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大人真是好雅兴啊,不知所为何事,好让在下也长长见识?”只听宇文士及道。

    这人也是道行不浅,明见魏征和戴胄二人对他无好颜sè,却坐在那里淡定自如,视若不见。

    戴胄望了望魏征,见他面无表情,知他不喜宇文士及,大家见礼之后便不yu说话,自己虽和这位宇文大人同出自秦王府,却也看不上这位殿中监为人,但此时自己身为地主,却也不得不问了他一句:“宇文大人此来,可有赐教?”

    那宇文士及摆摆手,道:“今ri特闻尚书省的两位大人在此商议土窑一事,在下是来受教的!”

    戴胄应景的笑了笑,心中却疑惑起来,这宇文士及执掌殿中省,照顾皇帝一家子吃喝拉撒,每天事无巨细,忙得脱不开身,自己也闻他每ri极晚才回府归寝,不知今ri却在这里摆出长谈的姿势,到底是所谓何事?

    见魏征和戴胄脸上都带着情绪,段纶也不好表现得特别热情,只是他跟宇文士及也没有什么过节,想了想,便接话道:“这么说,仁人(宇文士及字)也对我们工部最近的举动很是上心?”

    “哪敢不上心啊,你们工部最近在这京城都闹得轰轰烈烈了,想叫人不关心都难。段大人,你可是叫我一通好找啊,最后才从陛下那里得知,你在这户部商议国事呐!”宇文士及笑道,不经意便在话中点了点,是皇帝告诉我你在此的,特意强调了李世民和他的关系。

    魏征却不吃他那一套,在心中哼了一声,心道要是陛下要你来的,以你为人,早把圣旨摆出来了,还用遮遮掩掩?越是在心中瞧不起这个人。只是魏征这人看上去虽钢,却知道变通,当下也没把话说白。是以他有时候说话虽然鲠硬,却很少见他当面把谁说发飙过。做谏臣做到这个地步,实已登峰造极了。

    段纶一笑,道,“仁人过奖了,都是陛下关心有加,我工部官吏同心所致,当不得你这般夸赞啊!正好归唐从下面巡视回来,我们便在一起听他说说县中情形,呵呵!”

    段纶刚一说完,宇文士及便面带微笑的朝胡戈望来,作为长随李世民身边的近臣,他不知道听说过多少次胡戈的大名,可是一直没有近距离接触过,咋一见面,只觉这人年轻得紧,刚才见礼时倒也老练,便在心中把他挂了个号。他是最擅长和那些将来会一飞冲天而此时仅为刚起步的雏鸟套交情之人,故而语气平和的对胡戈道:“胡司议,陛下可是常常夸起你呀,想不到你年纪轻轻便有这般作为,来ri必是前途无量啊!年轻人,好好做!”

    胡戈太知道宇文士及的手段了,谁叫他翻书时,看到贞观名臣那么多,这jiān佞反倒成了稀罕货,偶尔见到一个,自然叫人大感兴趣,便读了他的传记,当下听他这般殷殷勉励自己,便暗道这人又使出看家本领了,不过他早已经不是官场新人,说话也懂得拐弯了,便道:“多谢郢国公教诲,下官承教了!”说完,礼仪不缺的站起来施了一礼。

    那宇文士及呵呵一笑,自以为得计,宽厚的道了声:“且坐且坐,归唐莫要拘礼!”

    胡戈依言坐下,规规矩矩的眼不斜视,宇文士及还道胡戈是心有敬畏,故而不言,便也没有放在心上,转而继续和段纶互相恭维着。

    胡戈坐在一旁虽然神sè肃穆,但是还是给这二人旁若无人的互捧恶寒到了,心道这宇文士及眼光jing准不假,要是放在现代估计是个股海大鳄(此人生平酷爱收集原始股……),可恭维人总得有个底线吧,若是自己把底线弄得太低,就算被恭维之人当时心中敞亮,保不齐ri后会有反复。这点他倒是不如自己工部这位上官了,以非嫡系之身份稳稳当当坐了工部尚书的位置十五年不说,有道是马屁也拍了,徇私也徇了,还无人在史书上骂他,这才是真正的高手呐。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魏征却端坐在首座上品茶抚须,半点不耐烦的神情也是没有,要说戴胄没有告辞而去还有说法,此处便是户部,哪有主人拂袖而别的道理,可这魏征却是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仿佛是打算中午留在这里吃饭似地,神清气爽,悠然自得。

