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王东在他十几年前卖水果的地方支了一个摊子还是卖水果。我对卖水果很不在行几乎成了王东的小伙计在他的指挥下陀螺一般搬这搬那一刻不闲。冬天来了。很多时候在呼啸的北风里在一片苍茫里我蜷缩在水果摊前看见那些曾经谦卑地喊我“宽哥”的人目不斜视地从我的摊子前走过那种世态炎凉的感觉针扎一般折磨着我的自尊。

    我爸爸在差三天过元旦的那天去世了他走得十分安详就跟我爷爷当年去世一样悄没声息。

    真巧啊当年我跟杨波举行婚礼的那天也是元旦前的第三天一晃就是五年了。

    我把我爸爸安葬在万云陵右边是我爷爷左边是我妈我哥哥在不远的地方守侯着他们。

    下葬那天我没有哭心情平静如镜只是有些心虚感觉忽然少了一点什么。

    少了什么呢?少了一个人……不少了很多人很多亲人。还少了什么?少了兑现我对爸爸的承诺!我答应过他我答应过要让他住上宽敞又明亮的大房子。我也答应过我爷爷。可是我爷爷没有看到理想中的大房子我爸爸也没有……大房子呢?是啊我曾经有过属于自己的房子可是它跟着杨波走了尽管那处房子离我爷爷和我爸的要求差了一大截子可是我确实曾经拥有过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有一天我鬼使神差地去了那个房子梦游似的想要找钥匙开门的时候一个半大小子出来了问我找谁?我说这个房子以前是我的。那小子用鼻孔看着我说:“现在不是你的了房主把它卖给我们家了。”

    我的心都要碎了不是因为杨波绝情地卖掉曾经见证过我们生活的房子是因为她用卖房子的钱置办了嫁妆年底要跟西真结婚!我了解到西真跟他的老婆离婚了原因是杨波的插足。现在我知道西真要带着一个三岁的男孩儿跟杨波结婚了杨波要当那个孩子的后妈她要去帮西真抚养一个不是亲骨肉的孩子了。这多少有些我和我哥当年抚养来顺的意思可是我们跟她不一样我们抚养的是一个没有家的孩子她呢?她拆散了一个完整的家然后飞蛾扑灯似的扑向了那个原本幸福的孩子和那个深陷情网的男人。婊子彻底的婊子啊……直到现在我才觉当初自己竟然是那样的傻我为什么要把那个婊子拱手让给西真呢?我应该把她牢牢地控制在自己的身边让她遥望着那处鬼火似的爱情神殿痛苦地挣扎然后在绝望中跪在我的脚下呻吟哀告舔我从破鞋底下伸出来的脚趾。当我欣赏够了她的丑态我会扬手一挥:“滚吧寻找你所谓的爱情去吧。”那时候也许她已经适用了被我折磨的生活也许会回到我的身边哀求我收留她。也许那时候我会心里一软唐僧收悟空似的收留她有这么个保姆也不错啊做饭洗袜子擦皮鞋事事周到晚上还可以拿来去火哈真不赖。

    想想我曾经深爱着的女人跟我在一张床上睡了这么多年居然会将那顶男人望之丧胆的帽子戴上我的头顶后背就阵阵凉。我是不是应该去打西真一顿呢?我想我跟你这个混蛋斗了这么多年终于还是败在了你的手下你从我的手里夺走了原本属于我的女人!可是转念一想我又释然你小子总归是穿了我穿过的破鞋啊。尽管我不能断定杨波在跟我结婚之前是否跟他上过床但是杨波跟我是初婚这可是千真万确的你拣回家的不过是一个“二锅头”。想归这么想我的心里总有这么一个疙瘩无法解开我曾经被人戴过绿帽子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那个叫西真的已婚男人!我必须报复。也许刚离婚的那阵子我有些麻木正如冷不丁被人打了一闷棍当时觉察不到疼麻木过后才明白自己受到的伤害有多么的严重。

    小时候我最喜欢看斗破鞋的林宝宝她妈隔三岔五地挨斗我都看絮烦了我就跑到大马路那边去看。有一次我跟林志扬去那边看斗破鞋的把林志扬高兴得直蹦高:“真他娘的好哎人家这边比咱们那边好玩儿多了带故事情节呢。咱们那边斗起来干巴巴的想听点儿带色的故事都没门儿。”那天斗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俊俏媳妇。有个戴工宣队袖标的人揪着她的头让她的脸示众一圈然后说这个女人是新一代的妓女她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先后跟三个男人睡过觉。尤为严重的是她利用自身的风骚去勾引革命干部。一开始的时候革命干部不受她的糖衣炮弹侵蚀拒绝跟她上床她竟然拿过人家的手插进她的裤裆对人家说来嘛我刚刚洗过。谁能扛得住她这么勾引?革命干部就这样被她拉下水了。但是还是她的错误在先是她先拿着人家的“那个”放进自己的“那个”的……那时候我小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问林志扬林志扬的脸涨得就像猪肝大……大宽太他妈有劲了。自己也呜呜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双手抱着裤裆只是一个猴跳。

