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四帝王历所载:勇猛日。宜反攻、行险、收伏、缉殓诡诱怨敌必信受大利拘提捕逮行动。此日不宜远行。

    铁手和猛禽动身在即。

    摇红、山果仍在山上受袭。

    按“宿曜经”云:“日有一倍力宿有四倍力曜有八倍力好时之力有万倍。”一般人多用农民历但“帝王历”法与农民历大相逞庭角度以统治王者出颇能配合战阵攻守。“宿曜经二十六宿傍通历”经善无畏、一行等高僧及天文、钦天监推算、鉴定为唐代官廷内及后各朝各代王候所应用之秘历。

    是日为勇猛日宿曜则为“尾”。

    出手的人当然都没有尾巴。

    他们是人当然没有尾巴。

    可是他们下手之狠辣毒绝竟连有尾巴的畜牲也“望尘莫及”。

    七支枪里至少有三只是直接刺向她的咽喉眉心和会阴。

    另一杆是“甩手枪”。

    枪脱手而出厉啸如虎掷向他的胸膛。

    ——一旦扎中必定穿透也一样会刺穿她的心房。

    她知道他们不仅要他的命也要她的命。

    她看见了这些枪这种枪法这些人、这种杀法。

    她闭上了眼睛。

    她已认命。

    她再也不挣扎。

    ——自从他“消失”之后她本来就不想再活下去。

    人活但如死。

    ——生不如死倒不如真的死了好了。

    只是仇还未报。

    冤犹未雪。

    雪怨。

    她未死是因为她身下的“怪物”马上反挫。

    反击。

    看到“它”的反扑要是一年半以前的她还真不如死了好了。

    但现在她不会了至少不会那样脆弱。

    她已是一年半后的她。

    不过她还是想呕

    欲吐。

    “孙氏七虎”是“神枪会”的”新贵”他们都是“山东大口食色孙家”当权人物的后代武功好成名早出手辣且有先人长辈撑腰。

    他们连样貌都英俊过人。

    “孙氏七虎”是:孙花虎(幻灭神枪)、孙飞虎(阿修罗枪)、孙黑虎(孟婆刀神枪)。孙红虎(天枪)孙黄虎(地枪)、孙色虎(人枪)孙虎虎(风云第一枪)。

    这七个人不仅能打而且能看;不只战力高智谋也相当高。

    他们是“神枪会孙家”的七个宝贝。

    他们七人跟铁锈站在一起就好像是七个仙人一条虫。

    ——连畜牲都不如的“虫”。

    但铁锈不是虫。

    至少不是条等死的虫。

    不过他在等。

    等枪到。

    ——等第一支枪尖刺进了他的身体!

    果然(不出他所料)第一支最快抵达他**(胸膛)的枪当然是孙飞虎的“阿修罗枪”。

    因为他出手最炔。

    何况他一直都是摇红的倾慕者而今他知已无望。

    ——既已绝望像他这种人就会亲手粉碎他曾有过的希望。

    也许这才能教这种人甘心。

    所以他下手也最毒。

    他一枪刺人铁锈的心窝准备穿膛而出将这两个“奸夫淫妇”一枪贯杀而死。

    枪刺着敌人的同时七虎都知道:要得手了。

    他们自然狂喜。

    ——喜不自胜的原因是:铁锈不好杀。能杀掉这两人绝对是一个大功。

    他们都喜欢立功。

    尤其是大功。

    惟有立大功才能扬名成功。

    他们几经艰辛、跋涉、上山、埋伏、布阵为的就是这一刻的成功这一刹的伏杀!

    他们惊喜自然心跳也快了些。

    他们眼见成功得手当然不再收手全力功全面出手。

    他们还年轻、气盛且以为自己站在“理”字上所以出手决不饶人。

    完全不留余地。

    其实世事往往就是;你不留余地给别人时也等于没给自己留退路。

    当孙飞虎的枪尖刚扎入铁锈胸膛之际也就是“七虎”阵布已成同时全力动杀局之时铁锈因为那枪尖造成的刺痛突然跳了起来。

    他一跳就像一只裂石而出的暴龙“咔”的一声孙飞虎的枪尖崩断在他的胸肌里。

    同时也“咔”的一声铁锈就趁他原以为一枪已命中了敌人正陶醉在杀人一刹间的志得意满一手扭断了他的脖子。

    这时孙色虎的枪已刺到了他的肋下——从肋下软骨刺进去就是心房。

    在那儿中枪必死无疑。

    不过所谓肋下正是在肋骨的下面也是在手臂的下边。

    铁锈的手臂一拢夹住了枪孙色虎完全感受到自己那猝历的枪尖已经刺中、扎入拥着对方的肋下肌骨之内了可是没有用“山枭”已用臂肋间夹住了他的枪并且还瞪着他。

    一下子孙色虎已完全斗志全消。

    他没有看过如此可怕的眼睛。

    那不是人的眼睛。

    那是禽兽的眼睛。

    ——不任何禽兽都没有那么可怖的眼睛。

    那应该是魔鬼的眼睛。

    只有魔鬼才会有这样恐怖的眼睛。

    ——这样令人畏怖的眼神!

    孙色虎的眼睛也只能看到这里。

    因为这一瞬之后他便什么也看不到了。

    山枭已一拳打爆他的头。

    当然连同他的一对眼珠。

    ——人头碎裂是什么声音?

    相信大多数的人都没有听过。

    如果你没有听过还是不要听的好。

    这世间已有大多人喜欢去听看、享受以杀人为乐。害人为虐暴力充斥、色*情泛滥怪力乱神**低俗的故事和传说事实和新闻其实一旦是自己身上或身边的亲友生了这些不幸的事那就会吓得个三魂去了七魄胆丧心寒只望这些噩梦赶快过去光明再来。

    的确物与类聚因果循环。什么样的花开结什么样的果。什么样土壤栽植什么样的树。

    在乱世里常是君子忍辱小人猖狂人情冷傲严寒肃杀世运无情世道不公天道与亲常与善人温暖慈悲存手一心。

    以杀制杀实迫不得己。

    也情非得已。

    ——只是杀戮真的能止杀戮吗?

    “山枭”铁锈现在己没有选择:

    他大开杀戒大杀特杀。

    也许他也根本不会作任何选择。

    他是为“杀”而生为“杀”而活甚至还不惜为“杀”而死而牺牲!

    你或许没听过人的骨头碎裂声但孙黄虎就肯定清晰地听到过。

    因为那时他靠得很近。

    他是和孙红虎一齐欺近身去乘隙出手。

    一枪刺山枭一枪戳摇红。

    他们二人心意相通只要一枪得手立即就扎第二枪他们一旦合击对方的身体往往给穿透过七七四十九个窟窿才了结事实上当一个人的身体给两柄这么粗而锐厉的枪各扎上四、五十下后他的身体已经成了稀巴烂了。

    他们已料定:山枭一旦自救他们立即变阵易招:

    刺摇红那一枪改刺山枭原扎向山枭那一枪却即改向戳刺摇红。

    这一来、就要必杀山枭不然就即杀摇红最好把两人都一齐杀掉。

    可是他们部没想到:山枭即不救摇红也不自救。

    他只是冲过来。

    他只是扑过来。

    孙红虎的枪明明要扎中山枭的了但突然断了。折了。

    也许枪尖还是扎进山枭身体的某部分里去了可是山枭的冲力太大来势太汹枪杆子承受不起一拗而折。

    山枭便一拳砸在孙红虎的脸上。

    孙红虎的脸立即像一只摔在地上再加一脚践踏的熟柿

    这就是孙黄虎听到那骨头碎裂的声音。

    然后他又听到一种声音:

    依然是骨骼碎裂的声响。

    而且还是头骨。

    这次是他自己的头。

    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固然可怕但碎声若来自自己的骨骼则更可怖。

    更恐怖的是碎裂爆折的声响来自他的头颅。

    不过孙黄虎还不算最不幸。

    因为他没有听到另一种声音。

    那是一口咬在人的咽喉且大吠嚼食的响声。

    ——给咬着喉咙的是孙虎虎。

    咬他的不是兽。

    而是人。

    这更可畏。

    一口咬噬在他咽喉上的当然就是“山枭”铁锈。

    比起孙黄虎只听到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孙色虎的遭遇可谓更凄惨多了。

    他听到山枭一口啃在孙虎虎的脖子上也看到了那禽兽不如的怪物和正在大口大口嚼食着孙虎虎的喉管、仿佛那是山珍海味一样。

    他马上觉得昏眩。

    脚也软。

    他己失去了斗志。

    他正撤枪要逃但不知怎的他又闻到一股强烈之极的腥风血雨之味道。

    那血腥味竟来自自己体内!

    这时他才觉那只“兽”已伸出他毛茸茸的大爪一手插入了自己的胸膛里正掏挖出一窝子的事物出来。

    这一刹间他还不觉得痛。

    还未觉得疼。

    他只是怕。

    ——直至他现对方挖出来的是他那颗还在抨碰抨碰跳动的心他才绝望的喊了一声倒了下去。

    他还不是最畏怖的。

    因为他已死了。

    活人才怕。

    死者无畏。

    现在最畏惧的是:

    还活着的孙黑虎!

