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牛年六月辛未。

    这在皇历上是一个难得的黄道吉日宜婚嫁宜迁居宜出门访友宜动土上梁……总而言之这一天几乎诸事适宜所以原本应该是一个最热闹最喜庆的日子。然而当大清早人们从睡梦中醒来忙忙碌碌开始一天生活的时候一打开门却现变天了。

    洛阳虽然只是东都但由于这么多年来皇帝一家子都驻留此地中枢机构主要班子也都在这里因此其实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帝都。既然是帝都这兵力驻扎自然是非同小可金吾卫加上羽林军再加上各地折冲都尉府上番的军士林林总总加起来少说也有上万人。平时出动的多半是负责维持治安的金吾卫羽林军也时不时会出动一遭百姓们大多习以为常了。

    然而这一天全副武装刀枪鲜明的军士却是散布在所有大街小巷正好出门的人们在走上定鼎门大街或长夏门大街这样的宽阔街道时甚至能看到那宽阔漫长的大道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无数如同桩子一般的卫士绵延数里看上去蔚为壮观。

    莫非那位执掌东宫多年的储君想通了这次终于造反了?

    百姓们只是猜测那些朝廷官员当中却无疑是炸开了锅因为他们的宅第也一夜之间被兵丁给包围了虽说并没有禁止出行可谁的心中不是惴惴然?于是在天津桥前等待放行的时候那最初人声鼎沸的模样便好似菜市场。到最后方才渐渐安静了下来。

    文官们不无悲哀地现关键时刮。他们这些手头没兵地什么都做不了。更有甚者想起了太宗皇帝玄武门事变大开杀戒的往事通身都出了一身大汗不由得摸了摸自己地颈项暗自掂量脑袋是否牢靠。等到裴炎李敬玄两个宰相联袂赶来的时候立刮有相熟的人急急忙忙迎了上去。

    “裴相公李相公这满大街都是兵士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看到除了羽林卫和金吾卫之外还有东宫十卫率的人这事情可是非同小可!”

    “我看到修文坊皇太弟宅第大门紧闭卫士无数。是不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被人围困着逼问了这么一大堆问题裴炎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出事出事……问题是连他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都来问他可他去问谁?这一大早他家门前还不是被人围得严严实实家里上下人等慌得和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此时他不禁扭头看着李敬玄见这一位的脸上也是阴沉沉的暗想李敬玄也未必知道多少有用的消息。

    果然李敬玄忽然用力拍了两下巴掌随即沉声喝道:“这天津桥前虽不是朝堂但也是上朝官员等候入见地地方。吵吵嚷嚷成什么体统!不管生什么事监国皇太弟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待各位说家门口被军士堵了可既然能够好端端站在这里就说明没出什么大事!身为大臣却因为这点小事手忙脚乱仔细犯了失仪之罪!”

    李敬玄已经年过七旬算是宰相当中资格最老的。如今虽然不设席宰相但他的人望声望摆在那里故而这么一通声色俱厉的话呵斥下来。人人都只能唯唯诺诺地听了。等到周遭人群渐渐散去他不由得深深叹了一口气。

    裴炎心中感佩忍不住叹道:“刚刚若不是李公出面只怕局面就要乱得不可开交。若是换了我出面呵斥一定不会有如此效果。李公老而弥坚果然是国之柱石。”

    “什么老而弥坚。我心里头现在比谁都慌。”这个节骨眼上李敬玄也懒得摆什么老一辈人的架子拉着裴炎便走到了一边低声说道“我和皇太弟殿下共事多年一向以为摸着了他的心性。但实话实说。今早看到如此光景我的心都凉了。子隆。你和他也算是颇有交情你对此事究竟怎么看?”

    李敬玄这么说裴炎心中也没来由一紧对于最初的认知妆就没了夕y把握。他和李贤认识得早不假喝酒谈天的次数无数也不假但是对于人家的秉性他也就是在这些年地相处中摸到的万一平日都是假象怎么办?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两个宰相你眼望我眼最后同时叹了一口气…之跟着去了骊山戴至德这些天身体不好在家养病政事堂只剩下他们俩了。两人不约而同地怀念起了上官仪郝处俊还在的日子那时候天塌了也有老上官撑着哪里用得着他们俩操心?

