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谣坐在门槛上,肘主着膝,手托着腮,出神的望着天;璟安走过去,学她的样子坐下,托着小脸看天:一片云彩飘过来,一片云彩飘过去,什么有趣?!他歪过脑袋瞧雪谣,后者呆呆的样子仿佛在等天上掉豆糕。

    “唉。”雪谣叹了一声,璟安也跟着提高嗓门,“唉!”

    觑一眼装模作样的璟安,雪谣皱眉道:“你叹什么气啊!”

    璟安反问道:“那姨娘又为什么叹气?”

    “我有叹气吗?”话无意识的出口,雪谣随即看到了璟安鼓鼓的小脸上愤愤的神情——大人为什么总爱睁着眼睛说瞎话?原来自己真的是叹气了呀。

    “唉……”

    雪谣无精打采道:“已经冬天了啊,可天还这么暖和,要在玄都的话,早就下了好几场大雪了。”她长这么大,可从没过过这么没滋没味的冬天。

    “不下雪是很了不起的大事吗?”璟安深不以为然,又不是没有豆糕吃了,就为这点子小事有什么值得唉声叹气?

    哼,斜一眼璟安,雪谣心道:小鬼,你才几岁,没见过就乱说!

    “那,不过,下雪是什么样子呢?”璟安呼扇着两把小刷子似的睫毛,黑黑的眸子里满是孩童的好奇。

    下雪的样子啊?雪谣抬起头,这儿跟玄都,该是同一片天吧……

    “在玄都,八月就飘起盐粒儿大小的雪,打在脸上沙沙痒痒的,渐渐的,就变成了杨花、棉絮,比梨花还白,比鹅毛还轻,有一丝沁人心脾的清冷香甜。它飘落下来,一层叠着一层,铺满厚厚一地。有时候雪会整天整天的下,时大时小,时紧时密,随着风,时而汹涌,时而轻盈。下雪的时候,人们都不出门,围在火炉旁,男人们烧烈酒烤鹿肉,女人们拉家常做针线,噼啪作响的热气熏腾着油滋滋的香味儿,让人觉不出寒意;雪晴后,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仿佛除了天的蓝和雪的白,世上再没有别的色彩。孩子们跑到院子里,堆雪人、打雪仗,雪地像厚厚的棉垫,即使跌倒也觉不出疼;还可以扫出一块空地,支上箩筐,撒些谷子箩麻雀……冬天,湖上结起厚厚的冰,孩子们乘着冰橇玩耍。如果在冰上凿个洞,就会有大大小小的鱼儿从湖底蹦出来,支个架子就可以烤鱼了。”

    雪谣说着,不由嗤嗤的笑,仿佛诱人的香气已经从冰雪中的火焰上徐徐腾起,惹人垂涎。

    璟安巴巴的听着,不由砸吧了砸吧小嘴,雪谣瞧着心里得意,炫耀道:“不过这些也只有玄都才有。”

    璟安原本听得热闹,听到最后却将两条淡淡的眉毛蹙在眉心,怨念着小脸,揉着肚子埋怨雪谣,“讲了半天,说得人家都饿了,却只听得见,吃不到,姨娘真坏。”说完从腰间“百宝囊”里掏出些东西塞进嘴里,细小白牙将虎皮核桃、玉带蚕豆嚼得嘎嘣嘎嘣。

    雪谣呵呵的笑,揉着小家伙的脑袋,“璟安,等你长大了,我带你去丈雪城看雪,好不好?”

    至于璟安满嘴果仁豆子含含糊糊的回答了什么,雪谣并没在意,她只是在想,这辈子,是不是还有机会回到玄都,到丈雪城看雪?还是只有在梦里才能一解思乡……

    纷纷扬扬的大雪掩盖了鸟兽的踪迹,美的、丑的、嗜的、杀的、血的、腥的统统不见,只剩白茫茫的雪地,白茫茫的阳光,干干净净……

    又梦见故乡的雪了,每当这个时候总舍不得醒来,可今天这梦竟出奇的真实——雪谣已将两床锦被都裹在了身上,却还是抵挡不住入骨的清冷,冻得瑟瑟缩缩;扰人清梦的还有外面唧唧喳喳的说笑声,往日清晨总安静得仿佛能听见花瓣醒来的声音,今天这是怎么了?

    “小桑,小桑……”她迷迷糊糊的唤道,心想得加床被子,再让她们安静些才好。

    小桑急急从外面跑进来,脸涨得通红,也不顾雪谣是否睡醒,便兴奋的喊道:“王妃,下雪了!”

    雪谣围着被子坐起来,半梦半醒。

    “下雪?”