    孙黑虎的枪本来己刺了出去。

    这一枪、正扎在山枭的肩上。

    山枭铁锈这时正咬啮着孙虎虎的喉咙一只手却抓住了刚剖自孙色虎胸臆还向他咆哮了一声像在阻止他过来“争食”似的。

    他咆哮的时候鲜活活的碎骨还挂在他嘴边唇边和须旁还在冒着血。

    孙黑虎突然现一起上山一起追踪一起出手的一起生活十数年的六位兄弟一下子都一起完了:

    就只剩下他一个。

    他顿时魂飞魄散——那一枪再也刺不下去了。

    枪尖仍插在山枭粗壮如树干的臂肌里他丢了枪就跑才跑了七八步脚重得像约八爪鱼和海藻死命吸缠着一般这还未喘定就现身前多了一人。

    那不能算是人。

    也不是兽。

    “它”比兽还可怕。

    更强大也更残忍。

    甚至更嗜血。

    然而这嗜血也嗜杀的“怪物”目前就站在他身前而且正拔出嵌在他臂膀的枪。

    那支枪当然是他的在武林中还算是赫赫有名就叫做“孟婆枪”。取这外号的意思是:与他的枪交锋就似喝了“孟婆汤”一样前事尽忘必赴黄泉走一趟。

    他的刀也一样。

    “孙氏七虎”中就只有他是刀枪齐施的。

    他不仅枪法高明刀法也好。

    他情知自己的枪已刺中山枭可是没有用也许这只更加激了这家伙的兽性。

    甚至是狂性大。

    山枭在拔枪的时候动作甚缓与其说他在忍痛。怕痛不如说他要延长那种**上的痛楚甚至在尽情享受痛苦。

    更古怪的是这头怪兽虽然已拦身在他面前但一双眼睛(也许只是一只另一只是一个妖洞孙黑虎觉得在那洞里甚至可以掠出吸血编幅和爬出蛆虫)却直勾勾的看着他的背后。

    他背后是绝崖。

    另外就是甫伏着的摇红——他在剧战甫生之际已一面放下她一面护着她还一面交战要不然“它”也不至于要捱上几枪。

    “它”的眼睛空洞洞的但仿佛又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撼动使他直直的前视。

    可是孙黑虎却知道自己背后是空山那当然没有什么东西可瞧:除非正好飘过了神仙。

    当然不会有神仙。

    ——有这样的“妖物”在就算有路过的“神仙”都会给吓跑了。

    若是魔鬼或许会合理些。

    此刻山枭的神态就像是入了魔:好比一只洪荒时代的暴龙正在恣虐威之际忽尔看见天空上飞过一棵树。

    也许它是不明白为何树会飞到了天上甚至它连那是不是一棵树也不能理解只是因为特殊的景致而人了魔入了色。

    孙黑虎手上已没有了枪。

    但他还有刀。

    他拔刀。

    虎虎几个刀花。

    他还是想拼一拼。

    ——在江湖上要活下去就得拼更何况是此时此地遇上了这怪物。

    他正要趁山枭怔呆的时候砍他一刀。

    ——至少砍他一刀要害斩他一记要命的自己就可以逃命了。

    刀是乌金打造的黑而亮锋而利刀风破空刀花耀眼好像旭日的光芒也给他砍成几段就给在刀面上。

    可是山枭似乎没有注意到些。

    他竟似连孙黑虎这一刀当头斩下也没有留意双目只直勾勾、怔愣愣的看着山边、崖口云雾飘渺间。

    那儿有着什么比生命更有价值的东西致使这禽兽一般嗜血好杀的妖物竟给吸引住失了神、分了心。消饵了杀意?

    孙黑虎的心跳加快得连他自己也几无法承受。

    ——就连他当年一个人以左手刀、右手枪第一战荡平“九水十六骑”一战就名动江湖之时他的心跳也没如此快过。

    事实上那一次不只他一人出手当时孙拔河和孙拔牙兄弟也在暗里帮他而他也伏袭暗算在先。这一切都是家族为了使他成名立万。

    这一次他却是一个人因把握住这稍纵即逝的契机。他要独力砍杀山枭铁锈!

    山枭一死绝对是件大事!

    能杀铁锈绝对是个大功!

    ——就算是他当年伏在“九水明滴”一带蒙着面跟孙色虎和孙花虎轮暴了自己思慕已久的小女孩局敏财心跳也没那么急过!

    他眼前就有一个机会:

    可以活。

    可以杀铁锈。

    他的眼睛亮。脸红、唇紫只为可以暗算杀人、得手活命如果在这时际他能看得见自己的模样只怕也不比山枭好得上多少!

    只不过他没有得手。

    因为他那一刀并没有砍下去或者是他正想砍下去的时候就蓦地现自己心口一疼旦在胸前凸出了一截枪尖。

    带血的枪尖。

    他惊疑。

    他不信。

    可是他还是倒了下去。

    死了。

    谁都会死。

    准也免不了一死。

    不管是多厉害的人多差劲的人一样都得死。

    ——暗算人和被暗算的人亦如是。

    他的刀遽然落下。

    暗算他的是甫伏在地上的孙摇红。

    她以一杆枪扎进了他的后心。

    铁锈张开了嘴仿佛那儿是一个妖魅惯常出没的洞口他的睡液挂在嘴角青青蓝蓝一些人肉碴子还挂勾在他乱得像扫帚一般的胡须上。

    出了那一枪之后的摇红一时还不知道自己应该不应该救“它”:这个人。

    刀就掉在地上。

    刀乌亮映阳一煦映象如镜。

    那是孙黑虎的“孟婆刀”。

    在这朝早里摇红透过了这把她刚杀了它主人的刀照见自己的容颜。

    她几不敢相信自己竟变得如此苍老。樵悻!

    ——那茬乱得盘根错结、眼下有两袋未剥亮的合桃儿、一身破烂满叠忧愁尽是神容枯稿形容瘦的女子竟是曾喜孜孜兴致致挽红袖催莺啼风韵温存莲步共香熏人醉的她吗?

    惟有鬓边耳际乱之间仍露出了一截葱白肉细嫩匀美。

    可是在她面前的“兽”依然依依呵呵的在指手划脚不知在谢她还是不会说人话。

    随“它”手指处只见绝崖前峭岩上、云雾间山谷口长了一支花抓着坚岩突出峰前开了两朵血红的艳!

    明艳至极的花比朝阳还红。

    好一朵怒红!

    看到这花她哭了!

    她就在山顶上轻位。

    那野兽就这样看着她好像不知该劝是好还是不劝的好或者他就本不知如何相劝也不知劝为何物。

    “它”就是能这样怔怔地看着。

    看着她哭。

    他的伤仍淌着血。

    “它”好像也不知伤为何物流血是什么。

    他们两人就在山上阿尔泰山的旭日温照普照下一个轻位一个怔。

    ——到底是为杀人。还是为惊见一朵花而哭?

    还是为杀了人之后惊遇一朵花而位?

    或者什么都不是只是为一朵花而惊艳一个痴一个泣?

    山上。

    两人。

    风很大。

    人很孤单。

    刀光仍照见摇红的轻泣。

    山枭好像不敢去惊扰摇红的伤心。

    花仍在绝崖边艳烈的红着。

    追杀依然持续。

    险境处有花但险境并未过去。

    险境仍奇险随时变成绝境。

    就在摇红轻泣于虎山上山枭前之际也就是“孙氏七虎”全都丧命之后在“一言堂”的铁手和刘猛禽正在读摇红亲手所记的“惨红”下篇:

    下篇里摇红的遭遇也真是急转直下。

    很惨。

    那一夜两小口子约好了相见之期、相会之法后摇红撷了一朵艳红的花别在他襟上。

    公孙扬眉则在他送她的画上题字:“花落送摇红”写完这五个字后他只觉一阵迷惘也不知怎的竟很有些凄迷。

    于是又写上了:“此情可待成追击只是当时太怆然”等字。

    那一晚缠绵后公孙扬眉去了再也没有回来。

    第二晚摇红只听到院子外传来风声、雨声还有争执声甚至打斗的声音。

    然后就是狂啸声。

    那啸声里充满了悲愤、悲恨、悲恸与悲憾任何一个正常的人都不会出这种嘶喊那就像是一个给烈火焚烧着的人浸在热油锅里给煎炸着的人却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亲人惨受比自己更可怕的折磨才会有这样撕心裂肺的呼喊。

    摇红听了从手里冻到心里自足底冷到顶。她决定要去“浅水涉”看个究竟候次日她的闺中至交公孙邀红来了之后两人议定决意要“九鼎厅”去跟孙疆问个清楚至少也要找到公孙小娘从详计议。

    可是她出不去。

    她住的“绯红轩”已给监视没有堂主孙疆的批示谁也不许出入。

    连摇红也不可以。

    这时候这个人第一次在她面前出现了。

    这人长像严正沉着处事彬彬有礼。

    当摇红大吵大闹要出去甚至不借动手的时候这人就跟她说:“你不能去。”

    摇红怒道:“你知道我是谁!?”

    那青年只冷静地道:“你是摇红姑娘。”

    摇红忿道:“既知我是谁还不让路!这儿是谁的地方!”

    青年冷冷地道:“可是令尊大人下令不许你出去的。”

    也不知怎的摇红总是对这阴沉沉的青年很有点畏惧觉得他很“邪”。

    于是问:“你又是谁?”

    青年道:“我是袭邪。”

    这是摇红第一次看见和遇见袭邪。

    也是第一次见他出手以及跟他动手。

    先出手的不是袭邪。

    而是公孙邀红。

    公孙邀红是“安乐堂”堂主公孙自食孙女手上的功夫也很有两下子她并不因为祖父的宠护而过于骄纵。

    相反的她是不直孙疆所为。摇红离开“安乐堂”后常感寂寞故邀公孙邀红来相伴。

    公孙自食夫妇颇觉孙女常远到“一言堂”作客叨扰不当然而邀红与摇红交厚情重故仍一再毅然前往。

    就是因为这样她陪同摇红在“一言堂”里遇过一些非常耿耿于怀的事例如:

    她们有一次无意间经过“浅水涉”和“六顶楼”等地的后院现那儿有不少地窖隐约露出了一些铁栏在草堆花丛里作为通风口。

    她们听到有人呜咽有人呻吟于是好奇心大作拔开草藤探一看:

    只见里面有不少赤身露体的“人”: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人形的“兽”更妥切但那些“兽”的样子又十分可畏可怖且残缺不全畸变核突。

    所谓:“残缺不全”是因为他们有的少目有的缺鼻有的给割去了耳朵有的失去了双手。有的趴在地上全身长鳞像一只穿山甲;有的没了双眼全身起蓝脸上钢须如戟像一头海象。

    他们都是“人”的样子但绝对不是人。

    他们不会说话只呀呀畸畸出怪呜。

    至于畸变核突像指他们虽有“人”的雏型但有些不说在“人”身上出现的东西(或者说是“器官”)却偏又出现的连在一起成了怵目诡异的景象:

    譬如一个人形的小孩却在屁眼上长了一条又粗又黑且长毛的猪尾巴。一个看去还算“面目较好”的“女子”.一张咀居然有一条分岔的蓝色的长舌足有一尺三寸二分长另一个张开了咀居然没有舌头只有一丛乱毛看来像是一个长在脸上的**。

