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宗播虽有智勇,但面对此局却也是无可奈何。自己的亲卫的骁勇,王宗播心里有数,如在战阵之上,区区数十步的距离,自家亲卫一拥而上,就算伤亡稍重,但定能杀入阵中,形成混战之局。如此贴身肉搏,凭自己身手,自可领人杀出一条血路。

    无奈前后府门狭窄,自己这边每次出战,能一下子出去的,最多不过十几个,其余的只能在后跟进。敌军数百弓箭手,封住区区数丈之地。自然是密不透风,如此下去,只怕到身边亲卫最后全都折损了,自己也无法迈出府门一步。

    王宗播苦思无计,在院中来回徘徊。周灿的侍卫中军,只要王宗播这边不往外冲,也是严密戒备,巍然不动。远处火光闪动,这府门外面,有些被射倒在地的亲卫,一时未死,在那里不时*惨嚎。

    王宗播平日,待这些亲卫如同子侄,甚是亲厚。如今看他们如此痛苦,自己却只能袖手旁观,着实心痛不已。再看身边勇士,也都恻然。王宗播长叹一声,对外高声喝道:“对面,某家纵然不降,帐下冲锋的勇士却是无罪,就请阁下送他们一个痛快吧!”

    周灿回道:“这些都是忠勇之人,将军既然怜惜属下,何必让他们命丧于此,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家主公仁厚,只要阁下不轻举妄动,尽管派人救治,周某定不加害!”

    王宗播也不客气,高声道:“如此,多谢了”当下吩咐亲卫,弃了兵刃,空手缓步出去,将外面受伤的兄弟抬回来救治。

    忙活半天,亲卫们将外面的兄弟都扛了进来,这前后冲出去的几十个亲卫,中了要害丧命的还真没几个。大多伤势都是在手足四肢,不能行动,只要包扎好了,止住血流,性命倒是无碍。

    陈氏夫人虽是女流,却是毫无惧色,不嫌血污,指挥家内下人,寻来干净布帛,一齐动手,手忙脚乱的帮兄弟们拔出箭杆,包扎伤口。

    将受伤的兄弟安置在厢房,王宗播寻思一下,对夫人说道:“敌军势大,如不能冲出去闯进大营,为夫今日将一败涂地。刀剑无眼,战阵凶危,一会厮杀,我怕难以顾到夫人。我看对面敌军,颇讲仁义,其意在我,当不会为难你等妇孺。”

    “你等不必随我冲杀。只在这厢房静坐即可。如为夫冲出去,日后定当有见面之日,如为夫丧命,那也是天意,你好生抚养孩儿成人,也不枉你我夫妻一场。”

    “只是切记,日后耕读度日,切莫让孩子做官!”

    陈氏听了,眼泪止不住滚滚而下,拜倒在地,泣道:“官人放心就是,如有不测,妾身粉身碎骨,也要保住许家血脉香火!官人万金之躯,千万保重!但有一线生机,切莫自弃!”

    几个孩子也都流泪不止,幼子更是抱住王宗播嚎啕不止,王宗播将孩子抱起来,亲了一口,狠狠心,交给夫人抱了,一跺脚,快步来到院内。高声问道:“兄弟们,你们怕了吗?”

    他身边的亲卫,都是血海尸场里滚出来的,早已看淡了生死,听主将发问,纷纷嚷道:“将军,不就是死吗?怕的不是好汉!”

    王宗播狂笑一声,喝道:“不愧是我王宗播带出来勇士,既然不怕,我等再冲,不死不休!”

    一边说着,捡起一面盾牌,右手持枪,当先向府门奔去,身后的亲卫,各执兵刃,紧紧跟上。刚一出门,周灿早已看到,高喝一声,羽箭已经飞了过来,王宗播用盾牌护住要害手舞铁枪,拨打雕翎箭。狂吼数声,已经前冲了十几步。身后的亲卫,趁了这个机会,已大部冲出府门。

    周灿看了暗自佩服,王宗播果然名不虚传,当真是武艺高强,急忙招呼几位箭法精准的将佐,专门对付王宗播。

    羽箭纷纷,王宗播身侧的亲卫,不断倒下,后面的人丝毫不惧,倒下一个,又扑上来一个。王宗播不管不顾,奋勇前冲,又进了十几步,周灿手下的将佐,觑出破绽,连珠箭发,射向王宗播下盘。

    王宗播纵然神勇,毕竟一人力薄,当万难免漏一,眼看离军阵不过二十来步,正暗自欣喜,猛然间右腿一撞,一阵剧痛传来。王宗播一惊,手上略慢,瞬时间双腿之上,连中数箭,王宗播卒不及防,双腿一软,仰面便倒。

    身后的亲卫,看自家主将受伤,一连扑上好几个,用手中盾牌和自家身体,遮护王宗播,后面的亲卫,拖了王宗播翻身就走。其余亲卫,挡在四周,将王宗播围在当中,快速回撤,饶是跑的快,可弓箭无情,足足折了近百人在外,才返回府内。

    家人在厢房,早已看见,都跑了出来,陈氏抱住王宗播放声大哭。王宗播苦笑一声:“不必苦,皮肉之伤而已,死不了!”

