庆元府的铁路线上,蒸汽机车拖拽着几节车厢正在向前疾驰,虽然这列火车的速度只有区区不到二百里一时辰,但是,与当时的马车和驴车比起来,这个速度仍然是快得惊人,简直就是天下之最。

    “热腾腾的烧饼耶……”

    在列车的包厢车厢内,一个伙计正挑着一笼刚出炉的烧饼向乘客推销。一切看起来都显得很正常,而在车厢的尽头,几个身着宋军戎装的男子正慢悠悠地走过来,他们闲聊着,一边还对窗外的夜景指指点点,看起来似乎很有兴致。

    “砰——”

    “杀人啦……”

    突然,枪声响起,那几个宋军士卒当即拔出手枪,推开伙计冲向了枪声和喊叫声传来的三号车厢。冲进车厢之后,只见一个男子已经倒在地上,头部的太阳穴中了一枪,殷红的血混杂着灰白色的*,正从弹孔里汨汨流出……而在一旁,另外一个男子则抡起枪柄,试图砸碎车窗跳车逃跑。

    “打!别让他跑了……”

    宋军士卒一齐开枪,只听得“砰砰砰的声响,车厢内的乘客是抱头鼠窜,鬼哭狼嚎,在混乱中,子弹则像长了眼一般,枪枪命中男子的要害,当即,他就瘫软在地气绝身亡,现场横尸两具,血流成河。

    击毙杀人犯之后,为首的宋军士卒当即将乘客疏散到了其他车厢,并命报务员向庆元站发电报告知情况,同时,他还命人前去安慰那些受惊的乘客,以防发生意外。

    “诸位别怕,列车很快到站,请各位放心!”

    一会儿,列车终于到达了庆元站,在当地宋军的安排下,乘客们陆陆续续地走下车,只有几个士卒负责在车厢内维持秩序,并保护好案发现场……

    “哥几个,我等何时才可离去?”

    “哎呀,你不知道吗?庆元知府说了,等到沿海制置司的包恢包大人来了,我等就可以回去打盹了……”

    ……

    临安皇城,慈元殿。

    “姐姐,听闻新任宰执杜范得了急病,命悬一线……哎,我觉得此事与史嵩之定然是有所关联……”

    深夜,在哄赵珍珠入睡之后,萧媞就迫不及待地拉住了谢道清的手,和她聊起了方才得知、不知是真是假的消息。

    “此事……水很深,不是我们这些妇道人家能管得了的……”

    萧媞应了一声,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苦的笑。而看着她的这副模样,谢道清的心里却不由得开始胡思乱想了,她甚至觉得,萧媞是这其中的参与者,以至于会对杜范病倒之事了解的一清二楚……然而,萧媞的下一句话,却让她觉得,自己似乎是冤枉了她。

    “从我的看法而言,我只是觉得……史嵩之的野心太大,杜范一介老朽,不足以将其打压下去……故,如此说来,杜范被史嵩之下毒,岂不有些理所当然?”

    听完这些,谢道清却是一声叹息,轻声道:

    “这……妹妹,若是你这话让那帮衮衮诸公知晓了,只怕,我们就要横尸街头了……”

    “嗯……姐姐的教导,妹妹定将铭记于心……”

    看着赵珍珠沉睡的样子,萧媞似乎也想起了她在23世纪时,与朝廷的那帮政客勾心斗角的往事……当年,她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为了银河南方的利益,与宰执和其他朝臣进行了激烈的斗争,最终却是一败涂地,几乎丢了性命……想到这些,萧媞只是走到床前,替她盖好被子,自言自语道:

    “珍珠,娘只希望你能平安幸福,至于朝廷内外的大事小事,你就别想着去管了……”

    次日,面对宰执杜范缺席朝会的事实,朝廷上下几乎是目瞪口呆。然而,另一个宰执范钟却示意百官不必担忧,为了让他们相信自己所言不差,他还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已经前去探望过杜范,他只不过是偶感风寒,很快就会痊愈。

    片刻过后,赵昀亲临大庆殿,群臣拜服,一切都是井然有序,岂料,行礼和朝仪才结束,太常少卿徐元杰迫不及待站到中间,从衣袖里掏出了一封奏疏:

    “陛下,堂堂宰执,被一介无赖毒害,实属旷古未有啊……此事若不彻查,朝廷的威信何在?”

    奏疏呈上,赵昀不动声色地将其打开,翻阅片刻,他却是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分明只有愤怒和怨气:

    “如此说来,此事和史氏一门是脱不了干系了?卿可知歹人的下落?”

    然而,徐元杰的回答,却让赵昀着实感到十分失望:

    “臣惶恐,昨日,庆元府发来急电,称歹人刘四在列车上被害,至于杀他的凶犯,因为抗拒,已被我军士卒用枪活活打死……”

    “那……就将此案交由大理寺去审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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