    还有一个咀唇、舌都正常却有一排排僵尸般的尖齿齿沿还成锯状。

    有的眼睛只有一只长在印堂上。有的只有两只眼睛。但完全没有眼珠只有眼白。有的眼睛长在后脑上眼睫毛还特别长。

    有个有一对完好的眼睛然而却是金色的而且什么都看不见。有的则完全没有眼睛。有的长出兽角。有的长着兽毛有的则长着兽爪。有的根本是兽但却会写字用的还是左手楷书右手草书笔走龙蛇龙飞风舞。

    他们都有一共同的特征:愤怒和惊恐。

    他们都没有衣服可穿。

    他们挤在地窖里互相咬噬奔走狂啸禽兽不如。

    他们看到光亮时会感到非常害怕;看到陌生人来看他们的时候会龇着牙、咆哮着、表示拒抗。

    但他们没有东西可吃自己互相咬啮、吞噬。

    摇红和邀红不仅在“一言堂”的“鹿死谁守苑”内见过这种:“怪兽”连在通向一言堂拿威堂、一贯堂的“老街”一带的市肆间也在地底里布满这种“地窖”那些“怪物”都给关在里边它们的琵琶骨或肋骨都给一条长铁索贯穿连着拖行时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它们也任由宰割任凭处置。

    他们活得连市肆里的家畜、家禽还不如。如果有人愿意买下“它们”则付出少许便可得到一大批拖扯了回去当奴隶也好宰了当肉生吃也好腌成腊肉也好都没人理会。

    要是卖不出的、就只有等死。

    到了雨季水淹地窖淹死了不少。它们在黄泥水中翻着白得紫胀的肚皮但全身瘦得像一只风干的虾米有时浸得太胀了还波的一声爆了开来炸出一肚子的绿蛆和黛色的海藻来。

    浸不死的经过霉、臭和酵的春夏之季很快便产生了瘟疫一下子虐疾蔓延这些“异兽”死得更是迅捷简便有时候在啃一只人手啃到第三只指肉时便已三眼(这是只三眼“怪物”)一翻去了。有时有只满身都是肚脐但肠子流在外面的正在大解大解得臭气熏天才解下一半忽然的毫无来由的“它”就死去了。

    谁也不知道这些“怪物”是“怎么来的”只知道“它们”全来自”一言堂”:孙疆一手制造出来的“好戏”。

    要是还不死的孙疆就下令人用火烧总之一把火连怪物尸虫和传染病一齐烧个情光就不必再担心有后顾之忧。

    火烧的时候他们挤在地窖里挣扎挣动有的全身已着火有的像一团火球在滚来滚去翻翻波滚“孙氏七虎”:孙红虎、孙黑虎孙黄虎、孙花虎、孙虎虎、孙色虎、孙飞虎等常派作监督“火烧怪物”的事他们看着放火当是一种过节庆典似的时拖朋唤友来观看在火焰肆威中为之大乐拍掌喝彩不已仿佛在看一场比赛游戏。

    听说这些“怪物”都叫做“人形荡克”。

    好像天意在造人时打了一个喷嚏一时失了手把人的胚型打翻了又像是太不重视将之交给一只猴子或猩猩将之信手且恶意重塑一般。

    当然出不见得全都给病死、淹死或烧死杀死但这样折麾下来大都免不了一死剩下来的一定是那些特别剽悍、勇猛而且可怕的家伙。

    重返“一言堂”的摇红还有她的手帕交邀红目睹了辽么多诡异的“妖兽”自然一震惊。

    她们虽然不知道他们的“来历”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制造”它们出来但“生产”它们的人也未免太伤天害理惨无人道了:

    那“生产者”想当然就是“山君”孙疆了!

    所以她们都想向“山君”抗议。

    要劝孙疆收手。

    ——不管为了什么有什么用意都不该大量制作出这样狂暴、卑微而酷烈的东西!

    邀红跟摇红心意相通她右手霍然折了一柳条在手倏指向袭邪。

    她们都知道眼前这个人很“邪门”。

    只要袭邪一避邀红就会急攻摇红就会先闯了出去大嚷开来不管即使找不找得到公孙扬眉或公孙小娘至少这件事情已张扬开来省得两人给软禁下去进退雏谷求救无门。

    孙摇红怀里有一把刀。

    那是公孙扬眉送给她的弯如眉月亮如水镜就叫“水月刀”。

    刀藏在怀里。

    刀刃已温热。

    摇红已拟随时出刀。

    邀红也不闲着她袖里暗藏飞针左手指间夹着金钗准备一击不着就要与摇红刀、钗、针齐出!

    可惜她们没有这个机会。

    袭邪就在邀红身形一动、心意刚动、手势始起、招式甫施之际倏然出手。

    出手一招。

    两剑。

    他一出手就制住了两人。

    这是不可能的事原因是:

    一公孙邀红的武功相当好。她是“安乐堂”堂主公孙自食的女徒公孙自食惯使“朝天一柱枪”江湖上外号人称“自食其力一柱擎天”本来就是“山东神枪会”的一流高手公孙邀红已得其真传。

    二孙摇红的武功底子也不差。她爹爹“挫骨扬灰。灰飞烟灭”是近年才响起来的称号但“山君”之名早已名震遗迹。其实“挫骨”、“扬灰”、“灰飞”、“烟灭”都是孙山君早年所创的四种枪法其中“烟灭神枪”一十八式孙摇红也得其精髓加上外公和娘亲所传的:“弹指听声、听音辨穴、金钗索命、银针度活”四**门女中豪杰里她绝对能作上一个要席。

    三她们两聚于“安乐堂”的时候常与公孙扬眉切磋武艺。公孙扬眉在武学上绝对是个卓越、脱俗、才华无可羁靡的少年英侠。他很快便观察出摇红武功基础的强弱也很快的现她体质先天上的制限所以创了一套刀法给她注重轻盈、厉辣、优美十分合适摇红的性子使来得心应手。长枪大戟对她本就负荷过重。

    那一套刀法就叫“镜花刀诀”。

    后来公孙扬眉又赠她一把刀说是京里好友相赠是一把名门打造的刀。

    一把小巧玲珑的刀。

    刀没有名字。

    但刀清。

    刀亮。

    刀美得让人惊艳。

    ——这刀一亮就像是一次惊梦。

    于是摇红就称之为:“水月刀”。

    那时公孙邀红也在场撒娇不依扭说公孙扬眉偏心只顾讨好摇红当她不是人。摇红、扬眉、邀红三人其实都相交无碍但年轻人间一遇着情字难免总有争风斗胜的情形出现不过也仅止于小情小趣逗情骂俏而已还不是真个呷醋生妒。

    他们三人相处还是坦诚欢乐、相互期许的多。

    公孙扬眉也真是才气过人听邀红那么不平后来连摇红也为她说项他便立即创了一套剑法给她。

    这一套剑法无论手上抄着什么事物都可成剑动剑招也就是说女儿家有时带利器出外总是十分不便不如利用俯拾皆是的东西例如木条、量尺甚至是竹枝、帚柄全都可以当作剑使连竹签、笔杆也不例外。

    这一套剑法就叫做“顾指剑”。

    ——就别看公孙扬盾看来随意的剑、顺手抬来的剑法、刀诀了摇红邀红在江湖上也打过几场大战、数回大仗信手使出居然还比“神枪会”的看家枪法还有劲、管用!

    所以她们对这‘镜花刀诀”和“顾指剑法”极是有信心。

    不过她们才一出手就知道这两种可以不必准备长枪大戟便可以立即制敌、伤人的武功对袭邪而言完全不能奏效。

    邀红一动袭邪己一剑指着她:

    眉心。

    摇红一晃袭邪也一剑顶住她:

    腰间。

    袭邪只有一把剑。

    ———把剑怎能同时威胁着两人的要害?

    能。

    而且都不是剑尖。

    袭邪的剑鞘点着邀红的印堂而他的剑鞘倒反过来抵住摇红的腰肋。

    局面非常明显她们不是他的对手。

    决不是。

    对方好像十分了解她们的出手:“顾指剑法”和“镜花刀诀”一旦动起来举重若轻以无胜有奇招迭出连绵不绝——可是在尚未动之前比较欠缺的是浑实的内力和巩固的根底。

    若在此时遇狙很容易为敌所趁一击而溃。

    袭邪便是一击得手好像一眼已觑出她们刀诀法剑法的窍门和缺失一样。

    ——可是她们从未向袭邪出手甚至还未正式见过这个人。

    他是怎么了解得这般清楚的?

    袭邪一招得手突然收手“嗖”的一声他的黑剑就倏地收回去了快得使摇红来不及细看那把剑的形状只知道在他收剑的时候那把剑似是活的像蠕动抽搐了一下像玄色液体乌水柱似的绞扭着自动攒入了鞘内还出了一声似有像无的哀鸣。

    摇红忍不住惊诧又问了一次:“你……你到底是谁!?”

    袭邪咀边挂了一个极其冷峻的笑意仍是回答:“袭邪。”

    摇红只觉得一脸莫名的恐惧直透心颤好像只要有这个人的存在一切原来的安全感觉。纪律规矩都不复存在了。

    “你来我家里干什么?”

    “我现在是你爹最得力的人。”

    “胡说大言不惭我爹最重用的是公孙扬眉!”

    “以前是他现在是我。”

    “你是怎么懂得我们招式的破绽的?”邀红插咀。她也是美人胚子不过美得跟摇红不同:摇红柔而艳她是娇而艳。摇红的美叫人疼怕她给欺负、受委屈。邀红的美是令人痛怕给她刺伤、拒绝。“你是邪魔外道邪门妖户潜进来偷学我们神枪会武功绝技的。”

    那青年笑了。

    居然笑了。

    且笑得很诡。

    但笑时看着邀红目光有点艳笑得最艳时突然杀气大现像一颗晶石遭阳光直射时爆出来的狂花瞬火。”

    “也许你说对了。”袭邪道:“但把你们武功要诀告诉我的却是始创人自己。”

    “什么!?”

    “公孙扬眉。”

    袭邪冷冷地道。

    “我不信。”摇红坚决地道。

    “他为什么要告诉你?一派胡言!”邀红也哼道。

    “你们信也好不信也好。”袭邪反问:“你们要离开绯红轩作甚?”

