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赵頫见那数十箱珠宝都化作顽石。心怒交集之下,一口鲜血喷将出来。众人慌忙都抢上来扶起。忽又听那瞭望台上,一汉大声呼喊道:“前头有几艘大船来也。”

    众人吃惊,慌忙都奔走出来,朝前看时,果然见那远处大海之上,果然是艨艟斗舰,上面也无旗号,直朝这里一径儿冲来。但见近了,那上面兵甲陈列,刀剑鲜亮。被那光照射,便是远在数里之外,也但见光气冲来。

    赵頫吃了一惊,忽然忆起,仿佛这一切颇为顺利,便是那万花楼中的主也是悄无声息,一念及此,不由一身冷汗,便急忙吩咐那老魏道:“可急转舵,万不可使那些船靠近,不然我等性命休矣。”那老魏也识得厉害。见赵頫说的郑重,便一面扯起喉咙,吩咐转舵,一面又使那后船上前。只因那船上还有三四百武士,或可抵挡。

    那三艨艟舰来得飞快,那赵頫所乘船,方掉过头罢,那船便靠上来,远远便射来一个扒钩子,将那赵頫的尾船牢牢钉住。而船调头匆匆,竟然逃得过,没有钉住。一个错漏,便拉开了些距离。待两方靠拢,那艨艟舰上便闪出许多大汉,张弓搭箭,便听得一人喊了号令,那箭便如雨下,那赵頫尾船上三四百刀手便折了数十人。其余人等俱俯身下来,不敢露头。

    待要伸颈,又是一轮箭雨,转眼间又倒下数十人。其余人等哪个还敢出头?俱龟缩在下船舷之下。忽然那船身震动。却是那艨艟舰与船撞在一起,紧紧靠拢。那些执刀的汉子,俱望这尾船上爬来。这些人等,放如梦初醒,俱冒出投来,捉刀在手,双方便战在一处。

    都是血性汉子。俱是生死相搏。个个争先,人人敢死。刀光映日照心寒,碧血洒海魂无归。刀过处,便留一片血肉,枪搠时,带出一段肝肠。一场征战,只杀得:日头也须避戾气,海水为之变颜色。时时有人堕海号呼,刻刻刀枪饮血噬魂。

    一时间,其余两艘船靠来,又爬上许多刀斧手汉子,终究是寡不敌众,那尾船上三四百汉子,苦苦挣扎的两个时辰,便求饶的求饶,蹈海的蹈海,还有那反抗的,也一刀了了性命。那船上碧血浸染,伸脚时打滑,迈步时踏尸。满船的狼藉,不忍目睹。

    只是那些汉子在船上搜了一阵。却不见那数十口箱子,眼见那后船离了好几里,便又重新整顿回船,匆忙赶去。又有几个汉子,泼了油,点了火,将那尾船连同所俘虏之人,一同烧了,那惨嚎呼叫之声,凄厉属引,哀婉不绝,便是去了数里也得闻。

    那居中艨艟舰上,舱内厅中,一白裙女子,轻抚琴弦,幽幽叹道:“只得能捉到那赵頫,取了那财货,便是我来承受着阿鼻地狱之苦,也是甘愿。”早有绿衣小婢进来,拍手笑道:“那赵頫所乘船,去的不远,只怕不消半个时辰便能赶上,小姐大事成矣。”

    原来这小姐便是万花楼中芙蓉姑娘,眼见得功在当前,却无一丝笑意,见那数里之外,火光冲天之处,叹道:“这便是血染透了的金银,如今便是得了。只怕也要受些天谴。只是这般罪过,俱是我犯下的,老天爷只好惩罚于我便是,却不可累及他人。”

    绿衣小婢轻笑道:“小姐菩萨心肠,定然不会有甚么报应的。倒是这赵頫,平日里就是个作恶的人,在京城里,也时常干些欺男霸女的事情,除了他,倒也是为民做了件好事。”

    芙蓉摇头不语,心中暗道:子非鱼,焉知鱼之苦?便问道:“追上那赵頫,能少杀人,便少杀人便是,只取财货便了。你便吩咐下去罢。”

    绿衣小婢摇头,只得退出。芙蓉心情纷乱,将那琴弦调弄几下,又叮叮咚咚的弹了几曲,却终于不能成调,只得罢手。

    不多时,那赵頫船也被钩拦住了,此船却无人反抗,待众人冲上那船时。却见船中众火头船工,跪了一地,丝毫也不敢反抗,又见那舱中有数十箱笼,便知得手,忙忙的,便搬上艨艟舰。但独独不见那赵頫。便问道:“那赵頫何在?”

    其中以火头汉子道:“那赵公子与那老魏乘了小船,早走了,眼见得已然去的远。哪里还赶得上。”那人便问道:“去了几个时辰?”

    那火头磕头答道:“回老爷话,那小船便在老爷船还没到时,便悄悄放下走了。眼下已然快三四个时辰了,只怕再难追上。”说罢,又磕头讨饶道:“还望老爷开恩这个,小人一家老小俱指望小人养家糊口,今后再不敢做这营生罢!”

