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月色朦胧一片,鸟儿早就不叫了,远处不时传来回的女郎们缠绵悱恻的歌声,一行人依次走在田埂上,大约是大家都累了的关系,便谁也没说话,就埋头静悄悄的走着。

    雪娘感觉今天很累,很伤心,几次告诉自己再去看蒋长扬了,却又总忍不住回头去偷看。突然看到刚才踏歌的地方影影绰绰的,好似还有好些人没走的样,便道:“怎么还有人不走?”

    牡丹回过头去瞧,果见还有好些人在堤岸上来回游走,只是月色黯淡,又隔得远了,看不清楚在什么。便道:“真的呢,难道他们都不回家的?”其实她心里更怀是情侣,趁着此刻人走得差不多了,才好一诉衷情。但转一想,又觉得自己这个猜测不对,如果要幽会,应该是大家都在纵情狂欢的时候,偷偷躲到一旁去才对,这会儿留在那里可不是招人注意么?

    蒋长扬笑道:“你们都看看自己头上的簪钗在不在?这些人就是专门候在那里捡拾大家落下的簪钗换钱的。”

    众人闻言,全都伸手去摸自己头上的簪钗,又检查环佩。牡丹为了出门方便,不引起注意,戴的饰本就不多,款式也简单,就是些银的,掉了也不心疼,只略一检查就算完:“我的没掉。”

    雪娘因是精心装扮,头上戴的饰多,却是掉了一支赤金结条钗和一朵珠花,就连什么时候掉的都不知道。付妈妈急道:“完了,那结条钗是夫人的陪嫁,上面镌刻有字样,必须得去找回来才行。”说完也不等雪娘示下,先就转身回去了。

    牡丹虽然想着不一定能找得回来,却不可能放着付妈妈一个人去忙,只得道:“一起去找吧。”想到平白耽搁了蒋长扬这么久,便道:“蒋公,夜深了,你们先回去吧,左右我们人多,这里我的庄也没多远,不碍事的。”

    蒋长扬微微一笑:“送佛送到西,既然上了哪里有不管的道理。”便问雪娘是支什么样的钗。

    雪娘因是和窦夫人借的,不小心掉了也很着急,加上心情又不好,便带了哭音道:“是一支赤金结条蜻蜓钗,翅膀上镶嵌有翠玉的。上面刻有我娘的名字。”

    话音未落,蒋长扬已经一撩袍,领着邬一道大步折回去了。他并不如同付妈妈与其他人那样低头四处寻找,而是从怀里摸了一袋钱出来递给邬,命邬高声问那些堤坝上捡拾东西的人,表示谁要是知道那钗的下落,过来说一声就将钱作为奖赏答谢;若是故意隐瞒的,日后寻到便要报官,以偷盗论处,又警告捡到等人不要心存侥幸,最多天一定能查出是谁。

    邬高声询问的时候,蒋长扬就背手立在那里,腰背挺直,神色肃穆,威严无比。雪娘轻声道:“这样只怕找不回来的吧?一支结条钗和一袋钱相比,少了吧?”

    牡丹却觉得不一定。假如只是两双眼睛盯着的时候,这东西的确难得寻回来,问题是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有无数人眼红着,这东西就不可能藏得住了。悬赏检举,蒋长扬这个办法应该很有效。

    果然不过片刻功夫,就有个小孩奔过来将钗递过去,眼巴巴地看着蒋长扬。蒋长扬果然从邬手里接过钱袋递给了那孩,还摸了摸那孩的脑袋,柔声夸他真乖真能干,那孩兴奋地提着钱袋拔腿就跑。

    失而复得,而且几乎没费什么力气,雪娘感激又崇拜,望着蒋长扬道:“蒋大哥,谢谢你。我现在身上没带钱,明日我再送到你庄里去还你。”

    付妈妈听到她又主动叫上了蒋长扬“蒋大哥”,不由抚额叹气。

    蒋长扬却似没听见那声“蒋大哥”似的,而是不在意的淡淡一笑:“黄娘不用谢我,不过举手之劳而已。您若是真要谢,不如谢何娘,我和她是朋友,您又是她的好朋友,我总不能看着你们没头没脑的乱忙一气。”

    一切都是看在牡丹的面上,不然只怕看也不会看自己一眼……雪娘彻底呆住,片刻后才轻轻道:“我自然是要谢何姐姐的,但我欠你的钱总要还你。”

    蒋长扬呵呵笑道:“还何娘就好,这钱是她往日借我的。我本来也要还她,今日您正好还她也一样。”

    牡丹一愣,自己什么时候借过他钱?她狐疑地看向蒋长扬,竟然从他脸上看到了几分恳求之色。再看雪娘,雪娘呆呆的看着自己,脸色被最后的月影印得惨白。牡丹心回电转间明白过来,蒋长扬大约是看出了小姑娘的心思,但并不想与小姑娘有任何牵扯,这是要彻底断了小姑娘的念想,而她,正好的,就成为了在中间转折的那一个。