    “我们正是要找公孙扬眉。”

    “找他?”袭邪斜飞一只眉毛诡怪地道:“恐怕你们已不必去找了。”

    “为什么?”

    “因为他已经来了。”袭邪有点像着了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前方:“他早已来了。”

    袭邪的“前方”就是邀红和摇红的“后面”。

    她们俩也不觉回。

    回头就看见了一个人。

    公孙扬眉。

    不折不扣的“扬眉剑出鞘”公孙扬眉。

    不过这个公孙扬眉看去仿佛有点不对劲。到底怎么不对劲却一时说不上来。但他一定是公孙扬眉无论五官轮廓、样子、身形都是他如假包换只不过神态总有点不是那么个人似的甚至不是“人”似的。

    最明显也最怪诡的一点是:他那黑而亮的眉毛现在竟已变成了红色像两片血羽——给鲜血染红了的羽毛。

    看到了他摇红和邀红都很开心。很惊喜。

    她们还以为他出了事。

    “我没事。”

    公孙扬眉有气无力他说。

    他隔了丈余远并未走近来他后面还有”一言堂”的好手也是孙疆的嫡亲“山狼”孙子灰。

    孙子灰的人有点阴阳怪气小眉小眼;颇有大痣三颗看去有点诙谐总让人有点灰溜溜的感觉。

    公孙扬眉跟孙子灰一向相处得并不和谐公孙扬眉本来就“不大瞧得起”孙子灰。孙子灰本来也一力死心追求孙摇红献尽殷勤但摇红一向知道这个人在外面败坏了不少女人的名节、玷污了不少女子的贞操对他很是鄙夷、顾忌。孙子灰知道自己肯定不受美人青睬之后又结交了朝中权臣蔡京的儿子引蔡折到“一言堂”走一趟蔡折一见摇红就惊为天人执意要纳摇红为妾。此事使蔡京也点了头、开了声。他的授意形同下令甚至要比皇帝下旨还有力。摇红当然死也不从曾央娘亲代为说情劝说孙疆。孙疆当然有意结纳攀附蔡京但又要笼络强助公孙扬眉加上本对摇红亦甚疼爱而摇红又抵死不肯支持她者众故也一时举棋难定。

    由于孙子灰惹来了一桩婚事使公孙扬眉和摇红的好事成了麻烦事公孙扬眉和孙摇红对孙子灰这种小人作为就更看不入眼了。

    公孙扬眉甚至还与孙子灰交过手因为孙疆大力调停才不致你死我活折损人手。

    孙子灰一向憎恨公孙扬眉。

    他甚至扬言:若没有公孙扬眉他早已在“一言堂”总揽大权。

    可是那时候孙子灰就站在公孙扬眉身后两人竟流露出一种相依为命似的友好来。

    但见着了他摇红还是情不自禁。

    “我们还以为你出了事。”摇红担心的说”你的眉毛怎么了?”

    “你没事就好。”邀红劈面就问!“你为什么要把我和摇红的刀法剑诀告诉了这邪里邪气的家伙?”

    邀红这是责问。

    其实她(们)所期待的答案是:没这回事。

    “那不关你们的事。”公孙扬眉的回答居然是:“摇红你暂且留在这儿别惹事。邀红你家里生了些事跟我走一趟了事。”

    是的在摇红的纪事里在描述到这一段的时候字里行间也洋溢着疑惑与不信:她甚至不肯承认那天她看到的会“真的”是公孙扬眉。

    ——他甚至对她不理不睬不关怀只“叫”走了公孙邀红。

    如果叫走她的不是公孙扬眉公孙邀红一定不会想也不想就跟他去;要是叫她去的不是公孙扬眉孙摇红也一定不会任由邀红一个人离去。

    她本来也想同公孙邀红一道去可是袭邪拦住了她:“你不要去。”

    而且这有一股很邪味道的青年给了她一个很足以让她留下来等的理由:“堂主夫人马上就要过来看你了。你不是正要找她吗?你若有事就找她评理好了。”

    的确摇红觉得最近“一言堂”里的事诡橘、古怪、暴戾且不合情理她正要找那通情达理、持重且十分疼借她的娘亲来弄清楚这件事:怎么连一个陌生人都可以将自己软禁在家里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这还算是个什么家?这儿究竟生了什么事?

    最重要的是公孙扬眉还朝她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袭邪的活。

    ——虽然与其说那是点头肯不如说是他的头好像是过重的瓜实吊在过轻太瘦的蔓藤顶端不胜负荷的沉了一沉、动了一动。

    公孙邀红看来很担心家里出了问题对公孙扬眉叫她过去无疑也很有些惊喜。她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顿住回头跟摇红说:“不会有什么大不了事的。你等我我们很快便回来的。我们一定会跟你站在一道你不用怕。”

    这时在“绊红轩”苑子里有一丛长春花盛了铺在浓浓黛绿厚厚深碧的圆小叶掌上是一朵朵纯白的。艳红、还有红白经渭分明互间相映的花每一朵都像是一掌希望。但绿色那么厚重白色那么纯粹只有红色的部分像一滴滴鲜血娇丽动人的撒在上面风一吹来万瓣千叶摇就分外显眼了让摇红这一眼看了不知怎的心中一愉有点想哭忍不住说:“我们是朋友好朋友你要小心。”

    公孙邀红本来开步要走了听了就回过身来深注摇红握着她一双手真诚地道:“我们何止是朋友我们是姊妹好姊妹。”

    然后邀红就走了。

    之后摇红也再没见到她了。

    在摇红的手记里显然是认为:那一次是她最后一次和邀红见面但却不是和公孙扬眉——因为她认为温柔缠绵的那一夜之后公孙扬眉就已经失踪了不存在了甚至她在翌日见到的那个并不是真的公孙扬眉。

    那一次她肯定他没扬过眉是一直垂着头。

    她仍给软禁两次试图要闯出去都给人截了回去。

    她第一次溜走给袭邪截回无论她怎么出手袭邪都能轻易化解。

    他没有伤害她可是他却比直接伤害她更令她心头毛。

    一他对她任何武功招式都很熟悉不管“神枪会”的枪法还是“安乐堂”的秘诀针法或是“一言堂”看家本领“飞烟神枪”乃至公孙扬眉独创的剑法他都似了如指掌举手而破。出手破解的时候还双目亮面上带了半个诡笑——就像在“游戏”一样。

    二他看她的时候神情独特:像看一盘放到他面前的美食但他又并不急着要吃可是只要他想吃、要吃就一定吃得到似的。

    他截住了她让她知道只要他不许她是决走不出去的。

    她很愤怒问他:“你凭什么拦住我?这是我的家。”

    袭邪的回答是:“堂主的命令我不能不听。”

    她怒道:“你叫爹亲自过来给我个说法。”

    袭邪只道“他要来时自然会来叫也没用。”

    摇红忿忿地道:“你又说我娘会来看我的!”

    袭邪的一双像在阴间才见得到的眼睛完全没有一点善意他似对他答允过而不能履行的话视作天经地义:“她会的。说来的时候她便会来你急也无用。”

    然后他告诉她一句“奇怪”的话:“你其实应该感谢我才是。在世间只要你运气没了本来不够依靠谁都没有用。你爹很有本领你娘很疼你但他们一旦出了事又能依赖谁?今后你若赶紧依靠我还聪明一些。”

    尽管这话使摇红不寒而悸她还是怒斥:“你以为你是谁!敢对本小姐说这种话!?”

    那邪气青年居然回答跟上次回答她一模一样的话“我是袭邪。”

    “想我靠你?”摇红索性豁出去了大声尖叫“你去死吧!你给我滚!”

    袭邪一点也不激动只告诫她:“我死不了。但你心爱的人只怕都得死得很惨。还有我要是真的走了不再在这儿守护你你恐怕才是真的不幸哩。”

    他说的竟是真的。

    到了第二次摇红想偷偷溜走的时候遇上了三个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的“怪物”。

    她一见到这样子的“人”心已慌了一大半他们一只有咀没有鼻子一只有鼻子没有咀巴还有一只全身都是鼻子或咀不都是洞全是窟窿。

    摇红跟它们也简直“不能打”。

    因为招式、武功用在“它们”的身上都没有用。

    全不管用。

    摇红的确已刺了“它们”七八刀但它们依然如狼似虎、像魅类妖一下子就按住了她张开血盆大口和那些洞就要咬她、噬她、吞食她并出眯咪鸣鸣的怪鸣。

    “他们”的体味很臭。

    臭得像烂了肠肚的干屎撅。

    摇红真吓坏了:她实在没法想像自己家里。院子里怎么会来了那么多“只”怪兽。

    她现在开始明白为什么最近每到深夜都会听到今人毛管竖起的惨嚎与哀号了。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死在怪兽手上更断断不曾想过居然会死在家里的怪兽爪牙中!

    她给揪往之际就算没给吞噬也快吓死了“幸好”那时那邪气青年“又”出现了。

    他一挥手出古怪的撮啸那些“野兽”就“退”了下去。

    尽管在走的时候一面撒手一面捶胸一面怪嘶一面目露凶光但还是一只一只的退下去了。

    “我说的对不对?”袭邪在深夜的花丛里语调平静得像在评点一幅陈年山水画“你遇上我是幸运了。”

    摇红仍未在惊恐中复元。

    “要是我迟来一步”袭邪的语音一点恶意也没有但他每一句话都似不怀好意还邪气得令人毛骨悚然:“你就会给这班野兽吞噬。撕裂了——它们在杀人饮血之前最喜欢先泄它们的兽欲。”

    然后他像家长问犯了错的小孩一般:“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得到允许我是个好商量的人。你为什么要走?”

    摇红只是哭泣。

    她知道在这时候流泪是示弱的行为但她因为太惊惧和太无助忍不住要饮泣。

    “是觉得闷吧?”袭邪居然替她猜估“好我把丫鬟小红找来陪你。”

    摇红似又有了一线希望。

    “娘呢?”她哀哀的问:“你不是说她会来的吗?”