    忽然他们听到人群中响起了一阵嚷嚷:“快看快看上官相公郝相公他们来了!嘿还有老刘相公和裴行俭相公!今儿个人都到齐了!”

    上官仪郝处俊和刘仁轨裴行俭是半路上撞在一起的。前两者对于这一夜的变天忧心忡忡后两者却是心中有数彼此一交换情报上官仪郝处俊登时恍然大悟。虽说心里头最大的一块石头好歹算是落了地可更深的担忧却是钻了出来。

    这么大的案子牵连到这么多宗室这得杀多少人?

    刘仁轨老谋深算对杀人没什么顾忌见上官仪眉头紧皱便冷笑道:“老上官这时候就别妇人之仁了就算殿下这一次不下令杀人我也会劝谏他大开杀戒。我昨晚都想通了要不是见血那些人蠢蠢欲动的心思压不下来。杀伐决断地事情就是容不得半点心软大唐宗室旁支太多良莠不齐若是不整治以后还不知道长出多少歪枝来。”

    上官仪哪里是真的顾虑杀人他只是隐隐听说自己的孙女婉儿已经回来了可却不曾回家这才是他真正担心的一点。他心目中的大家千金虽不至于一定要是足不出户的淑女可绝对不是像孙女那样不管不顾抛头露面。可怜地是他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居然只有正五品下孙女却已经赫然是四品女官一切都乱套了。

    婉儿究竟在这次的事情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六个新老宰相彼此问候了之后立刻头碰头地商量了起来。这下子裴炎和李敬玄总算明白生了什么事全都长长嘘了一口气那铁青的脸上也露出了几许红光。站在不远处的官员们看到这变化心里头那股紧张感也就渐渐消散了。

    这真要是和玄武门事变一样的变天先得选择立场地那也是宰相。宰相们看样子都那么轻松他们怕什么?

    人群中地气氛渐渐活络了起来甚至有人心情大好开起了玩笑。正当天津桥缓缓落下放行的时候却有眼尖地瞧见后头烟尘滚滚连忙提醒了大家一声。于是无数人都回头后望却见数百人纵马疾驰而来那当先的人一身黄袍那鲜亮的颜色狠狠地刺进了众人的眼睛。

    黄袍那可是只有皇帝能穿的黄袍!

    哪怕是了解事端的刘仁轨等人这时候也不禁悚然动容而上官仪则是一眼看到了李贤身边那一抹红衣身影那赫然是他的孙女上官婉儿。至于其他的官员则是更惊骇了一时间所有人的耳中都只有那急促的马蹄声所有人的眼中只有那疾驰而来的黑压压人影无论是思维或是其他都一瞬间定格在了原地。

    那马队在距离领头的上官仪等人还有二三十步远处齐刷刷地停下紧跟着一男一女两个人影便率先下马一前一后地走了上来。紧跟着就是李敬业全副甲胄的程伯虎茸丁山再后头则是屈突仲翔和周晓还有姚元之罗处机高政等几个刚刚不见踪影的东宫官员。

    “老上官郝老头想不到这一趟把你也惊动出来了。别忙着问我我实在懒得说话我昨儿个晚上整整忙了一夜喊了整整一夜这嗓子如今还是嘶哑的。有什么事情你们直接问婉儿要是还不明白待会上朝的时候我自然会交代清楚。”

    声音嘶哑的李贤只是撂下这么一句话便带着人通过了天津桥。见到这幅光景更多的人心中不安了起来。上官仪一个不留神见人已经走讨丰了免不了一把拽住了孙女的袖子历尸质问道:“婉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上官婉儿自己也是跟着李贤奔前走后忙活了一夜此时见李贤把最大的麻烦丢给了自己那脸色自是比锅盔还黑。面对上官仪的质问她只得两手一摊道:“我只知道黄袍是太上皇后和陛下商量之后让我带来给师侍的。至于其他事情……我只是跟着师侍抓了一夜的人林林总总总有好几十个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

    黄袍是武后和李弘赐的?这个新奇的说法让上官仪等人不由得面面相觑至于抓了十几个人的说法他们则是选择性地忽略了过去。历经世事几十载他们见过的事情够多了可谁知道到老了居然能见到这么多诡异的情况?

    这究竟是准备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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