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月重说过,那些或被抓或被抄的官员没有一个真清白。

    赃物本该充公,金银之类的归入户部,锦鲤之类的不是归皇上私库就是换个人暗杠,现在经由楚延卿转手送人,并非特例。

    有便宜不占白不占。

    念浅安不别扭了,眉眼又弯出漂亮的弧度,“喜欢。多谢小表舅。”

    楚延卿放下一半心,见念浅安只拿他当六皇子交往,仿佛真的不再介意二人此前种种,吊着的另一半心难以言喻的一阵空落落,想质问念浅安怎么能这样说不认就不认,出口的却是:“不用谢,你喜欢就好。我只知道公主喜欢花儿喜欢鱼儿,原来你也喜欢?要不要喂看看?”

    这硬邦邦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想确定她喜欢什么就送什么?

    念浅安扭头看楚延卿,干脆给楚延卿指了条明路,“我比较喜欢陆上跑的小动物。猫啊狗啊小兔子啊小鹿什么的,软软绒绒的多可爱。”

    求送点实在的,别再送些不能吃不能玩的奇葩礼物了亲!

    楚延卿皱眉失笑,“喜欢这些还不容易?就算外头没有好的,宫里花鸟房和西山猎场里应有尽有。”

    边说边打开装鱼饲料的小匣子,递给念浅安道:“内务府特制的,不腥。”

    念浅安转头趴在栏杆上撒鱼饲料,看着吧唧嘴抢食的锦鲤咂舌,随口道:“我娘不许我养小动物。”

    以前魏母也不许她养,和安和公主一样,不过是怕姑娘家不小心落下抓挠疤痕。

    楚延卿了然,看了眼跪坐在靠椅上的念浅安,也跟着侧身落座,看着念浅安的侧脸道:“我送你?回头我让陈宝挑些送来,再配个专门侍弄宠物的小太监,你让人圈出块地儿养着,想来公主不会反对。”

    念浅安又好笑又好气:楚延卿怎么这么老实!追人只会送礼就算了,还死磕着不放,大有在送礼之路上一去不复返的架势,愁死人了!

    心里腹诽,面上一脸笑地又扭头看楚延卿,“那我就沾小表舅的光了。你送的东西,我娘自然不会拂你的面子。”

    楚延卿对上她笑意吟吟的脸,突然发现念浅安生了对十分讨喜的眉眼,又大又圆的眼睛笑起来弯成月牙,看着人笑时周遭都跟着明丽热烈起来,让人一见就心中生暖,也令人心头发软。

    有点像他小时候第一次去西山围猎时,亲手放生的那只圆圆软软的小兔子。

    眼前笑盈盈的念浅安,比当年团在他手中吓得将大眼睛闭成两道缝的小兔子可爱多了。

    可爱得让人想揉一揉她的脑袋,再摸一摸她满是笑意的眉眼。

    这想法窜上心尖,楚延卿莫名耳根发热,下意识想捏捏耳垂,手伸到一半才觉得太突兀,顺势拐到念浅安身前,虚拦着她探出栏杆的身子,目光依旧停在她的脸上,“小心别摔出去。你坐进来一些,脸都晒红了。”

    念浅安确实怕热,依言往回缩了缩,摸了摸脸道:“我脸很红吗?估计不是晒的,是喝酒喝的。”

    以前病娇时连荤腥都少吃,何况是酒,现在原身遗传了安和公主的海量体质,念驸马也是个能喝的,连刘嬷嬷都不管她没事儿就拉着念秋然喝酒。

    “荔枝酒?我送的那十坛够不够你借酒浇愁?”楚延卿顺势道,边若有所失地收回手,边细看念浅安红润的脸色,“之前送你的古琴和艾草,你……你觉得怎么样?”

    念浅安这次不觉好气只剩好笑。

    楚延卿是有多老实,话问得毫无技术含量,只差没直接问她猜没猜出古琴艾草的背后意思。

    她故意不接借酒浇愁的话茬,一副收就收了完全没多想的模样,歪头反问,“什么怎么样?”

    无辜又茫然,越发像只无害的小兔子。

    楚延卿不禁握了握有些发痒的手,见念浅安根本没领会到“谈情说爱”的暗示,噎得心头一阵阵发闷,偏脸皮不够厚,又谨记清风的话不能自己点破,只得退而求其次,“没有怎么样,只是想问问你喜欢不喜欢。”

    “喜欢啊。不喜欢还给你回礼干嘛?”念浅安忍笑道,掰着指头数给楚延卿听,“刘嬷嬷说那古琴是前朝古物,可值钱了!我虽然用不上,不过摆在屋里瞧着就心情好。还有那一大匣子艾草,我天天拉着小透明一起泡脚,夜里睡得可好了。”

    就这样?

    笨到猜不出他的暗示就算了,还把他送的东西分给别人用?

    楚延卿脸都黑了,心里把陈宝和清风骂了个遍:枉费他信了清风的话,又让陈宝帮着出主意,结果怎么着,媚眼抛给瞎子看!

    念浅安就是只不解风情的笨兔子!

    楚延卿憋闷得想揍人,不能揍念浅安,也不能立即把陈宝抓来揍一顿,只得暗自运气,黑着脸瞪念浅安,“我还没谢你的回礼。多亏你送的那些好药材,我才能好得这么快。不然今天也不会奉命清点三司衙门的库房,瞧见好东西就帮你留着,还亲自给你送过来。”

    听听这话说得,到底是邀功呢,还是嘲讽呢?