    她本来要问的还有公孙邀红更需切要知道的是公孙扬眉。可是她现在已清楚的意会到:只怕她决不会那么“轻易”便见到他们的了——但爹总不会连娘也摒弃在外吧’

    袭邪听了只说了一句:“你急什么?我说的话一定算数只争迟早。”就走了。

    当天晚上当摇红抚着她身上那些又青又瘀的伤痕之际忽然烛影一晃公孙小娘已来了。

    她憔悴。

    她苍老。

    她甚至满身是伤:有的是瘀伤有的是擦伤更严重的是内伤。

    摇红一看已浑忘了自己种种波劫一直要问她母亲:到底生了什么事?

    “你爹疯了。”公孙小娘悻悻的道“他本来是个有才干的人但却野心太大了大得什么都可以牺牲大到什么都不管。他做的事伤天害理禽兽不如。我劝他。他不听。我阻止他他殴伤我。”

    然后她母亲随即现了她的不快乐和身上的伤。

    公孙小娘很快的就明白过来了。当摇红告诉她公孙扬眉邀红也可能为此事而“失踪”之后还提起公孙扬眉的古怪举止她娘亲就表现得十分激忿切齿冷笑道:“他们太过分了终于赝头反噬、作法自毙。我没想到连自己人都可以这般对待。我已别无他法了只有余力去破坏他们的计划了。”

    摇红着实吃了一惊:“娘你要小心……”

    “你不要担心。我要是真阻拦不了他们的阴谋只好联同‘安乐堂’不惜告上‘正法堂’也要截下这一场浩劫……”公孙小娘噙着泪光抚着摇红如瀑乌凄婉的道:“我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但你爹和那姓蔡的以及上面的人全着了魔似的所作所为已怒犯天条——我就算入地狱、下油锅、闯南天门也只好尽一已之力决不能让下一辈再受害了。”

    也不知怎的那时候烛火吐舌映照在公孙扬眉的画和题字上孙摇红只觉得很怆然。

    可是她却忽然打从心里生了疑问:

    为什么公孙扬眉还在与她恩爱缠绵之际竟会生出了“此情可待”的情怀而且还写下“怆然”等字句呢?

    为何?

    她没有找到答案。

    因为她娘亲也没再回来。

    倒是小红来了。

    来伴她。

    陪她。

    ——帮她度过悠长的岁月。

    至于小红也给近日来“一言堂”里生的事给唬得胆战心惊瑟缩不已。

    因为事情太可怕。

    太诡怖。

    一切都生在摇红自己的家里自己的身边一下子熟悉的全变作陌生大家的态度全不一样每个人都怀着疑虑和恐惧像一个大难一场浩劫或是一次天谴。

    只有花仍盛开。

    开得盛开得艳开得了无惮忌。

    ——就像他们也知道:开完这一次就要谢了调了。灰飞烟灭了。

    在那座亘古以来就给称为神峰历代皇帝多在此进行封禅大典祝神祭祖的古老山上有的是名胜古迹行宫。神庙错落分布;碑刻石雕比比皆是。楼、殿、轩阁、寺、庭、亭、宫、观牌棋布于这座峥嵘崔嵬的山上各占要害互添胜景。

    然而此际临王母他的虎山头上风很大还没下雪但却比降雪还冷。

    ——快下雪了吧?

    山上有七具死尸。

    虎山口血渍斑斑。他们本来是七个生龙活虎、龙马精神的年轻人。他们都有名有姓在家族里受人宠护和让人崇敬在江湖上也有名誉有地位。其中一个最有志气的他的抱负是人朝主政做个改变历史的大人物。其中一个志气最小的也想玩尽他一生所见过的美女。有一个还有点断袖之癖他的一去不回使三个跟他相好过的男子伤心欲绝。另一个则有咀嚼蟑螂、蚤子和梨一齐吞食的怪癖直至他死时还没有人现过他有别的廊好。有一位则因为从强梁手中救过一位寡母和两名孤儿而负伤断了两指他也因此名声大噪但他的家族和江湖上的人当然并不知道他后来他在无人之处奸污了那美丽而薄命而又不防范他的寡妇因为他想保存好名声所以他把母子女三人全推下山崖去了然后他继续享用他的荣誉。有一个脆弱得只要听到孔雀叫鸣就会全身颤哆潜伏的羊痈症作但天知道他做*爱时喜欢割开女子的血脉搏让他进入女子体内得到**的同时也享受到身下女子失血而殁的快感。还有一个是正常人只不过喜欢在热瓦上小便在冰封的河上大解他为了喜欢闻到活烤焦肉的味道往往把敌人留而不杀将之封了穴道把敌人的手手脚脚按在热炭上的烤他享受那种焦味和对方的惨痛据他(只)告诉他的同门师兄弟:“那感觉像刚铸造了一把好枪同时丢了精。”

    然而而今他们都躺在山上内脏东抛西弃残缺不全一地都是如果无人收尸很快就会腐朽化为泥尘天地共弃人鬼不识跟七只蟾蜍、蟑螂或野犬没有什么分别。他们死去生前的怪瘤也因而泯灭。

    但在这荒凉又古老辉煌又威严的山上活人还有两个。

    至少还有两个。

    摇红和铁锈。

    ——姑娘和山枭。

    山果突然翻身跳下崖去。

    摇红吓了一跳。

    她没想到那禽兽居然会去寻死!

    ——会在这时候去觅死!

    (野兽毕竟是野兽不可理喻!)

    可是她随即就现不是:

    山果仍然活着一只手攀住山崖双脚凌虚踢动勉强旦吃力地把笨重而臃肿的身躯摆荡过去用另一只手竭力伸展竟去采绝崖前的那一对艳丽的花。

    他身下是万丈深渊掉壁下去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他全身只有几只手指在勉力支撑着他那硕大无朋的躯体。

    山崖边的土块已渐承受不住土质纷纷坠落。

    “它”在山崖下牛喘着但仍用尽力气荡去荡来的伸手采花。

    花在崖边。

    人也在绝境边缘。

    摇红忽然想到一件事。

    这件事让她心跳陡然加几要飞脱出胸肌来:

    她何不趁此时杀了“它”!

    地上有刀。

    刀身乌亮。

    刀面反照出她杀气初绽的面靥。

    (杀它吧!)

    ——杀了它就一了百了!

    手在崖边。

    那些手指有的像一块烂布一支破栓一条风干的润肠和一管破笔总之就不像是人的手指但它仍却紧紧抓接着崖边的岩上不放。

    一放就没命。

    ——那是“它”的性命。

    虽然似“野兽”一般的东西但一样珍惜生命。

    但此际刀就在摇红手上。

    生命就在她刀下。

    她是只要一刀下去:不管所的是手指还是人它就必死无疑。

    刀光照艳容。

    ——一刀就可以杀了这孽障。

    古老的山上。

    崖前有持刀的女子。

    绝壁前有花妖艳的红。

    她的刀就要溅血。

    她心里也不得下一场激烈的雪狠狠烈烈炽炽热热的凄艳的雪。

    这时候铁手和猛禽正在“一盐院”里全神贯注着“惨红”的最后一章。

    ——虽然他们也感觉得出来外面生了很多事仿佛正在进行许多调动以及己完成了少的调度。

    可是他们也察觉了这以小红付出性命换来的手记十分重要而且对整个案情有着重大的线索。

    他们一定要看完它。

    他们甚至已觉窗外有人正在监视他们此际的阅读。

    ——那些人好像不当他们是在阅读而是在密谋下毒如临大敌。

    甚至比刚才在紫微树下包围铁手更严阵以待。

    不过刘猛禽久经战阵——刘家有三兄弟三个人都是高手一个是次子叫仲兽已成为刑总朱月明麾下好手;一个是老么叫季仁为“有桥集团”米苍穹的手下大将。

    猛禽原名为“孟勤”正如其弟仲兽原为“仲里”一样因为作战勇猛对敌狠辣故被江湖中人谐称为“兽”。“禽”、恰好成对也正好能形容这两兄弟杀敌时之勇猛剽悍。相媲之下刘季仁这名字就幸运多了由于他常郁郁寡欢忧形于色武林中多也只称他为“杞人(忧天)”而已。

    至少比较文雅些。

    猛禽一向勇悍。

    且一味勇悍。

    对敌之际他当杀人、剖肺剜心、斫头皆为平常事。相同的如果犯人能制胜于他他遭的下场也不以为意。他是那种为了打击敌手重创对方会不惜一出手就插瞎敌方一双“招子”的人——甚至也不戒意一伸手就因戳瞎对方眼睛而贯穿过敌人脑后的人!

    就算对手是女性也不以为忤。

    可是连他这样子剽狠的人看到“飘红手记”中篇“惨红”的未段也难免有点不忍心对铁手而言就更加不忍卒睹了。

    “飘红手记”是这样写下的:

    室外的花已经快要凋谢了可是我几时才可以出去呢……

    “出去。”是代表了自由代表了能回去过去的幸福生活里。甚至代表可以再见到娘亲、公孙邀红、公孙扬眉……

    “出去”是摇红的心愿。

    最大的心愿。

    最大的心愿往往达不成。

    ——茫茫人海中有几人的最大心愿是可以如愿以偿的?

    对任何人而言“可以出去”只是个最渺小、基本的心愿您随时都可以放下书走出去但对摇红来说这是个绝望的希望。

    难如登蜀道。

    难若上青天。

    ——如果不是遇上了这种情境谁又会知道现在能够“自由自在”的“出入”已经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莫非人到了真的失去幸福时才知道幸福的可贵才知道那就是幸福?