    跟着大人们喊了一阵口号我回家了。我爷爷问我大马路那边开批斗大会你是不是也去了?我说是啊我去了很好玩儿一个破鞋拿着一个干部的“那个”放进了自己的“那个”里。我爷爷蹲在西墙根的阴影里絮絮叨叨地说那个女人是麻三的姐姐家穷她男人是个瘫子她拉扯着三个孩子她找的那几个男人给他三十斤粮票还帮她家干些体力活儿。最后我爷爷说是她男人揭了她男人都这样宁肯饿死也不愿意戴绿帽子。“唉近你妈。”我爷爷总结说。

    我爷爷的话真对绿帽子对于男人来说就像孙悟空头上的那个紧箍咒时不时地让脑袋疼上那么一阵子。

    有一次我对王东说:“是不是男人一牵扯到绿帽子这事儿就容易耿耿于怀呢?”

    王东以为我是在“刺挠”他以前的事儿翻着白眼说:“无所谓啦这年头有几个脑袋上不冒绿光的汉子?”

    我说我不是说你我也曾经被人给“绿化”过到现在心里还憋屈着呢。

    王东啊地一声跳了起来:“**终于让我说对了!当初我就说杨波有破鞋底子你还不相信这下子服了吧?”

    我说本来我不想告诉你这事儿这样对人家的将来不好事到如今也无所谓了她太让我伤心了。

    “谁干的?”王东目光炯炯就像刚从泥浆里钻出来的蛤蟆“别说话让我猜……操还猜什么猜?不是那个叫西真的大背头我把王字倒过来写!”“倒过来那也是个王字”我苦笑道“是他。我跟杨波结婚这几年他一直没闲着勾搭她。那时候我对杨波很失望心里没有她别人勾引我也不在意……当然那时候我穷比现在还穷养活不了她。人家那种家庭出来的孩子能跟咱相比?有些饭我能咽下去她就咽不下去人家当然忍受不了啦……这些话都没法说我也不是在替她辩解当时我也不是什么好鸟到处拨撒革命的种子呢。现在我回过味来了我就是再没有本事你也是我的老婆啊你哪能随随便便就在外面干哪事儿?更后悔的是她犯错在先我竟然傻到连房子都给了她!现在可倒好我什么也没有了。扬扬已经出来了我总不能老是让他流落街头吧?我得让他住在家里。将来我要结婚扬扬也得结眼看着来顺也好找媳妇了我哪儿弄钱买房子去?还指望跟人家蒯斌和可智借?那是不可能的。俗话说救急不救穷就我现在这个状况再好的兄弟敢借给我那么多钱?别跟我讲什么江湖义气那都是扯淡!再说就我这性格我也不会找他们去借了……”

    “打住打住”王东的脑袋拨浪鼓似的摇“你罗嗦了这么一通到底想要表达一个什么意思啊我怎么越听越糊涂?”

    “唉连我都糊涂了……”我摸了一把脸感觉脸上麻痒麻痒的仿佛脸皮底下爬着无数蚂蚁。

    “你开头的意思我听明白了”王东的蛤蟆眼又瞪圆了“你想收拾一下西真?”

    “我还没有那么下作。”我瞪着天上的一溜乌云淡淡地说“俗话说母狗不撅腚公狗干哼哼我想收拾的是谁你知道。当然拾草打兔子捎带着他也无所谓了。”王东蛇一样地吐着信子:“应该应该太***应该了!你摊上的这事儿跟我当年不一样。当年我跟淑芬还没结婚谁都有权利睡她。可是杨波呢?那不扯淡嘛……话既然说到这份儿上了我也不瞒你了”王东一竖眼珠子“你在里面的时候我结过婚!可能你也知道了。二锅头这个婊子跟老刘两个不清不白让我知道了我没饶他们!先是折腾了老刘一阵后来把二锅头折磨得死去活来就差上吊了……弄她坚决弄她不能让这个婊子过舒坦了。干脆这样我找几个小伙计给他们几个钱让他们去找她就在她结婚的当天废了她勾引男人的工具!”

    杨波凄惨的喊叫在我的耳边一响我陡然火了一西瓜把他砸到了地上:“滚你妈的!”

    王东爬起来茫然地瞪着我:“二哥我又错在哪儿了?”

    我不说话继续看天上的那溜乌云它似乎是在被风扯着渐渐变成了一把刀子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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