    宇文士及说了半天口都干了,却见魏征纹丝不动,仿佛生了根似地,心中暗恨,今天他本来找段纶商量大事,如果是私下场合,这八面玲珑的工部尚书十有**不会回绝,可今天场中偏偏又多了俩外人,又都是硬骨头,让他犹豫要不要当着大家面和盘而出。胡戈官小,又是工部下属,所以宇文士及倒是把他给忽略了。

    方才谈话间他几次给段纶使眼sè,示意两人出去私聊,似段纶这等聪明人哪能没有察觉,可他只是在那里装傻充愣。要知道现下他正躲清闲,又知此时若同他一块出去便会叫一位参豫朝政的秘书监和一位户部尚书对自己有想法,以两人换一人,这等亏本生意却做不得!再者说宇文士及的来意他猜得**不离十,无非是土窑之事,以宇文士及天子近臣的身份亲自来拜访,这事绝对小不了,定不是包几口窑可比的,当下装了糊涂,笑嘻嘻的和这位郢国公打着哈哈。

    见一个段纶请不动,一个魏征激不走,宇文士及气急,又熬了一会,发现在这里干耗没有意义,而且殿中省还有一堆事等着他,便起了身,跟众人告辞,只是走之前跟段纶丢下一句话,只说晚上再来拜访,搞得纵然老练似段纶,脸上的笑容也还是僵了一下。

    等宇文士及出去,魏征冷笑了一声,将手中茶杯重重放下,道:“内库里的钱还不够他宇文士及数的?还想打土窑的主意?哼,痴心妄想!”

    胡戈心里一惊,他还道宇文士及无非和两部大门外面那些求人办事的官员一样,只不过胃口大了些罢,听魏征这么一说,他这才明白宇文士及的真正来意,心中对魏征见微知著的本事真是无比佩服,看来能青史留名之人果然个个都不简单呐!

    只听这时戴胄也道:“诸司从未拖欠过殿中省供给,陛下对此也是满意的,不知这宇文士及起的什么心,竟要蛊惑陛下特许内库与国库争夺财源!?”唐初内库由殿中省管理,按例每年由司农寺、少府寺、太府寺、太仆寺、将作监等司如数供给。这唐朝继承了隋朝家底,此时财政还算富裕,所以并未出现中后唐时期殿中省的宦官跑到市面上强买强抢之事。

    魏征摇了摇头,缓缓道:“恐怕此事陛下还不知道,想他宇文化及定然要先把事情办好,然后再去陛下面前邀功,这样才妥当嘛!”看来他深知此人脾xing。

    段纶见他两位如此生气,勉强的附和了两句,他内心深处却很不以为然。心道这土窑是由尚书省来开还是由殿中省来开关他什么事,大不了一家一半,大家ri后见面也都好说话,但凡只要李世民吩咐了,自己照做便是了,不过左右逢源的xing格让他没有当面说出这番话来,只是暗暗在腹中非议这二人。

    魏征是什么人,哪里看不出段纶的想法,便道:“段尚书,由此看来你也是不赞成宇文士及此举的了?”

    还没等段纶说话,戴胄也道:“段大人国之栋梁,深明大义,又是皇室中人,定知天子无私,国便是家,家便是国的道理,玄成,你多虑了!”