    花之调是因为季节的转换;生命和新陈代谢草木皆然。

    人之调是因为好运气已过去。

    许是摇红姑娘之厄运已然来临且来得十分威皇强大无可匹敌来势汹汹且一点也不留余地。

    摇红仍被幽禁。

    只有小红还时可出入但也受监视。

    “一言堂”的人手迅转变以前的“老臣子”不是不在了就是暴毙了不然便是战死壮烈牺牲。

    目前荣升在堂内且成为孙疆强助的已没有了公孙扬眉取而代之的是当时初入“一言堂”时只不过给人称为“小菜”的(也许当时他的地位也只不过如一道“饭前小菜’吧?)而今给人尊称为“大总管”的袭邪。

    孙疆子侄孙子灰依然是堂内“红人”。

    他是孙疆的“近亲”孙疆一向信任他只不过信任不等于也重用——而今山君对他就很委以重任。

    另外一个便是铁锈。

    铁锈几乎不能算是“人”只能算是”禽兽”或是“怪物”。

    “它”是标准的对山君唯命是从没有怨言也没有言语甚至没有思想就像是“山君”豢养的一只猎犬出手残狠嗜血暴戾不留余地几乎连人性和感情也没有只一心一意为一言堂做事杀人。

    也许对其他大多数人而言。“它”完全是公孙扬眉“失踪”后才正式公开出现的“产品”。(以前的最多只锁在地窖里哀呜求生终遭毁灭。)在这之前铁锈几乎是不存在的也许还有人听说过“人形荡克”但谁都没见过这种“怪物”。

    其实也不只是“它”而应该是“它们”因为这样的”怪物”在“一言堂”里已越来越多越来越常见也越来越可怕——同样的“一言堂”的势力也越来越大名堂更越来越多当然形象也越来越败坏。

    也许“山枭”铁锈只不过是孙疆麾下最出色。最强悍、最可畏也最忠心的一“只”。

    不过对摇红来说却非如此。

    她不但曾经跟邀红通过在地窖中那一群卑微、龌龊、挤在一狭小空间里等死的“怪物”也见过几次所谓成功了的“荡克”开始在院子里作一些扫地、砍柴、砌砖、挑粪的工作。

    “它们”只默默地工作偶然狂性大抄红砖砸打自己的头颅拿竹戳刺戳自己的大腿以致鲜血长流却不见伤人害人事件。

    不过过脾气的“荡克”很快就给“毁灭”了。当时号施令的多是山君有时却是公孙扬眉有时是孙子灰。他们只要出了暗号其他的“荡克”就会一拥而上将那只“造反”的”荡克”噬食得皮肉不留、尸骨无存方休。

    摇红看得毛骨悚然。

    她本来也跟大家一样对这些“怪物”很是畏惧、厌恶。

    可是她却现原来这些“荡克””本性善良”。

    那一段日子因为公孙扬眉太过聚精会神干从事“荡克”品种的制作上忽略了摇红摇红心里难过曾在月夜里在花圃中独自吹空。

    她本来就善吹笙擅韵律。

    她爱吹笙。

    寂寞时她就吹笙自娱。

    奏完了一厥她忽然觉得很想念公孙扬眉很想念在“安乐堂”的日子两种怀念叠合在一起就成了鼻子一酸潸然落下泪来。

    不料却有呜咽之声传来。

    这饮泣之声十分难听就像是幼童给捏住了喉鼻挣扎哀鸣一般摇红自恃这是她“绯红轩”的花园谁敢在这儿惹事?一面低叱:“谁!”即“拨草寻蛇”寻声探去却现是一只奇丑奇臭的遍身锈迹“人形荡克”在那儿张着咀哭。

    泪流满脸。

    摇红呆了一呆。

    她真的是没想到:怪物也会哭泣!

    这“怪物”的确在哭。

    而且还哭得很伤心。

    摇红很有点意外。

    她不明白这“怪物”为何要哭。

    她只记得这“荡克”看见她的时候好像很害怕也很畏缩特别的是这“荡克”看她的时候眼睛最深处会亮红既有点妖异又似带有感情。

    ——好像在他眼瞳深处就是它血红的心。

    (真奇怪“怪物”怎么有感情?“野兽”怎会听笙!?”)

    于是她打手势叫那“怪物”勿要害怕。

    那“怪物”后来好像真的没那么畏惧了。

    她遇上了这只“怪物”便对“怪物”开始生起了不同的看法:

    原来它们也有感情的。

    它们也有“人性”。

    ——“它们”到底是不是“人”呢?

    这点好像已变得不十分重要反正对摇红而言只要“它们”有“人性”便是了猫、狗、小鸟都是“禽兽”但只要通“人性”便可以疼护便可以交流了。

    摇红一时兴起还做了一件事:

    撷了一朵花送给“它”。

    那是朵“满山红”。

    “它”乍见那朵由她纤纤素手递上来的花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知掩住丑脸躲开畏畏缩缩像要攒入泥墙、地底里遁形不敢面对似的。

    “怕什么嘛避什么!”摇红一气就叱:“这是我送你的花。”

    然后不嫌腥臭还替“它”戴上了花。

    戴上了这朵花。

    那‘怪物”完全完完全全的怔住。

    摇红见“它”那又丑又钝的傻样儿不觉“噗嗤”一笑回房去了。

    只剩下月光和怪物以及“它”头上的花。

    红花。

    她回“飞红居”的闺房里依然怀念公孙扬眉。

    仍然怀想从前的日子。

    她仍想念在“安乐堂”时的种种嘘寒问暖玉琢银妆挥弦弯弓猎红泥小火炉暖暖。

    她带着怀念的泪在眼边睡去。

    然而那“怪物”却在她窗外站了一夜下去。

    “它”头上依然戴着她撷的花朵朵。

    大红花。

    ——还有那一笑多好。

    虽然到了次日那“怪物”为了这朵花给人耻笑给人叱骂甚至给孙子灰和孙疆大力鞭挞“它”却一直仍护着这朵花那时候要不是公孙扬眉出来为它说了句话:“让它保留这朵花吧——一朵花算什么!”它只怕就给当场活生生打死了。

    这朵花在不久之后就凋谢了。

    然而这朵花却在它心中永存不朽。

    一直活着的红花。

    那本来也只是一朵无关重要的花。

    它原来也只是一只无关重大的怪物——许多怪物中的一只怪物而已。

    但它后来终于有了名字:

    “它”就叫“铁锈”——许是因为“它”身上不但有锈味还有锈迹斑斑之故吧一点点、一块块、一团团的粘在皮疤与长毛上像血癣一样。

    它外号就叫“山枭”。

    也因为摇红遇上了“山枭”的“前身”使她省悟:

    这些“怪物”可能不是“野兽”而是人!

    ——否则怎么会听韵音?怎么会哭!?如何会感动!

    所以她就设法多方打听终于从她母亲处打探到了一些端儿再从孙子灰那儿好颜相待嗲声娇嗔使得孙子灰色授魂销便说出了制造“人形荡克”的“究竟”来。

    原来“人形荡克”不但是“兽”也是“人”。

    这是孙疆受“神枪会”中“一贯堂”堂主孙三点所命

    秘密制造这种“武器”。

    这段时候“一言堂”势力渐受“拿威堂”取代的威胁。

    而今群雄并起“山东万马堂白家”重振声威”东北成聚德沈家”又出了出类拔萃的人物兵强马壮高手如云“一言堂”再不振作就会连累“神枪会”在江湖上失势武林中失威。

    而且蔡京用人在即“神枪会”若不威定遭摒弃。

    为这点山君十分焦虑。

    也非常焦躁。

    可是经过孙三点总堂主的拉拢撮合“一言堂”终与“拿威堂”联手又跟江湖上以制造奇兵奇器成名的“黑面蔡家”合作要制造一种在闽南蔡家也不便制作的奇特“兵器”:

    那就是”人形荡克”。

    任何兵器都得要有擅用它的人来运使才能成为利器。

    ——要是使用不得其法再利害的武器也形同虚设。

    在市肆中的屠夫和上山砍柴的樵夫使来一把断金削玉的金虹剑恐怕还比不上一把屠刀或柴刀好用。

    大凡一个国家若要拓疆开域完成霸业先需要的就是人材和战士——在武林中各家各路的帮派、家族亦如是。

    拥有强大的武器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能把兵器威力全面挥的人材。

    “黑面蔡家”向善于制造“武器”这次他们的构想:是把人和武器合一成为一种至强大的武器。

    可是只要是人就有私心有时会怕死有时有野心还有各种**的引诱——可是兵器本身却不会背叛它的主人。

    不过兵器却不会自行动攻袭、保卫主子。

    这个兵器世家的意念是:将人性完全泯灭混合兽体造成一种既坚强而又凶悍、既忠诚又无思想的“怪物”既是“兵器”也是“人材”全不必担心它会逆反(因它无思想)又可终生操纵之(因它的七情六欲俱给阉割了)岂不是尽善尽美矣!

    黑面蔡家虽然有这种构想可是他们却成不了事。

    他们的掌门人“黑煞神”蔡大白几次进行这个计划、都惨遭失败原因有几个。

    一“黑面蔡家”还不能算是武林中极强大的家族(因此他们才想藉创研新而威力强大的武器以求出类拔萃)他们一有异动即遭别的帮派和家庭干扰乃至攻击“黑面蔡”一直不敢明目张胆也不能轻举妄动。

    二他们家族地处富庶繁荣的闽粤之地受到各路各派的监视就算朝廷和刑部对他们也不放松他们如果放手大搞只怕内外受敌黑白两道会一齐联手制灭他们何况在财力和人力的资源上他们也十分匾乏。

    三制造这种武器成则兴家壮大败则成千夫所指身败名裂。“黑面蔡”一家主事者都觉得“承担”不起这种动辄让人冠于“千古罪人”的计划。

    四“黑面蔡家”对这“武器”还未完全能翻造成功甚至还不能完全驾御和掌握。

    不过他们有的是制造“古怪兵器”的丰富经验以及匪夷所思的创意。

    这个消息却让“一言堂”堂主孙三点得悉。

    他也要大展鸿图壮大“神枪会”使“山东大口食色孙家”的名头能把“蜀中唐门””金字招牌方家”“江南霹雳堂雷家”、“老字号温家”、“太平门梁家”、“四分半坛陈家”、“下三滥何家”、“飞斧队余家”全给压下去只他孙家“一枝独秀”。

    可是光凭孙家目前六大分堂的实力他自知还办不成这一点于是他便暗中与蔡大白“黑面一族”合伙以“神枪会”的人力、物力以亦位居东北偏远之地的利便进行了制造和培植“人形荡克”的“大胆计划”。

    在这个计划未成事之前他们不但要瞒住武林同道还要避开官府的注意更且要将绝大部分“神枪会”的成员尤其是“正法堂”的人蒙在鼓里。

    原因是:这计划太“伤天害理”。先要“牺牲”不少本来是“正常”的人将之“兽化”用野兽的五脏、乃至部分的脑髓与“原人”混合将“他们”的服从性和战斗力大大加强但又没了“人性”、“私心”和“思想”。

    ——这样“人形荡克”便自知效忠骁勇善战嗜血好杀不择手段但又不会背叛为私遂而成为最:“趁手”最具“威力”最“灵动”而无“后顾之忧”的“兵器”!