    牡丹很是为难。雪娘对蒋长扬的这种崇拜和好感不过是来源于他那次飞马击钱的惊艳亮相,更多时候是她自己把人越想越好了。从理论来说,这种莫名的激情不如趁早断的好。但从情感上来说,牡丹却是不愿意雪娘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的。可是要叫牡丹当众揭穿蒋长扬的话,说她并没有借过钱给他,她却是做不出来,假如做了,那就不只是蒋长扬难堪,就是雪娘也会深感没面,说不定会更加羞恼。

    因此牡丹斟字酌句地道:“不过一袋钱而已,比起你对我的救命之恩,又算得什么,我已是忘了。”

    蒋长扬见她应了,轻轻吐了口气,也不看雪娘的表情,望着牡丹笑道:“什么救命之恩,我也忘了,光记着你借我一袋钱了。这救命之恩,还请何娘以后不要再随时挂在嘴上,省得我若是有想请府上帮忙之时,反而不好开口。”

    牡丹听他这样说,微微一笑,应了一声好。

    雪娘的肩头颤了两下,拼命咬住了嘴唇,迅速回过了头,快步往前走。付妈妈见状,忙上前将她挡在了身后,不叫她的泪眼给人看到笑话,回头望着牡丹笑道:“既然如此,咱们就还何娘也是一样的。但无论如何,蒋公费了心,也一样要谢。”

    牡丹偷看着雪娘的表情,笑道:“好啦,夜色深了,要谢也明日再说。还是赶快赶吧。”

    众人纷纷称是,都加快了速。这次只用了一盏茶多一点的功夫,就到了芳园的门口。听到脚步声响,胡大郎养了看门的几条大黑狗猛地跳起来,狂吠了几声,闻到牡丹身上的味道,哼唧了两声,又讨好地上前围着众人转了两圈。一直候着的胡大郎已然开了门,着灯笼出来接人了。

    牡丹一行人与蒋长扬别过,自进了门不提。

    蒋长扬与邬刚转过身去,胡大郎又追了出来,把一盏灯笼递过去:“公,我家娘说月亮沉下去了,天色渐晚,田间地头难行,吩咐小人送这盏灯笼给您照。”

    蒋长扬正要说用不着,邬已经接了过去,笑道:“烦劳大哥替我家公谢过你家娘,明日再送还来。”

    蒋长扬也就不再言语,任由邬提了那盏灯笼在前面引。待走得离芳园远了,邬一副迷茫的样道:“公还记着那袋钱那?今晚您给那孩的,真是那袋钱?怎么好像不是?”

    蒋长扬淡淡地道:“原来你给那袋钱每一个都做过标记的,而且你隔着袋就能分出来。敢问是香的,还是臭的?”

    邬翻着死人眼道:“明明荷包的花色就不一样。”

    蒋长扬沉默片刻,不高兴地道:“我没你那闲工夫,更没有闲心去记这个。”

    邬“哦”了一声,道:“明日小人来还灯笼,公要来么?不如再叫她们一起去踏歌吧?您自从来了京城后,就没见过您踏歌呢。话说何娘在月亮下笑起来真是好看呢,最难得的是脾气修养真好。”

    蒋长扬不语,非常认真的走。

    邬喋喋不休:“那位黄娘,您帮她真是应该的。要是没有她……”话音未落,蒋长扬已飞速将手伸出去,在他腰间抓了一把,摘下他的荷包,猛地往一望无际的稻田里扔了出去。不等他反应过来,又从他手里一把夺过灯笼,道:“你先找着,我回去了。”

    待蒋长扬打着灯笼去得远了,邬还哭丧着脸站在原地不动,那是他媳妇儿给他做的啊,那母老虎凶得会吃人,这回可怎么好?

    牡丹等人刚进了屋,阿桃忙领着几个留家的粗使妇人将热水送了上来,又问要不要吃宵夜。牡丹看了紧抿着唇,一言不发的雪娘一眼,笑道:“雪娘,你吃么?我是真有点饿了。”

    雪娘抬眼看向牡丹,抿着嘴不说话。付妈妈见状,忙插到中间去打圆场:“雪娘吃点吧?这下补觉只怕要到午间呢。”

    雪娘轻轻推开付妈妈,道:“要吃的,你们下去,我和何姐姐有几句话要说。”

    雨荷担心地看了牡丹一眼,不想出去。牡丹沉默片刻,道:“你们都退下去吧,做好宵夜再送上来。”然后微笑着看向雪娘:“雪娘想和我说什么?”

    雪娘一张脸皱了起来,接着就哭出了声音:“何姐姐,你一定看不起我了吧?我是个笨蛋,是个傻瓜。不会看人眼色,我不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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