    段纶见这两人一唱一和的拿话逼自己,应承也不是,拒绝也不是,好在他宦海沉浮多年,虽然给人逼到眼前,但也还稳得住,只听他道:“两位大人言之有理啊,段某也是颇为赞同的,只不过此事还应由陛下裁决,在下静候圣旨!”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魏征心道,他怕就怕段纶听了宇文士及的话,以此为功,用他土窑主管部门长官的身份去皇帝面前进献,到时候事情就有些复杂了,现下得了他的中立,便道:“段尚书深明大义,魏某佩服!”

    说完魏征便向各人告辞,临走之前还特意勉励了胡戈几句,这才动身,回去写奏章参宇文士及去了。

    见魏征走了,段纶看着戴胄那张老脸,格外的不顺眼,他想起他们俩刚才遥相呼应的在那里挤兑自己,心中有气,也不愿意在这户部待了,便要告辞。胡戈见上官动了,也不再留,戴胄只交待他这几ri公务繁忙就不用去东宫报道了,胡戈应了,便随段纶一起回了工部。

    出了户部大门,段纶一张阳光满面的脸马上多云转yin,胡戈跟在他的后面虽看不到他脸上表情,但从他步伐行动上察觉出了一点端倪,当下也不好言语,只是不紧不慢的跟着段纶,好在户部和工部隔得不远,片刻就到了。

    工部门口一些候等的官吏也有识得段纶的,但看他那张从来都是微笑满面的笑脸现下拉长了许多,各人都是识趣的,不敢在这个时候上来捋虎须,是以一路倒还通畅,胡戈直把段纶送到工部大堂,寻了茶叶滚水,替段纶泡了茶,段纶“嗯”了一声,说道:“归唐,忙你的事去吧!”胡戈这才告退。

    回了屯田司自己的官衙,司里的主事还在陪吴县令说话,见胡戈回来了,主事和吴县令忙起身相迎,胡戈摆摆手,请吴县令坐了,主事给胡戈泡了茶,很懂分寸的退了出去。

    吴县令见外人出去了,便要开口,胡戈悄悄摆手,过去把门关了,才对他道:“今天不巧,正好尚书大人在气头上,吴兄看来还要稍事片刻,等中午我们一起吃个饭,再看下午情形如何!”

    吴县令见胡戈神神秘秘的,顿时被气氛感染了,忙道:“一切听归唐安排,中午准备在哪家吃饭,我先去打个前站!”

    胡戈摇摇头,道:“到了京城,我便是地主,怎么能让吴县令如此呢,这样,刘家小姐的姐妹在西市开了一家酒楼,都是自己人,吴县令只管先去,且坐着喝会茶,下了差胡某便赶过来,如何?”

    “那便却之不恭了!呵呵!”吴县令见胡戈坚决,便也不再推脱。

    胡戈出了门,去司里喊了刚才那位陪坐的主事,跟他吩咐且带吴县令去西市那家“有间客栈”,那主事忙不迭的点头应了,满心欢喜,须知在任何时代,下属对上官叫自己为其做私事的反应总比叫自己做公事要来得更热烈。

    刚刚送走吴县令,胡戈准备叫剩下的那位主事跟自己汇报下这大半个月自己不在时司里的司务,却不料碰到笑吟吟的工部司郎中朝自己这边走来,胡戈忙上前迎了,暗道在吴县令心中自己是段纶的亲信,须不知眼前这位仁兄才真正是的段纶心腹。

    工部司郎中进门也不说话,只是望着胡戈笑,弄得气氛有点神秘,胡戈便也笑了,亲自给他泡了茶水,那郎中抿了口茶,才道:“归唐好福气啊,天天能喝倒这等好茶!都说好茶提神,难怪你整天都是好jing神!”

    胡戈笑道:“郎中大人哪里话,你要想喝,天天过来便是,你那儿离我这才几步路!”大家都是一个部里的,平时说话也很随便,虽然对方品级略高,但互相间开开玩笑也是常有的事情。

    胡戈说完,包了一包茶叶,放在桌案上,笑着望着工部司郎中,那郎中玩笑道:“那我就“笑纳”了?”

    胡戈知他不是来要茶叶的,多半想跟自己拉近关系,当下回道:“你要是不收,做下属的那定然会喘喘不安呐!”