    但这样作法实在有伤天和。

    ——好好的一个人忽然成了非人非兽的“武器”泯灭人性成为工具任人奴役为武林正道所不取。

    一向主持公道主掌正义的“正法堂”如果知晓底蕴必然会大力反对这个“自私自利”的计划!

    可是为了“神枪会”的将来和前程“枪神”孙三点毫不犹豫便作了这样的决定。

    制造“人形荡克”。

    要不就给弱肉强食的武林吞噬。

    “一言堂”拥有“神枪会”最强大的军事实力“拿威堂”则是“大口孙家”高手的大本营。秘技的集训地孙三点要进行制造“人形荡克”计划必须要这两大分堂的支持。

    这点并不算太难。

    因为“一言堂”堂主“挫骨扬灰灰飞烟灭”孙疆和“拿威堂”堂主“青龙偃月枪”孙出烟两人既是同一家人。但也是竞争对手更是仇敌——然而两人都有志气有野心而又好胜喜功同时十分维护家族。

    孙三点就利用这一点让这两堂的主事人为争取这项重任为这家族争一口气而抢着制造“人形荡克”。

    在这种情形下谁也没有怨言谁都没有顾疑只一心一意要赶在竞争对手的前头成功制作出一只“完美的”人形荡克来”。

    ——只要有一只“荡克”成功了其他的“荡克”便会逐渐改良然后“神枪会”便会“人”强势壮大口孙家独霸武林已属必然只争迟早。

    孙三点知道一旦其他分堂知晓这计划必定大力反对.所以他也决意隐瞒只需“拿威堂”孙出烟、孙拔河、孙拔牙三父子秘密进行“黑面蔡家”方面派出了副掌门人“死神引弓”蔡英中去暗里相助。“一言堂”方面也由孙疆秘密督工加上孙子灰和公孙扬眉的鼎力协助“黑面蔡”也派来了第一高手“伏吟神剑手”蔡袭邪名为协力实为监督

    所以这计划“神枪会”其余三大分堂:正法堂、安乐堂和得戚堂并不得悉。“一贯堂”中有三大元老其中也只有“魔消道长”孙寻尤背后大力支持孙三点其余的“半边脸”孙破家及“重色轻友蛮菩萨”孙怒娃都给蒙骗了。

    不过开始那一大段时期“人形荡克”的制作并不成功

    而且还是非常的不成功。

    “制造”出来的“人形荡克”不是因为给磨灭了人性而致全无灵性连猪狗都尚且不如就是太嗜杀暴戾莽烈得难以控制不然就是畏缩胆怯赢弱不堪把好端端的“人”和凶巴巴的“兽”合并交揉成一只“四不像”而又毫无用处的“垃圾”。

    这些不成功的“产品”一只好将之关在地窖、牢笼里。任其自生自灭或索性灌水放火将“它们”一举消灭以免现世。

    “消灭”的方法异常残忍也非常冷酷。

    孙疆开始本也并不热衷。他只去争取孙三点对他的信重以及热衷跟“拿威堂”斗。

    斗智。斗力。斗功夫。他要比一比看谁先拔头筹成功制作出一个“完好的”人形荡克。可是后来都不是了。“制造人形荡克”这件事很奇特它好像是一种药;一种游戏像赌又像嫖也像吸大烟般的从伊始只好奇浅尝到饮鸩止渴沉沦下去万劫不复。

    孙山君是愈干愈认真。

    愈制作愈上瘾。

    甚至是愈遇失败愈要成功。

    他后来是欲罢不能而且他的脾气也愈来愈暴躁到头来简直是人心大变。

    几乎完全成了两个人。

    这好比是苦因得苦果:一种坏种子种下去了自然得出来的是坏的树败坏的果实。

    山君制作了许多“失败”了的“人形荡克”:也就是说。他用折磨的方法“处死”了许多无辜的人。

    这样子的“作孽”他也是意识到了因为无以自拔所以他更加变本加厉兽性大。

    想来在“拿威堂”的“天地人三枪”孙出烟三父子亦如是不例外。

    不少的“人形荡克”制造出来了但只是一群毫无“用处”的“人形兽”只好一一将之摒弃摧毁就像花开了就要谢一样不调的是那一颗“生生不息”的心。

    孙疆矢誓一定要制作出一头“像样的”人形荡克来。

    不过无论他再怎么努力也只能制造出一具具如同“活尸”般的“人”来。

    ——许是:“荡克”在古羌语的意思就是:活死人的意思所以不管他们怎样努力得到的都只是行尸走肉。

    离开“理想”(一是杀伤力奇大的人形武器)还远着呢。

    直至“山君”遇上了公孙扬眉并得悉他在“安乐堂”内学得非常丰富专业的医药常识。

    “安乐堂”是“山东神枪会”经济支柱由公孙自食带领的经营对象主要是:药材。

    东北本就是产名贵药材的圣地。

    公孙扬眉从药商、参客那儿学到非常高明的用药知识。

    孙疆于是以他答允将女儿许配给公孙扬眉为“饵”让他参与制造“人形荡克”的事。

    虽然公孙扬眉初时只是“盛情难却”勉为其难的敷衍一下可是不旋瞳的他跟孙疆一般情形:

    对此项工作“上了瘾”!

    于是他作出了“改良”并“奉献”了他对医理上的精见用了一些药配了一些方居然能扭转乾坤慢慢、渐渐终于、突然“制作”出一只“成功的”人形荡克来了!

    毕竟公孙扬眉跟孙疆在制造“人形荡克”一事上的“过程”是十分近似的但其“下场”还是到底不一样。

    很不一样。

    也许这是因为公孙扬眉接受了孙摇红的规劝之故或许公孙扬眉从头到尾都没有因而丧失本性失去本来面目之故。

    孙疆就不一样了。

    他沉沦了。

    ——这件事就像赌博或嗜毒一样开始只是小赌怡情而后动了真火愈赌愈火愈输愈多泥足深陷不能自拔人也开始蜕变了:变得指天骂地废餐忘寝心存侥幸不罢不休而致成了一个“赌徒”.甚至失去了“人”的本质成了“赌鬼”了。

    正在沉沦的人见不得人上岸。

    ——谁要是在此时“上岸”了就像是做了“出卖”他的事情一样他会拉他下去跟他一并堕落永不生。这才甘心。

    上瘾可以使人浑忘一切悉力以赴精益求精专神贯注。——可是如果“上瘾”在坏事上那就万劫不复永堕渊蔽了。

    所以人不分好坏美丑只看他做了什么事多干坏事的是坏人;多行善事的是好人当然人多是有好有坏不尽是好也不完全坏的为多。故尔要是人了达因为他是杀人放火。开赌贪污而“功成名就”的这种人再富贵成功我们也不佩服仰慕。有些人心存善念尽其所能去帮人助人扶贫济弱尽管只是一个平凡人物并无赫显功名爵位富贵我们一样当他是个了不起的人值得尊重敬仰。

    不错花开开就要谢了。

    但是世间毕竟有些花是开了就下会调的。

    它就在人的善念里。

    ——我们每一个人的心里。

    那一只(也是第一只也可能是最后一只)制造“成功”的”人形荡克”就是日后人们称之为“山枭”的铁锈。

    那是万中无一的成功。

    它本来没有名字但由于它有钢铁一般的躯体可以承受任何人类与野兽都承受不来的打击因而人称之为“铁”——不是姓而是形容——正如铁手一样只不过“铁手”真的原来姓“铁”名游夏。

    制造”它”真的是十分不易过程屡有困难所以“它”的模佯跟所有”不成功“的人形荡克一样:丑而且全身染有斑斑红癣就像锈蚀了一般。所以“神枪会”的成员就叫他为“锈”。

    故此“锈”也是形容——全名是“铁锈”。

    它力大无穷凶猛残暴但对孙疆唯命是从。

    “神枪会”正需要这种人材(不应该说是:“武器”〕。

    铁锈出现之后“一言堂”内许多反对孙疆“所作所为”的声音开始逐一消失。

    ——那些人不是无故暴毙就是遭受淬袭或忽然销声匿迹从此不见于茫茫江湖。

    不光是在“一言堂”内但仍隶属于“神枪会”中的“反对者”也一一离奇死亡死相令人惨不忍视。

    甚至连不属于“神枪会”中的东北武林派系里。有任何人对“一贯堂”、“一言堂”和“拿威堂”表示不满或对抗助其结果也大抵一样。

    不过铁锈虽然孔武有力但却似乎并没有赋予同等的“智慧”以致它虽凶狠勇猛可是对“主人”的命令却只知服从不懂反抗就算是责打凌辱它也一样俯承受。而且也没有任何要求它屡诛大敌常建奇功却吃的是腐烂肝脏睡在牛棚猪窝间。

    看来主人要是光火起来一刀把它宰了它也只好白死了死得连一头畜牲都不如。

    所谓“主人”就是孙三点、孙疆孙子灰、袭邪、公孙扬眉这一干人。

    ——当然公孙扬眉这“主人”的名义也只担当到他向“山君”“枪神”等提出异议为止。

    有一次孙子灰现它窝在“绯红轩”的花丛里埋不知干啥。孙子灰大声呛喝叫它站起来这才现它满咀鲜血原来它正在啃吃着一个人那人就躺在花丛里已给它咬啮得肠穿肚烂脑袋也只剩了小半身。

    那是:“拿威堂”来“一言堂”作客的“贵宾””怒神枪”孙拔河的尸体。

    这下可乖乖的不得了!

    “山君”孙疆几乎没把铁锈活生生打死但也打得它七残八废用钳子把铁锈的手指一只一只的钳下来还叫它自己吞食下肚里去——当时若不是公孙扬眉力阻孙疆等人下杀手可能这铁锈就要当场给毁了!