    那芙蓉远远看到,便与绿衣小婢道:“你与那管营的道,但且饶了这些人。”那绿衣小婢方要下船,却听得那船上传来无数声惨呼,显然那头已然下手,须臾,将那船上一干人等,杀得干干净净,又一把火烧了那船。

    芙蓉又叹了一声。只得吩咐起航京城。又起身前去舱内,叫人开一箱子验看。一汉捉刀将就近身边一口箱子锁头砍了,将那箱子打开时,不由惊叫了一声。芙蓉听的声音有异,放眼看出,满箱俱是石头,不禁气怒交集,又叫开了其余箱子,但见得那数十口箱中,俱是顽石。

    芙蓉怒急攻心,气血上涌,便觉得那喉头一甜,“噗”的喷出一口鲜血来,大叫了一声:“赵頫小匹夫,安敢如此欺我。”便两眼黑,软软倒去。那绿衣小婢慌忙抱住,号呼不已。早有船中火头,冲来一碗清心润肺茶,一碗灌将下去,那芙蓉方才好些,也不管船上众人,只在那绿衣小婢搀扶下,自回寝室。

    绿衣小婢似要与芙蓉出气般,气愤愤的道:“千算万算,还是被那赵頫小儿摆弄了一回。姑娘忒地冤枉。先莫要害心病。倒是要寻着赵頫报仇就是。”

    芙蓉幽幽叹气道:“果然便是报应,虽说是那赵頫狡诈,却也是这杀人的报应。这两船数百条生灵,却因我而亡,这般结果,却也是我要生受的。”

    绿衣小婢急道:“姑娘不为自己为念,却要顾及姑娘父母才是,若是不能圆满,姑娘哪有再尽孝心的时候?”

    芙蓉听的此言,浑身震颤,双目闭合,良久方才道:“也罢,如今便与这赵頫成不死不休之局了。且在他将那财货送把东京之前,劫取到手才是。”一面勉强振奋精神,使船就近靠岸,又使人快马加鞭,直至沿途各州府,写了个许多名帖叫人送去,只要查访往来客商,可有成群结队,驾车拖箱的。细细盘查。誓要查访出那赵頫下落。

    且不说一条妙计倒叫两家主事的气得口喷鲜血。但说苏文那日计较一定,便叫张小年自引人手,假作按图索骥,寻得宝贝,却先教人将那数十箱石头埋进池塘里,好引得那赵頫并芙蓉蜂拥而至,却不曾想这两个也做了个螳螂黄雀的事。只待那赵頫抢夺,便丢了财货就逃,只引得两家厮杀。

    那芙蓉也是好算计,只待赵頫取得财货,又算计他定要走海路上去,便早早设下水上伏兵,专等那赵頫经过,那赵頫果然打海上过,便一番火并,各自折了人手。却俱是空手而归,那芙蓉只道财货已被赵頫调虎离山,誓要追寻。那赵頫却只道财货已然掘走,两头各自怨恨。

    那苏文自引了吴大牛并张诚,领三五百喽啰,在那真地儿,掘出了财货,分作数十担,一并而挑上了双虎山寨中。不多时那张小年亦带着那百十人回来。

    张小年一进那厅事,就大笑起来道:“哥哥端地好妙计,一块干骨头,却引得两条恶狗争食,却使他们你死我活,真是痛快。”一面说,众人一面坐了。苏文上坐下,其余三人下坐了,又有那焦猛末位陪席。

    那张小年又叫吩咐上酒上肉,大摆筵席,又赏了诸位出力的汉子,将那山中所有喽啰一并都赏了酒吃,一时间显得喜气洋洋。

    那吴大牛眼见得厅中堆满箱子,眼热不过,取过一把朴刀,到那箱子前,一刀下去,开了锁,打开看时,之见珠宝趁光耀眼,满箱俱是,引得众人惊叹。

    张小年大笑道:“如今取了这许多的金银,但叫大哥吩咐,如何取用?”

    苏文便笑道:“众位兄弟皆出力了,且听众位兄弟意见。”

    吴大牛便跳出来叫道:“都听哥哥的,若是谁不听时,吃我一刀,砍作两截便罢。”张诚变笑道:“却是个不讲理的哥哥。”

    苏文便道:“也好,如今众位弟兄也就听我分派就是,先取一些赏了众位出力的弟兄,然后便将这金银收起入库。设个账房,支取收拢,举要有个清楚账目,却不似先前那般做的撒泼之事。三弟自吩咐去那杭州城中买些器具工匠,日夜打造铠甲兵器。如今我等取了这等财货,早晚必防人知晓,如今便早做些准备,只怕有人不忿要来抢夺。”

    吴大牛便跳起来道:“我看哪个敢来?若是来时,便吃我一刀,看哪个不怕死的厮鸟来。”

    张小年点头道:“却有理。我等早做准备也是好的。”又道:“如今我等不谈这些事,只顾吃酒就是,其余过后再来理会。”

    吴大牛早已干了一碗酒,撮了一大块肉,大笑道:“这般鸟事,日后哥哥自做主就是。我只管吃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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