    “是啊,下雪了,锦官城都有五六年没下过雪了,而且,我从记事起也没记得有过这么大的雪……”

    下雪了!雪谣惊醒,完全没听到小桑后面的话,她唰的掀了被子,从床上跳下来,赤着脚、散着跑到窗边,猛地推开了窗户,迎面扑过一阵凛冽的寒意,眼前一片耀眼的白色——真的,下雪了!

    “姨娘,姨娘。”璟安裹着厚厚的衣服,站在楼下使劲朝雪谣挥手,还故意呵出大团大团的白雾。

    雪谣也朝他挥挥手,回头对小桑道:“快叫茉、莉来,我要赶快梳妆。”人已迫不及待的坐在镜前,自己梳起头来。

    “是。”小桑兴高采烈地应着,飞也似的跑到楼下招呼茉、莉姐妹。

    雪谣锦衣轻裘梳妆完毕到楼下时,璟安已堆了一个大大的雪人,塞了两个大核桃当眼睛,正四处找东西做雪人的鼻子。

    雪谣把璟安叫到身边,憋着笑,“站好了别动。”

    也难得璟安就那么乖乖的站着,瞪着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瞧着雪谣;雪谣取下他紫金冠上的大红茸球,笑笑,转身摁在了雪人脸上。就好像雪人的鼻子是被冻红了似的,惟妙惟肖的很,璟安看了,rshu.net笑着拍手称好;廊下站着的花少钧也不禁会心而笑。

    “爹爹,你看好不好?”璟安大喊。

    他也在?雪谣转过头去,见花少钧正朝他们走来——他却只穿了一层单衣。

    璟安扑到父亲身边;花少钧用手暖着儿子冻得冰凉的小手。

    璟安开心道:“这个是雪人爹爹,爹爹,我堆的好不好?”

    这个,是我吗?花少钧看看那张红色鼻头尤其生动醒目的大脸,说“好”也不是,答“不好”更不是,真是哭笑不得。

    雪谣望望圆头圆脑、憨态可掬的雪人,再看看长身玉立、仪容俊逸的花少钧,忍不住笑出声来。不过璟安却没让她得意多久,他抽出小手,叫道:“我还要堆个雪人姨娘。”说完便招呼侍女们和他一起滚雪球去了。

    我也要吗?雪谣满脸错愕:不要吧。

    或许是相处日久,也或许是知道花少钧并不喜欢她,雪谣站在他身边的时候反不觉得拘谨了,只是让她在人前和璟安一起疯玩疯闹,王妃的身份,终究已成了顾忌;可看着璟安,雪谣心里是真的羡慕啊。

    “姨娘,你也来啊。”璟安远远地招呼。

    雪谣皱了皱眉头,面露难色:还是端庄一点的回绝吧;可身后却传来了花少钧的声音,温柔的只要一片雪花就载得动,“去吧,只当是哄孩子好了。”

    雪谣心想:这个人,还真是“善解人意”呢。

    不管雪谣再怎么不乐意自毁形象,绾芳宫的院子里还是出现了一大一小和一更小的三个雪人,微笑着,一个挨一个亲密的站在一起。

    “是你吧?”他看着蹲在雪地里攒雪球的璟安,唇角的微笑驱散了寒意。

    雪谣看着他朗如雪霰天晴的眸子,不知花少钧所指是何。

    “是你这北方冰雪的精灵把雪带来这里的吧。”他道。

    那明媚的微笑和明媚下如诗的赞美让雪谣充满了莫名的情绪:他不喜欢她,她也不怨他,毕竟那是陛下的旨意,又非他自愿,可恼人的是,她的心却早已开始为他疯狂,为他的一个眼神、一句赞美而心跳不已。

    “我应该感谢你,我从来没有见过璟安如此开心。”他的笑里有些愧疚,又有些欣慰。顿了顿,他道:“我该走了。”

    “不再多留一会儿吗?其实你只要站在一边看着,璟安就会很开心的。”

    “不了,我还有事。”他淡淡的语气竟是没有回旋的余地。

    你到底有多少大事?多到晚上在院子里看月亮也没有时间陪我,多到难得一场好雪也不能多陪璟安一会儿?!

    雪谣为璟安委屈,也为自己委屈,甚至是气恼,她第一次对花少钧有这样的情绪。想质问他,却终是没有说出口的勇气,只能看着他的身影淡入远处的白色,心底也茫然了一片。

    转身看见璟安望着花少钧的背影,神情沮丧,雪谣正不知该如何安慰,后者却朝她“咯咯”一笑,“嗖”的一个大雪球飞了过来,正中雪谣额头,碎成一片蒙蒙雪雾,扑头盖脸的哗哗落下,令她狼狈之极。

    ……

    花、璟、安!

    作者有话要说:亲绵用鲜花砸我吧,砸我吧o(n_n)o <a href="" target="_blan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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