    陈氏见王宗播还能说话,这心里稍稍宽解,抹抹眼泪,赶紧唤过下人,为丈夫处置伤口,只见王宗播右大腿之上,一箭深入三寸,左腿数箭,也都箭箭见血。陈氏要拔出箭杆,手刚摸到箭杆,却是抖的厉害,赶紧放开,王宗播忍痛笑道:“夫人,抖着拔箭的郎中,为夫可是首次见到。罢了,你且让开,秦成厚,你来给某家拔箭!”

    秦成厚多处有伤,虽能行动,却无力再战,尤其是那穿臂而过的一箭厉害,右手根本无法用力,听主将唤他,秦成厚答应一声,来到近前,一探左手,抓住箭杆,猛然用力一拔。王宗播大叫一声,看时,那箭头之上,足足挂下来半两血肉,伤口鲜血咕嘟咕嘟冒了出来。亲卫们都是有经验的,赶紧拿过布条,将伤口紧紧扎住。王宗播咬牙忍痛,让亲卫将箭都拔了,裹好伤口。

    扫视周围,只有五十人不到,个个带伤。自己用力挣扎,却是无力站起。王宗播长叹一声,道:“罢了,今日之事,我已尽力,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静听周围动静,东城和南城,厮杀声已渐渐平息,唯有北城大营哪里,还不时有搏杀之音。王宗播暗道:“看来除了我的北营兵马还在抵抗,其他各部,已经或亡或降了。”

    王宗播想的还真没错,这时报给汉王李煜的,确实都是好消息。

    报来最早的,乃是韩庆。

    韩庆得了王继昭的提点,一路领军前行,一路琢磨,等到了南城门,心里也有了定计。到了南城之下,韩庆唤过自家把守南城的哨都督,悄声吩咐了几句,最后道:“如能得手,某家为你报破营的首功”

    那哨都督笑的眼都合不上,道:“韩指挥,你就放心吧,某正担心苦守城门劳而无功呢,有大人吩咐,那某家也能上去厮杀一番,首功不首功的无所谓,你老人家肯定不会让咱空手就是了。”

    韩庆笑骂道:“你这厮,还要敲砖订脚的,韩某既然说了,自然照办,快去!快去!”

    那都督笑嘻嘻的行个礼,马上点了两个都的军士,摆好了队伍,大摇大摆直奔南营,到了营门,值守的蜀军哨兵,远远看到一队军兵行来,赶紧高喝:“什么人?站住!”

    那哨都督也不停步,一边走一边骂道:“瞎喊什么,老子乃是王大人帐下,奉令巡营,搜查奸细。赶紧打开营门”

    那哨兵喊道:“王大人?那个王大人?”

    哨都督喝骂一声:“你这厮,除了王继昭王大人,还有那个王大人!”

    这值守的哨兵,乃是今日守城那一营的人,原本这营门,该另一营值守,可是自家上头的将佐,都被王继昭扣了起来,这能做主的,一个都没回来。另一营的校尉,趁机欺负人,将这活派了过来。

    这些人都是一肚子的怨气,除了这个哨兵还算忠于职守,其他人,都是靠在一边睡觉,带班的伍长正在做着春梦,被对话声吵醒,正不耐烦,听见后面的几句,低声骂道:“你这厮,哪来那么多事,让开门就开门好了,咱们校尉都被王大人捆了,你还敢抗令不成?”

    又对外面喊了一声:“大人,你等着,我们给你开门。”

    一边喊,一边踢起手下的军兵,轰着大家去开营门。

    那哨都督走到营门外,等了片刻,里面几个人踢踢踏踏,将营门拉开。

    里面的人正在拉门,外面的军士们已等得不耐烦,蜂拥而上,将大门推园。哨都督手执钢刀,沉声问道:“刚才是哪个答话?”

    伍长赶紧凑上前,赔笑道:“大人莫生气,这厮生的很,小的是带班的伍长,一会我好好教训他!”

    哨都督一瞪眼,骂道:“奶奶的,我看这小子就是奸细,你也不是好人,来呀,都给我捆了,一会好好审审”

    旁边的军士,顿时扑了上来,将几个人放翻在地,顺手堵了嘴捆好,拉到一边。哨都督笑道:“好了,兄弟们,给我把这屋子瞭楼点了,给韩大人发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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