    纯情又老实的楚延卿显然有小情绪了,语气又生硬又别扭。

    念浅安顿觉虐楚延卿果然好欢乐,继续忍笑道不用谢:“所以你已经销假了?皇上怎么让你去清点三司衙门的库房,是想让你去刑部观政吗?”

    皇子们到了年纪后就开始轮流六部观政,四皇子总领三司办案,一件大功已然到手,完事后多半会转去别处,前头几位皇子都待过刑部,轮也该轮到楚延卿了。

    楚延卿闻言不知该气还是该叹,念浅安这只笨兔子于公事上倒是反应很快,于是又瞪了念浅安一眼,嗯了一声道:“等四哥结案后,父皇就会下旨让我进刑部。”

    刑部下辖京兆府,和大理寺、都察院并立,有楚延卿在刑部,等他们正式对飞鱼卫发难时,坑起人来就越发顺手了。

    简短一句答话,饱含着你懂我懂的深意。

    念浅安表示懂了,先给楚延卿加油打气,“小表舅争取在刑部混久一点,这可是有利于我们的好差事。”

    然后很坏心地不放过硬转话题的楚延卿,明知故问道:“不过,你老瞪我干嘛?”

    看得出他在瞪她,怎么就想不到他为什么瞪她?

    楚延卿暗道不能和笨兔子计较,嘴里不承认,“你看错了。”

    否认完不等念浅安反应,再次硬邦邦地转了话题,“这几天你见过李四姑娘没有?”

    他今天特意走这一遭,一为顺路送礼,二为验收“谈情说爱”的暗示成果,三为李菲雪的事。

    既然念浅安笨到没能领会他的意思,还是直接说正事好了。

    倒把念浅安问得一愣,眨了眨眼道没有:“菲雪姐姐忙着备嫁呢,我没事瞎找她添什么乱?”

    楚延卿好险没被她这副事不关己的口吻气着,再三告诫自己不能被笨兔子牵着情绪走,只管平铺直叙道:“那天见过你以后,我私下找过她。我问过她的意思,她既然甘愿做妾,我就给她荣华富贵。”

    细说完和李菲雪见面的经过和结果,又沉吟道:“等她进皇子所,我会让她管我屋里的事。先看看她品性如何。不求她有多大能耐,只要她能守住本分知道分寸,驰古阁的事就可以慢慢交给她。越到后头,你越不适合亲自参与。

    桂仪也一样,等他那边的事都铺排清楚,也要趁早抽身抹干净首尾。你奶兄那里,我会另外安排人接手。如今要做什么已经安排下去了,不再需要桂仪和你奶兄做中人。不管扳不扳得倒飞鱼卫,驰古阁没有开了又关的道理,将来交给李四姑娘打理,你能撇清关系,我也轻省。”

    念浅安彻底愣了。

    李菲雪做妾的事还能这么操作?

    简直神转折。

    念浅安愣完顿觉惊喜:只因为她说不喜欢妾室通房,楚延卿就肯因为她一句话做出这么正面而积极的变通?

    略感人怎么破?

    不是她太容易感动,而是古代大环境太坑女人。

    换成其他古代原装男,就算不觉得她善妒不可理喻,也会觉得楚延卿这样做即多此一举,又匪夷所思吧?

    看来不用找吴老太医挂眼科了,她眼光没毛病。

    念浅安一脸“少年你很有前途”的偷乐表情,心里喜滋滋,面上表情绷得很稳,大眼睛眨了又眨,“你这是纳妾,还是纳属下?”

    楚延卿无奈失笑,深觉念浅安这只笨兔子摊上别人的事就又聪明了,答得同样直击重点,“不是我想纳属下,而是李四姑娘自愿做属下。我不知道她在你面前是什么样,但以我目前的观感来看,她不像是个儿女情长的人,很有些心高气傲。”

    若非心高气傲,寻常姑娘家怎么能那样干脆地舍弃终身,一心只求家族前程?

    这评价并非贬义。

    他和李菲雪各取所需,谁都没勉强谁。

    话说得粗糙些,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楚延卿哂笑着对上念浅安睁得大大的黑亮双眼,情不自禁翘起嘴角接着道:“你放心,你我签订的驰古阁契约书不变,该你得的分红一厘都不会少。”

    私房钱依旧很虐的念浅安关注点顿时歪了,一脸肉疼地问,“我收着的四万两银票,是现在就还给你,还是找机会交给菲雪姐姐?”

    楚延卿有点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答道:“用不着。驰古阁一时半刻交不到李四姑娘手上,这点钱留在你手上没有妨碍。用不用得上还是两说,你收着就是了。”

    说着心头一动,眼神几不可察地跟着一闪。

    念浅安只觉楚延卿整个人都金光闪闪,在他那里四万两只算“这点钱”,在她这里钱壮人胆,立即不肉疼了,笑眯眯道:“好咧!”

    反应过来的楚延卿:“……”

    敢情念浅安这只笨兔子只在乎钱?

    饶是他心里灵光一闪,正分神打着别的盘算,也被念浅安这明晃晃的俗气笑脸气到了。

    楚延卿忍无可忍,怒瞪念浅安,“我特意去见李四姑娘,又特意来告诉你这些,为的是什么你不明白?”

    很明白的念浅安假装不明白,避重就轻玩得很溜,不答反问,“你又瞪我干嘛?”

    被带歪重点的楚延卿:“……你又看错了。”

    他死不承认,很快决定重新再忍。

    清风说了,没追到手前不能和小姑娘生气,等追到手后……

    楚延卿边想边看念浅安,低低轻哼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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