    它只鸣鸣叫呜默默承担。

    谁也不明白它为何要杀孙拔河。

    准也不知道它如何能杀孙拔河——孙拔河是东北有名的“一枪人辟易二枪鬼神怒三枪天地变”的“花花大岁”此人两手三枪虽然容或名过其实但也不致于怕没声息的就丧在铁锈手中头给砸个稀巴烂下盘给啃得连股骨都只剩下指甲大的一小撮。

    在死尸旁开满了红花。

    开得很盛。

    事后大家对铁锈的“战斗力”更刮目相看同时对他的杀伤力也起了戒心更加严厉防范。

    这件事到头来还得央“枪神”孙三点出来摆平。

    孙出烟丧子自然忿忿不平但得悉可以共享“人形荡克”的研究成果加上孙疆付出可观的赔偿也只好不了了之。

    不过摇红却听见孙疆对公孙小娘是这样说的:

    “让那畜牲宰了那小王八蛋也好!”孙疆说得还有点洋洋得意“他们什么:“一门三神枪父子一条心”。而今先干掉一个管他死的不明不白少一个好一个。”

    可是在人前他表现得愤怒欲狂要活生生打杀“山枭”——要不是当时“人形荡克”是成功的造就了一个“铁锈”而且还没有后者继来那么山枭恐怕就逃不过这一场死劫了。

    就连公孙扬眉说情只怕也无用。

    大家都不明白:为何“试验”只一次成功:

    只有一个“铁锈”。

    ——要是能制造成千百个“山枭”那还了得!?不管是“神枪会”还是“一言堂”早就雄霸江湖冠绝天下了!

    另一种情形也使人对铁锈更加“另眼相看”:

    那是它断了的手指本来己给打得皮破肉绽负伤的地方不多时却一一肌骨重生断指复长。

    ——“人形荡克”竟有这种类似蜥蜴断层脱复生的奇特能耐!

    这使得“人形荡克”的“价值”和“分量”更受大家重视。

    ——只要完全制作成功并能大量制造那就形同拥有强大的军队最厉害且不死的高手了。

    这消息令原就跟孙三点交好的东南王朱励父子以及太傅王黼都十分关注此事丞相蔡京更有意纳通家之好一再催促摇红下嫁相府与一言堂联为姻亲。

    不久之后“山枭”又遭受到另一次“责打”。

    这一次“遭罚”的原由虽远不及前次重大但相媲之下却十分荒诞。

    因为原因竟是——

    摇红的闺房里不见了一物:

    笙。

    那是摇红姑娘心爱的乐器。

    她遍寻不获干是动了大伙儿去找结果(这次是给公孙扬眉现的)居然在铁锈那张布满锈钉和排泄物的“床”上找到了:

    但却给压坏了。

    这是可以想像的:这佯一口精致的乐器却落在如狼似虎、撕狮裂象的“山枭”手里身下哪有不砸个稀巴烂的!

    只不知它为何要“偷盗”摇红的笙。

    这一次、可连公孙扬眉都光火了。

    他再也不阻上他人“揍”铁锈。

    孙子灰狠狠的揍它还加入了孙拔牙为报兄仇更拳打脚踢以“谁能够让这畜牲感到最痛”为竞赛。

    要不是摇红及时过来阻止他们早已把铁锈折磨死了。

    摇红挺身护着山枭甚至贴俯在“它”的身上好让这些疯狂的同门住手。

    孙子灰本就为讨好摇红而造作见摇红维护它也不甚了了。孙拔牙垂涎摇红美色己久也乐得做这个顺水人情。

    摇红当然要保护铁锈其实也不为什么。

    她不知道铁锈为何要盗走她的笙还摆在它睡觉的地方以致一口好好的笙变成一堆又破又烂的管子(虽然也明显的看得出来山枭曾试图将这些管子重新给合在一起但也显然失败还愈搞愈糟越补救越是糟糕)但她始终认为不管它是人是畜牲还是怪物他们都不该打它至少不该如此不当它是人的折磨它。

    她也是因为这样再也不能忍受“一言堂”里的暴行不能眼见“神枪会”再大事“生产”这种“人形荡克”旦不想再看见好好一个堂堂一名男子汉大丈夫的公孙扬眉竟也参与这种勾当罪行。

    所以她才要跟他摊牌:

    劝他。

    劝他的结果是:公孙扬眉从此销声匿迹。——虽然也曾在远距离下亮了一次相但相见恍如不识。

    接下来的是她遭受软禁袭邪出现公孙邀红也一去无回、人形荡克渐次增多(但在“质素”上恐怕要比铁锈还差多了)后来连她的娘亲公孙小娘也没了消息。

    遭受幽禁的摇红只有丫鬟小红相伴。

    这样熬了二十多天后对外界的一切都断了讯摇红终于忍耐不了她在一个暗夜里又试图闯出“绯红轩”。

    这一次她成功了一大半。

    因为那些“人形荡克”虽然杀伤力可怖奇矩但却很笨行动也过于鲁钝愚骏。

    所以她以声东击西、陈仓暗度之法引得把守在“绯红轩”外四‘只”人形荡克转移了视线她也成功的逃了出去。

    只可惜他并没有立即离去。

    她还是关心她的娘、公孙扬眉、邀红这些人的安危。

    所以他稍为犹豫了片刻就悄没声息的潜入“九鼎厅”去探看这”一言堂”重地有没有她所关心的人之下落。

    结果她的行藏暴露了。

    现她的人若不是突然向她出于她还真没能现。

    那人大概已追踪她好一段时间了但始终不为她察觉其原因是:

    她以为她经过的是一根柱子。

    结果那不是柱子而是一个人。

    她也以为她躲在空鼎的后面。

    原来那不是鼎而是一个人。

    她还以为前面是一座假山。

    当然那不是山却仍是这个人。

    这个人不是谁正是近日在”一言堂”里逐渐坐大已位居要津的“山鬼”袭邪!

    遇上了这个人她没办法。

    ——不但没办法招架简直是没办法做人了。

    因为这个人不但在三几招间点倒了她还三两下便剥掉了她的衣服三儿个起落便把她持到”深水窖”那地窖去二活不说已找了个幽暗的高处就在那儿他扒下了他自己的裤子(甚至不脱衣衫)便用另一种”枪”刺进了她的下体当她感觉到“耻辱”和“疼痛”同时生之际袭邪的一切动作才又缓慢了起来甚至可以说是优雅了起来绝对看得出他是在尽情享受每一分、每一刻、每一下子的抽送而且是正在尽情捏弄摇红那冰清玉洁美丽如凝脂的**。

    他是在黑暗里看着她干的干时眼神灼灼、目力炯炯。

    对这件事摇红只有感觉到耻辱和痛苦。

    在这一刻摇红也只有耻辱以及痛苦。

    但这还不算耻辱。

    也仍不是真正的痛苦。

    天大的痛苦是:

    他干她的地方是在那深入地底的龌龊幽暗之地那地方不但潮温而且腐臭摇红一面给袭邪享受他的强暴她不能动弹但只能抽搐的肢体还常给一些类似蚯蚓或蛆虫之类的“事物”爬过只一“条”甚至攒入她的左耳孔里就像另一只粗而韧的**要在她耳朵晨身精方才甘休一般。

    这还不打紧在袭邪忍不住要浓重呼息之际地答底层的几盏青绿色的火把忽然点亮:照亮的不是牛头马面、阎王鬼判而是她所熟悉的人——

    爹和娘。

    摇红张口欲呼。

    但叫不出。

    袭邪不仅封了她的穴道也点了她的哑穴。

    可是他仍看得见听得到。

    心里也明白。

    下面的的确是她的爹和娘还有七八只“七零八落破破烂烂人不像人鬼不似鬼”的”人形荡克”。

    那不是森罗殿也不是幽冥府。

    她爹爹仍活着。

    都比阎王还凶比判官还悍她所看到的比十八层地狱拔舌剖心上刀山下油锅还怵目惊心。

    她真希望见到的不是真的——那怕真的处身于阎王殿、鬼府地狱里都比真实的好。

    因为她看见她爹爹山君的同时也见到了她的娘:

    公孙小娘。

    ——她死了。

    公孙小娘死了。

    死得赤条条地给人割而食之。她白嫩嫩的肉给人节节、一块块的拗下来斩下来鲜血淋滴的噬啃着嚼食的人还出喀呲喀哧的刺耳声响。亲自把她逐件砍开剁碎、分予一众“人形荡克”啖食的人便是她的爹爹孙疆。孙山君自己也吃得怠兴风恶形恶相大快朵颐了无忌惮。

    对摇红而言这一刻触目都是鲜血的血心中却修痛无比——那好比是一场水生的酷刑劫劫不休绵绵不绝对她和她母亲而言皆如是抉如斯:

    这是地狱?

    不人间?

    ——只有人间才会生这种比地狱更残酷的情境。

    这是人间。

    不地狱。

    ——如果人间也生这么可怖的事又何异于身在地狱?

    摇红想叫。

    嘶叫。

    可是她叫不出。

    她想嘶嚎是为了她自己目前所受到的屈辱也是为了要呐喊出她看见母亲所遭受的梦魇。

    但一切都徒然无功。从此她恨绝了武功尤其是点穴手法。就是因为有武功才有点穴制脉手法才令她饱受侮辱。惨遭蹂躏而且不能动弹无法呼叫甚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不知是谁明了武功又练成了武艺还创造了封穴这回事使她落此下场。就在这样一个幽暗、阴沉、潮温、到心的角落里她给人强暴了还在这幽昏的火光中同时看到她那给剥光衣服的母亲竟给她那疯狂的父亲大肆切割肢解与一群禽兽不如的妖物分而啖之而她只能情急却完全不能做任何事去阻止、去抗议、去杀死敌人、仇家或自己!

    那如同一个极刑而且还是是生生的水劫。

    当袭邪一阵抽搐他在极享受时喉头里出一种极奇特的僵鸣终于他静止下来再抽离了她的身子穿上了裤子后令她更惊讶的是:对方并没有畏罪遁走而是施然的走下去会合了她的父亲。

    那个邪里邪气的人在她父亲耳畔说了几句话。

    然后山君就突然抬头。

    举目。

    目光如电。

    像鹰。

    像枭。

    但不像人。

    就在那一刹间她就已经觉得:她父亲跟那些“人形荡克”已没有什么分别。

    也许唯一的分别是:那些“人形荡克”是受命于他而他而听命于汲灭人性、疯狂、乖逆伦常的意旨。

    那到底是谁的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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