    那郎中哈哈大笑,道了声“我哪敢领导你!”,俩人又说了会闲话,见客人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胡戈更确定了他的来意,俩人就漫天的扯,不知怎么扯到这几天部里部外之人托他转圜土窑之事,只听他低声道:“这榜上有名的商户,大多是推不掉的关系,这些ri子弄得我是天天都头晕脑胀的!”

    胡戈一听,段纶竟把这个处理关系的差事交给了他,看来这俩人之间还真不是一般的关系,胡戈心中一动,便道,“在下也有个朋友想参与新砖销售,不知部里还有没有多余的名额?”

    那郎中哈哈一笑,道:“这内定的东西哪有多余的名额,还不是你争我夺抢来的!归唐你那个朋友是真朋友,还是点首之交?”

    胡戈听他说得倒也在理,笑道:“真朋友怎么讲,假朋友怎么讲?”

    “假朋友就算了,真朋友我就想办法给你挤出一个半个的名额出来!”那郎中笑道。

    胡戈见工部司郎中这话说得很是够意思,便道:“朋友是真朋友,你这里不会为难吧?要不我先请段大人打个招呼,这样你这里也好协调关系些!”他这话也确实是设身处地为对方着想,段纶虽然把事情交给他办,想必也留了几个名额让他自己处理,但毕竟大头的人情都叫段纶送了,胡戈估计他手上能活动的余地也不宽裕。

    那郎中拍拍胡戈肩膀,表示领了他的情,感慨道:“这两天,部里就归唐你没找过我,其他几个司哪天没人过来要我通融,他们怎么不怕我为难!谁不知道这土窑的事情还不都是你在下面忙死忙活弄起来的!归唐,这事不必通报尚书大人了,我给你想办法!”

    听他说得这般坚决,胡戈有了底,忙起身谢了,便请他中午一起吃个便饭,那郎中笑着应了,这时气氛又与刚才不同,大家和汤就面的说了会体己话,工部司郎中这才告辞,临走到门前,才回头说,让胡戈准备准备,下午带上资料随尚书大人去门下省参加会议。

    胡戈送走了工部司郎中,在心中感叹了会儿,出门把司里主事喊来,听他汇报,等这主事说完,已经快到了下差的时辰,胡戈夸赞了他几句,便去工部司候那郎中,过了一会郎中出来,大家相视一笑,都去马槽里取了马,径往西市而去。

    来到“有间客栈”,一进门便看到风醉幽忙碌的身影,风醉幽看到胡戈来了,甜甜道:“大哥回来啦!你的客人我给安排在二楼雅座了!”又对胡戈身边的工部司郎中行了个礼。

    那郎中开玩笑道:“风老板娘出落得越来越漂亮了,将来不知哪家男儿有此好福气呀!”

    那风醉幽孤身一人在江湖上走了一遭,什么样的话没听过,当下也不作女儿状,只是殷勤把这位郎中往上请,等那郎中上楼,风醉幽才狠狠瞪了胡戈一眼,那意思显然是,你看你都交了些什么样的朋友,等姐姐回来,让她收拾你!

    胡戈笑笑,拿出大哥的做派敲了敲风醉幽的头,便上去了,一进包厢的门,见吴县令正给穿着红sè官袍的工部司郎中见礼,那郎中心道这位便是胡戈所说的朋友了,也不拿大,笑着还礼。胡戈上前一一介绍了,双方都说些久仰之类的场面话。

    吴县令没想到胡戈会请动工部司郎中来赴宴,心中惊喜过望,只觉此人很够朋友,暗道自己的事情只怕也有着落了,便频频敬酒,活跃着酒席中的气氛。

    酒到中途,那郎中给胡戈撑面子,便主动提起来销售砖石之事,那吴县令忙把自己情况说了,只听工部司郎中道:“行,就定在你们周至县,一口半土窑的销售权,归唐既然开了口,我哪有不支持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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